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来,沈夜澜哪里还不懂?一时也变了脸色,而且他听秦泊天生有残,反而是那秦淮小小年纪,已经十分了不得,算是后辈里的英才俊杰了,文武双全都是十二分出色的人物。
没准那柳婉儿还真会……
如此好了,夫妻俩一起着急,“如何,快些给大哥写信,便是赔上名声,也要舍这桩婚事。”那柳婉儿杀又杀不死,事关浅儿性命生死,孟茯怕得不行。
惹不起,总是能躲得起吧?
沈夜澜嘴上应了,心里却别有打算,没有送信去玖皁城,反而打发了几个人去京城里。
上次阿茯说,有的事情不好说出去,完全可以借用话本子,换一个身份去讲,比当时人说得还能明白,效果还好。
既然杀不掉柳婉儿,那就索性不杀,换个法子毁掉她总可以的吧?
孟茯不晓得沈夜澜这打算,晚上到床上还在揪心这个事情,还同沈夜澜说道:“也不说往后有了儿女,便是若飞他们几个,他们的婚事也叫他们自己做主,咱们莫要去插手,娶的媳妇是他们自己的,又不是咱们的。”
沈夜澜听她说到这一处,只翻身覆到她身上来,“阿茯既然也睡不着,那咱们好好讨论讨论孩子的事情,你说往后是要一个男孩好,还是女孩好?”
“哪样都成吧,只是女儿的话,想想心肝宝贝养大,嫁了出去在别人家屋檐下过什么日子,咱也看不到……”她认认真真地讨论,可是发现沈夜澜的‘讨论’并不是言语上的,又羞又气,却偏偏还满怀期待,一边推攘着他:“你这人怎能如此,人家在正儿八经和你呢?”
埋在她颈肩的沈夜澜抬起头来,“阿茯还嫌我不够正经么?”
孟茯忍不住捶打了他一拳,骂了一句‘道貌岸然’,却发现自己这声音语调都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哪里还敢出声,生怕叫楼下的剑香等人听着。
后来忍不住了,便张口咬着沈夜澜的肩膀。
闹了大半夜,她第二天只能在家里偷闲了。
隔日才去看了一回藤壶,已经醒来了,但伤了骨头,只能躺在床上,而且听力果然受了影响,众人与他说话,都得扯着嗓子喊。
孟茯少不得心疼他,反而是他祖母来劝孟茯,“夫人也莫要再难过了,如今只想着,他好歹还留下这性命,便是海神娘娘和他爹娘的在天之灵保佑着了,何况常言说的好,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带些残往后也能多比寻常人得几年寿元,可长命百岁呢!”
是了,如今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到底,性命还在的。
可司马少熏却一直觉得这是因自己的缘故,才害了那孩子,倘若她不央着孟茯带她出去,好好在府里安胎,自然就不会这般倒霉地遇到李誊,也不会发生这等事情,所以心里难受,一头暗自琢磨着。
沈夜澜如今既然有那身官服在身,许多事情要遵循朝廷那一套程序,肯定是不能将李誊如何的,所以她就打定了主意,只要李誊从牢里出来,自己就不会放过他。
这事儿也没跟孟茯提,加上几日后她父母到来,她便从这府里搬了出去。
她再去做什么,孟茯哪里还晓得,正好纪氏又带着沈巽来了一趟,孟茯瞧着他那光景,多半已经晓得身世实情了,整个人萎靡不已,跟被抽了三魂六魄一般,失魂落魄的。
将一个盒子递给孟茯,声音干哑得像是另外一个人,“她若来问,麻烦小婶将这个给她,另外与她说,我回南州成亲了,不必再挂记着我。”
孟茯不晓得里头是什么,但这些话听着无情,只怕到时候沈墨兰听了,要怨恨他一辈子的。
可如今想来,自己也没有什么万全之策能解决这桩事情,只能颔首答应了。
有道是长痛不如短痛。
想是因担心沈墨兰追来,沈巽与纪氏才歇了半天,便直接乘船走了。
此处的院子也便宜盘给了隔壁人家,可见是打算斩断了一切。
不过这样也好,对他对沈墨兰都是好。
倒是那沈胖胖才闻讯听说纪氏来了,高高兴兴来打听,是不是来商议沈巽和妹妹的婚事?
原来在沈墨兰送来的家信里,也隐隐提了与沈巽的事情,沈胖胖父子俩都挂记着呢。
不过他没遇着孟茯在,只有这个对此事半知半解,还口无遮拦的玲珑在。
听他问了,只道:“沈巽公子的确是要成亲了,但听说是他母亲给他订下的,娶得可不是你妹子,眼下已经回南州成婚去了,劝着你那傻妹妹莫要再等了。”
沈胖胖得了这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却又只当是玲珑故意说谎话来气自己,当即笑道:“我才不叫你骗了,阿巽是个什么人,我自小与他一起玩着泥巴长大的,比你清楚多了,少来这里糊弄我。”
那是玲珑亲耳听到沈巽母亲说的,这还有假?何况沈巽都跟着纪氏回南州了。
所以见他不信自己,有些着急,“你爱信不信,反正人都回南州去了。”
沈胖胖见她表情不作假,不免是有些半信半疑起来,“你没哄我?”
