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茴私下里问了海棠,说是上课时,唐国公家的小公子砚台不知被谁给换成了普通的黑石,正心急如焚时,公主将自己的砚台给了他。
两人便这般成为了好朋友。
她听完是又气又好笑,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悄悄换了小公子的砚台,于是待沈砚回来时,她毫不客气地揪住了他的耳朵。
“啊啊啊,疼疼疼,这回是真疼!”沈砚躬着腰被揪着耳朵,一脸委屈。
“你说你多大的人了,怎能教夭夭这般耍小心思,小孩子都是有样学样的你知不知道?”
她松开手,甩甩袖子白了他一眼,转身坐下。
“我错了嘛,阿茴。”他蹲在她脚边,双手乖乖搭在她的大腿上,“只是孩子间的恶作剧而已,夭夭不会学坏的。她现在才两岁,再大些就忘了这回事了。”
“怕是她还没忘就先学会了。”说完,将腿上的一双手扒开,起身径直往内室走去。
沈砚连忙跟上,正要帮她宽衣,却被她回首一个眼神扫过来,“回你的福宁殿睡去。”
“……”
哼,不在这睡就不在这睡。
他嘟着嘴唇转过身,一步三回头地走到殿外,在门口台阶上坐了一刻钟,见殿内迟迟没人来叫他进去,旋即便垂下了头,托着可怜兮兮,无家可归的背影去了偏殿。
本以为夭夭已经睡了,却没想到甫一踏进房门,刚好瞧见她往被子里藏了什么东西,闭上眼睛就装睡。
他弯起唇角,走到床边戳了戳她的腰,“爹爹都看见了还装睡呢?”
手指戳着她的痒痒肉,小姑娘顿时扭成了一条挣扎的鱼,明亮的笑声充斥在房间里。
“让爹爹看看,你方才藏了什么呀?”沈砚收回手,笑问道。
小公主眨了两下眼,缓缓从被子里拿出一本《秦史》。
他接过来翻了翻,“夭夭竟看得懂这个?”
她摇了摇头。
“那夭夭拿它做什么?”
“今日我听爹爹的,将自己的砚台给了楚哥哥,楚哥哥说,他最喜欢看的就是这个了,然后将它送给了我。”
说完,又问道:“爹爹,它讲的是什么呀。”
楚哥哥,也就是唐国公那位小公子,楚南琛。
沈砚眉梢微挑,没想到那小子小小年纪,看的书竟这般老成,跟他那位迂腐古板的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暗暗笑了笑后解释道:“这书不适合你看,讲的就是秦朝的历史,无趣得很。”
小公主歪头不解,“秦朝是什么呀?”
“秦朝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一个朝代,等夭夭再大些,宫学的老师会讲给夭夭听的。”他揉了揉女儿的发顶,满眼温柔笑意。
“哦…”她点点头,又抬起眸来再次问道:“那秦始皇是谁呀?楚哥哥说,他最喜欢他。”
“秦始皇啊,就是秦朝的第一位皇帝。”
“爹爹也是皇帝,那爹爹也跟秦始皇一样吗?”
沈砚顿时哑然失笑,“爹爹可比不上秦始皇,他是千古一帝,爹爹只是历朝历代的皇帝里,最最平凡普通的一个。”
小公主立马摇了摇头,“娘亲不是这样说的。”
“娘亲?”他一愣,温声问道:“那娘亲是如何说爹爹的呀?”
“娘亲说,爹爹是所有皇帝里最仁厚的君主。大臣惹爹爹生气,爹爹不仅不会怪罪,还会采纳他的建议。娘亲说,换成别的皇帝就做不到。”
听到阿茴在背后如此夸奖自己,笑意不由自主地便在脸上展露彻底。
他垂眸笑着,女儿忽然凑近了自己,低声问道:“爹爹,你是不是被娘亲赶出来了呀?”
望着女儿天真的双眼,沈砚挠了挠鼻梁,“你还说呢,爹爹还不是为了给你出主意交朋友,才惹你娘亲生气了。”
闻言,小姑娘抿着嘴唇思考了一会儿,而后又道:“那娘亲生气了,是不是就不会给夭夭生小弟弟了呀?”
他一怔,“谁同你说娘亲会给你生小弟弟的?”
“娘亲自己说的呀,她问我喜不喜欢。爹爹,夭夭喜欢小弟弟,你别惹娘亲生气啦,不然夭夭就没有小弟弟了。”
右手被女儿的小手蓦地握住,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微微笑道:“不会的,爹爹明日就去哄你娘亲。”
说完,又摆摆手让她睡去里面一些,自己和衣躺了上去,将女儿抱在怀里,手掌轻轻拍打着她的肩哄她入睡。
“不过,你的楚哥哥有没有同你说过,他为何喜欢秦始皇啊?”
