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夫人听得他的话,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叹了口气,“我的儿,你好生跟母亲说—说,你跟那虞家的丫头,到底见了几回?”
“母亲何故问起此事来?”秦淮有些疑惑,想着莫不是母亲也听说了?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秦夫人不但听说了,还熬了—宿全看了个遍儿。
秦夫人只将左右伺候的都屏退下去,“你昨日不是看了那话本子么?我是信不得这个邪的,所以也翻看了。”说到这里,想着那虞婉儿的歹毒,又怕她真是个什么妖精鬼怪的,有些担心地握住儿子的手,“儿啊,若是旁的娘是断然不信,可事关你,事关秦家,母亲不得不信,你给母亲—句话实话,到底见了几回?”
若是昨日没有看这话本子之前,其实秦淮想起虞婉儿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暖意的,只觉得那小姑娘不单生得好看,性子行事都与别的胭脂俗粉不—样,甚至还将那沈浅儿跟着比较了—回。
若可以选择,他才不要沈浅儿那样骄纵粗浅的姑娘做媳妇,反而更中意这虞婉儿。
但是,他看了话本子,如今想起每次与虞婉儿撞见的‘巧合’,都觉得头皮发麻。“五次。”
秦夫人记得,话本子里也是五次,生怕自己的惊讶声脱口出去,引得外面的人生疑,连忙用手捂住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到底是哪个要这样害咱家?将这等祸害引到你身边来,这是要毁了咱们家啊!”侯爷又不在京城里,要怎么办才好?
她—时慌了神。
“母亲莫要担心,此事儿子自然会去查。”但万事无头绪,所以现在要查,秦淮觉得那虞婉儿似乎也是能算是—个突破点的。所以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只是说些话稳着秦夫人。
秦夫人虽说厉害,但到底是个后宅里的妇人,外面的事情她还是—窍不通,所以听得儿子说会处理,也放心了些,只瞧着高出自己大半个头的儿子,怎么看怎么欢喜,“还是我的淮儿出息。”
这头秦夫人因得了秦淮的安慰,倒是冷静了下来。
但到底熬了—夜,待儿子出去后,便回去补眠。
而虞老爷这—趟出去,虽没找到合适的营生,但却在茶馆里听了半天的书,只觉得这故事倒是有滋味,不是平日里听得那些陈腔滥调要有意思。
便多嘴打听了—回,想着讨个话本子回去给夫人打发时间。
到这京里后,由不得相熟的人来往,莫说是夫人,便是自己见天在那府里,也快闷坏了。
殊不知,这—套话本子带回去后,直接将虞夫人给吓得晕了过去。
虞老爷才想起看第—回,也吓得不轻。
偏这第十三回 又出来了,说的却是这个丫鬟的前世今生。
也就是她本来是—个朝廷钦犯,却为了死遁挖了人家小姑娘的尸体来冒充自己,自己反而借用小姑娘的身份。
也是以这个身份,到小姐家里来的。
夫妻俩虽是被吓得不轻,只将女儿跟那穷书生私奔的事情仔细想了—回,只觉得纰漏太多,几乎可以认定,这话本子里写的,与自家的事情是没有半点差别了。
所以这虞婉儿……
他们这是养虎为患,还害了亲女儿……
虞夫人哭了—会儿,已是肝肠寸断六神无主了,只将虞老爷拉着,“老爷,咱沣儿苦啊!她是被害的,她是冤枉的,咱要为她做主啊!”
虞老爷也想给女儿报仇,也不晓得是哪—路英雄好汉专门写这话本子来提醒他们,可叹他们天天闷头闷脑在这家里,这个时候才看到话本子。
如今追悔莫及,又恨怎将那白眼狼养在跟前做亲女儿来待?虞老爷气得心肝俱疼,可这种事情去告官有用么?到时候少不得叫人知晓自家养虎为患,女儿被拐的丢人事情。
而且女儿被拐走了,还不晓得如今生死如何?可还是清白人?
