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父感觉心脏咯噔一下,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堪。
“搜一搜大伯母的房间,恐怕便能发现些什么了吧。”
不用他搜,方才离去的枫澈,已经将搜好的证物放在了他眼前,除此之外还有郭氏的几个贴身婢女,几乎没用多长时间,她们就全都交代了。
“真的是你?!”他瞪着眼睛,仿佛从未认清过这个人。
“毒妇!”他大声呵斥。
郭氏像是被这一声震醒。她擦干了泪,神情间充满了怨毒:“我能怎么办!你窝窝囊囊一辈子混不上个官职,如果不是我,你能过得像现在一样体面!”
老侯爷在一日,她都只是代为掌家。丈夫的俸禄根本不够花销,偏偏老侯爷坚持将俸禄平均分给各方各院,根本不够她补贴家用。曾经中饱私囊却很快被发现,遭到严厉地训斥后,她便萌生了这样的想法。
不过都是为了这个家,有什么错!郭氏冷冷道:“跟着你,连给女儿的嫁妆都攒不齐。”
“你还好意思提女儿,女儿就是被你给教坏的!”
……
多年的夫妻,到了这般时候,半点没有往日的情分。沈容倾默默地望着这一切,忽而有种莫名。
郭氏和刘大夫都被交给了官府处理,大伯父扬言要休妻。气得几度喘不上来气。
郭氏被下人拉下去的时候,沈容倾缓缓走到了她跟前。
“是不是为了钱,你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前世的大火、祖父的病、这些年对她们家的侵占和欺压……
郭氏怨恨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很快便被下人拉下去了。
魏霁走到了她跟前,淡淡道:“明明可以不用这么麻烦的。”
沈容倾阖了阖眼睛。
是啊,完全没办法释怀。
第106章 补品。
郭氏的所作所为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安南侯府, 从前那些被她打压过的,克扣过的,如今纷纷出来看长房一家的笑话。
刘大夫顶着医生的名号做这样害人的事情已经直接被关进大牢等候处理了, 郭氏的情况较为复杂,听说大伯父觉得颜面有失, 执意要先休妻, 让她不再是沈家的人, 再交由官府处置。
但不管怎么说,整件事也算是有了交代。家里乱糟糟的一团, 大小事务暂且交给了沈雅娴的母亲代为掌管。
院子里, 负责抓药打杂的小厮忙进忙出。
沈容倾看着小厮手中那黑漆漆的药罐, 下意识地朝祖父的房间望了一眼。
江镜逸道:“王妃不必担心,病人虽中毒时间较长,但对方的目的并不是害其性命,所以在用量上极为谨慎,不至于造成不可转圜的伤害, 只是想彻底清除体内余毒,还需要一段时间地服药调理,待到毒素一点一点排除, 身体便无碍了。”
“多谢先生。”沈容倾抬眸看向江镜逸, 今日能将郭氏的阴谋全部揭穿,多亏了这个人出手相助。
江镜逸摆摆手:“有人打着我药谷的名号招摇撞骗, 就算今日枫澈没去找我,我也是要管的。”
沈容倾轻舒了口气,缓缓道:“先生今日,是就在皇城中?”
“是,来给他送药。”他偏过头看了眼站在沈容倾身边的魏霁, 后者显然有些不以为意。
沈容倾想起了件方才就想提及的事。
“殿下,”她轻轻福身,“殿下可否允我在家中多留几日,如今祖父这样,家里除了这些事又乱糟糟的,我实在不大放心。殿下先回王府吧,我等祖父醒了,将事情跟下人们交代好便回去。”
“不急,你想待多久都可以。”魏霁唤来了枫澈简要交代了几句。
他神情上看不出有什么变化,淡淡的,一如往日般沉稳。沈容倾望了他一会儿,张了张口,终是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魏霁到现在都只字不提那张圣旨的事,明明要去西境的日子就快要到了,他却一次都没有跟她提起过。
沈容倾不禁在想,他是不是根本没想带着她走?
