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桃一咬牙站了起来。主子这般尽力,她绝不能拖了后腿。
沈容倾半晌未听见身后的动静,不由得回眸寻找月桃的身影。这不瞧还好,只见她重新拿起了那块堵嘴用的帕子,在沈容倾疑惑的眼神下,坚定地再次堵在口中。
“?”
月桃看见自家主子在看她,认真地指了指自己的嘴又紧跟着摆摆手,“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沈容倾眨了眨眼睛,半个字也没听懂她想说什么。
月桃松下来了嘴里的布,郑重其事道:“主子,我是怕待会儿我忍不住大喊出声。”
“……”
沈容倾捻了捻眉心,决定让她按照自己的想法来了。
楼梯通常会靠近二楼的尽头,好在她们这两间屋子不是在正中间,小心挪动没用多久就摸到了尽头房间的窗台。
“小心些。”沈容倾压低了声音提醒,不知道是不是她们已经到了外面的缘故,前院的交谈声隐隐约约地从她们看不到的地方传来。
沈容倾直觉她们没多少时间了,她尝试拉开了窗户。
月桃这一路已经很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了,细汗沿着鬓角往下淌,她不经意地朝下瞄了一眼,顿时心跳飞快。
“唔……”
月桃已经连眼睛都不敢睁了。这个距离若是掉下去,恐怕就算不死终身也得落下残疾。她紧紧咬住了嘴里的帕子,万没想到这个时候,方帕竟能成为她唯一的寄托。
“别怕,我拉你进去。”沈容倾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利落了许多,她深吸了口气用手撑着窗台翻过,而后把手递给月桃,攥住了她的胳膊。
“别害怕,我拉住你了。你扶稳些,过来就好了。”
月桃用力点了点头。沈容倾的手冰冷冰冷的,月桃不禁望向她的脸,她忽而意识到自家主子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可她刚刚一个人都过来了。
月桃闭上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撑。两人顺利落在了屋子里的地板上,几乎是同时松了一口气。
月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主子……你能看清了?”
沈容倾抬眸望向她,安静了片刻,自嘲般笑了笑。
“嗯。”
月桃显然比她要激动多了,“主子你能看见了!”她紧紧攥着沈容倾的手,方才憋回去的眼泪这会子又都涌了出来:“奴婢就说,就说江先生的医术一定是可以的!”
她努力地压制着自己的声音:“呜呜呜,主子我们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
究竟能不能得到福沈容倾尚且不知,不过看着月桃的反应,她忽然有种想让家里人知道的感觉。
自己一直长久以来都在瞒着这件事情,事到如今虽与约定的时间还差了些时日,但只让家人知道,应该也没关系的吧?
一楼的地板上蓦地传来了有人走动的声音。
沈容倾立刻警觉。应该是方才跟他们在前院里交谈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这几个人陆续回到了屋中,听他们交谈的语气,应该是已经成功蒙混过关。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刚刚离开的人便是她四叔沈承原。
月桃止住了啜泣,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眼巴巴地望着沈容倾等待她的吩咐。
沈容倾做了个噤声的手指,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两个人挪动到门边。
这间屋子比她们待过的那两间都要大些,应该是价格更贵些的客房,陈设也更加齐全。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失,常年荒废在这里的家具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架子床上还挂着摇摇欲坠的帷幔。客栈的老板离开时,显然将这里的一切都舍弃了。
月桃咽了口唾沫,跟着一起聆听了一下门外的动静。
沈容倾小心翼翼地抓紧时间尝试性地推了推这道门。果不其然,没有人的房间是可以打开的。
剩下的便只需等那几人进入房间,她们趁机下楼就可以了。也不能太着急地往大路上跑,以免很快被人快马追上。出了这道院子,能遮蔽的树丛便有许多。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
门外,楼梯上传来了阵阵上楼的脚步声。沈容倾屏住了呼吸,只隔着这一道木门,外面便是他们将要通过的必经之路。
那几人似是心情甚好,一路说说笑笑的往里面走。
月桃将耳朵贴在门上,听见了他们走过去开锁的声音。
她用口型向沈容倾示意:“主子,我们跑不跑?”
沈容倾忽然拉住了她的手:“不对,刚刚走过去的只有三个人!”
……
老六一把将门推开。
“嘿,成了……”
喜悦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扬起来,便被接下来的震惊所替代。
“人呢?!”
