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得取回来,你刚刚说东西在哪儿?二楼?”
沈容倾微微点了点头。
月桃简直不知道自家主子在说些什么。什么二楼,什么东西,还有老太爷?混乱之中,她感受到沈容倾不动声色地攥了攥她的手。
月桃恍然明白了什么。
沈承原道:“你眼睛不便,我替你上楼去取。”
沈容倾不着痕迹地挡在了他的身前:“还是我亲自上去吧,方才走过的路我都记得。而且我怕那些坏人将东西拿走,所以放得有些隐蔽。四叔不好找。”
月桃道:“主子,奴婢扶您。”
沈承原是不可能放在势在必得的东西不管的。他看了下门口的侍从,心里掂量着一个小姑娘也翻不出什么花样。
“那我便同你一块儿上去吧。毕竟是重要的东西,得妥善保管着,你眼睛看不清楚,我可以帮你看看有没有遗落。”
沈容倾松开了月桃的手:“那便有劳四叔了。”
月桃睁大了眼睛:“主子。”
“你去院子外面等我。”沈容倾微微偏过头看向已经迫不及待走到楼梯口的沈承原,“既然有四叔陪我,那便让月桃去院子外面守着吧,万一那些人回来了,也好及时向我们通风报信。”
沈承原压根没把月桃放在眼里,他如今只想拿到真正在锦盒里面的东西,一个小丫鬟已经无所谓了,只要沈容倾别跑了就行。
他不耐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沈容倾背朝着楼梯,无声地说了一句。
月桃怔怔地望着她,顷刻便理解了她的意思。
她在说,“快走。”
那个侍从是不可能离开沈承原太远的,也就是说只要出了这座院子,就没有人能留意到她了。唯有她跑了,才有希望将真正的官兵引来。
月桃咬了咬牙。
主子,我一定回来救你!
……
沈容倾目送着她出去,方才的一切都是在赌。赌月桃能理解她的深意,也赌沈承原的急切与轻敌。丝毫地偏差都有可能让她们全都葬送在这里,但就算月桃没能及时找来救援,至少她也是安全的了。
沈容倾重新垂下视线将眸子里蕴藏的情绪悉数收敛,只剩她一个人,她没有什么需要顾虑的了。
“走吧。”
沈承原早已在楼梯前等得不耐烦了,原本还担心上楼的时候她会不会在后面搞些什么小动作,这会子见她主动上前引路,立刻便欣然同意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楼上走。
“你祖父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啊?”
“嗯?祖父,祖父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让我保管。”
沈承原边走边猜测,估摸着是那场失败的大火打草惊蛇了。不过又能怎样呢?很快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沈容倾一间一间扫过二楼的房间,其中几个她曾经待过,深知里面的构造。
沈承原忽然在身后催促道:“到了吗?”
沈容倾望了一眼两人间极近的距离,现下还不是时候。
“还没有。”
熟悉的屋子一间间地从她身边略过,她抬起头已经可以看到另一侧的楼梯。
她故作沉吟:“嗯……好像是这里。”
沈承原一时不察没能跟上她的步伐,眼见她走进了尽头的屋子,心底莫名有些不安。
“你……”
“砰!”
沈容倾在他踏进来前的最后一刻用力将门关上,沈承原来不及后撤,额头磕得顿时撞出了响声。
他捂着脸,躬下|身咆哮。
沈容倾心脏跳得飞快,她几乎用尽平生的冷静片刻没有停顿,一把将门闩横在了上面。
锦盒里的东西对她来说很重要,不只是因为魏霁……她父亲当年一去不复返,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是这些年来她所收到唯一与她父亲有关的东西。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们落在沈承原手里。
“妈的!敢耍老子!”沈承原愤怒地开始砸门,楼下的侍从听见动静也迅速朝楼上赶来。
一片混乱之中,沈容倾听见了马蹄疾驰的声音——方才走掉的那四个人也回来了!
……
阿成一踏进客栈便听见了楼上的混乱,其余三人面面相觑,赶紧往楼上赶。
“四爷?!”
“四爷!”
“滚。”沈承原愤怒到了极点,他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领,“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要么把这道门撞开,要么今天就全给这贱|人陪葬!”
除去老六了解这位爷的性子,其他几人对沈承原了解甚少。其中一个顿时被他的语气所激怒:“你说什么?”
