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又含住她唇齿,印下一吻,吻着吻着,便又有些灼热了。
空房十三年的男人,可不是这么好满足。
舒明悦微微睁大眼,连忙推搡他,道:“不、不能来……”
忽然。
咚咚咚——
细雨和风,传来一阵急促的叩窗声,打断了两人。虞逻耳朵一动,皱眉,而后便传来一道低声,“可汗,李枕河回来了,说是有要事与可汗相商。”
虞逻脸色一沉,露出了几分怖色。
舒明悦却松了一口气,连忙推他,咬唇道:“你快快去。莫让李枕河发现不对劲。”
随着话落,虞逻倏然偏过头,盯着她眼睛,舒明悦有些心虚,扭了扭视线,掐了掐手指,不敢再推搡他,小声道:“你我现在无名无份,若被人知道,我的名声还要不要?”
越说,越理直气壮。
情-潮散去,脑子便变得格外清醒,那股不对劲又浮上心头了,虞逻也不说话,微微眯了眼眸,一动不动地看她,直看得舒明悦心中有些发毛了,终于感受到他的重量猝然离去,穿衣,叩带,提鞋,不消一会儿,收拾整齐。
舒明悦两只小手拉着被子往上,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他。
男人腰身挺拔,宽肩长腿,不看脸,仅是背影,也极为赏心悦目。
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又大步朝她走来。
舒明悦吓了一跳,身体紧绷。
虞逻在床边坐下,伸手摸着她凉滑发丝,压低了脸颊,蹭了蹭她玉凉鼻尖,哑声道:“别急,我很快就会说服舅舅,娶你。”
舒明悦心虚,别开视线,胡乱地点了点头。
心中的些许不安终于散去,虞逻不禁心道:悦儿果然还是喜欢他的,不然为何与他共赴巫山,如此云雨?他心满意足,双手捧着她脸蛋亲了口额头。这才转身离去。
他走了,屋室也重归寂静,舒明悦身体酸软得不像话,早就困了,没多一会儿,眼皮子上下打架,陷入了熟睡中。
翌日一早,日上三竿,舒明悦终于朦朦胧胧地醒来。
翻了一个身,忽然觉得不太对劲,身边光溜溜,些许记忆回笼,下意识地抹了下身侧——空的。
她睁开眼,茫然地眨了眨,倏然坐了起来,环视了一圈,没有虞逻的身影,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半夜就走了。
那抹朱红落于床褥,很是刺目,再扭头,一地凌乱衣衫,已经被扯碎了。
舒明悦看着这一切,心头忽然生出了一种迟钝的荒唐感,昨夜的记忆涌上心头,她两只小手羞迫地捂住了脸蛋,耳尖与脸同样红,似乎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做出这种事情。
但很快,另一抹情绪填满了她胸腔。
不。不对劲。
昨晚……没有很疼。
舒明悦一怔,缓缓露出眼睛,上辈子两人可谓兵荒马乱,她疼得直掉眼泪,虞逻也没好到哪去,两次如闸泄水,脸色黑如锅炭。
可是昨晚……
她掐紧了手指,昨晚没有。
第74章 试探
李枕河回来后, 先去了三皇子那里,确认他安全无恙后,心中不禁疑窦, 如此大费周章诱他离开到底为何?转念之间,一个思绪飞快地划过脑海。
于是他来了虞逻这里。
时下夜深, 人已入睡, 随士前去通传。
李枕河一身雨气, 看着面前亮起灯盏的正屋,眼底滑过一丝疑虑之色, 一半疑虑自己多思, 一半疑虑虞逻有诈。
两刻钟后,屋门“咯吱”一声推开,随士请他进去。
虞逻坐在椅子上, 眼皮微微耷拉,面上神色阴沉, 带着几分被打搅的不耐。
李枕河不动神色地打量了他一番,未发现什么异常,心中的怀疑便被打散了七分, 弯腰行礼表示歉意, 诸如在南山发现了前朝余孽, 心中担心可汗,抱歉惊扰之类的云云。一番话说下来情真意切又冠冕堂皇,仿佛真是担忧他的安慰。
虞逻冷笑一声, 撩起眼皮, 眸子里光色如寒,“说完了?”
