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里说,他在边关一切都好,日子虽然苦了些,但如今也早就习惯了。
还说,这里的百姓不同于京城,虽生活疾苦,但人们的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比京城里的人更加热爱生活。
他头一次体会到生命的坚韧,在苦难里,原来每个人都能开出不一样的花。
而后又说,很感激姐姐将他送来这里,如今回首,才知晓自己以前有多么幼稚,多么不懂事。让爹娘和姐姐为自己操心了那么久,真的十分羞愧。
最后他在信里的结尾说,自己很喜欢如今的生活,等他再多锻炼几年就会回来的。
看完信,阮清茴将它小心翼翼地折起,青鸾忙上前问道:“娘娘,公子他都说了什么?他过的可好?他......他可有提起我?”
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还是选择了将信递给她,让她自己看。
青鸾连忙接过上下扫了一遍,神色从无比期待逐渐转为,看见他过得很好的欣慰,直至看到最后,眸底不免有些失望。
“你别多想,泽明不知道你还在等他。等会回信,我会同他说的。”
青鸾勉强地笑了笑,“不用了娘娘,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您若是同他说了,反倒给他施加了压力。”
阮清茴叹了口气,稍稍点头,没再说什么。
夜里,沈砚回来第一件事,便是问起了泽明在那边过得如何,阮清茴都一一如实答了。
他嗯了声,点点头,“看来泽明这小子还是有所成长的嘛,没白送他过去。”
“是啊,我做姐姐的,今日看见信也十分高兴。听说,他写给爹娘的信更长呢。哎,还真是长大了,以前他都不怎么同爹娘说话的,现在竟也知道给爹娘写信,要写得长些了。”
沈砚微微笑着,拉过她的双手,“阿茴,你有没有觉得,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回想了一下,的确有这种感觉,于是点了点头。
“那...我们给生活再添一桩喜事好不好?”
她尚未反应过来,便听他解释道:“你不是想要个小皇子吗?刚好夭夭也想要个弟弟,今日还特地允了你的假,让你不用去给她讲故事。”
“阿茴不打算趁这个机会,好好同我‘玩耍玩耍’吗?”
话音刚落,她没忍住轻笑了声。看着沈砚冲自己挑眉,于是缓缓起身。一言不发地往内室走去。
飘摇红帐前,单薄的纱衣蜕皮似的散落在地。
身后跟着的那人喉结滚动,朝不远处的宫女摆摆手,她们便纷纷退了下去,殿门也随之吱吖一声,关得严丝合缝。
第45章 弟弟。
今早起床时, 阮清茴还未站稳便感觉一阵眩晕。用过早膳后召太医来看,说是有娠了。
没错,有娠了。
沈砚在文德殿听到消息时, 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又将医官院几位阅历丰富的医官召来重新诊断,结果都说是有娠了。
这下可把他乐坏了。
前朝那些大臣不是老说皇嗣皇嗣的吗, 阿茴这次又有娠了,看他们还怎么说。
夭夭从宫学回来得知娘亲怀小宝宝了, 眨着好奇的眼睛伸手戳了戳, 抬头问她:“娘亲, 弟弟是在这里面吗?”
“对呀。”阮清茴点点头。
她便又问:“那他何时可以出来呀?我想陪弟弟玩。”
一旁坐着的沈砚将她抱起来, 坐在自己的大腿上,缓声解释:“弟弟还要九个多月才能出来呢。夭夭乖, 爹爹先陪你玩好不好?”
“啊~”小公主失望地嘟起小嘴,“弟弟可不可以早点出来呀,我想做叶子糖给他吃。”
他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 笑道:“夭夭当时就出来得早,差点就让爹爹失去娘亲了。为了娘亲的安全, 我们还是乖乖等上九个月好不好?”
“嗯......嗯!”小公主重重点了个头。
“乖, 去玩吧。”
海棠梨花带着夭夭走后, 沈砚拉过阮清茴的手, 垂眸默了一会儿。
片刻后, 他抬起眸来, 轻声道:“阿茴, 谢谢你。”
她笑了笑,“陛下谢我什么?”
