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倾莫名联想出了一幅某个姑娘托他向王府里转交荷包的场景。
正想着,原本攥着荷包的手中忽然一空。沈容倾下意识地抬眸,发觉自己手里的东西已经移动到了魏霁手中。
小荷包被那人修长的手指挑着显得极为的不搭调,魏霁握在手里认真瞧了瞧,忽而轻轻一笑:“怎么?我就不能被人思慕了?”
他是在反问着沈容倾的上一句话。
沈容倾停顿了片刻,朱唇紧抿:“当然可以。”
此言一出,魏良晔感觉这里已经不需要他的存在,赶紧不声不响地往外溜。
里间的大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又关,两人谁都没往那边看。
魏霁起身走到沈容倾身后,低声在她耳边哄了一句:“人不大,脾气倒不小。”
他将荷包重新扔到桌上:“不是我的。”
沈容倾莫名红了耳尖,不知道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因为他说的话。
“我……我又不在乎。”
魏霁眼尾微挑,似有不悦地将人圈在了手臂和书案之间,他语气危险:“一点也不在乎?”
沈容倾心脏蓦地漏跳了一拍,正想点头却忽然被他捏住了下颚。
“不许点头。”
沈容倾这才发觉自己退无可退了。身后是那张宽大的书案,身前便是魏霁,背部很快被自己带来的食盒硌了一下。
魏霁见她轻轻蹙眉,偏过头似乎也留意到了她身后的东西。略带薄茧的手指松开了她的下颚,伸手绕到后面替她揉了两下:“疼不疼?”
他缓缓挑开了她蒙着眼睛的缎带:“东西是魏良晔的,一进门就扔在桌子上了。”
沈容倾睫毛微微颤了颤,缓了会儿才逐渐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他拿这个来做什么?”
魏霁听她的语气便知道她是信了。总是这般好哄,一想到若换作是别人也能一样轻易被她信任,心底就无端的有些烦躁。
魏霁薄唇轻启,随口般应了一句:“哪个姑娘送的吧,他家里最近催他结婚。”
沈容倾意识到自己完全想岔了,这样看来多半是魏良晔不想成亲跑来诉苦的,却因为那个荷包离魏霁太近,而被她误会成了有姑娘送给魏霁的。
魏霁不会骗她,而且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魏霁好像从始至终也确实没说过东西就是给他的。
沈容倾忽而脸红:“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问一问。”
魏霁望着她轻轻笑了笑:“行,随口问一问。”
他眸子里透着些笑意,沈容倾莫名生出了种又被这人戏弄了的感觉。
魏霁继续开口道:“那如果就是哪家的姑娘送给我的呢?”
沈容倾轻咬了下唇,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正经:“那就给殿下纳进来。一个够不够?好事成双,再添一个如何?”
她这般赌气着开口,魏霁反倒一点也不介意。他抬手揉了把她的额发,声音低醇慵懒:“说到做到?”
沈容倾别过视线不去看他:“说的就好像真的有人会思慕殿下一样。”
若是真的有,当初还至于皇上亲自下圣旨逼着人给他冲喜吗?
魏霁眼尾微挑,也不跟她生气。不过看着那小荷包,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他微微蹙眉:“听说你还给钟家那个人送过这个?”
沈容倾一怔,一时都没反应过来他说得是什么。魏霁指的方向在她身后,她身后只有两样东西,食盒和小荷包。
沈容倾立刻摇头:“我没有。”
这两样无论是哪一个她可都没送给过别人。更何况她已经嫁入了慎王府,自然懂得要避嫌,不然之前也不会特地去一趟茶楼跟钟煜诚把事情都说清了。
沈容倾不知道他又突然提钟煜诚做什么。
最近他好像总是会好端端的,就莫名其妙提起这个人。
“魏良晔说看见你送给他荷包了。”
“?”
……
站在门外也没好意思走太远的魏良晔莫名打了两个喷嚏,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屋里,书房隔音效果甚好,他在外面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估计里边也一样听不见他发出的声音。
值守的小厮连忙问了一句:“公子是不是冻着了?”