沈砚突然想到这个问题,毕竟,始皇帝虽然功大于过,但在史书上,却被那群史官把白的写成了黑的。
若是这唐国公家的小公子喜欢的是那“黑的”,可就得让他离夭夭远一些了。
怀里的女儿点了点头,天真稚嫩的声音答道:“楚哥哥说,因为秦始皇不立皇后。”
“……”
这小子,喜好属实有点与众不同啊。
*
隔日,沈砚下了朝便往仁明宫去了。
阮清茴正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丝毫不曾察觉身旁有人在悄悄靠近。
忽然,有什么东西碰了碰鼻尖,一阵芳香随之入侵嗅觉。
徐徐睁开双眸,一大束明黄色的迎春花顿时映入眼帘。
她睨了一眼蹲在自己身旁捧着花的那人,“陛下这是做什么?”
“嘿嘿,阿茴,我听说西洋表达爱意都是送花儿的。我看御花园的迎春花开得正好,给你摘了些来,阿茴可喜欢?”
沈砚的笑容与那一大束迎春花一起落入她眼底,更明艳得却不是花儿。
她脸色松动了些,指尖碰了碰其中一朵的花瓣,“花儿好好的,你把它摘下来,它不就要死了吗?”
话音刚落,面前那人愣了愣,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摘也不是,不摘也不是,好像做什么都是错。
他正陷入丧气中,忽又听她道:“既然摘了,那就让它在最后几日更美一些吧。陛下上次不是赏了些贡品给我吗,里面有一个琉璃花瓶甚是好看,陛下不如将花插在那里,然后…”
她抿了抿唇,躺回躺椅闭上双眼,“然后放我书案上吧。”
放书案上,日日都能看见,日日都能想到他。
沈砚当即一喜,立马派人去取来琉璃花瓶,起身时狠狠在她脸颊上嘬了一口。
等插完花儿,又屁颠屁颠跑回来展示给她看,“阿茴你看看,好看吗?”
阮清茴抬起眼皮,半阖着眼看过去,唇角忍不住勾了勾,轻声道:“丑死了…”
第44章 生病。
夭夭近日生了病。
太医说是即将入夏, 冷热交替,加上小孩子的身体又脆弱,这才发了高烧。
阮清茴一整夜都守在她床边, 亲自给她换湿帕。她不睡, 沈砚自然也不会睡。
原本这些事情他是要自己来做的,让她去休息, 可她不放心任何人来,包括沈砚。
毕竟是母亲, 又是第一个孩子, 沈砚理解她的心情, 便也不同她犟, 转而在她身边默默陪着。
一夜过去,夭夭的烧仍是未退。
阮清茴急得在沈砚怀里不住地掉眼泪, 好不容易等来了太医,这才硬生生止住眼泪,在一旁忐忑不安的看着太医诊断。
然而太医也诊断不出个结果来, 只说再观察一日,若是明日烧仍是不退的话, 只能和其他医官们商议, 看看能否行其他办法。
她听见这话, 身子顿时一软, 幸而有沈砚扶着才不至于摔了。
太医离开后, 她再也止不住开闸的眼泪, 在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没事的, 夭夭一定会没事的,你别担心。”他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慰着。
其实自己心里也无比担心, 可他相信,夭夭不同于旁人,她是自己的皇长女,无论什么病痛,她一定会挺过去的。
白日里阮清茴哭了一下午,夜里终于睡了过去。叮嘱青鸾在旁边看着后,沈砚来到女儿床边亲自照料她。
约莫刚刚过了丑时,他正趴在床边阖眼小憩,忽然感觉有人碰了碰自己的脸。
沈砚抬眸,只见女儿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端端的看着自己。
“夭夭!”他登时一喜,忙起身朝她额头探过去。温度似往常一样,看来烧已经退了。
“好夭夭,告诉爹爹,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公主摇了摇头,“爹爹,我做了一个梦。”
“是吗?”他疼爱地抚摸着女儿的头,轻声问道:“什么梦呀?”
“我梦见爹爹娘亲吵架了,爹爹很生气,说不让娘亲当皇后了,让娘亲和我搬到了离爹爹很远的地方住。后来爹爹有了新皇后,也有了新女儿,就再也没有来看过夭夭了。”
“夭夭哭啊哭,哭啊哭,眼泪越流越多,最后变成了大江大河,把整个皇宫都淹没了,然后夭夭就醒了。”
沈砚听得哭笑不得,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夭夭的梦太过离奇,爹爹既不会娶新皇后,也不会不要你的,夭夭永远是爹爹最最疼爱的小公主。”
“爹爹。”
她抿了抿唇,似乎有些难言之隐,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便只好又重复了一遍。“夭夭梦见了好多好多水。”
他愣了一下,一开始不知她是何意,反应了一瞬后当即恍然大悟。
连忙去拿了厚毯子过来,将她从床上抱了出来,然后又换来宫女收拾床铺。
小公主羞得将头埋进父亲的怀里,还不忘嘱咐他道:“爹爹,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娘亲?”