“谢谢你冒着生命危险为我生育子嗣。”他将那只柔软的手放至唇边吻了吻,“你放心,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发生半点意外了。这九个多月,我要好好照顾你。”
“陛下已经将我照顾得很好了,上一次,是我非要去劝泽明的,这不怪你。”
他摇摇头,“不,我若是对你多关心一些,就该陪着你去。也许在那些大臣眼里,国事要比你的安危重要。可我不能这么想,我是你的夫君,就该事事以你为先。我至今想起来,依然很后悔那日未能陪你同去。总之,这一次我要一直陪在你身边。”
阮清茴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面前这个人是帝王,是天下人的君父,却说要事事以她为先。
尽管他这番话听起来有负天下,可她不得不承认,私心里,她很感动。
“阿茴,你怎么哭了?”沈砚连忙捧起她的脸给她抹眼泪。
她抿着唇微微摇头,“孕妇嘛,难免多愁善感一些。”
话音刚落,他干脆起身将她拥进怀里,大掌轻抚她的脸,像哄小孩儿似的哄她:“乖,阿茴不哭,有夫君在呢。”说完,又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
甜蜜的笑意在她脸上弥漫,双臂将他的腰环得更紧了些,接着在他怀中抬起头来,“还要。”
那人愣了瞬,旋即反应过来,弯着眼尾低头在那双唇瓣上亲了亲。
“还要。”
于是他又亲了亲,“还要吗?”
见她点头,沈砚笑得更甚了些,“那就一次亲个够。”
话毕,两道灼热的气息顿时交织在一起,一向主动的人依然主动,素来被动的人此时却热情似火。
两人在属于对方的温热里难舍难分,藕断丝连。
*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砚说到做到。他专门请柳掌院来,同他讲了许多关于孕妇的知识,全部被他记录在一个小册子里。
每回阮清茴要做什么时,他便拿出那小册子来翻一翻,看看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就连她入口的食物,也得他一一尝过才能给她吃。
阮清茴有时候都觉得,自己不像个孕妇,倒像个刚出生的小宝宝。
不过,既然这样能让沈砚放心些,她也不介意当一个刚出生的小宝宝。
除了每日照顾她之外,他本人倒是对真正的宝宝热情不大,至少比起怀夭夭时,他的热情减少了许多。
有一日,她问他:“怀夭夭时,你亲自抄写了那么多字来给她选名字,怎的这回不见你兴致冲冲的让我选名字了?”
沈砚大手一摆,不甚在意,“给皇子选名字嘛,交给翰林院那群学究就可以了,用不着我来。”
“可你怎么确定就一定是皇子呢,兴许,又是一个小公主也不一定啊。”
他摸摸下巴思考了一会儿,点头道:“嗯!有道理,我这就抄字去。”
说完转身便准备摆驾去文德殿,脚步却突然在门口顿住。他转过身来看了妻子一眼,又走了回来。
“不行不行,说好这次要一直在你身边的。我要是走了,你出了意外怎么办?”
阮清茴刚想说什么,便听他对周全安吩咐道:“去把文德殿里,我上回取名时看过的书都搬过来。”
周全安一怔,不确定地问道:“全部吗?”
“嗯,全部。”
“是。”
她原本还好奇,沈砚上次取名时查找过的书有多少。结果等周全安领着一众内侍搬来时,她彻底震住了
这是搬来了半个文德殿吧?
沈砚一如既往占用了她的书房,只是这回她的书房里毫无落脚之地,只有他一人埋头在书海里,翻找着那成堆的书籍。
并且,他不让自己走远,只能待在他一抬眼便能看见的地方。
于是阮清茴百无聊赖的坐在书房门口,那张他特地搬来的圈椅上,一会儿刺绣、一会看书、一会儿同青鸾下棋。
一个多时辰过去,沈砚忽然扬声道:“大功告成!”
他拿着抄好的字走到她面前,阮清茴接过粗略扫了一眼。
比上次的字多了些,怪不得用了这么长时间。
“陛下最中意哪两个字?”她转头问道。
沈砚沉吟片刻,“若是让我选,我便选南汐二字。南柯一梦,潮汐悠悠。阿茴你呢?”
“还是陛下决定吧。”她笑了笑,将纸张递回去,“取名向来都是由父亲来的。再说,陛下若是让我选,我定会纠结好几日也选不出个结果来。”
他垂眸想了想,倏尔问道:“那......我们不如让夭夭来,如何?”
阮清茴顿时眼眸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那就留着让夭夭回来选吧。”
傍晚,海棠梨花带着出去玩耍的夭夭一起回到了仁明殿。
沈砚冲她招了招手,将她抱起来坐在大腿上,给她看面前摊开的纸张,“夭夭,我和你娘亲要给未出生的宝宝选名字。这个宝宝有可能是妹妹,也有可能是弟弟。那如果是妹妹的话,你来给她取名好不好?”
小公主乖乖点了点头,茫然的看着眼前压根不认识的汉字,选了两个她觉得长得最好看的字出来。
夫妻二人伸头一看,是千和瑾二字。
沈砚当即大笑两声,“好好好,不愧是我的女儿。随手一选,就能选出寓意这么好的两个字出来。”
阮清茴也在一旁点了点头,道:“千娇百媚,怀瑾握瑜。的确对女儿家是个好寓意。”
说着,又轻轻捏了捏小公主的脸,“夭夭真乖,你给妹妹选了一个好名字。”
然而小公主的脸上却并未有丝毫高兴,她犹豫了一瞬,小声问道:“爹爹娘亲,我不想要妹妹,我想要弟弟。可不可以给我生个弟弟呀?”