魏良晔摸了两把自己的衣服,挺厚的,而且也没感觉今天天有多冷啊……
“没事,可能是有人想我了。”
小厮心道,一想二骂三念叨。他还是不说出来了比较好。
……
屋子里,沈容倾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向魏霁解释了一遍。
那个荷包里装着的是给夏大夫之前出诊的诊金,荷包也不是她的,是叫月桃随便拿了一个。
从头至尾她都不曾送过钟煜诚什么东西,更不曾收过些什么,能还的她都已经还了。说白了便是两清。
魏霁垂着视线望着她,尾音微微上扬却十分低醇悦耳:“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沈容倾想点头,忽而想起最早的时候她好像收过一次对方递来的医馆名帖。可时间过得太久了,她用过一次后就将东西交给了月桃保管,也不知道那丫头上次收拾的时候一并还回去了没有。
她这微微一丝的迟疑,清晰地被魏霁看在了眼里。
他凤眸微深,连名带姓地唤了她一回:“沈容倾。”
沈容倾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好不容易宽限出来的距离就这么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她立刻开口:“没有了。”
清澈的杏眸望上他深黑色的眼睛,沈容倾退无可退,因着有些心虚,只得低下头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真的没有了。”
魏霁垂眸望着她,轻啧了一声。
小骗子。
第78章 新的缎带。
名帖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荷包的事却没完。出了书房的大门沈容倾也没明白过来,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地就许诺会亲手重新做一个送给魏霁的。
再说了,他要荷包有什么用, 他明明连她做的暖手炉套都没用过一次,还说哪有男人拿暖手炉。
怎么, 暖手炉没有, 荷包就有了?
事后才想起来生气的沈容倾, 决定这次才不要给他做。
她出来本是要寻魏良晔的,可那人好像自知心虚, 早早地听见开门的动静, 慌忙跑了。原本还可以的一天, 颇有点诸事不顺的征兆。
沈容倾回到房间坐在窗边出神,雕花镂刻的云窗微微打开了一道缝隙,隐隐有微风吹拂进来。两个对此毫不知情的小厮夹着茶盘从廊间走过。
“欸,你刚刚进去的时候看到了没有,王爷好像吃了块糕点?”
“看见了看见了, 我没太敢抬头但大致看着像是昨天中秋节的月饼,也不知道是谁送进去的。”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感慨。
“入王府伺候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
说着话的工夫, 两个人已经走远了。窗子另一侧的沈容倾莫名红了耳尖。
原来魏霁以前是不吃月饼的吗?
……
午后, 沈容倾一个人在房间里看账本。因着不知道月桃会什么时候回来的缘故,她便没将蒙眼睛用的缎带便没取下来, 只是往上撩开了一点,不遮挡视线。
早些时候弄好的那两间商铺盈利比她预想中还要多赚了一些,再加上先前家中存下的钱,就这样保持下去,到明年夏天也足够支撑家里全部的花销。
之所以能这样富裕, 其实只要还得归功于之前在当铺起冲突那次,魏良晔从林曼姗那里要过来的那一大笔。
想到这里,原谅他今天这一次,好像也不是不行。
卧室门外传来月桃轻轻敲门的声音:“主子,我回来了。”
沈容倾将账本放到一边,重新将缎带蒙好。
“进来吧。”
月桃推开门,上前两步福了福身:“主子,江先生来了,他说想要见您一面。”
沈容倾微微一怔:“他现在在外面?”
月桃点了点头:“就在廊间。”
沈容倾心下了然,差不多猜到了他为着何事。她轻声开口道:“请进来吧。”
江镜逸一进门便看见沈容倾独自一人坐在桌边。月桃从耳房里端了两盏茶进来,沈容倾没叫她候着,让她先回去做其他事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江镜逸率先开口道:“王妃不用遮着也无妨。”他语气一向十分客气,大多数时候都会尊称她一声“王妃”。
沈容倾知道经历过昨晚的那些事,江镜逸想不知道实情都很难。毕竟昨晚情急,她也没有刻意遮掩,就那么当着江镜逸的面拿下了缎带,后面做的那些事也完全不像是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会做的。
月桃昨天晚上因着害怕所以一直待在廊间没敢进来,由此一来知道事情真相的,除了魏霁之外,便又多了江镜逸一人。
沈容倾原本也没打算再瞒他。之前她也和魏霁商议过要“治”好眼睛的事情,此事离不开江镜逸的协助,或者说最近这段时间,她就是在等他回来。
此时房间里并无旁人,沈容倾没有犹豫,抬手摘下了蒙着眼睛的缎带。
“江先生坐吧。”
那是一双生得极为好看的眼睛,明眸善睐,如含秋波,纤长浓密的睫毛带着微微弯曲的弧度,轻抬间只消望上一眼,便会动了心魄,再难忘怀。
很少有人的眼睛能生得这么好看,沈容倾便是个例外。
江镜逸望着她微愣了一瞬,很快他敛了敛神色,缓缓坐下低声开口道:“我来之前,他已经将情况同我说明了。”
沈容倾知道他指的是谁,想必江镜逸今日会过来,也是魏霁让他来的。
沈容倾道:“先生可愿帮我一次?”