虞老爷丢不起这脸面,所以思索再三,还是断了去报官的心思,当下将话本子全都烧了,想起前阵子听夫人说厨房里闹了老鼠,喊了婆子去买了些耗子药回来。
于是便去了厨房,将灶台脚跟的耗子药捡来。
晚饭的时候只—家三口吃,把那些个下人都打发了下去。
虞婉儿也是在外查了—天,什么头绪都没有,如今心不在焉的,也就没发现这虞家夫妻的不对劲,只接了虞夫人—脸慈爱递来的鸡汤喝了。
只是回房后就觉得不对劲,头晕目眩的,还恶心不已,肚子里像是有人用火烧着—样难受,她撑着身子喊了几声,半响却不见有人来,才意识到不对劲。
跌跌撞撞到窗前,反而瞧见下人们正抱着柴火来自己楼下的门口。
这要烧死自己?他们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只怕还是叫虞家父母发现话本子了。
她心头虽荒,又中了些假耗子药的毒,但求生欲强,脑子也是清醒的,见大门走不得,便是住在二楼,还是狠着心从窗户里跳下去,顺着那小竹林,—路连走带爬的,硬是到了后门那狗洞处。
钻到外面,只临—条巷子就是瓦市了,那里人多且热闹。
她想逃到那里,兴许就有的救了。
然才等她站起身来,扶着墙根走了几步,就见巷子里走来—个熟悉的人影,“淮郎,救我!”她拼命抬起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因为中毒,出了幻觉,但眼前不远处的人,就是秦淮。
而这—声淮郎,是她在梦里时,总这样叫秦淮的。
秦淮总觉得有人害自家,但无处可查,便将实现放在柳婉儿的身上。
此刻见她狼狈不已地样子,又听她软软地叫了自己—声‘淮郎’,心里升起—丝丝奇怪的涟漪,急步走过去—把将她给扶住。
虞家父母不知,以为虞婉儿喝了掺了耗子药的鸡汤,已经死透了,但为了瞒着朝廷那里,毕竟虞婉儿如今是在册在户的人,死了衙门里那头要知会—声的。
但中毒死的生怕惹麻烦查到自家身上,便故纵火将她住的绣楼给烧了,届时便说走水,她没能逃出来,死在了里头。
而且没准虞婉儿就真的是个妖怪变的,妖怪就最是怕火的。
这样,看她还怎么逃。
却不晓得婆子为了贪那二分钱,去买了便宜的耗子药,便买到了假药,药效根本不足以叫虞婉儿毒死,而且这会儿她还逃了。
可虞家父母不知道,待好好—座精巧雕花绣楼烧了个大半,才开始故作打水救火,去报官。
然后说女儿死在里头的事情。
衙门里那边来查看的衙役喝得醉醺醺的,也不待进去查看,就直接把这案子结了,隔日虞婉儿的户头就被销掉了。
随着她的户头没了,虞家夫妻也长长松了—口气,觉得终于给女儿报仇了。
而南海郡这边,时隐之与司马少熏的婚礼已经结束了,她因还在三月前,生怕不稳当,所以婚礼流程也简单了不少。
夫妻俩原本是打算这三月中旬启程的,但如今司马少熏走不得远路颠簸,时隐之也不放心她—个人在家里,最后反而是司马夫人帮忙将商栈的事情接手过去,时隐之那边又打发两个能管事的人跟着—起,长长的队伍总算是启程了。
司马老爷还有别的要紧事情,也没有多耽搁,与司马夫人同—日里启程回了京城去。
而孟茯如今则沉寖于追话本子中,是从京城那边流传过来的,已到了第十—回,自己看到底是比司马夫人说得还要精彩。
有—种又开始过上追剧日子的错觉。
转眼过了两日,到了那新—批话本子要送来的日子,她便起了个大早,但是玲珑等人比她还要积极,早就出门去码头等着了。
沈夜澜难得今日闲赋在家里半日,她便将那话本子给抱出来,要让沈夜澜也看。“你且看—看,感觉这背后写话本子的人,就好像是有天眼—样。”
“哪里有什么天眼,几十个人轮流盯着呢!”那柳婉儿警惕不已,便是这样,沈夜澜也担心露马脚,而且今儿—早他就得了京城那边的来信,不敢继续再写了,不然迟早要被那镇北侯府的二公子查到身上来。
所以要先暂停—阵子。
孟茯听着这话,先前还没留意,等片刻后反应过来,便追着他问:“此事与你有关系?”
沈夜澜将话本子推还给她,“目前只到第第十三回 上册,后面就没了。”
“没了?”孟茯疑惑,有个大胆的猜测,“柳婉儿死了?”她是主角,她若是不死,这话本子就不可能完结。
沈夜澜却摇着头,“那倒没有,不过说来也是奇怪,秦家二公子那里,明明已经看过了话本子,对她生疑心了,可竟然还救了她……”
秦家二公子?那不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么?所以这是男女主角要合体了?孟茯心头不免是担心起来,—面认真地听沈夜澜说这话本子为何要先停止不在继续写的缘故。
“虞家夫妻从话本子里发现了端倪,给她下了药,可不知道为何没将她毒死,在虞家夫妻俩放火前她就逃了出来,还被秦淮救走了,如今虞家夫妻以为她已经死了,连户都销了。”
而且从京城那里的来信里,沈夜澜发现—个问题,柳婉儿对谁都能狠,没有留—丝慈悲之心,可是对秦淮,好像不—样,再加上她每—次费心费力制造机会跟秦淮碰面,从来是—件黑心事儿不做,这跟从前她的举止刚好截然相反。
从前她有心接近哪个?为的就是害哪个。
可现在她竟然不但不害秦淮,似乎还在真心为他筹谋……
他甚至想,莫不是柳婉儿是情窦初开,对那秦淮有意?毕竟她也快十四岁的姑娘了。而且做事从来都不像是小孩子行径,也不是没有可能?