“我哄你作甚?我听说石头县那头他手里的事情都转交给别的同族兄弟了,衙门对面的小院子也盘给了隔壁大人家的女儿女婿,想是以后都不来这南海郡了。”
玲珑一口气说完,倒是在先前质疑她话真假的沈胖胖面前解气了。
可沈胖胖却失魂落魄的,走的时候还在嘴里念叨着,“怎么就忽然走了呢?”墨兰哪里不好?而且墨兰不是说沈巽也对她有意么?还是沈巽先表白的。
既如此他怎么就跑了呢?他不信,跑去沈巽家里问。
可那里都换主人在打扫了,满墙开得正好的多头蔷薇,全叫新主人家给剪了拔了,种上些不带刺的花。
孟茯从司马家那头回来,少不得要说她两句,“你这嘴巴怎就管不着?凡事都要循序渐进的。”
玲珑拉拢着脑袋,“那,夫人前头还说长痛不如短痛呢!”
孟茯反而叫她给怼了一回,气得连瞪了她两眼,“往后这些事情,你少到跟前凑。”不然迟早有一日要招祸从口出的苦头。
玲珑果然不敢在孟茯面前晃悠了,又跑到萱儿和清儿跟前混日子去。
又说那司马家夫妻来此,着急女儿婚事,又少不得在时隐之面前摆谱一会儿,怎叫自家好好的女儿未婚先孕?
少不得耽搁,孟茯过去拜访的时候,还在忙着给女儿置办嫁妆一应事务,自然是没得好生招待,所以过了两日,终于得了小半天的空闲,便携着厚礼来拜访。
都是见过面了的,寒暄一回,沈夜澜请了司马老爷到书房里去说话,孟茯便陪着司马夫人在花园里散步。
少不得说起司马少熏在这南海郡的种种是因了,如此自然是有说不完的话。
司马夫人早前就在司马少熏送回家的信里知晓孟茯是个什么为人,所以如今见了孟茯,心里最是感激,又听她总叫着自己司马夫人,觉得生分得很,便道:“少熏虽和你差不多一半年纪,可却一直承蒙你照顾着,如何尽心尽力,她在信里都与我说了,跟照顾亲女儿一半。”
孟茯听得这比喻,吓了一跳,“夫人莫要拿我开玩笑。”
“我没同你开玩笑,你不晓得我自来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只怕就算是在她身边,也做不得这么细致,而且我觉得咱俩又十分谈得来,不如以后做姐妹相称,你莫要再喊我什么夫人,听着总觉得不亲近。”
孟茯听得这话,心说你虽是粗枝大叶了些,但这也太不拘小节了些吧?若真认了做姐妹,往后司马少熏见了自己,不得叫一声姨母么?
司马少熏叫自己还好说,就怕那时隐之妇唱夫随。
所以孟茯只单单想了一回,自己就被吓得一头鸡皮疙瘩,连连拒绝,“这哪里使得,我与少熏原本是……”
可惜司马夫人没容她说完话,就已经单方面做了决定,“就这样了,往后我便叫你一声阿茯妹子,你喊我一声姐姐,使得。”
孟茯张着檀口,一时有些语塞了。
但是司马夫人丝毫没有察觉,走在前头很是欢喜,心头想起一桩京城近来流行的那话本子,好不精彩,很不得马上就能跟孟茯说过全盘。
便立即就跟孟茯说来解乐,“我与你说一个京城里的异事。”
只要不互称姐妹,说什么事情都好。孟茯连连点头,“您说。”一面引着她到前面湖边小亭坐了下来。
阵阵凉风吹来,好不恰意,配着丫鬟们送来的冰镇甜瓜果子,那司马夫人便说道:“京里呀,最近流行一个话本子,说是一户人家的小姐得了个丫鬟,长得好看又聪明伶俐,说是穷苦人家出生,却还识文断字,她好不欢喜,当做亲亲姊妹一般来相待,什么个事情都与她说。但你猜后来怎样了?”
孟茯摇头,听着这开篇并没有十分吸引人,但见司马夫人一脸兴致勃勃,也不好打断她的兴致,只问道:“后来怎样?”
司马夫人说得很认真,听到孟茯问,也很激动,拍了一回桌面,“后来这丫鬟竟然是个包藏祸心的妖精,别瞧她小小年纪,却是一肚子的坏水,只怕是七老八十活得一个甲子的,也不见得有她那心计。”
孟茯听到这里,方才觉得这故事有了些滋味,期待起来。
然便听司马夫人继续说道:“她不晓得哪里得来的路子,先是诱导自家小姐和外面的野书生来往,还效仿那话本子里的红娘,给人强行牵线,可偏小姐是有婚姻在身的,一再推迟,这丫鬟急了便将小姐哄了出去,与那书生合谋,将小姐拐到了外地。”
这故事怎么越听,越觉得熟悉?孟茯有些傻了眼,急急问道:“后来呢?”