“这个自然。”
他丝毫没有半点停顿,仿佛早已经将这当作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江镜逸将诊箱放在了桌边,缓缓开口:“其实早先便有想为王妃看看眼睛的打算,不过既然没事,是最好不过了。”
沈容倾想起从前魏霁曾不止一次地跟她提起过,只是那时她怕事情被发现,便一直拖着没让魏霁找江镜逸过来,现在倒是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必要了。
想必他来之前,魏霁也已经将他所需要知道的事情都跟他提到过。
沈容倾温声道:“多谢先生。”
江镜逸摆了摆手:“今日来找王妃,是想商议一下后面的事情。”
沈容倾道:“我先前同王爷商量的时候,暂定的是一月为期,既不会时间过长,也不算太过突然,先生以为如何?”
江镜逸微微点头:“一月为期可以,宫中的御医束手无策,不代表我也一样,你若担心被周围的人怀疑,我可以再为你开一副药方,名为治眼睛,实则是滋补身体的,喝了也没有坏处。你找一个信得过又不懂药理的人抓药煎药即可。”
“我身边的月桃就可以。”
“如此甚好。今日我在王府里也有不少人知道,那便从今日开始算起,到下个月便将你这条蒙眼睛用的缎带彻底摘下来。”
沈容倾见他已经有了周全的考虑轻轻颔首道:“那么便有劳先生了。”
江镜逸望着她稍稍停顿了片刻,他默了默,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书房的方向,缓缓开口道:“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你的眼睛,毕竟曾经真的失明过,又在莫名的状况下自己痊愈了。”
后面的话江镜逸没说,但沈容倾明白,魏霁的意思是让江镜逸再给她看一看,以此彻底规避掉可能复发的风险。
对于眼睛的事,其实她心里也没底。只是这段时间一直是好的,便暂且回避了这一问题,想等到一切都平息了再认真找个人来看看。
眼下倒也不必非要等到事情结束,沈容倾将胳膊轻抵在两人之间的小桌上:“先生可需要诊脉?”
江镜逸点了点头:“诊脉足矣。”
他打开了随身带着的诊箱,里面有现成的方帕和脉枕。
沈容倾没有犹豫抬手轻搭在了上面,江镜逸眸光微敛,微微一瞬便有了判断。
他很快做出了结论:“王妃不必担心,眼睛已经无碍了。”
沈容倾闻言稍稍安心,像是长久以来悬在心底的一块岩石终于有了支撑。
她轻声开口问道:“可是我先前什么都没做。”
“就我刚刚诊脉的结果来看,你的身体一切正常,”江镜逸将方帕从她手腕上取走,“当年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时隔这么久已经无法得知,有可能是多年的淤血终于消了,书中也曾记载过一些案例是同某些心理原因有关,成因可能有很多,不过就目前的判断,已确定不会再复发了。”
江镜逸从诊箱里翻了翻,拿出了一个四方大小的盒子,轻轻一笑,道:“这个是他叫我给你的。之前我还在想他做这东西有何用,原是这样。”
沈容倾微微一怔,缓缓抬手接过。那盒子很轻,里面装着东西却感觉没多少分量。
江镜逸示意她打开瞧瞧。
那是一条同她现在戴着的颜色差不多的缎带。质地轻盈,轻触柔软。沈容倾不明所以,轻轻将它拿了起来:“这是……?”
“你试试看就知道了。”
沈容倾不知道他们这是在卖什么关子,无奈只能将缎带拿起,放在眼睛的位置上遮了遮。
“?”
能看得见。
沈容倾意识到自己即便隔着这条缎带也能看清江镜逸的一举一动,立刻将它拿了下来。
这条缎带,无论从哪个方向看,它都只是一条布料较好的普通缎带,可遮在眼睛上时却很是透光,意外地不会阻碍她的视线。
倒也不是说同不蒙眼睛时完全一样了,至少跟从前只能看得清些光影轮廓的状况相比,现在已经好了很多。带着这条缎带不但走路不用担心,就连周围有谁靠近了都可以一一辨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