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如此多娇(重生)——三愿大人
时间:2021-04-13 09:43:59

  “这……”
  医师正色道:“书上有载,人有三魂七魄,离魂之人失两魂六魄,白日虽无恙,但夜晚魂魄归来时,合二为一,故而导致日夜行事不一,互不相知。至于解法……”
  “医书上无载,臣不知。只道一人曾患离魂症,后便自愈。”
  他站在下首,神色为难,一边说,一边抬眼觑裴应星的表情。
  “知道了,退下吧。”裴应星伸手摁了摁眉心,难掩烦躁。
  这些时日,他晚上行事之诡异,绝非“日夜行事不一”六字可解,那东西认得小公主,并且深深迷恋她。
  饶是不信鬼神之说的裴应星,此时也不禁心中生疑,再想起那日定国寺内,普真法师道他身上因果不了,心中疑惑便愈重。
  他从桌上抽出一本书,正是那日舒明悦随手翻看的那本。
  目光落在那句“生死不逆,时光不溯,世者以招魂复魄,需尽爱心之道以饲,不世功德以养,如是而不生,则不生矣,乃行死事”上时,他神色一定,指腹搭在上面微微摩挲,若有所思。
  这一思,便思到了月上梢头。
  虞逻神色淡淡地坐在椅子上,将那本书合上,他身体往后靠,两条胳膊搭在扶手上,仰了仰头,自胸腔吐出一口浊气。
  这些时日,他也一直在思,自己身上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刚才医师那句话倒是点醒了他。
  或许从头至尾,都是他一个人罢了。
  正皱眉思忖间,忽有人匆匆入内,道:“可汗,长安有加急密信至。”
  虞逻正身,伸手接过信筒取出密函,一目十行的往下看,上面所言很明了,道他在中原的裴应星身份已被皇后所知,通过裴家暗卫安插在长安和幽州的所有暗桩,正在被皇后一一拔除。
  上辈子没有这回事。
  上辈子直到宁国公病逝、皇后驾薨,他在中原的身份也无人知晓。
  两世的轨迹已经大不相同了。
  虞逻漠然收回视线,神情并未掀起任何波澜,抬手便要将密函烧了,动作却倏然一顿,皇后如何知他身份?
  此事不禁推敲,稍微一思忖,便知是舒明悦告诉了皇后,至于为何如此做,不外乎想保全皇后和裴家大多数人。
  如此一想,裴应星什么一默。
  小公主幼年丧父丧母,被姬无疾接入宫里后,便一直养在皇后膝下,想来二人的感情应当很深吧?虞逻迟疑了片刻,距那日雁门关一别,已经快过去一个月了。
  小公主该消气了吧?
  既然如此,他唔了一声,手指落在桌上轻叩了两下,忽地抬眼,吩咐道:“传处铎。”
  处铎任安禅具泥,若用中原官制以比,相当于丞相。
  不消一会儿,处铎匆匆前来,一进牙帐,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见虞逻缓缓转过身,把一封国书交给他,“立刻遣人送往长安。”
  处铎一愣,不明所以地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登时瞳孔骤缩。
  凉州赋税有二,一是入城税,按人头算,每人五十文。又收走商赋税,按货物不同而分收赋税,最高收十之三,最低收十之一。
  国书里竟然道要降赋税,最高者降了百之十二,最低者也降了百分之四。
  “可汗?”处铎不可置信地抬眼。
  “这六年,姬无疾在广、交、扬、明四州一共设了港口十一处,以市舶司统管,最忙日时,过五百艘出船只往来。”虞逻撩起眼皮,淡淡看向处铎。
  处铎一愣,紧接着,神色微变。
  雍凉之地,非自古繁华,乃是打通东西商路之后,才变成了天下最富庶之地。前朝时,中原几次失雍凉,先入吐蕃,后又被土谷浑所占,直到二十五年前,落入北狄手中。
  此后,北狄花了十余年时间,才叫雍凉的车水马龙热闹如往昔。
  天下大定之后,来往雍凉的商旅愈多,繁华富庶,但这两年,国库增入明显变缓。
  细究一番,来西北的中原商客确少了。
  处铎默了一默,“臣知道了。”
  然低头,看着国书上所言,仍觉肉疼不已,仿佛看到了白花花银子在飞走,忍不住抬头道:“可汗,没必要一下子降这么多吧?”
