殿下总以为我看不见——锦亦乐
时间:2021-04-12 09:33:02

  “王、王爷,”小太监转了转眼睛,低着头朝魏焕开口,“皇上那边还等着您呢,您看……”
  魏焕借着酒气挥了挥手,最后肆意地望了一眼,转身便走了。
  周围逐渐安静了下来,遥遥能听见那边宫宴上歌舞的声音。
  沈容倾忍不住抬眸望向魏霁的方向,却在黑暗之中被那人敷衍似的揉了把头顶。
  “没事。”他淡淡开口。
  沈容倾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方才那个小太监最后的一句让她听出了来者的身份。
  宁王,应是从前先帝在世时的四皇子。早先坊间有过关于他的传闻,传说是宣文二十九年的时候,因犯下大错被当时动怒的先帝发配到了边疆蛮荒之地,非诏用不得回皇城。
  具体犯下了何种大错,民间流传着许多个版本。其中相传最多的是说宁王心术不正,妄图构陷太子,却在事成之前被太子那边发现了他布下的阴谋,直接“人赃并获”。
  先帝听闻这件事下令彻查,牵连出的一干人全部打入了大牢问斩。同那些人相比,宁王能活着去戍边已经是念及父子情分了。
  听了他与魏霁方才的对话,沈容倾觉得这个版本基本上是八|九不离十。魏霁同太子是亲兄弟,肯定会帮太子处理这件事情。
  至于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可能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但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宁王当年一定是新帝这边的人。
  只不过新帝当年将自己摘了个干净,只推了宁王一人顶罪。登基之后天下大赦,这才接了他回皇城,赐了封号,还命人重新翻修了王府给他,待遇比从前未离开皇城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容倾正认真思忖着,额头忽而被男人冰凉的长指蓦地轻戳了一下。她惊得后退了半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作恶”的是谁。
  沈容倾隔着缎带忿忿地瞪了魏霁一眼,这人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非要动手动脚的。
  她咬了咬唇,终是没能忍住:“殿下莫不是腊月天出生的?”
  魏霁眼尾微挑,刚想告诉她别胡思乱想,不知她这突然问得是哪一出。
  “是腊月,怎么了?”
  “……”沈容倾陷入了沉默,就当她没说过吧。
  她轻叹了口气:“殿下要现在回府吗?”
  魏霁眉心微微蹙了蹙,声音似有些漫不经心:“还得去个地方,你先回马车上等我吧。”
  他说完才觉出了不对,一时忽略了自己带的是个小瞎子,根本没办法自己出宫去。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寻个能带路的。”
  沈容倾拉住了他的衣袖,这周围连个人都没有,这会子宫人们都忙着在宫宴上侍奉,想找人必定得折返回去,免不了又遇见皇上他们。
  孙太后最近一直称病,沈容倾心底已经大概有了猜测,入宫赴宴不像是魏霁会做的事,这可能才是他会出现在这里的真正原因。
  “殿下是要去见太后吗?”
  “嗯。”
  她轻轻开口:“那我在这边的凉亭里等殿下吧。从太后的康宁殿出宫也要路过这御花园,殿下记得过来接我就好。”
  魏霁望了望距离他们只有几步远的凉亭,四周都有宫灯,倒还算的上是明亮:“那你别乱走,我去去就回。”
  沈容倾无奈,她这个蒙着眼睛的样子,能自己跑到哪里去。
  她只得应道:“嗯,我就在这里等殿下。”
  将沈容倾领到凉亭,魏霁才转身离去。远处的丝竹管弦声袅袅,似是献舞的人又换了一批,连伴奏也明快了些许。
  沈容倾默默坐在凉亭里听了两支曲子,正犹豫着要不要趁没人悄悄将缎带解下来一会儿,耳边便传来了有宫人走来的声音。
  一个年长些的宫女站在凉亭外朝她微微行了一礼,开口语声干练沉稳:“奴婢给王妃请安。”
  “何事?”
  “皇后娘娘,想请您过去。”
 
 
第35章 方才的张狂顷刻被灭了大半……
  远处的乐师似是换了一批, 隔着小半个御花园,隐约能听见些宫宴上推杯换盏的声音。
  沈容倾掩在缎带后的杏眸微微动了动,这个宫女确实是皇后身边的人, 上次她入宫的时候曾听这个人同皇后说过话,嗓音是完全一样的, 应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不惜遣心腹来见她, 是为了打消她的疑虑。只是这时机选的实在太过凑巧了些。更何况那边的宫宴还在进行着。
  她缓缓开口:“皇后娘娘有没有说是为了什么事?”