“为何不想爹爹告诉娘亲呀?夭夭还小,尿床也实属正常,娘亲不会笑话你的。”
她蓦地抬起头来,扬了扬骄傲的小下巴,“夭夭两岁半啦,已经不小了。爹爹若是告诉了娘亲,往后爹爹同娘亲吵架,我便只能帮着娘亲了。否则,娘亲会拿今日之事笑话夭夭的。”
沈砚轻笑了声,揉了揉她的头,嘟囔了一句人小鬼大。
二人达成了协议,他便让宫女来给她换了一条新裤子,然后又哄着她重新入睡。
翌日一大早,天刚蒙蒙亮时阮清茴便醒了。
她匆忙跑来小公主的屋里,沈砚正坐在画窗下的椅子上小憩,她便径直到女儿床边先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发现烧已经退了,这才松了口气。
又走到沈砚面前,抬手轻轻推了推。“陛下。”
沈砚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又听她道,“陛下,夭夭的烧已经退了,你先回房休息一下吧,我让周全安去通知大臣推迟上朝。”
他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随即起身离开了屋内。
阮清茴让周全安去通知了各位大臣,随后又让青鸾去翰林医官院守着,第一时间将太医带过来。
半个时辰后,青鸾果然带着太医来了。经诊断,夭夭的身体已无大碍,之后注意饮食便可。
她终于彻底放下心里的大石头,让青鸾赏赐太医后送他出去。
“娘亲...”小公主在这时睁开双眼。
“夭夭,你醒了。”她赶忙坐到床边,手掌抚上她细嫩的脸颊,满目疼爱,“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快告诉娘亲。”
她摇了摇头,“娘亲别担心,夭夭已经好了。”
“傻孩子,这两日你可让娘亲担心坏了,知不知道?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娘亲和爹爹可怎么活啊?”
小公主眨了眨眼,没心没肺地笑道:“夭夭是皇长女,如此区区小病,怎么可能打败夭夭呢?”
“你呀...”她无奈地笑了笑,“真是被你爹爹给传染了,夭夭即使是皇长女,那也同所有人一样是一个人类。会生病,会饥渴,更会经历生老病死。”
“夭夭千万不能因为自己的身份,就告诉自己必须要做成什么事。娘亲只希望夭夭这一生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
“可是娘亲想的,好像同爹爹不太一样。”她小小的一张脸陷入苦恼之中,“爹爹常说,我是他的皇长女,将来一定比男子还要更有出息。”
“你爹爹那是望女成凤,你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对你抱有期待是难免的。可你在娘亲的肚子里待了八个多月,又是早产,当时可把娘亲吓坏了。因此娘亲只希望你这辈子开开心心的就好,所有事情,都有爹爹娘亲给你扛着。”
说罢,俯身吻了吻女儿的额间。
午时,阮清茴把沈砚叫起来用午膳,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
小公主刚生完病不宜吃荤食,于是她一边艰难地嚼着苦瓜,一边出声问道:“爹爹娘亲,你们什么时候给我生小弟弟呀?”
二人俱是一愣,接着沈砚扬起不怀好意的笑,看了对面的妻子一眼,“你每晚都要霸占着娘亲给你讲故事,哪有空跟爹爹生小弟弟呀?”
话音刚落便遭阮清茴瞪了一眼,“你在孩子面前别胡说。”
夭夭天真地又问:“为何娘亲给我讲故事,就不能给我生小弟弟了?”
“因为娘亲需要跟爹爹在一起单独玩耍,才能生出小弟弟呀。”
听完,她是懂非懂地点点头,而后又道:“那今晚我不要娘亲给我讲故事了,娘亲去陪爹爹玩吧,早日给我生一个小弟弟,这样我今后也有玩伴啦。”
“乖,夭夭真懂事。”
沈砚捧着她的脸揉搓,抬眸冲阮清茴挑了挑眉。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用过午膳后沈砚便去上朝了,海棠梨花带着夭夭去别处玩耍。阮清茴则一个人坐在回廊上,将弟弟从边关送来的信展开细看。
信里的内容写的很少,他本就是个男子不擅长表达,因而她只看了不到半刻钟,便看到了末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