老六想拦都来不及,只见他连沈承原的衣服边都没碰到就瞬间被那个看起来十分沉默侍从,一把攥住了手腕。
那人一阵哀嚎:“疼!疼!”
侍从根本没松力,甚至隐隐有直接折断的打算。
“四爷、四爷我错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我……我!”
沈承原道:“爷我再说最后一次,把门给我撞开,不然让你们全都陪葬。”
侍从随着主子的话松了手,一脚踢在那人的腿上,让他跪在了沈承原跟前。
其他三人也再不敢造次,忙不迭地按照他的吩咐办。
……
沈容倾在屋中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清楚。方才她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几乎将所有能搬得动的东西都抵在了门前。
这间屋子和她之前所待过的尽不相同,是一间拥有里外间的套房。只是通向里间的大门好像被什么东西别住了,她从外面根本打不开。
眼下那些人就堵在廊间,她就算再次选择翻窗也没有能从他们眼皮子底下逃走的可能。
原本以为那四人能跟他多抗争一会儿,却不想竟几下便被那侍从制服了。
咚!咚!
门板发出不正常的声响,堆积了多年的灰尘落了一地,抵住门的旧家具生生被那几人撞得震颤。
“识相点把门打开,让我抓到你你就死定了!”
沈容倾将最后一个木凳落在了上面,实木的桌子被撞得已经发生了位移。年久失修门板开始有所松动,像是不多时便要连门框一起塌陷下来。
沈容倾用手紧紧抵住那些桌椅。
她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可她好像已经等不到月桃回来了。
人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会想些什么。
荒谬的是这样的时刻,她脑海里第一个浮现起的竟然是魏霁的身影。
她甚是没有和他好好告别,送他上马车的时候总觉得过不了多久就还能再见面。
她莫名想起了第一次被困在御花园,晦暗潮湿的山洞里,魏霁摸了摸她的头发,告诉她“没事了”。
“……”
沈容倾阖上了眼睛,门板发出了开裂的声响,只需再撞一下,所有的阻挡都将不复存在。
“砰——”
大门被人打开的声音清晰可见,沈容倾惊异地望向身后。只见那扇通往内间的大门骤然被人从屋中推开。
脑海一片空白之际,她被一个熟悉的身影拉了过去。
周遭是那股淡淡的草药味,那人身上很冷,却莫名使人心安。
外间的大门在猛烈地撞击下轰然倒塌。嘈杂声、挪动声,一片混乱……
沈容倾整个人蜷缩在熟悉的胸膛前,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攥住了他玄黑色的衣衫,魏霁抱着她,让她后背轻轻抵在了内间的门板上。
“没事了。”他声音很低。
沈容倾感觉自己的眼眶红了,她看见他朝门的另一侧低沉地望了一眼,同时腰间的荷包好像被那人修长的手指快速地扯开。
魏霁退开了一段距离,深黑色的凤眸里翻涌过晦暗不明的情绪,他抬起手用那条琥珀色的缎带一点一点遮住了她清澈的眼睛。
“在这等我。”
“别看。”
第113章 相信他所相信的。……
魏霁的锦袍从她指缝间溜走, 沈容倾下意识地扯下缎带,抬眸刚好看见他从她身前走过时的侧脸。
“殿……”
他将她隔绝在了屋子里。大门紧紧关闭。
屋门外叫嚣着要再度破门而入的声音戛然而止。
“慎、慎王?!”