李枕河的话音一停:“……”
“可汗既然无恙,那我便不打扰可汗休息了。”
李枕河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令人如沐春风。
说罢,便要告辞离去,鼻尖翕动间,忽然发现了些许不对。
一道很淡的香气。
香气略甜,是女子香。
李枕河下意识地瞥了眼屋室,只见桌案整齐,冷寂空荡,并无女子痕迹。
虞逻朝他递来不善的眼神。
李枕河连忙一笑,收回视线,抱手行礼,再次告辞离去。
待他走了,虞逻的脸色已经可以用阴云密布形容了,李枕河那厮心思细致,此事定然还在院外看守着他,保不齐一会儿还有“要事相商”。
偏头看了眼更漏,已至夤夜,心中迟疑了片刻,最终没再离去。
翌日,天色大亮,灿色光线打亮整个内室,虞逻穿戴整齐,容貌英俊,抬腿刚要出屋,屠必鲁忽然匆匆前来,俯身在他耳畔,声音低道:“可汗!公主刚刚派人前来,请你去客院与她相见。”
一边说一边瞥向虞逻,挤眉弄眼的模样,好似在道——可汗,厉害啊,这才几日,小公主就对你上心了。
虞逻闻言,心脏扑通扑通直跳,一抹淡淡兴奋充斥了胸膛,唇角也不显地扬了一下,但很快神色如常,化作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淡淡颔首,“知道了。”
屠必鲁:“……”
别以为我没看见你翘唇角了!
虞逻理了理衣袖,神色稀松平常地离开了。屠必鲁站在廊下摸了摸下巴,心道——这回快把小公主娶回去了吧?
长安这个地方,还是不要久待的好。
“屠必鲁。”
忽然,屠必鲁觉得左肩被人拍了一下,转头看过去,瞧清来人的模样后,眼睛顿时瞪大了。
“怎么是你!?”
声音都惊得变调了。
乌蛮摸着脑袋嘿笑,“你不回去,我只好来了。”
“?”
屠必鲁回过神,神色严肃起来,“乌蛮!你来此,可有可汗调令?”
“没……”
乌蛮心中一虚,自知不妥当,憋了憋,一鼓作气道:“屠必鲁,我真的不想守凉州了,此来是想换你回去,让我陪可汗留在长安吧!”
屠必鲁深吸一口气,“乌蛮将军!”
乌蛮连忙解释,“别着急,骨浑和契何力都在凉州,来之前,我已经将凉州的事情安排妥当了……”
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弱。
屠必鲁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乌蛮慢慢垂下了脑袋,懊恼道:“我学中原话很吃力……”
身为第一个驻守凉州的十二贵族,他本来精神振奋,但凉州之地的生活与王城相差甚远,没有一望无际的草原,住飞檐翘角的殿宇,生活十分压抑。
他耐不住寂寞,打马上街,一群人叽叽呱呱,说中原话、说西域话,他听也听不懂,如此待了四个月,已是忍无可忍。
可凉州去王城路远,四千里地,中间要过戈壁、荒山、草原。
但来长安很方便,虽有两城之间设数道关隘峡口,但早在百年前就修了一条整齐的驰道,两千里地的路程,骏马疾驰,不过三日的功夫。
所以,他擅自做主追了过来,正好把屠必鲁换回凉州去。
“糊涂!”屠必鲁打断,上前抽他脑袋瓜一巴掌,怒道:“多少人眼红凉州,将军难道不知?肩负如此重责,怎么能如此任性!”
乌蛮神色讪讪,一时无言,默了须臾,厚着脸皮继续道:“那请将军立刻启程回凉州吧!”
屠必鲁的眼睛都瞪歪了,不可置信道:“你还想先斩后奏!?”
乌蛮脖子一横,“大不了让可汗罚我!”
“乌蛮!”屠必鲁呵斥,脸色不复丁点笑容,“可汗命你镇守凉州,你偷偷来此,已是忤逆,怎还生出如此荒唐想法?现在速速回凉州,尚有挽回余地!”
乌蛮不肯走。
他昼夜疾驰了三天,来都来了,还能无功而返不成?
屠必鲁一个头两个大,索性大袖一甩,怒道:“你去与可汗说!我不能应你!”
“去就去!”乌蛮声音很大,转身就走,又停下来问,“可汗在哪?”
屠必鲁气急,抬手指方向,“那边!”
乌蛮二话不说,立刻大步朝那个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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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院内。
窗门隔了秋寒,暖香袭袭。
舒明悦倚在小榻上,细眉皱皱,蹙了一个尖,心头那股不对劲越来越浓,几乎要将人吞噬了。
她慢慢将这一世两人相遇后的点点滴滴捋了一遍。
从定国寺初逢到现在,不过多半年的时间,仔细想来,虞逻对她感情的确和上辈子不大一样。
上辈子两人成婚半年时,虞逻尚且还对她不冷不热,时常沉脸。
这辈子……
这辈子似乎从回王城开始,他就有些不对劲了,更别提后来追她至雁门、出使长安,如此种种,令人匪思疑惑。
可是。
可是那日定国寺初逢,他看她的眼神又是那般不耐和陌生,全然不似作假,后来几次试探她心中故人是谁,也不似伪装。
然而。
然而昨晚……
舒明悦脸色涨红,难以启齿,总不能去问他为何、为何如此熟悉吧?