“后来这小姐丢了,丫鬟跑到小姐爹娘跟前一通黑白颠倒,自己将小姐取而代之,劝着小姐的父母离开老家,可怜那小姐从此自云端掉到地狱里,生不如死,好在菩萨娘娘垂怜她,将她给从地狱里拉了出来。”
是虞沣儿……这个京里现在流传的话本子若跟虞沣儿没有什么联系,孟茯是不信的。
司马夫人说得十分认真,想是这话本子的情节也算得上是跌宕起伏,所以她自己说着,还要偶尔点评一两句。
就比如当下,说那小姐被菩萨救出来后,从菩萨口里得知了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身边那个妖精变得丫鬟所为,所以便上了山学起了法术,再去寻父母,将他们从妖精丫鬟手里救出来。
“我若是这小姐,就我这急火急燎的性子,哪里等得什么法术学成之日?我直接就要去找她报仇!若是再拖下去,叫她害了父母怎么办?到时候就是学得个天下第一,也是追悔莫及了。”不免想到女儿的事情,倘若害她的不是皇室血脉,她是真能一刀将人砍了的。
事实上当时她也要去寻仇了,不过被司马老爷给拦了下来,一番苦口婆心讲道理,又和她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从长计议云云,受了这么大的侮辱委屈,不能如此了了,总会报仇的。
她才给冷静下来。
但家里要给女儿报仇,甚至可能老爷已经开始谋划的事情,她当然没跟孟茯说,而且她自己本身也不知道多少。
说罢,有些可惜,“这话本子听说有好几十回呢,我才听到第十回 罢了,也不晓得如今讲到了哪里,这小姐可是下山报仇了?”
孟茯想告诉她,小姐下山报仇了,这话本子就是第一步,只是柳婉儿的女主光环太过于强大,是否能成还要看天意。
不过好歹知道虞沣儿已经到了京里,能想到用话本子报仇,倒是有些叫孟茯出乎意料。
而如今的京里,虞沣儿的确在,但这些话本子却不是出自她手里,她自己瞧了都有些吃惊。
但虽不晓得是何人所为,如今却是再位自己伸冤,她便暗中做些推波助澜的轻巧活。
可她明明就知道仇人在眼前,却不能将其毙之,只能继续忍辱偷生,不过这话本子已经到第十二回 了,不知道爹娘看懂了没有。
虞家夫妻有没有看懂,尚且不知道。但是镇北侯府的小姐秦宝珠一路追着这话本子,看到这第十二回 上册,就隐隐觉得不对劲了,忙将自家的庶兄秦泊和嫡亲二哥秦淮喊来。
“大哥二哥,坊间近来流传的话本子你们看了么?”
如今坊间流传的,也就那么一本什么精怪的,说什么小姐复仇的事情。他们大男人家,对这种小女孩儿们看的话本子自然是不上心的。
但因是妹妹问,便是没耐性,也回了一句:“没看,怎了?”
秦宝珠着急不已,只急忙喊丫鬟将第一回 到第十二回的本子都抱到桌上来,“你们且看看吧?我怎么感觉从第三回开始,出现的那个人家就是咱们家,到这后面,越发像了。”
秦泊腿脚有些不便,但性格温和,听到妹妹的话,伸手揉着她的脑袋道:“你是魔怔了吧,见天看这些书,不怕母亲又考你女诫?”
“我没有魔怔,你们看看就是了,而且我怀疑第十一回 里那个巧姑娘,就是浅儿姐姐。”这话本子已经写到丫鬟代替了小姐的位置,与小姐的父母到京城来,她没嫁给小姐原来的未婚夫,一个大户人家的庶出公子,反而跟着大户人家的嫡出少爷‘机缘巧合’下认识。
而这嫡出少爷有个未婚妻,是门当户对的人家,叫做巧姑娘。
秦淮,正好有个去年订下的未婚妻,安国公府侯爷的外孙女,南州沈家嫡出的长孙女沈浅儿。
秦泊见妹妹说的认真,有鼻子有眼睛的,便拿起来翻看。
至于秦淮,性子寡淡,一心只想上进读书,将来再塑镇北侯府的光辉,对得起门口那块镇国柱石,期望着往后老百姓们提起秦家时,能像是蒙家那般,满目的敬仰!
所以起身道:“我没那空闲。”便转身走了,去了武场里。
但他骑马回来的时候,又遇到了虞婉儿捧着几支尖尖荷叶,因春雨还未完全消退,街上少不得淅淅沥沥的。
她被前面马蹄溅起的泥水吓得惊慌失措地朝边上避开,但因跑得太快,地上太滑,险些就要摔倒在地上了。
秦淮见了,自来很少多管闲事,更不可能生出怜惜之心的他,竟然鬼使神差从马背上跃下,一把将她给挽住,扶正了身体。“虞姑娘没事吧?”
他从小性子寡淡,极少主动关心人,但是看到虞婉儿那惊慌受挫的表情,就忍不住有些心疼,下意识问出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