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一月就是春闱了,泽明他最近可有好好学习?”沈砚闭着眼问道。
“母亲前几日来信说,他过了年后便时常和一些同龄学子待在矾楼,偶尔也会去瓦肆饮酒,每日都很晚归家,怕是早就将学习抛之脑后了。”
他闻言笑了笑,“泽明太年轻,爱玩很正常。他有高于大众的才华,付出的努力便不需要比旁人多,没事的。你回岳母,让她盯着泽明最后几日学习便可。”
“好。”她收回按摩的手,浅浅笑道:“起来用晚膳吧,你忙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呢。”
沈砚坐起身,将她拥入怀里,深深闻了一口只属于她的气味,撒着娇道:“吃阿茴可不可以?”
“陛下,你又不正经了。”她轻轻推开他,又凑近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他的唇,“你乖乖把晚膳吃了,我给你一个惊喜如何?”
一听到惊喜,他立刻便来了精神,蹭地站起身往餐桌走去,也不知他脑子里想的惊喜是什么,兴奋二字全写在脸上了。
真是拿他没办法,阮清茴暗暗轻叹了口气,盯着他细嚼慢咽的用完了晚膳。
“惊喜惊喜,快点阿茴!”他顿了一瞬,扬起嘴角别有深意的笑道:“还是先让宫人们退下去吧。”
说着便要屏退殿内的宫人,她忙出声制止:“欸,等一下。你先去洗漱,晚点我再同你说。”
那人的脑袋瞬间耸拉了下来,恍若有两只看不见的耳朵也跟着耸拉了下来,“阿茴~不带你这么吊胃口的。”
“那你是去还是不去呀?”
“去!”他立即抬起头来,“我去不就好了嘛…”
于是某位帝王在某美人的“淫威”之下,托着不情愿的身体,一步三回头地去了御池。
等到他终于洗漱完回来,阮清茴已经躺在榻上等着他了。
沈砚迫不及待地爬上床,伸手正要去解她腰带,却蓦地被她按住了手,接着在他不解的目光中,握着自己的手缓缓移向了她的肚子。
“阿茴肚子疼?那我给你摸摸。”
说完,掌心便隔着一层衣服在肚子上打起圈来。他原本正得意洋洋着自己对阿茴了若指掌,然而,一低头便看见她正用一种无语的眼神看着自己。
“……”
难道不是肚子疼?那能是什么意思?
思考片刻,脑子里骤然闪过一道白光!
沈砚缓缓睁大了双眼看向她,眸子里尽是不可置信,嘴唇微张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喉结滚动,他终于发出了声音:“阿茴,你…你…我…我…”
“你什么你我什么我。”她勾唇笑道:“没错,你要当爹爹啦。”
“我要当爹爹了?是真的吗?我要当爹爹了!我终于要当爹爹了!”
他激动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想狠狠将她揉进怀里,却又怕碰着她的肚子,便只能捧着她脸吧唧吧唧,盖下十几个章来。
阮清茴嫌弃地推开他的脸,擦了擦自己脸上的口水,“好啦,惊喜给你了,赶紧歇息吧。”
“我怎么可能睡得着?!我要当爹爹了诶!我要当爹—”
“好啦,我已经知道你要当爹爹了,你不睡但我要睡嘛。”
“对对对!你得歇息,宝宝也得歇息。”
他这才反应过来,随即唤青鸾进来熄了烛火,而后右臂穿过她的脖下,左手在被子里小心翼翼地抚上她的肚子,“阿茴,你是何时知晓自己有娠的?”
她闭着眼睛,懒洋洋答他:“昨日知晓的,我已七日未来葵水,便请了王医官过来诊断,说是喜脉,我便想先瞒着你,等今日给你个惊喜。”
身旁那人突然不出声了,抚在她肚子上的手却仍在小幅度画着圈儿。
半晌,他忽而低声道:“若是母后还在,她一定很高兴。”
阮清茴睁开眼,黑暗中看不清身旁人的情绪,于是她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却摸了一指的冰凉。
他哭了。
第23章 公主。
得知母后薨逝的那一日, 他没哭。后来在母后灵前、在棺木送出宫时,他都没哭。
可时下,得知自己就要做爹爹了, 他却泪流满面。
阮清茴抱着他, 安静地听他哽咽着声音诉道:“母后生前,一直想要个孙儿孙女, 同我提过许多次,可老天爷好像在同我们开玩笑, 母后活着的时候没能让她抱上, 离开后不久, 它倒是来了...”
