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男人拍了拍他的背:“走了,走了。”
几个男人陆陆续续出去,破旧的木门重重一关,很快便传来了上锁的声音。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沈容倾微微松了一口气,这才重新打量起周围的场景。
她所处的这间房间不大,屋子很乱,家具也较为陈旧,处处都落了一层的灰。只不过床、衣柜、桌椅一应俱全,看起来又不像是普通的卧房。
她留意到了刚刚那群人下楼的声音,方才开门的那一瞬间,她留意到了外面的走廊。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一处被废弃已久的客栈。长期无人管理,所以暂时被他们当做了据点。
脑海中闪过了无数可能有废弃客栈的地方,无一例外,这些都是在皇城中之外。
外面的天已经大亮,甚至有可能已经到了中午,这么多个时辰过去,已经足够他们将她和月桃带出城了。
只是她失踪了的这件事,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人发觉。方才的点头答应不过是缓兵之计,她得在他们将她带去更远的地方之前,想出法子逃离出去。
沈容倾阖了阖眸子,缓缓靠在了身后的柜子上。
至少她已经知道,整件事情的幕后主使者究竟是谁了。
第110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正午的太阳高照, 距离昨晚那人把这两个女人交到他们手上,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时辰。约定的时间差不多也到了,阿成收起了手中的干粮, 起身准备出去接人。
矮胖的男人随手把没吃完的饼子往地上一扔:“妈的,真难吃!”
另一人拍了拍他的肩笑道:“这荒郊野岭的将就吃一口, 干完这一票山珍海味任你挑。”
胖男人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脾气也收敛了不少, 他贪婪地往楼上望了望,好像真金白银已经装在屋子里了似的。
阿成警告地看了他一眼:“待会儿四爷来了眼睛别乱瞟。”
胖男人连连点头:“放心放心, 保证做到。”
客栈的门外传来了马车停下的声音。几个人相互看了一眼, 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一同走了出去。
“四爷!”
其中一个极为热情地走上去相迎,这里就他与这位四爷最为相熟,当初能搭上四爷这条线,就是他给联络的。熟悉他的人都叫他老六,真名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车夫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先下了车,又回身撩开了车帘。
老六站搓搓手在最前头,其余几个参差不齐地并排站在两侧。一个紫色缎面银线云雷纹的袖口, 率先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几个人下意识地相互看了一眼, 识货的人都知道,仅这一件衣服, 就绝对价格不菲。
老六赶紧主动迎上去,扶这位爷下马车。
“四爷,您慢点儿。”
沈承原不着痕迹地避了他的手,他敛了敛衣袖:“如何了?”
老六赔上了一张笑脸:“四爷啊,我们几个办事您还不放心嘛!”他抬手将人往客栈里头引, “都按照您的吩咐,都处理掉了。”
沈承原踏过门槛的脚步一顿,眼睛轻眯:“处理掉了?”
老六点头哈腰地开口:“是、是!保证没留下痕迹!”
沈承原的脸色顿时就不那么好看了,他声音透着恼火:“我记得我说得很清楚,要等我来了之后再动手。”
老六面容一僵:“哎呀,这不是,这不是趁着夜色处理掉省事吗!”
“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从她那里知道!”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怪不得他将那两个丫头交到他们手里的时候,会提这么奇怪的要求。
杀都要杀了,还得等他来了再杀。原来是这么回事。
几个人不由得开始担心会不会一分钱也没办法从他这里骗到了。
老六眼睛一转:“嗐呀,这事闹得,是我们几个的不是了!”
他打了下自己的脸:“四爷您别生气,嗐呀,我们是不知道,真不知道。那丫头,丫头中途醒了,乱喊,不停地挣扎,我们这也怕她把人招来,就直接给……您知道,这出城是有官兵值守的,我们这,我们这也是……”
沈承原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手中盘着核桃发出并不悦耳的响声。
“老六,你知道拿钱的规矩。”
老六连连低头赔不是。其他几个也跟着低头。
老六道:“要不这样吧四爷,这单,这单我们就要八十两……啊不,五十、五十就行。您看这整整一晚上,您突然叫我们,我们也二话不说立刻就去了,您若是早点开口,我们也能做好充足的准备不是?”