也不知是谁率先认出来叫喊了一句。
沈容倾很快便辨识出了外面那几个人声。
纷乱、嘈杂不绝于耳,嚣张的气焰转瞬便成了求饶与哀嚎, 最终在片刻之间,回归了长久的寂静。
楼下似是枫澈带着人赶来了, 沈容倾听到了很多人的脚步, 熟悉的声音在低语, 迟了一步的侍卫们应声开始收拾残局。
沈容倾背靠着门板,隔了许久, 才感知到身侧那半扇门才被人轻轻推开。
空气间微微流动着血的气味, 即便被人处理过, 沈容倾依旧可以闻得出来。
“殿下……”清澈潋滟的杏眸望上那人深黑色的眼睛,她余光瞥见外间的枫澈正躬着身子往外拖一个倒在地上的人,眸光下意识地微微顿了顿。
魏霁淡淡回眸瞥了眼没处理干净的屋子,警告似的看了枫澈一眼,不动声色地挡住了沈容倾的视线。
沈容倾留意到了他腰间那把通体漆黑刀鞘。
魏霁似是想抬手碰一碰她, 可是长指刚抬到一半,狭长的凤眸便好像觉察到了什么,他轻捻了一下手指, 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
“都说了别看。”他声音低哑沉缓。
沈容倾垂眸抿了抿唇, 忽而朝他默默靠了过去。
魏霁凤眸微顿,紧接着便看到她低着头, 轻轻将前额抵在了他身上。
“你……”
沈容倾似是耗尽了身体里最后的一点力气,声音极轻:“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殿下了。”
一个人的时候,她好像怎么都可以。可自从遇见了魏霁,她便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那样的时刻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后悔的是当初没有和魏霁好好道别。如果她真的命丧在那些人手中,恐怕这真的要成为她活了两辈子最大的遗憾。
“说什么傻话呢, ”魏霁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沈容倾怔怔地抬眸望向他。
魏霁恍若未见,低下头淡淡瞥了一眼自己的手。
“还能走吗?”他薄唇轻启。
沈容倾不知他为何意,本能地正欲点头,却忽然见身前那人抬手将她横抱而起。
“能走也不让你走了。”魏霁望了眼她浅色衣服上印上的红印,“衣裳回去再赔给你。”
……
当晚沈容倾没再回家,而是跟着魏霁直接回了王府。
江镜逸一直在府里等候,给她诊过脉后,拿了两罐治疗擦伤最好的药。
家里那边据说魏霁已经替她派了专门的人去说明了,好在沈承原本来的打算就是让沈容倾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故而家中大部分的人都只以为她是回王府去了,并不知道她失踪的事。
得知她母亲和祖父并不知情的时候,沈容倾微微松了一口气,两个人的身子都不好,当真受不得半点刺激。若是这样也可算作是因祸得福的话,她真不知自己该不该庆幸。
月桃也平安回来了,她一路沿着大道往外跑,没过多久就顺利遇到了魏霁的人。
月桃端着安神药来沈容倾床前的时候,仍忍不住滔滔不绝地讲述:“……奴婢当时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竟看到王爷来了。直到那个枫统领走到奴婢面前,问您的下落,奴婢才知道这一切是真的……”
她自己偷偷哭了好几回,只觉得自己太没用了,让主子一个人身陷险境。
“奴婢、奴婢明日就去求枫统领教些防身的功夫,以后奴婢一定拿命护着主子!”
沈容倾轻轻笑了笑,抬手揉了揉眉心:“好。我的月桃最可靠了,今日也是多亏有你将人带过来。”
月桃抬起头,眼睛里又含了几分泪意。
沈容倾拿帕子给她擦了擦:“不哭了,脸都哭花了。去将桌子上的药膏拿一瓶走,自己将药擦了。”
月桃摇摇头:“这是江先生给主子的。”
沈容倾温声道:“无妨,我刚刚看过,两瓶是一模一样的,我留一瓶就行了。”
月桃似是不信,站起来走到了桌边,她轻轻“呀”了一声:“还真是一模一样的。”
沈容倾无奈轻弯了唇角:“我还能骗你不成?”
月桃又拿起来认真对比了一番,果然连上面写的字都是一样的:“肯定是江先生拿错了,我去找江先生问问。”
沈容倾抚了抚额,有些不忍心说其实是问诊的时候魏霁一直站在旁边,江先生迫于压力才给她的。
“你用完明早再给江先生送去就好。”
月桃还想说些什么,屋外忽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王爷!”她赶忙福下|身行礼。
沈容倾悄悄朝她使了个神色,后者心领神会攥着小瓶子低头退了出去。
魏霁走到床边,毫不留情地在她额头上戳了一下:“背着我偷偷摸摸做什么了?”
沈容倾不说,说了他肯定得找江镜逸把药膏要回来。她又没伤到几处地方,用得着像沐浴后抹香膏一样,全身都涂一遍吗!
她捂着额头往床里面躲:“殿下欺负病人。”
魏霁确实想“欺负欺负”她,只不过不是现在,至少不是今天。
沈容倾抬起手,宽大的衣袖便不可避免地自然垂落了下去。原本纤细白皙的手腕上被磨出了一道道很深的红痕,在烛火的映衬想显得尤为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