“夭夭乖,娘亲和爹爹也决定不了是弟弟还是妹妹呀。夭夭告诉娘亲,为何不喜欢妹妹呀?”
小公主摇了摇头,“我没有不喜欢妹妹。只是楚哥哥说,叔叔伯伯们都希望爹爹能有一个皇子而非公主。楚哥哥还说,爹爹若是常年没有皇子,叔叔伯伯们便会逼迫爹爹去娶别的女子,我不想让爹爹娶别的女子。”
此话一出,夫妻二人蓦地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沈砚隐隐怒道:“唐国公属实不会管教儿子,竟让小小年纪的孩子也能说出这番话来,看来,我明日得找唐国公谈一谈了。”
说完,又皱眉严肃的对女儿叮嘱:“夭夭,今后不要和楚哥哥玩了,去和别人玩吧。”
小公主歪头不解,“为什么呀?我喜欢喝楚哥哥玩,宫学里其他的小孩子都不喜欢和我玩。他们说,若是不小心惹了我生气,爹爹会处罚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因此除了楚哥哥外,没有人和夭夭玩了。”
看着女儿乞求的眼神,他终是没能狠下这个心,还是顺了女儿的意。
只是第二日散朝后,他特地让人将唐国公召来了宫里,与其在文德殿谈话。
许久未曾见到陛下的唐国公,不知此番召他来是为何意。心中忐忑非常,在沈砚面前哪怕坐着也是如坐针毡。
半晌,只听沈砚幽幽道:“不知唐国公在家里,都教了儿子什么?”
唐国公一时不明白陛下此话是何意,便如实答道:“回陛下,犬子在家中向来都是由夫人教导。臣惭愧,不曾对犬子多加管教,若是冲撞了陛下和公主,还望陛下看在犬子年幼的份上,饶恕他的罪过。”
沈砚坐在书案前,手指有规律的敲打着桌面,“不曾多加管教?那唐国公回去后,可得好好管管你儿子了。”
“额...恕臣愚钝,不知陛下是何意。”
“既如此,朕便和你明说吧。”他站起身来,负手缓步而行,“昨儿个,安国公主同朕说想要个弟弟,不想要个妹妹。朕问她为何,她说...”
沈砚缓缓转过身来,一道锐利的眼神朝唐国公扫过去,“有人告诉她,朕只能生皇子,否则便会被大臣们逼迫着纳妃。唐国公,你猜...这个人是谁呢?”
面前的人浑身一凛,当即从椅子上跌落跪倒在地,“陛下饶命!臣实在不知犬子是从何处听来此话,臣回去一定将他好好教导。所言者若是出自臣家里,臣定会好好惩治,而后来向陛下负荆请罪!”
第46章 随心。
唐国公一直是个本分老实之人, 想来儿子能说出那样的话定然不是他教的,他那夫人倒是个长舌的。
想想,沈砚也就懒得再为难他一个长辈了, 嘱咐他让他管教好家里人后, 便摆手让他退下了。
但夭夭却不能再去宫学上课,他仔细想了想, 宫学里虽然都是些小孩子,但那些小孩子的背后却是大家族。
家族里鱼龙混杂, 说不准哪句不好的就被小孩子给听了去, 到时候再在夭夭面前说上一说, 夭夭不想被带偏都难。
如此一想, 沈砚便取消了让夭夭去宫学上课的决定。
小公主听到父亲不让自己再去上课时,神色蓦然焦急起来, “爹爹,夭夭喜欢在宫学上课,仁明殿里只有海棠梨花陪我玩, 可是在宫学有好多小伙伴呢。”
沈砚蹲下身来,抚平那张小脸上皱起的眉头, “你之前不是还说, 他们都不跟你玩吗?”
“可是...”她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可是还有楚哥哥呀, 仁明殿里又没有楚哥哥?”
说完, 她又转身拉着阮清茴的裙摆, 晃了晃, “娘亲,你帮我同爹爹说说好不好,我喜欢在宫学上课。”
阮清茴为难的看了沈砚一眼, 虽然她不忍心看到女儿难过,但不得不承认,沈砚的决定是对的。
于是弯腰摸了摸女儿的小脸,柔声安抚道:“夭夭乖,爹爹也是为了你好,等你长大了就会懂了。”
“我不懂!我不会懂的!”小公主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