他这把账算得明白,这边就算让了点利,另一头也能翻着倍的赚回来。里外里还是稳赚不赔。
老六讪讪地搓了搓手:“这样,您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们!您身份贵重,什么不方便出面的事,都交给我们就好。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
“人扔哪儿了?”他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
“后、后山。保证不会被人发现!”
一阵长久地沉默。
沈承原眼神从客栈里收回,他忽而松了口:“罢了。三日后会有人联系你。”
几个人顿时喜上眉梢。
“多谢四爷!多谢四爷!”
几个人好一阵客套地将人送走。见马车驶远了,立刻返回去,迫不及待地赶往楼上。
虽然费了些口舌,但是事情已经比他们想象中的顺利了许多。
胖男人刚才跟着点头哈腰了半天,这会子累了懒得上楼,自己坐在楼下等,让其他三个上去把人带下来。
阿成懒得管他,率先往楼上走。老六得意地拿着钥匙把门一开。
“嘿,成了……”
“当啷——”锁头从手中滑落,应声掉在了门边。
地面上散落着被什么东西割断的绳子,窗户四敞大开,冷风不断地倒灌进来。
“人呢?!”
……
时间倒回到半个时辰以前。
沈容倾靠着柜子缓了一会儿,感觉身子上的力气恢复得差不多了。艰难地扭动了一下被绳子磨破了的手腕。
说来也是有备而无患,自从魏霁从给她了那把小巧的匕首,她便听了魏霁的话日日带在身上。
那些人显然是没想过她会带这种东西,根本没对她搜身。
沈容倾微微挪了挪,让自己有足够的空间活动。留给她的时间很紧迫,很快身上的绳子便被锋利的匕首斩断了。
她稍稍松了一口气,拿掉了口中堵着的帕子。一直被压在身后的胳膊并不是很听使唤,方才将绳子隔开已经是尽了她最大的努力。
楼下传来了那几个人放声交谈的声音。
沈容倾站了起来,先是在身上摸索了一下,确保她调换出来的那些信函完好无损。
事到如今她不由得有些庆幸自己在出门前多考虑了一步,被人拿走的那个锦盒是空的,真正重要的东西都被她贴身放在了身上。
这间屋子不大,可利用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沈容倾先是尝试了一下把门推开的可能性,然而门外的那道锁封得死死的,半点没有可以钻出去的空间。
她不敢弄出太大的声响,生怕楼下的那些人提早发觉。
空荡荡的架子床、落满灰尘的扶手椅……沈容倾一件件扫过屋子里的摆设,忽然将目光停顿在了柜子旁边的那扇窗户上。
她直接走过去将窗户推开。
外面是明媚的阳光,微风透进来吹散了些尘土堆积的味道,干冷的空气也吹得人更加清醒。
沈容倾朝下望了望,这里是二楼,距离地面实在有些远,周围连棵树也没有,直接跳下去恐怕连命都没了。
她本能地望向左右两侧,客栈的二楼应该都是可以住人的房间,这边的窗户都没办法从内侧上锁,也就是说,每间屋子的窗户都应该是可以从外面打开的。
她轻轻攥了攥手指。
客栈的外部有一段凸出来的平台,若是小心一点踩着那里挪过去,应该不难从这边到达另一间屋子。
那些人是不可能把每个房间都上锁的,只要能通往走廊,就有希望可以逃离出去……
沈容倾望着窗外,心下有了决断。
……
“吱呀——”一声轻微的响动,被捆着的月桃本能地望向了窗边。
若不是被帕子堵住了嘴,她这会儿定要惊得叫出声来。
蒙着眼睛的那条布,已经被她醒来后自己一点一点努力蹭掉了。于是,沈容倾翻窗的全过程,被她看了个满眼。
“唔唔唔!”
沈容倾抬眸望去顿时一喜:“月桃。”
她努力压低了声音:“别急,我这就帮你解开。”
她顾不得手臂上刚才不小心蹭到的伤,立刻拿出匕首将捆着月桃的绳子全部挑断。月桃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家主子,从震惊中缓过,眼泪立刻就落下来了。
她哽咽着开口:“主子,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能护住您,奴婢……”
沈容倾拿帕子擦了擦她哭花的脸:“傻不傻,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月桃抽噎得停不下来,她也知此时的状况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便用双手捂着嘴,一点一点平缓情绪。
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主子!我认出那个袭击我们的人了!是……”
“是四叔的人对不对?”
