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醋精托生!”舒明悦羞恼,掰下他的手道,“你莫要拿我当借口!不敢收?我可不敢将你如何。你想收谁便去收谁!我不拦!”
话到后面,竟然隐隐约约地带上了几分赌气之意。
虞逻闻言,低头,笑得胸腔微微震动。
舒明悦脸色涨红,立刻伸手两只手去捂他嘴巴,凶道:“你笑什么?不准笑!”
小公主的情绪变得真的很快,稍微一带,便会将刻钟之前的事情忘在脑后,虞逻一手扣着她腰肢,另只手忽地扣着她后脑勺,压了过来。
舒明悦一呆,眼睛微微睁大。
两人坐在椅子上,地方十分小,她被他圈在怀里,仿佛陷入了一副沉沦地。他亲她的唇,丝毫不知羞涩为何物,更不知浅尝辄止。
那一瞬间, 舒明悦下意识地闭上了眼,身体微颤,恰似火树银花炸开。
起先,舒明悦还躲了躲,这里是会见臣下的书房,随时有人求见。但虞逻那厮,显然不许她走,椅子上的确过于逼仄了,他将衣衫凌乱的她抱起来,走入了内间。
不知为何,今日的虞逻比往日都要热烈,舒明悦咬唇,忍不住伸手推他,却被他扣住了手指,犹如涸泽之鱼,到了后来,连抬臂抓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虞逻抵着她额角,温热的汗珠划下,吧嗒一声砸在她脸颊,低哑声道:“悦儿,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三年来,他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渴望,两人有一个孩子。
舒明悦含糊地哼唧了声。
虞逻低下头,手掌抚摸她平坦小腹,双目染上一抹赤红,忽然又将半睡半醒的她捞起来,翻了一个身。
舒明悦雾蒙蒙的乌黑眼瞳睁大,扭头看他时神色满是讶然。
怎么,又来——
那一个月,两人比往日的时候都要频繁。
之后,虞逻又去了幽州边防一趟,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初。
八月初。
……
回忆如潮水般退去,思绪陡然被拉回现世。
虞逻闭了闭眼,已经不想再回忆后来发生了什么,在后来的数千个日夜,他都无比后悔,那日弃她而去。
他原本有过很多次机会,可以再见她一面。
至少不该让她一个人在绝望中孤零零地离世。
可是他一次都没去,一次都没有。
他脑海里情绪不断扭曲冲撞,双目慢慢赤红,呼吸也渐渐急促,就在即将克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忽地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将那些强烈的情绪压下去。
他抱着怀里的小公主,低声又道了一遍,“我真的很想你。”不止是上辈子的思念,也是这辈子的思念
话音入耳的一瞬,舒明悦的手指尖慢慢蜷缩,有些情绪,根本无法理智地控制,比如这句很想她,不由地叫她有一瞬失神。
那日在她心里一一破碎的念想又在重新聚拢。
想?想什么呢?
舒明悦猛地回过神,抿唇,自嘲一笑。
他已经不是上辈子的他了。
而且……
她指甲扣进掌心里。
虞逻低下头,轻轻贴了贴她脸蛋,“那日我从昌离部回来,一路奔波,不休不眠,只为了赶上与你成婚的吉时。当得知你一个人逃走时,我心里有多担心?”
他气息灼热,温柔地落在她后颈,叫舒明悦心尖一颤,手中渐渐紧攥。
虞逻见状,心中便松一口气,继续又道:“我当时的确震怒,但心中更多担忧,不知你胆子为何如此大,竟敢一个人逃走,我怕你在草原里迷失方向,又怕你路遇不测,那几日,我一直在找你。”
他用言语去戳她心房中最柔软的一处,如钝刀嘶磨。
“悦儿,我知错了,凉州之事,决计不会再发生了,你别与我生气了,可好?”
他声音低而诚,又试探着亲了下她耳垂,轻轻齿咬。舒明悦身体一惊,下意识地扭过身体避开他碰触,可他就像不知疲倦似的,一直追逐着她。
“原谅我这次,可好?”
舒明悦深吸一口气,被缠得不行,胡乱点头,应下一字“好”。
虞逻大喜,见她仿佛真的柔软下来,扣住她腰肢和胳膊的手臂便松了松,捧着她脸蛋,放躺下去。
她墨发披散,一张脸蛋白皙莹润,眼眸睁圆看他。
虞逻失神,低头去吻她。
“悦儿……”
恰在此时,一脚用力地蹬上了他。
疼痛袭来,虞逻神色骤变,面孔也扭曲了几分,手臂一歪,便从她身侧倒了。舒明悦看都不看他一眼,一骨碌慌乱地爬下床,鞋也来不及穿,朝外面便大喊,“来人!来人!”