“主子,夫人那边担心您,已经遣人来问过好几回了。”月桃快步从院外走到沈容倾跟前,如今门口有人守着,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放行,方才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她也不敢多说些什么,这会子该处理的人已经都被处理了,正巧夫人又遣了人过来。
沈容倾轻敛了神色:“你先跟芷露说这边没什么事,叫母亲不要担心,我再跟这边的下人叮嘱两句,随后就回去。”
月桃微微福身:“奴婢明白。”
……
魏霁是下午的时候回王府的,安南侯府处理事务到底是有很多的不便,这两日在这边陪她也积攒了不少事情。临出发前他将枫澈留给了沈容倾,沈容倾也不知道他究竟跟枫澈说了些什么,不管她走到哪儿,枫澈都寸步不离地跟着。
下午的时候沈容倾中途回过一次家里,周氏担心她那边的状况,必是要亲自见到她本人无事才能心安。前前后后的事情她也都跟周氏大致讲述了一遍,如今周氏的身子还在调养中,沈容倾信得过沈雅娴的为人,有关代为掌家的事便直接交给了沈雅娴的母亲处理。
她祖父是将近傍晚的时候醒过来的,江镜逸的药十分有效,服下后不到两个时辰,她祖父的气色便有所好转。沈容倾带着月桃从家里赶过去,一进门便见下人正在扶祖父起身。她瞬间红了眼眶。
“祖父……”
年迈的老人听见声音朝门口的方向望去,鬓角的头发被岁月褪去了颜色,从前一双如鹰般的眼睛也逐渐被时间磨灭掉了清明,可他还是一瞬便认出了赶来的人。
他低低地唤了她一声,说完便难掩身体的不适应,捂唇咳了两下,年轻时的战伤不断累积,再加上常年又受药物的侵蚀,年迈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往日,在此之前思绪清醒的时候少。
沈容倾忙走上去接替了下人的手,“祖父您刚好些,先躺着,我这就去寻大夫过来。”
老侯爷摆了摆手:“不必,我的身体,我自己明白。”
月桃去斟了一杯温水,端到床边。沈容倾递了过去,又让屋中剩下的那名下人去看看另一副药煎好了没有。
一回眸,便看见祖父正望着她的眼睛。
她隔着薄薄的一层缎带,可以清楚地看清对方神情间的每一分变化。那双饱经岁月沧桑的眼睛里,是深刻而复杂的情绪。
耳畔传来一声低沉地喟叹:“倾倾受苦了。”
她知道他说的是她的眼睛,她出事那年,祖父的身体已经不好了。沈容倾摇了摇头:“没有。”
过往好像全都没那么重要了,如今她只想珍惜眼前的一切。
老侯爷沉声开口:“等祖父病好些了,带你去找大盛最好的大夫。我便不信没有人能将我的孙女医好。”
沈容倾轻握了他的手:“祖父,王爷已经找了大夫给我治眼睛,就是今日来给您诊脉的那位先生,他是药谷的掌事,没有什么病是他不能医的,都会好起来的。”
过不了多久,她便可以彻底摘下这条缎带。祖父的病也可以经过调理恢复,日子会一天天变好。
“王爷?”老侯爷顿时拧眉,“哪个王爷?”
沈容倾微微一怔,忽然想起祖父好像还不知道她已经嫁人的事。
“祖父我……”她犹豫了一下措辞,“此前皇上赐婚,我……已经嫁给了慎王。”
她赶紧看向祖父的神情,老侯爷闻言微怔,沉默了许久。
沈容倾想起了世人对魏霁的那些流言蜚语,生怕祖父也对他存了偏见。她忙开口道:“祖父,王爷不是外面流传的那样的,王爷对我很好,还处处维护着我。”
老侯爷摇了摇头,许久,她听见他缓缓开口道:“老了不中用了,竟连自己孙女的婚事也错过了。”
沈容倾红了又眼眶。
“等祖父好些了,便……”他话未说完,又咳了几声。太久没做过这样耗神的事,就算是精神支撑着,身体也是不允许的。
沈容倾忙唤了人进来。下人们端药送水好一阵忙碌。江镜逸还暂且留在府上没走,月桃去将人请来,江镜逸再次诊了脉。
“病人还是需要多休息。脉象平稳多了,剩下便是按时服药即可。”
沈容倾轻轻抿唇:“我知道了。”
……
她没让江镜逸多留,从始至终没忘了江镜逸此番会出现在皇城,是要来给魏霁送药的。
此后的两日祖父的身体果然在一天天的好转,虽然睡着的时候还是多,看已经肉眼可见地恢复了些气色。
如今院子里的下人,大部分都是临时从王府那边抽调过来的,所选的人是由吴嬷嬷亲自挑选,不仅办事利落,干活勤快,人也可靠,都可以信得过。沈容倾有什么事便都交给他们去办,一来二去也省了不少心思。不过到底是心里不放心,她几乎每日都守在这里。
一连守了两晚,晚上不敢睡得太实,人多少熬得有些精神不好,她祖父早上醒来看见她就守在床边,怎么劝也劝不走,最终只得硬下心来硬要她回去好好休息,不休息好了不准再过来。
月桃扶着自家主子的手:“夫人也在担心您呢,主子,老太爷也是不放心您的身体才说重话的。”
“我明白,”沈容倾抬手揉了揉眉心,隐隐约约听见了些前院的动静,“他们又来了?”