他抬手用袖角拭去眼泪, 侧身回抱住她,“阿茴, 你说,母后在天上会知道吗?”
“会的,母后不仅会知道, 还会保佑我们的孩子健康成长的。”
她拉过拥着自己的手,在被褥里与他十指相扣, “它一定会长成一个, 像它父亲那样温柔善良的人。”
指尖微颤, 细细暖流顷刻漫上心头, 沈砚摸索着, 缓缓将唇贴上她的额心。
二人在黑暗中紧紧相拥, 只望此后的漫漫余生亦如今日, 互相陪伴着迎来破晓,遇见黎明。
*
自打阮清茴有了喜,沈砚每日连奏疏都无法专心批阅了, 写两个字就得惦记着她今日有无不舒服,午膳可合胃口,走路可曾摔跤,恨不得时时刻刻在她身边盯着。
可他到底是有国事要处理的人,于是便苦了周全安了。
沈砚派他一直守在娘娘身边寸步不离,每隔一个时辰便要给自己传来消息,娘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要事无巨细的报给自己。
因此仁明殿内便有了这样一幅场景,周安全左手捧着一本崭新的册子,右手握着一只毛笔,埋头紧跟在阮清茴身后,将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以及时辰地点,奋笔疾书地记在册子上。
起初她是很不习惯的,虽然现在也没习惯,但自己能理解沈砚初为人父的心情,便由着他去了。
直到她坐上轿辇,想去御花园采些花来做花茶时......
“娘娘请稍等片刻。”周全安颔首,随即冲身旁的几名内侍挥了挥手,他们立即垂首远去。
阮清茴一头雾水地看着,不出片刻,一辆马车缓缓朝她驶来。
“娘娘,陛下说了,坐轿辇太危险,若是有哪个宫人不小心崴了脚,那事儿可就大了。因此特意吩咐奴,若娘娘要出行,便牵一辆马车过来,还请娘娘改乘马车罢。”
“......”
她坐在未被抬起的轿辇上,忽然就有几分后悔,果然还是不应当由着他的。
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她打着商量道:“不用了吧,御花园也不远。再者,哪有将马车牵进宫里的,若是让言官知晓,明日上朝弹劾的对象,可就是我了。”
“娘娘放心,这马车是从丽正门进入的,除了监门使和皇城司,无人看见。”
周全安后退一步,伸手作请,“娘娘还是请上马车吧,陛下的吩咐奴不敢不执行啊。”
看样子这御花园是要么不去,要么就得坐马车去。罢了,周全安既做不了这个主,自己再坚持下去也是为难他。
阮清茴叹了口气,起身朝马车走去。坐就坐吧,等傍晚沈砚回来了再同他商量也不是不可以。
傍晚,用过晚膳后她当真同沈砚提起了此事,却不想遭到他坚定回绝。
“阿茴,这次你可得听我的,要万一抬辇的宫人真的不小心崴了脚,你后悔也来不及呀。”他按着阮清茴坐下,边捏着肩膀边道。
“可轿辇旁边也不是没有内侍跟着呀,有他们在,我就算是跌下来也会接着我的。”
“阿茴~”他拖着长音重重唤了声,大跨两步走到她面前,摆出一副长辈姿态皱着眉头教育她:“你怎么能如此想呢?有了身孕就应当凡事注意着些,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可是—”
她还想说什么,却蓦地被他截了话头:“好啦,我们不说这个了。”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薄纸展开,在她身旁坐下递给她看,笑道:“我给我们的公主选了一些字,你看看用哪两个做名字比较好。”
“公主?”她侧眸望向他,“这肚子还未显呢,你如何知道是公主的?”
“哎呀,无论是公主还是皇子,总归先把名字准备好嘛。若是皇子,翰林院那些学究定有一万种名字呈上来,就不用我操心了。”
说着,他又将注意力转回纸上,“来你看看,取哪两个字好。”
那张薄纸上写的字并不多,约莫只有二十多个,想来应是他能找出来的,寓意最好最好的字。
阮清茴倾了倾身子,将那些字仔细看了一遍,指着其中一字道:“谷,取‘若谷’如何?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这个寓意好。”
“不好不好。”他连连摇头,蹙眉否决:“女孩子家要什么胸怀深广?她是我沈砚的公主,天生就该娇生惯养,飞扬跋扈,享受旁人所没有的宠爱。我不会让她和亲,更不会让她做圣女,她不需要虚怀若谷。”
闻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陛下,她是嫡公主,你不能如此娇惯她。”
沈砚蹭地一下站起身,神色格外认真的看着她,似乎非要同她辩论个高下,“阿茴你说句话我就不同意了。若你怀的是皇子,生来便身负国家大任,我自不会骄纵他。”
“可公主又无需肩负国家大任,我为何不能惯着宠着她,让她当一个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人?”