随着一声声惊呼,附近的禅院都亮起了灯。
舒明悦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小脸冰冷地看向他,“施主,我方才已经与你说了,贫尼已经出家,恩怨前尘皆了,自然谈不上原谅与否。”
他救她一命,也绑她一次,今世恩怨,她可以不与他计较。
但若想让她嫁他,绝无可能。
上辈子那条路走得太难,她不想再来一次,也不想再体味一次被人抛弃的滋味,她不想再于病痛中挣扎,却无论如何都等不到她想见的那个人。
无凝香丸可吃,她不怪他,两国起战事,也怨不到他头上,至于大表哥的仇,她也报过了。
她只是,不想再嫁他一次,不想再成为不牵情心的草芥。
仅此而已。
外面响起微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舒明悦站在原地,一张小脸白生生,眉眼之间无喜无怒,仿佛真似观音坐下遁入空门的童女。
虞逻看着她,神色僵住。
那抹肉体之痛渐渐淡去,只剩下一只手在不断地拉扯他心房。
第59章 (已修) 两个他
虞逻从未在舒明悦身上看到过如此冷漠的神情, 她宜喜宜嗔,笑时比怒时多,羞时比恼时多, 而此刻,她用一种全然疏离的眼神看他。
屋外的声音愈发嘈杂, 脚步声橐橐, 虞逻本来想再靠近她, 步伐却在她冷漠的眼神中戛然而止。
他突然发现,比起舒明悦生气, 他更怕她不生气。
舒明悦看着他, “还不走吗?”
虞逻怔然,在昏暗光线下,他脸颊上的情绪似是受伤至极, 手指慢慢握成拳。
她赤足站在原地,乌发披散而下, 因为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寝衣,便几乎遮不住身段,裤腿下两只雪白的玉足, 和面上的冷漠疏离不同, 她十根脚趾紧张蜷曲。
木板冰冷, 凉意顺着足心不断地往上窜,忽然,他又抬腿朝她走过来。
舒明悦吓了一跳, 转身就跑, 虞逻的动作却更快,一把拽住她胳膊,两只手臂紧紧锢住她身体, 就将人轻易地提抱在了胸膛前。
“放开我!”舒明悦挣扎,两只脚悬空,虚虚地踩在他脚背上。
虞逻沉默不说话,手掌下意识地去拖她臀,想将人抱起来,舒明悦却一点都不配合,不仅不将双腿环他腰,还试图蹬他。
这个姿势,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她胸口被压在他胸膛前,涨痛的感觉传来,舒明悦气急,抬手打了他一巴掌。
虞逻恍若不疼,继续抱着她往回走。
舒明悦恼羞成怒,扭头大喊,“来——唔——”
嘴巴被他一把捂住了。
他抱着她疾步往回走,须臾功夫就回到床榻,把她轻放在床边坐下来。
舒明悦得了松快,立刻扭身逃离,神色惊慌失措,将身体缩到了床榻最深处,手指揪着领口,浑身戒备地看着他。
抬眼,便见男人站在床前凝视着她,没有任何动作。
他一语不发,用一种不甚分明的眼神看她,那里的情愫纷杂,装了许多她看不懂的意味,但她能感受到他身上那抹被人抛弃的颓然与受伤。
舒明悦咬紧唇,另只扣在被褥上的手指尖慢慢攥起来。
门外的橐橐脚步声越来越近了,伴随着嘈杂的呼喊声。
虞逻深看了她最后一眼,便忽地转身翻窗而出。
哐当——
窗户开了又关,几缕夜风打着旋吹进来,将烛灯吹灭了数盏。
那漆色的窗棂寂悄,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舒明悦神色一愣。
“咚咚咚”
外面传来了一阵急切的叩门声,“太宁娘子!发生了何事?”
僧侣的声音关切。
舒明悦回过神,深呼吸一口气,理好情绪,从床上下来,趿鞋走过去开门,“方才瞧见院子里有一道暗影,派人去看看,可是入了宵小?”
“是。”前来的僧侣立刻应下。
虽说嘉仪公主在此带发修行,但无一人敢怠慢她,更不敢真的将她当做遁入空门的小尼姑,此时听她说院内有蹊跷,便立刻派人去查探。
阿婵和云珠被敲晕了,此时悠然转醒,神色茫然的眨了两下,待回过神了,心中一急,连忙入屋子看舒明悦,只见小姑娘扶额坐在榻上,抿唇不言。
说实话,虞逻以外宾的身份入长安,已经十分令舒明悦诧异,今日突至定国寺,更叫她措不及防,她隐隐约约觉得,他似乎对她的态度过于奇怪了。
虞逻不是一个痴缠于情的人,从来都不是。
上辈子的时候,他用裴应星的身份来过长安吗?
舒明悦不知道。
因为上辈子的她根本不会去关心一个裴家九公子。
“娘子怎么了?”阿婵后颈酸痛,眉眼间蹙着一抹担忧。
怎么了?