沈容倾垂下视线,语气近乎肯定。
月桃噙着泪,立刻点了点头:“是四老爷身边的阿常!”
她到底在安南侯府待了多年,几位老爷身边的随从还是一眼就能认得出来的。事发当晚,她在去备马车的路上,拐过一道弯总感觉有人在跟着她,还没来得及折返回去,就被人从身后打昏了,醒来就发现被捆了扔在马车上。
月桃抹了把眼泪:“都是奴婢不小心,引得主子也被坏人劫走了。”
沈容倾摇摇头:“他们是有备而来,怪不得你。”
“可是……可是四老爷,他为什么啊?”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一向不问家事的四老爷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沈容倾阖了阖眼睛。
应该便是为她如今身上藏着的那几页证据了吧。
其实她从一开始就排除了是宫里的人所为,一来是宫里送的东西早已入了库,二来,若是皇上真的知道这些证据的存在,肯定早就动手了。
对于皇上而言,除掉现在的安南侯府简直易如反掌。完全没必要等她祖父醒了才动手。
这也就意味着,对于那个真正的凶手而言,她祖父醒与不醒有很大的区别。那人知道祖父手中有这些东西,但是不知道在何处。他清楚郭氏的掌控,只要祖父不清醒,就算这些东西存在着也对他造成不了影响。
这是只有他们家族内部才有可能清楚的事情。
当年太子被诬陷,不仅是那件藏在屋中深处的龙袍,还有许多账目和来往信件。有些东西要想作假,必须是在看过原本记录的基础上。
所以市井里会出现一种传言,是当时可以随意进出王府的魏霁构陷太子。
但实际上她父亲也深受太子重用,而她父亲的书房就设在家里。
现在想想,她父亲尽最大的努力将这些东西送回来,不止是想还太子殿下一个清白,更是想提醒他人,家中有内鬼。
有人早就在替当今的新帝卖命了。
四叔没做过一日官,可他一向衣着华贵,出手阔绰,丝毫不亚于大伯父一家。从前还需要靠沈容倾父亲接济才能还上赌债的人,怎么会如今过的如此富有了。
新帝应该是在事成之后给了他一大笔银子。足够他一辈子挥霍的。
沈容倾默了默,“知人知面不知心。”
虽然不知道她四叔从何途径知道的锦盒之事。但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东窗事发,以新帝的手段,绝对会把所有罪名都推在他的身上,让他成为替罪羊。
沈承原不想被灭口。所以在听说老侯爷醒后,便着急忙慌地从外面赶了回来。
直到纵火失败,他看见沈容倾从屋子里出来拿了一个锦盒。
另一个更为大胆的计划立刻涌现了出来。
事实证明,他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第111章 帷幔。
月桃咬着唇沉默了一会儿, 张了张口,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安慰自家主子。从前她总觉得家才是最温暖的地方,可熟不知这也是因人而异的, 对自家主子而言,这些年来的伤害大部分也都是源于那里。
沈容倾轻敛了眸光, 温声道:“好些了没有?还有没有伤到其他地方?”
月桃摇了摇头, 她倒是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只是被绑的时间有点久,总感觉四肢还是有些不听使唤。
她不安地望了望四周:“主子, 我们现在怎么办?”
沈容倾起身检查了一下这个屋子的门, 果不其然也同样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翻窗吧。”沈容倾重新回到窗口, “他们不可能把每一间屋子都锁住,必定有房间可以出去,待会儿咱们移动到最靠近楼梯的那一个,等他们上来打开锁找我们,我们就趁机从房间里离开。”
“翻、翻窗!”月桃有些惊慌地瞥了一眼窗口, 刚刚她确实看见沈容倾是从那边翻越进来的,可、可是……
她不安地咽了口唾沫:“主子,我们真的可以过得去吗?”从小到大她也没爬过这么高的地方。
沈容倾重新挽起了袖口, “应该可以, 从这里弹出去能看到下面有一截外沿,可以踩, 我刚刚试过。剩下的就是扶住可以抓到的地方就可以了。尽量别往下看。”
月桃从前不知道自家主子的胆子是这么大的,这种情形下让她忍住不往下看实在有些难。
“没别的法子了,咱们只能试一试,”沈容倾望向窗外,闭上眼睛平复了一下呼吸, “被带到更远的地方,咱们就很难再找到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