话毕,又怕她觉得自己语气重了,旋即弓腰捧住她的脸,笑眯眯道:“阿茴放心,我再如何宠着她,你都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若是你与女儿发生分歧,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她兀地失笑,被他堵得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想想自己肚子里也不一定是公主,也就懒得再同他争论教育一事了,看了一眼手边的薄纸,于是将谈话拉回了方才的话题。
“那你觉得应取何名为好?”
他拿过薄纸,捏着它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不知在喃喃着什么。
半晌,突然站定,眸含微光地看向她,“月瑶如何?”
阮清茴只需微一思考,便已然明了他意,扬眉问道:“可是谪仙人的‘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正是!阿茴果然懂我。”沈砚忙坐回她身旁,展着薄纸又指向另一字,“小字就叫夭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夭夭,阿茴觉得如何?”
如何?她能觉得如何呢?
看着眼前人既兴奋又期待的模样,她只能勾起唇角点了点头,“我觉得甚好,那便叫月瑶吧。”
自己取的名字得到了肯定,他不知心里有多美,真恨不得女儿明日就出生,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女儿粉扑扑的脸庞了。
等她再大些,就给她在头顶扎两个小揪揪,走路时一晃一晃的,多可爱呀。
那时他还会在另一边张开着怀抱迎接她,看着她一步步撞进自己怀里,奶声奶气地叫着“爹爹”,单是想想就觉得心都化了。
沉浸在美好中的沈砚忽而站起身,在她腿旁半蹲下,将耳朵贴上了她的肚子,“快让我听听她可有踢你。”
“陛下!”
这个姿势让她十分难为情,左右看了一眼慌忙垂下头的宫人们,顿时面露羞怯,“这才刚怀呢,哪来的动静,你赶紧起来吧。”
伸手将他往外推了推,他只好满脸失望的坐了回去,“那何时才能有动静啊?我已经等不及了。”
“还要六个月呢,陛下只能等到今年夏季,才能感受到她踢我肚子了。”
闻言,他瞬间泄了气般垂下头来,“好漫长啊,我还得等整整一百八十天,两千一百六十个时辰才能同她有第一次互动,太难等了。”
“噗”一声,阮清茴倏忽掩唇笑了出来,“我竟不知,原来陛下的算数这么好。”
“当然好了!”
经这么一夸,他一改方才的泄气,立马坐直了身子将头抬起,扬着下颌道:“儿时在宫学时,我的算数可是第一名呢。”
“是吗?”她眉梢微挑,欠了欠身子以右手撑脸,望着他勾唇一笑,“那文章呢?陛下在宫学时,文章写得如何?”
沈砚登时一噎,心虚似的移开目光,挠了挠额角,“这个文章嘛......我又不用科考,也不想写出什么诗词歌赋流芳百世,我学它做什么?那比起管理人来,朝中那些大臣还不一定如我呢。”
“是是是~,陛下的长处天下无双,无人能比。”
“你笑什么嘛,本来就是如此...”
见她仍是掩唇暗笑,他索性放弃为自己争辩了,望了一眼屋外的夜色,转而催促道:“我不同你说这些了,你该歇息了。”
说着便将她抱了起来,阮清茴当即收了笑意,连忙道:“陛下,我自己能走,你快放我下来。”
“我不!”他故意将怀里的人颠了一下,缓缓勾起唇角,“阿茴不是说我的长处天下无双,无人能比?那我今日便让阿茴好好瞧一瞧...”
沈砚微微俯下脖颈,小声耳语:“我无人能比的长处。”
倏地一下,怀中人的耳垂霎时红成了玛瑙珠子,“自食其果”四个大字随之漂浮在她脑中。
“陛下...我,我还有身孕呢...”
他置若罔闻,屏退殿内的宫人,大步流星地抱着她往床榻行去。
阮清茴被小心放下,她紧张兮兮地任由沈砚给自己宽衣,再宽下他自己的衣裳,如往常一样只着里衣躺在她身旁。
一声轻笑倏尔从他喉间传出,随即伸出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傻瓜,逗逗你罢了,这么紧张做什么?难不成,我在阿茴眼里就是色字当头之人吗?”
她闻言松了口气,接着又听他道:“不过,阿茴方才也不反抗,莫不是...若我当真想要,你也当真会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