舒明悦神色五味陈杂,摇了摇头,“无事,一会儿去寻几把铜锁,日后我入睡,把门窗从里面锁上。”
……
这边院内的动静颇大,早已惊醒了在旁边院子里休息的鸿胪寺卿和李枕河。
李枕河披了一件外衫走出来,皱眉看向舒明悦所在的禅院,薛寺卿推开门,一边穿衣一边打了个哈欠,“发生了何事?”
“不知道。”李枕河摇头,唤来一名僧侣,蹙眉问:“太宁娘子的院里发生了何事?”
僧侣道:“有歹人潜入娘子院内。”
薛寺卿一听,神色大变,一把拉住他问,“公主……娘子可有事?”
“施主放心,娘子无事,方丈已经安排人前去排查了。”僧侣低声道。
薛寺卿这才松了一口气,摆摆手,叫他退下,等人走了,忍不住和李枕河嘀咕道:“李侍郎,你说这嘉仪公主真出家还是假出家啊?这么一个绝世美人若入了空门,岂不可惜?到时候,可便宜了这一寺庙的和尚了!你说,刚刚潜入公主院子里的,不会是哪个六根不净的和尚吧?”
李枕河若有若无地提了一下唇角,却没说话,只在眼角眉梢间流露出了几分轻讽之意,真出家?假出家?当然是假的!不过是为了躲两国联姻而已。
“嘉仪公主美貌,何人不倾倒她裙下?”
李枕河笑笑,转身拍了拍鸿胪寺卿的肩膀,又道:“夜深了,薛寺卿别想了,早些睡罢。”
薛寺卿奇怪地瞥他一眼,觉得这话不太对,却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
姬不黩一直留意着虞逻动静,当日便知道他去定国寺了,日落时分,见一行人未归,便知他今晚必定落榻山寺上。
为了谁,不言而喻。
是夜,延嘉殿灯火通明。
比起半年前,延嘉殿已经焕然一新,廊间的大柱上刷了一层红亮朱漆,原本破败的西偏殿已经重新修葺,院内铺就的青石板光滑平坦,全然不见昔日坑洼。
虽然皇帝依然不大看重三皇子,但宫内的风向已经全然变了。
二皇子已是废人,将来登上大统的除了三皇子,还有谁?
正殿里还是昔日沉寂古朴的模样,没有姬不黩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可以随意入内。九莲铜大灯只点了其中一盏,光线昏暗,姬不黩面无表情地坐在桌案前,打开了那只木箱子。
里面的东西太多了,从六岁到十五岁。
她掉的第一颗小乳牙,送给他的第一块麦芽糖,在宣徽殿作的第一首诗赋……甚至她的贴身之物。
有些是他无意捡到的,有些他偷偷藏起来的。
对舒明悦到底是什么感觉?
时至今日,姬不黩自己也说不明白,或许在幼时他曾真的真挚渴望过能像大哥一样日日与她玩,可这种感觉早在唐姬日复一日的诱导重变了滋味。
她成了权力与欲望的象征,得到她就能得到大哥拥有的一切。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这种感情又变了。大哥死了,他却并没有得到父亲看重,反而是舒明悦成了父亲最疼爱的孩子。
他开始希望她消失,也的确这样做过。只是那一次,他没下去手。
小姑娘九岁那年,被他诱导吃酒,说醉酒便能见到已经去逝的爹娘,可他万万没想到,她喝一口就晕乎乎了。
他本来想把她推下太液池,小姑娘全然不知,雪白小脸红扑扑,乌黑杏眼迷离,一把扑到了他身上,软糯声喊三表哥,他神色一默,便没能下手。
他把她抱回了宣徽殿,塞到了桌子下面,她什么都不知道,翻个身继续酣睡。
后来这种念头也经常浮现,时强时弱。
但是现在没有了。
他不想她消失,她消失之后他一点都不开心。
戌时日暮,亥时人定,这个时辰他们两人在定国寺做什么?
姬不黩手指慢慢攥紧,冷白面容上划过一丝戾气,屋室内沉寂非常,他忽地起身走到桌前,提笔蘸墨,笔走腕转间,一个少女趴卧于榻上。
她脸色晕红,杏眼妩媚,衣衫褪了一半,半遮半掩间比不着寸缕还诱人。
一旁的蜡烛发出“噼啪”爆裂的声音,姬不黩却全然不知,不知不觉中,已至深夜,他却全然不见半点疲惫,两只黑黢黢的眼珠子冷然。
待全部画完,他动作一顿,又换了只毛笔蘸取一点朱砂色,点在她左肩膀往下半寸的位置。
一颗嫣红胭脂痣跃然呈现在眼前,格外香艳。
姬不黩勾了下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