月桃朝那边望了一眼,不悦地咬了咬唇:“是,从前老太爷病着的时候不见人,这会子都赶着过来送补品。”
这话本不该由她来说,可她实在是气不过。
从前这院子是什么样的光景,纵使那时有大夫人管着,真心记挂着老太爷想去探望的也没两个,这会子听说老太爷醒了,连从前根本家中看不见人影的四老爷都在第一时间回了家。其余沾亲带故的人也都纷纷赶过来献殷勤。
若都是真冲着老太爷也就罢了,一些旁支的亲戚根本不是来探望,不过是随便拿了些补品当幌子,想过来见沈容倾。现在那些不敢找慎王,畏惧慎王之名的人全都求到了沈容倾头上,希望她念及亲情,帮忙提携一下亲族。
也就是她家主子脾气好,但凡出现在眼前的都一一婉拒了,若换作是她,早将那些人全都打出去了。
沈容倾轻叹了口气:“我们走后院,避开他们。”
……
虽说是回去休息,可她只睡了几个时辰便醒了,饶是心里有事放不下,午膳也没什么胃口,最后从梳妆台里找了些未用完的脂粉,大概掩盖了一下不太好的气色,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又回到了祖父的院落。
早上赶着来探望的人这个时辰已经陆续都回去了,院子里只剩忙前忙后的小厮在来来回回地运送着东西。沈容倾看了眼他们所去的方向,眉心微不可见地轻轻蹙了蹙:“你们这是在搬什么?”
其中一个小厮停了下来,上前行礼道:“回王妃,都是其他各方各院送来的补品,堆在院子里晒着不好,厅里也放不下了,今日必须得搬走。”
沈容倾也见识过那些人的阵仗,每每过来都带着五六个小厮,每个人两手还都是满的。沈容倾道:“怎么不送进库房?”
小厮抹了把汗:“这些天送进来的东西太多,库房里已经基本上没地方,只能先都搬进空着的耳房再陆续登记后重新归置。”
沈容倾微微抿唇:“耳房隔壁便是祖父休息时要住的卧室,来来回回搬动东西太吵,你们将补品都运到西厢房吧,今晚我不住在那边了。”
小厮忙连连点头:“是!”
……
夜深人静,一场大火悄然从西厢房开始漫延……
第107章 锦盒。
三更已过, 急促的脚步声和慌乱地呼唤遍布了整个安南侯府。
沈容倾隐隐听见外面的动静,睡梦中缓缓睁开了双眼,心脏莫名的悸动, 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月桃推开了卧室的大门,快步走到床帐边上半跪在榻前, 她气息有些不稳:“主子, 不好了, 出事了……”
沈容倾瞬间清醒,本能地望向窗外:“出了何事?”
月桃声音里透着些慌乱:“老太爷的院子起火了, 火势很大, 现在其他院子的人都在赶过去救火。”
沈容倾瞬间攥紧了放在枕边的缎带:“祖父如何了?有没有人受伤?”
月桃连连摇头:“老太爷没事, 着火的是堆放补品的屋子,离老太爷的卧房较远,晚上也没有人看管,离得最近的下人也都逃出来了。”
沈容倾微微松了一口气:“人没事就好。”她抬手系好了蒙眼睛用的缎带,“扶我更衣。”
“是!”
……
老侯爷院子里西侧的那个房间一直是留给沈容倾住的, 这几日她晚上在那边守着,有时候熬不住了便就近在那里歇一歇。
不过从昨晚开始,老侯爷便不准她夜夜值守在床榻前了, 索性周氏那边也时常遣人来询问, 一来二去,沈容倾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打算明日清晨早些过去。
谁知仅一晚不在便出了这样的事。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庆幸。
火光照亮了安南侯府的夜空,下人匆匆忙忙地在庭院内外奔走,拿着新打好的水,一桶一桶地泼进熊熊燃烧的房间。
枫澈一路护送着沈容倾到了院落的门前,滚滚浓烟遮蔽了云月, 周围尽是烧焦的味道。
一名从王府里抽调过来的下人拎着空水桶过来,匆匆回禀道:“禀王妃,火势已经基本控制住了,烧毁最严重的是西厢房,后来又漫延到了周围的房间,索性都是空着没有住人的,暂无有人受伤的情况。”
沈容倾走进院子里,不可避免地望见了那焦黑的门窗:“可查明了是因为什么而起的火?”
那下人面露难色:“回王妃,西厢房尚有零星的明火未扑灭,起火的原因暂时还没能调查清楚。不过事发之时,西厢房那边并没有人,当值的人也没有看到有任何可疑的人影,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有火光从屋子里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