锁头当啷一声落地。阿成一把拉开他,率先迈进了屋里。他蹲下身检查起地上的绳索,看见上面完整的切痕,忍不住骂了一连串脏话。
“妈的,跑了!”
身后的两人也赶紧进了屋,四周一通翻找没看到半点人影。
老六看了眼四敞大开的窗户:“有人翻进来把她救走了?”
“不可能!荒郊野岭的,哪儿来的人!”
余下的那个同伙赶紧拿了钥匙去检查隔壁的房间,果不其然,另一间屋子也空了。
一直待在楼下的胖男人听见上面不一样的动静,忍不住大声喊道:“出什么事了?”
老六怒气冲冲地走到廊间:“跑了!”
“什么?!”
胖男人作势便要上来,阿成忽然低声怒吼了一句:“待在楼下别动!”
其他三个人都愣住了。
他双手撑着窗沿往下看,声音与脸色一样,极度阴沉:“她们还在这间客栈里!”
“什么??”
“听我的,挨个屋子找。”他站直了身子,拍了拍手上的土,阴森地笑了笑:“她们跑不出去的。”
其他几个人显然很是信任他的话,声音一落立刻开始一间一间地所搜。
三个人分头以这两间屋子为中心向两边挨个踹门进去翻找。
“没有!”
“没有!”
“没有!”
“……”
“妈的,这间屋子的门怎么卡住了,推不开!”
阿成从隔壁的房间里推出来,阴翳地一笑:“不用找了,她们就在里面。把门撞开!”
三个人重新聚拢到最靠近楼梯的房间,阿成站在后面指挥着那两人开始撞门。
两个成年男人能使出的力气很大,原本就年久失修的木门没撞两下就微微有些松动。覆上面的灰尘一层一层地落到地面上。阿成看事情差不多了,拉开两人一脚将门从外面踹开。
“咔嚓”一声脆响,是木头被生生折断的声音。
三个人同步往里冲,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冷风不断地从窗子里倒灌。
“这是……”
老六大步上前拿起了那个被拧成绳状,荡在外面的帷幔。
“妈的!这回真跑了!”
帷幔是两片系在一起的,一端绑在实木桌的桌腿上,另一端直接通往后院。
阿成的脸色变得极度难看:“追!从这里立刻的只有一条路,必须把她们两个追回来!”
……
急促的脚步声咚咚咚地越行越远。
沈容倾阖了阖眼睛,这才从极度地紧绷中缓缓放松下来。快速跳动的心脏久久地无法平复,直至所有声音都消失不见了,她才推开了衣柜的门,一点一点从里面挪了出来。
月桃仍藏在床下。
“主子……”
“没事了,我们快走。”
月桃立刻点了点头,顾不得整理蹭满灰的衣衫。
方才事出突然,她们没有料会有一个人待在楼下没上来。此前做好的计划全部不再可行。若只是单纯地藏在柜子里和床下,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发现。
沈容倾一眼便望见了那两片摇摇欲坠的帷幔,只可惜它们被扔在这里太久了,质地都有些发糟,根本支撑不起一个人的重量。
紧迫之中,她蓦地想到了调虎离山的办法。
只是这法子撑不了太久,那些人快马追出去,找不到有人逃走的痕迹立刻就会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月桃上前扶住了沈容倾的手:“主子,我们走。”
两人推开门,一刻不敢再耽搁地往楼下赶。
出了这道门她们才发觉,这间客栈其实有两个楼梯,左右两边都可以通往大厅。
废弃的客栈处处透露着破旧,角落里结满了蜘蛛网,尘土掩盖了地板。
下了楼,客栈的大门便出现在了眼前。那些人走到时候并没有来得及把门关上,隐隐有阳光透了进来。
沈容倾反握住月桃快走了两步。
月桃低着头,一手拎着裙子好让自己跑得更快些,刚迈出没两步,她忽然感觉到身旁的沈容倾蓦地停了下来。
月桃似有所觉地抬眸。
“!”