  那宫女微微摇头, 低头应道:“禀王妃,皇后娘娘想请您到庭芳苑一叙。”
  沈容倾闻言大致明白了皇后的意图。庭芳苑那是类似于设在宴会厅后的耳房, 平常供女眷们更衣梳妆或醉酒后小憩的使用。
  这个时候皇上和陈太后都在, 去庭芳苑一叙也就意味着是不能让众人听见的话。
  皇后有这样的心思, 多半从一开始就会命下人留意着这边的动向,只等着魏霁走了剩她一个人的时候,遣人过来,赶在她出宫之前达到自己的目的。
  沈容倾垂眸望阖了阖眼睛,皇后之命可不是那么好拂的。
  “我与王爷约定了在此处见面, 只怕离开这里王爷回来后可能会寻不到我。”
  宫女福了福身:“王妃不必担心,庭芳苑很近,只小叙片刻很快就能回来, 若是还不放心, 奴婢可以命人在这里守候,届时自会有人同王爷说明。”
  如此她便是不得不去了, 沈容倾缓缓起身,回眸望了一眼魏霁离去的方向:“那便快些带路吧。”
  “是。”
  夜幕下的花仍散发着淡淡幽香,走在花|径和回廊间,周围不时传来些细碎的虫鸣。
  这会儿估计等宫女她带去了,皇后才会找个借口离席。皇后想在她出宫前留她说些什么, 多半与刚才发生的事脱不开干系。
  引路的人脚步逐渐慢了下来,沈容倾借着她手中宫灯的光线看清了面前的建筑。
  “王妃先进屋中稍等片刻,皇后娘娘很快就过来。”
  沈容倾随着她的手迈进了房间,视线停留在那几盏已经燃起烛火的灯上,而后缓缓环顾了四壁,沉声道:“你速去回禀吧。”
  “奴婢告退。”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屋外便传来了有人走来的动静。沈容倾退到了侧面的扶手椅前,将主位让了出去。
  方才离开的大宫女慢慢推开了黄花梨的大门,钟皇后细长的眼睛轻眯,视线一瞬便落在了站在那里沈容倾身上。
  “叫你久等了。”
  沈容倾微微福了福身,声音平缓不带一丝情绪起伏的变化:“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
  “免礼吧,现下就我们两人,无需拘着这么多礼数。”她偏过头朝身边的宫女示意了一下,后者心领神会掩门退了出去,转而在门口把守。
  沈容倾寻着声音目送她一步一步走到主位上。钟皇后敛眸唇角轻勾,温声开口道:“今日本就是家宴,说起来若是在寻常人家本宫当唤你一声弟妹才是,只不过宫中规矩颇多,人前总要拘束着。妹妹坐吧,今日也受惊了。”
  沈容倾心中了然,知道自己过来的路上猜测的没有错了。
  “劳皇后娘娘记挂,妾身无事。”
  “无事便好,本宫之前未听闻你们之间的事,若早知林氏怀着这样的心思,在你来之前便要阻止了。说来倒是本宫的不是。”
  “皇后娘娘莫要这么说,娘娘管理六宫已是辛劳,再者妾身不过是弹曲琵琶罢了,就像其他人一样,为宫宴助兴。”她语声淡淡,自始至终让人挑不出错漏。
  虽然贵妃是有意刁难她,不过在她之前不止是贵女,其他几个王妃之中也有人献艺。贵妃到底没能得逞,沈容倾若是一直揪着不放,反倒显得她太过计较了些。
  钟皇后忍不住将视线重新打量在她身上,从上一次见,她就知道这人要远比如今待在后宫里那几位要难掌控得多。
  钟皇后缓缓开口:“听闻那林家的次女在宫外几番对你无礼,林家教女无方,不懂尊卑礼数,林氏入宫这么久竟也不辨是非,不训斥家妹,反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为难你。本宫看着也觉得太过分了些。”
  沈容倾怎会不知她的用意,这样的一番话下来,看似是在替她鸣不平,可实际上分明是在帮她重温一遍林氏姐妹做过的事。
  从一进门起皇后便与上次同她见面时的态度有了些许不同,先是有意拉近关系,再一步一步提起林家的事。
  寻常的人在遭遇了之前的种种后,本就会对林家心生不满,再听了这样的话,皇后的目的就很容易实现了。
  沈容倾早先便听说了皇后与贵妃不睦,今日在御花园前见贵妃那不知分寸越过皇后行事的样子,便知皇后已忍她多日。
  只是以皇后的心思,这究竟是刻意的纵容,还是无奈之举,尚不得知。
  沈容倾不动声色,轻声应道:“皇上已还了妾身一个公道,况且公道自在人心,想必在场的人心里也都是有数的。”
  “你能不介意便好,”钟皇后掩下眸间神色,抚了抚额角,轻叹了口气,“林氏如此行事,本宫也很是苦恼呢。”
  沈容倾动了动唇,一时没敢轻易应下她说的话。皇后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是想让她在宫外针对林家,让林贵妃永无翻身的机会。
  “不知她那妹妹是否与她的性子如出一辙……诶,本宫听闻她从前常到你家里去?”