她两弯细眉也越拧越紧,心头乱成了一团,一半在说怀疑,一半在说不是。
难道不同时间、地点相遇,不同的身份和经历,真的会使一个人的变化如此大吗?
她想不明白。
罢了……舒明悦咬唇,手指尖渐渐紧攥,再试探他一番罢。
……
大片阴影拢了下来,一道声音低沉带笑,“在思何事?”
舒明悦吓了一跳,抬眼看去,视线中映入一张熟悉的俊脸。
虞逻在榻边坐下来,伸手把她捞到怀里,抱着她柔软身体,低低嗅香,又有些心猿意马。
他喉咙滚了下,亲她脸颊,目光灼灼问:“屠必鲁说,你想我了?”
舒明悦懵了一瞬。
她何时说了?
“怎么不说话?”虞逻有点不高兴了。
舒明悦无语凝噎,恐怕在这厮的心里,昨夜之后,她已经爱他爱得不能自拔了吧?
“不想我?”虞逻伸手捏她腰,神色逼问。
舒明悦心不在焉,哼唧了两声敷衍了事,转眼间,就被虞逻抱着啃了一脸口水,只是她心里藏着事,也没伸手去擦。
“怎么了?”
虞逻感受到她情绪不对,贴她脸的动作一顿,停下来看她。
舒明悦缓缓过偏头,忽然道:“你以前不是一直想问那位故人是谁吗?”
虞逻神色一怔。
舒明悦凝视着他眉眼,“那人和你长得很像,几乎一模一样……我梦到我与他成亲了……”
说到这里,她声音一顿,眼眶倏然一酸,幽怨道:“可是最后我病重,缠绵病榻,你不肯见我……”
虞逻心尖猛地一颤。
舒明悦手指慢慢攥紧他腰间衣衫,盯着他眼睛情绪。
“你在说什么?”
他颤了一瞬,旋即恢复如常,眼眸眯了眯,眉毛也皱起来。
舒明悦看着他,眼底划过一丝狐疑,难不成真的是她多思了?
虞逻的心被狠狠揪起,却不敢暴露分毫,指腹摩挲她脸蛋,声音低哑,好笑道:“梦而已,我不是他,梦中的事情不会发生。”
舒明悦怔然地看着他的眼睛。
那里光色深情,含着无奈和笑意,满满地全是她。
“可是……”
忽然,一道浑厚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音,“可汗!臣有事求见!”
伴随着一阵“咚咚”叩门声。
舒明悦神色一惊,扭头看去,这声音……
虞逻的面色大变。
未来得及说话,随着咯吱一声,来人已经推门进来。
来人虎背熊腰,身高九尺,一头披散发,蹀躞勒腰,是北狄人的装扮。
舒明悦微微睁大了眼睛,乌蛮?
虞逻握着她腰肢的手指下意识地一紧,面色沉下,“你来此做什么?有何事,等我回去再说!”一边说,忍不住偏头瞥了眼舒明悦。
其实再世相逢,舒明悦对乌蛮的情绪已经淡了下去。
上辈子她已经杀了他一次,一世恩怨一世清,总不能再杀他一次吧?
只是此时她正坐在虞逻怀里,难免羞迫,舒明悦不自然地躲了躲,从虞逻身上跳下去,而这个离开的动作,又将虞逻吓一跳。
他手臂收紧,把她牢牢地摁在怀里,像是怕她离开。
乌蛮也没想到,可汗竟然美人在怀,目光落在舒明悦容貌上时,多瞥了一眼,但他没忘自己此来的目的,开口求道:“求可汗允许臣与屠必鲁调换,派他重新镇守凉州。”
舒明悦吃惊,小脸不可置信,虞逻竟然让乌蛮镇守凉州?
凉州鱼龙混杂,来往客商甚多,虽是北狄地界,但几乎人人都通汉俗、汉文。
乌蛮不会说中原话,派他去凉州做什么?
虞逻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唯恐乌蛮再多说,眼神死死地盯着他,厉声道:“此事回去再议!你先退下!”
舒明悦瞥了他一眼,直觉告诉她,虞逻此时的情绪不大对劲。
乌蛮一根筋,“噗通”一声双膝跪下,闷声继续道:“可汗,乌蛮未得凋令,私来长安,自知有罪,甘愿受惩罚,但臣不愿再驻守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