她不受控制地后退了半步:“四、四老爷。”
沈容倾紧紧攥住了月桃的手。
逆光之下,沈承原阴翳地站在客栈的门前。一双晦暗的眼睛在她们两个人身上流转,嘴角扯出了抹意味不明的笑出来。
他即刻收敛了笑容,就好像这样的神情从不曾出现。
沈承原看似关切又焦急地开口:“可找到你们了!你们出了事,家里都急坏了到处寻找!有没有受伤?快,四叔带你们回家。”
第112章 “在这里等我。”……
沈容倾本能地后退了半步了, 余光瞥见月桃正求助似的望着她,可唯一的路已经被沈承原堵死了。
沈承原背冲着光,整个人的面部处在一片阴影里。
他许久不见她们二人有所动作, 又扯了扯唇角,劝慰道:“吓坏了?是我, 四叔来救你们了, 趁那几个胆大包天的东西没回来, 快跟四叔离开。”
沈容倾不动声色地朝门外望了一眼,若只是沈承原一人, 她们两个尚可以搏一搏, 但门外明显还有他的随从在。
那个人沈容倾没怎么见过, 应该是他得到那一大笔钱后新雇来的下人,遥遥望着那人皮肤黝黑身子精瘦,看起来十分结实,据月桃先前的描述来看,这人应该还会些功夫, 沈承原常年出入赌坊和花街柳巷,自然会雇一个能护他安全的人。
以她们两个的现状,若是硬闯, 恐怕都越不过这道门槛。
沈容倾重新望向沈承原, 她清楚他这一出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若是她转身就跑,那便说明她已经明白那个锦盒的深意了, 若是还傻傻地跟着他走,那便是什么都不知道。
说白了,这就是一场试探。究竟要不要动用侍从,就看她待会儿的反应。
沈容倾微不可见地攥了攥掩在衣袖中的手指。
既然他打算扮作好人,那她便陪他演下去。
“四叔?”她抬手微微掩了唇, 同时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月桃的手,给了她一个暗示。
沈容倾继续开口:“我眼睛不太好,方才害怕得不行,还以为是那些坏人回来了……”
她话音里还带着没能平复下来的轻颤,鬓角的碎发随着刚刚的奔跑微垂下落,一时之间整个人都透着几分无助与楚楚可怜。
她轻掩了睫毛,将自己的杏眸遮掩。
从沈承原的角度根本看不清她真正的眸光。他记着她眼睛不好的事,这会子也恰好解释了为什么她一看到他下意识地第一反应是后退。
一个只能看到些光影和轮廓的人自然分不清谁是谁了。怪不得一刻不肯放掉丫鬟的手呢。
沈承原在心里轻嗤了一下,面上却没表现出来。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凭她嫁给了什么慎王,该害怕的时候还不是吓成了这样,太好处理了。
他许久不出声的样子让沈容倾添了几分警惕。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屋外的那人,毕竟这里他才是最难对付的。
沈承原道:“放心吧,坏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很不喜欢那四个人打算“黑吃黑”的做法,方才也不过是假意离去,准备等他们转移沈容倾的时候再出来当场揭穿。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惊喜”竟自己跑出来了。不仅如此,那四个傻子竟还能被一个瞎子耍得团团转。
沈容倾掩着唇怯声开口:“四叔遇见他们了吗?”
沈承原收起了内心的嘲讽,换成了一副伪善而温和的面孔:“我来时看见他们往远处走了,别怕,趁他们回来之前我们快走,他们追不上我们的。”
沈容倾原打算过让他们这两伙人相遇,她们好趁乱寻找机会。不过那些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眼下若是再不跟着沈承原走,恐怕就要被他怀疑了。
如今,她们已是进退两难。
沈容倾敛了敛眸光:“四叔,我有些东西落在楼上了,得回去取,我很快回来,你们先去外面等我吧。”
月桃一愣,下意识地望向自家主子。
沈承原敏锐地眯起了眼睛:“什么东西?”
沈容倾似是欲言又止,余光留意到沈承原已经像她预想中的那样眼神开始产生变化了,她稳了稳心神,垂下视线做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是……是祖父叫我随身保管的东西,我也看不清究竟是些什么,但是刚刚我们跑得匆忙,我将它们遗落在楼上了。”
她求助似的开口:“这是祖父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保护好的,四叔,我必须得取回来。”
沈承原就是为了这些东西的下落。
他最早没有直接除掉沈容倾,原本是打算从她口中弄清楚她到底有没有将此事透露给别人过。可是后来他撬开了那个锦盒的锁,里面却全是废纸。
他一度以为是沈容倾有些心思,还能想到用这种手段。现在看来,果然都是那个老东西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