  这便是连如何针对林家的思路都提供给她了,沈容倾敛眸,缓缓道:“林家同妾身大伯母一家有些亲缘关系在,故而从前时常走动。只不过妾身很少能碰到罢了。”
  “原这样啊。”钟皇后的目光停留在她那道蒙着眼睛的缎带上,方才她是如何用这样的状态惊艳众人的,每一寸画面仍犹在眼前。这样的人若是没有失明,放在后宫之中必定是个祸水。
  可是好在这样的假设不会成立了。
  钟皇后语声意味深长:“说起来本宫也听闻过你家中的事,沈将军是为国牺牲,你们母女也是命苦。妹妹你骤然嫁人,想必家中也无人照拂了吧?”
  沈容倾眸色微变。
  钟皇后继续道:“你在王府同王爷开口多有不便,不若本宫安排些人手过去?你大伯母要管着整个安南侯府想必总有疏忽的时候,钱银上若有短缺,可以随时向本宫开口。”
  挑拨不成便靠利诱。沈容倾知道今日若是没有魏霁在众目睽睽之下为她出面,皇后绝不是和她商量这样客气了。
  没有慎王妃的名头,这些人想逼她做些什么简直如碾压一只蚂蚁般容易。
  沈容倾纤长微弯的睫毛微敛,在这一刻却莫名想起了有个人刚刚在月色下说要为她做主的情景。
  她微不可见地轻弯了唇角:“妾身多谢皇后娘娘好意,只是妾身家中一切都好,王爷对妾身也一直多有照拂。”
  钟皇后看向她的目光顿时便不一样了。
  “如此本宫便放心了。”
  沈容倾听出了她语气间的变化。若是从前,皇后提出这样的事,她也许真的会有所考虑,只是如今她已有了自己的打算,家中有沈雅娴协助,钱银上的花销亦不再短缺,没必要非得将自己搅进后宫里的争斗中。
  除去逢年过节的宫宴,她也不会跟皇后多见几次了。皇家的人能不牵扯就不牵扯,更何况她本身会嫁到王府就是个迷。
  在沈容倾上辈子的记忆里,新帝确实有过要为慎王冲喜的意思,只不过因为当时没有哪一家主动站出来,后来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可这一世冲喜的事却直接落在了安南侯府上,甚至毫无征兆,这实在令人有些想不明白。
  一切仓促,她根本没有时间弄清楚两世究竟是哪里发生了变化。但她已经嫁入了王府,同眼前的事情相比,已经过去的事便暂不纠结了。
  刚刚的一番对话,沈容倾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十分明显了。
  钟皇后彻底失了兴致,不能用的棋子便不值得她再耽误时间了。她漫不经心地摩挲了一下太师椅的扶手,声音淡淡:“出来的时间有些久了,本宫更衣后也得回宫宴上了。”
  沈容倾正也在想着措辞,打算找个理由离开,闻言她微微福了福身:“那妾身告退。”
  黄花梨而制的木门外,此时又多了一个小宫女,不用说也知道她是来送沈容倾回去的。
  连通屋内屋外的大门轻开轻阖,傍晚的微风吹得人清醒。
  小宫女扶着沈容倾的胳膊走了一段,走到长廊的台阶前见她忽然停住了脚步,不由得低声开口:“王妃?”
  沈容倾下意识地往四周望了望,静默的夜色下总像是有人在盯着她似的。可这只是一瞬间的感觉,更何况若周围真的有人,这小宫女提着灯必定早就看见了。
  皇宫禁地,想来应是她多心了。
  沈容倾轻敛了神色:“无事,继续走吧。”
  她话音刚落,迎面的方向忽而传来了些低声咒骂,那人边走边说声音越来越近,似是拐个弯便能撞见了。
  沈容倾认出了她的声音,与此同时,那人也看见了她的身影。
  “你……你怎么还在!”林曼姗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有些后怕自己刚刚说的话被对方听了去。
  跟在她身边的是林贵妃宫里的陪嫁宫女,林贵妃担心这个妹妹再生事,特地命人跟着她,谁料林曼姗还是口无遮拦。
  沈容倾不欲理会她,转身便要走。
  林曼姗却仿佛受了刺激,蓦地拦住了她的去路:“你不要得意得太早,今日看似是你赢了,但那是因为我们轻敌。往后的路还长着,我看你靠男人能走多久。”
  旁边的林贵妃派来宫女没想到她会有如此举动,想拦她已然晚了半步。林曼姗挣开了那个宫女的手,眼睛里透着恨意:“你等着瞧,这件事没完!”
  沈容倾淡淡地望了她一眼。明明隔着道缎带,林曼姗却莫名感到似是身处在寒冬腊月的雪天。寒意从后背向四肢漫延,方才的张狂顷刻被灭了大半。
  沈容倾声音轻缓:“我嫁人了你未嫁,你觉得我们之间,名声究竟对谁更重要一些?”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