  虞逻微微一笑,“有。”
  处铎:“……”
  ****
  长安。
  八月二十七那日,李枕河便从青州回来了,入宫述职那天,舒明悦偷偷站在飞廊上,遥看了他一眼。只见是个身量颇高的男子,腰背挺拔,比画像上更多神韵。
  理国公府也是开国功勋,李枕河亦年少有为,伟岸倜傥,若是两人的婚姻定下来,便不能轻易反悔了。不然结亲不成而结怨,反成了一场笑话。
  于是又过两天,八月二十九,曲江池的画舫,两人先见一面。
  此时天气已是初秋,早晚平添凉意,正午时分,舒明悦细致打扮,乌发挽圆髻,饰珠玉宝石,穿一身桃色长裙,外罩烟粉细罗纱,细腰盈盈握,脸颊如皎月。
  画舫已经在岸边等着了。
  护卫站在船板上,披盔戴甲。
  舒明悦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几分不自在,提裙上了船只。
  云珠跟在她后面,便要入内,一侍人忽然出手相拦,笑道:“公子与殿下相谈,我等在外面等候便是,以免惊扰。”
  云珠愣神的功夫,舒明悦已经提裙入了船室,她迟疑了片刻,最终待在外面没动。
  船室内——
  舒明悦刚入里间,外面便开始划船了,她身子微一晃,扶着船柱子站稳,环顾四周,忽然发现没有人。
  人呢?
  她眼里划过一丝疑惑,轻喊了一声李公子,提裙往前走。船只极波荡,她走了两步,又是猛地一晃,身姿不稳地一踉跄。
  恰在此时,一只胳膊蓦地伸出,如铁锢一般,刚好捞住她腰。
  “表妹,小心。”
  那人声音低涩,站在光影明暗分界处,垂眸朝她道。
 
 
第52章 待在他抬眼便能见的地方……
  这声音不对。
  舒明悦僵住地仰头看去, 入目一张分外熟悉的面容,不是李枕河。她瞳孔骤缩,猛地伸手推开他, 提裙往后退了两步。
  “你为何在这里?”她声音吃惊,眼里凝了一抹疑惑, 四下环顾, “李公子呢?”
  姬不黩沉默了一会儿, 偏头往外看去,舒明悦神色莫名其妙, 蹙眉尖, 顺他的视线外看,便见曲江池面波光粼粼,对面水岸上遥停一艘画舫。
  画舫长七丈余, 与她登上的这艘分外相似。
  舒明悦神情一懵,脑子忽然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
  就在她脑子茫然之时, 姬不黩缓缓偏头看她,用一种分外平静的声音道:“表妹,你上错船了。”
  “你胡说!”舒明悦脸色微恼了, 条缕清晰地反驳道:“我和李公子约好在北岸相见, 倒是你,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不是傻子,姬不黩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巧合。
  如此想, 舒明悦小脸一垮, 冷声道:“你用了何诡计,把李公子骗走?”
  她仰起蛋,气焰很足地质问, 本以为会看到姬不黩心虚的神情,却不想他脸色波澜不兴,甚至垂眸盯向她时,露出了几分深沉冷意。
  舒明悦一愣,下意识地又往后退了步,手指尖倏然紧握。
  寂悄的船室内,仿佛有压抑的气氛在凝固,不远处的三足盘螭纹香炉里,缓缓燃出一抹极淡雅的甜香。
  “算、算了!”舒明悦心绪慌乱,带着点烦闷,不安偏头,“我不与你说了!”
  说罢,转身便逃走。
  却不想行至屏风处,不知从那里冒出来的内侍忽然挡住前路,他们腰间配剑,“唰”的一声拔出寸于,银亮剑刃泛出寒森森的光芒。舒明悦脸色一白,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切。
  这一幕,好似又和前世重叠了起来,她神色恍惚,唇色也在一瞬间退去。
  船室门蓦地被一声关上,与此同时,窗户也“哐当”一声紧紧闭合,船室内瞬间光线黯淡下来,只余下几盏幽幽晃动的烛火。
  舒明悦吓了一跳,一种不安的感觉充斥了整个胸腔,转过身,脊背紧紧地贴在木板上,看着姬不黩离她越来越近。
  不对劲,他很不对劲。
  上辈子,他从来不会离她这么近,他只会高高在上又面无表情地看她。
  “你要做什么?若是舅舅知道你欺负我,定不饶你!”
  她浑身不安,只有语调强做镇定。
  随着话音落下,姬不黩的神色猝然冰冷,恍若三冬寒窟,却又在下一瞬,慢慢消融去。
  “这两个月,你去哪儿了?”