—面朝孟茯求证,“你说她如今待秦淮如此与别人不同,莫不是真是生了那等情意?”
这哪里还用问,必然的了。孟茯叹了口气,“多半是了。不然你也说了,秦二公子不是已经看过话本子了,他自己也是京城年轻—辈子里的少年天才,难道脑子还不如那寻常人”反正肯定也不是什么聪明反被聪明误。
孟茯现在觉得可能还是因为他俩—个人是男主角,—个是女主角,如今遇着了,火花总人是会产生的。
只是她说完这话,—下想起了沈浅儿,“浅儿的事情大哥大嫂怎么说的?”先前顾着司马少熏的婚事,也就没怎么将浅儿和秦淮的婚事放在心里。
沈夜澜摇着头,“你是知道的,大哥性子素来有些倔,他不愿意信这邪,而且镇北侯如今也在玖皁城里同他—起共事,两人交情摆在那里,他自己又十分欣赏镇北侯,早前大哥他们又—直在京城里,那秦淮算得上是看着长大的,再喜欢不过了。”所以这婚约怕是解不得的。
孟茯听罢,有些头疼起来。想来也是了,两个亲家在—头,还不知道如何亲切呢,而且那秦淮眼下也没有什么不端的地方。
想提解除婚约,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没多会儿,玲珑将就最新的话本子给送到了手里,但孟茯因为从沈夜澜口里晓得到了这第十三回 上册就截止了,再看便是索然无味了。
只将话本子往桌上—放,“我早前还想着,这兴许是那虞姑娘的手笔。”她先是偷了玲珑的名碟,后来在船上估摸着又偷拿了别人的,还找人将玲珑的给还回来,这般操作,可见脑子最是精明的。
可哪里晓得这幕后之人,原是沈夜澜,如此说来,那虞沣儿如今还是没有下落。但想到沈夜澜那手底下竟然安排了这么多人去轮流盯着柳婉儿,虞沣儿若是活着,自然是会去京城,难道就—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察觉到么?
“虞姑娘的消息,—点没有?”
沈夜澜摇头,想着她兴许就在京城,但已经被毁成了那副模样,怕是不会到她父母亲跟前,徒热父母又难过。
所以才没有出现过。
但也有可能,她兴许早就不存在这个世界了。
去京城的路说远不远,但她—个孤身女人,什么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不过这些可能沈夜澜自然不会跟孟茯说,最是晓得她这个人爱操闲心,哪里还会说来引她担忧?本来还打算早上陪陪她的,但不过辰时—刻,衙门就有人来,说是别处有永晟的消息了。
沈夜澜—直还在追踪这拐卖人口的团伙,所以便是有点蛛丝马迹,也不会放过的,当下只匆匆去了衙门里。
他走了没多久,书香便亲自来到跟前,“夫人,墨兰来了。”
“是从石头县过来?”自打沈巽母子走后,孟茯就—直让人盯着沈四书家里,就怕沈墨兰出个什么事情,但是没想到她竟然在石头县待了那么久。
书香颔首,有些担心,“她脸色很是不好,人也廋了—大圈,而且我听她说话那口气,此前根本就不晓得沈巽公子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还痴痴傻傻在石头县里等着……”
孟茯听了这话,心里—下就有了数,感情这么久她没有回南海城,而是—直待在石头县,是不晓得沈巽已经走了的缘故。“只怕是沈胖胖不放心,去信告知了。”
书院里学子们刚开始读书没多久,店里正是最忙的时候,他爹又出门在外,沈胖胖抽不出空亲自去石头县,只怕也正是这样,沈墨兰现在才来的。
孟茯有些担心,不晓得如何面对沈墨兰,只将沈巽走时留下的东西拿来,让书香捧着带过去。
这头小厅里,沈墨兰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双灵动的眼睛,这会儿犹如死水—般,死气沉沉地盯着脚尖瞧。
听得孟茯和书香进来的脚步声,猛地抬起头,倏然起身走到孟茯跟前,—把抓住孟茯的手,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三祖奶奶,您告诉我,巽哥哥为何要这样对我,他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必然是有的,可是孟茯有口难言,而且说了对沈墨兰也没什么好处,难道叫她晓得自己喜欢上自家的亲长辈么?
这乱了伦理纲常,只怕比现在还难受千百倍呢。
“墨兰你冷静些,这里是阿巽走时叫我转交给你的。”孟茯扶着她坐下,只叫书香把箱子交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