  说话时,他盯着她眼睛。
  他一直怀疑舒明悦非被逆贼所掳,直到那日京令尹捉到了淙术,审问出了她的消息,他心中的疑虑才消。
  可沈燕回去凉州接她,两人竟然从雁门回来,那颗怀疑的种子又“腾”的一下冒出来了。
  雁门位并州,离幽州裴家很近。
  舒明悦心脏狂跳,下意识地撇看视线不看他,“不是说了吗?我被人从凉州救走了。”她红唇轻咬,显然不欲多说。
  周围淡淡香气充斥,伴着船板荡漾,令人头晕目眩。
  此时此刻,说不怕,定然是假的,纵然落入虞逻手中,舒明悦都没这么害怕过,虞逻的脾性,她尚能摸透一二,可是眼前这个人,她却无论如何都摸不准。
  她被他看得手指扣紧,背沁冷汗,视线落在不远处桌案上的花瓶,咬唇强做镇定,“今日就当我走错船了,三表哥,若无事,我便走了。”
  声音微微放柔和了些。
  早就如此,前些时日她该对他好些,省得这厮性情古怪,又这般冷冰待她。
  昏暗烛火跳跃,为她白皙脸庞笼上了一层莹润光泽,她自小长得水灵好看,唇红齿白,嘟嘟可爱,没人会不喜欢亲近她。
  很多年以前,他亦是诸多喜欢亲近她的人之一。
  现在也依然是。
  “船已经开了。”
  姬不黩收敛情绪,淡淡地道。
  言外之意,纵然你想走,也走不掉。
  舒明悦神色恼极,忍不住仰头怒看他,“你到底想做何?”
  姬不黩回之以沉默。
  舒明悦深吸一口气,忽然觉得身体有些冷虚,她努力平缓情绪,抿唇道:“三表哥,我唤你一声三表哥,可否告知我,到底哪得罪了你?”
  许是怒急,她呼吸微喘。
  姬不黩却知道不是,他垂眸静静地凝视她,眼睁睁地看着她腿脚一软,往前“咚”的一声栽倒他胸膛。她意识还清醒,身体却软得像没骨头。
  “你没得罪我。”姬不黩缓缓伸出手,一手环住她腰肢,一手环住她脊背,将人抱住了,而后俯身贴着她耳朵,用一种低缓干涩的语调道:“表妹,我很想你。”
  这些年,她被他父皇捧在手心里疼爱,而他却被父皇所厌。
  她每日被父皇逼着读书、练字、考察课业,而他孤零零一人,无人问读书,也无人知去向。
  他以为她消失了,他会开心,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他不想她消失。
  他想她待在宫里,待在他抬眼便能见的地方,最好连舒家都不要回。
  姬不黩低头,梭视她脸蛋,视线划过她吹弹可破的肌肤和姣好眉眼,又落在她挺翘玉凉的鼻头,渐渐下划,停在她红润唇瓣上时,微一怔,鼻尖靠近了一些。
  舒明悦瞳孔惊恐睁大,迅速偏头躲开他气息。
  正好,露出了一截白皙细嫩的后颈。
  姬不黩视线落在那里,忽地想起数月前在曲江池所见,眸色慢慢变了暗,他伸手,回忆着记忆中的痕迹,指腹慢慢抵了上去。
  他指腹微凉,恍如一条幽幽小蛇划过,舒明悦浑身战栗,眼睛里慢慢蓄了泪,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不禁呼吸急促,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充斥了心房。
  她的腿弯被他捞住了,腾空而起,伴着遥晃船只,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
  彼时,皇宫。
  皇后脱簪散发,未妆素服,一路走过来,宫女和侍卫无一不侧目,神色惊愕。
  王大监闻声匆匆走出正殿,一抬眼,便见皇后跪在紫宸殿前,不禁大惊失色,连忙伸手去扶,“皇后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皇后一语不发,只跪在那里,旁边的宫女膝盖挪动,跪上前,将一份文书递给王大监。
  “娘娘所言,尽在此中,还请王大监呈上陛下。”
  那文书一指节厚,显然写得东西不少。
  瞧见这架势,王大监深吸了一口气,立刻意识到此事恐怕不简单,他深深看了皇后一眼,没再说劝言的话,便接过文书匆匆入内。
  秋风卷珠帘,划过偌大宫殿,无边萧瑟。
  只听“咔擦”一声巨响,屋内传来茶杯砸地的声音,皇帝神色震怒,之后,便是良久的寂静。皇后跪在地,心头却微微松了一口气。
  夫妻十九载,她自是知晓皇帝脾性,他若安静,便说明此事有转圜余地。
  又过一盏茶,殿内传来皇帝压着怒的声音,吼道:“叫她进来!”
  随着帘子掀开,王大监神色艰难地出来,低声道:“娘娘,陛下请你进去。”
  皇后站起身,缓缓走进去。
  入内,便见皇帝神色震怒地坐在上首,瞧见她脱簪待罪的模样,不禁冷笑一声。
  皇后面色略微苍白,却平静地在他面前跪下,轻道:“罪妇裴氏,见过陛下。”
  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
  皇帝把文书甩在她面前,压着怒,一字一顿,“朕不知,皇后竟这般厉害,事情都处理好了,还来告诉朕做什么?”
  皇后垂眸道:“家父有罪,便该认,罪妇不敢包庇。”
  “你是不敢包庇,还是想包庇?”皇帝阴沉地盯着她。
  先斩后闻,她做得倒是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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