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又走到香炉边,点燃了一块香放进去,“陛下,这香有安神的功效,能让您夜里睡得好些,奴婢就先行告退了。”
沈砚嗯了声,她便垂头退了下去。关上殿门后,云檀回望了一眼,缓缓勾起抹意味不明的笑来。
*
阮清茴的病已有四日,不知为何,喝了四日的药怎么着也该有所好转了,然而她却是一日比一日严重。
头前只是咳嗽而已,未曾想第二日便起了烧,好在烧得不是特别厉害,第三日又降下去点儿。
这几日她的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伴随着全身乏力连起床都做不到。沈砚每日下了朝便往仁明殿赶,连劄子都是在她床边批的。
一张搬过来的书案就放置在离床榻两米之处,他每批完一个劄子,就要抬眸看她一眼,生怕她有不舒服而自己却未照顾到。
到了夜里,他原想把床也搬过来,可阮清茴怎么也不允许,怕自己把风寒传染给了他。
她如今正在病中,沈砚自然是拗不过她的,便只好同之前一样回了偏殿休息。
云檀每日都会过来为他宽衣,自从上次大着胆子同他说过话后,这几日她便时常会借着安慰他的名义,找些话来说。
她这个人说话一直是细声细语的,为他宽衣的动作也向来是温柔细致,同她聊过几句后,心情虽算不上彻底放松,但眉间到底是舒坦了几分的。
尽管如此,沈砚也从未往别处想过,只是觉得阿茴救了个不错的丫头,再无其他。
云檀每日退下前为他点的那香,安神的效果的确十分明显,每次躺下没多久,便有些许困意袭来。
也多亏了这香,才让他在每日对阿茴的担忧之下,不至于失眠而耽误了上朝议政。
今日已是阮清茴生病的第五日,如王医官所说,她今日的确好转了许多,至少烧已经完全退下,气色也比前几日要好了不少。
只是,仍然有些咳嗽。
沈砚下了朝一如往常去了仁明殿,同她用过午膳后又亲自喂她喝了药,接着便屏退了宫人,扶她上床午憩。
给她掖好了被子,他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却终是什么也没说。
见他欲言又止,似乎难以启齿的模样,阮清茴干脆直接问道:“陛下,你是想说什么吗?“
沈砚垂眸踌躇了片刻,倾下身子来冲她眨了眨眼,“阿茴,我可不可以也上去同你一起睡啊?”
原来他想说的是这个,这哪里值得他欲言又止?
于是她柔声安抚道:“陛下,我的风寒还未痊愈,仍是有传染的风险的,过几日好不好?”
“可是...可是我忍不住了...”
阮清茴不解,“什么忍不住了?”
他抬眸凝视着她,抿了抿唇,随后从被子里拉过她的手,缓缓伸向了自己忍不住之处。
掌心的灼热顿时传来,把她烫了个正着。她猛地抽回了手,立即将被子盖到头顶,以掩饰她此刻的面红耳赤,羞怯难当。
“阿茴,我不是故意要如此的。”被褥外的那人仍在轻声解释着:“我也不知为何,许是因为先前日日同你亲近,一下好几日不曾碰你,我近日总是心痒难耐。”
“原本我也是难以启齿的,可是...可是我真的难受...”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听着似乎还带了几许委屈。
阮清茴又不是男子,她哪里知道这种事情若是一直忍着,除了会带来胀痛之外,还会对身体某个器官有弊处。
此时此刻,她只晓得自己的脸比那冬季里的手炉还要烫。没想到他欲言又止的竟然是这种事,这让她该如何回应?
见她一直蒙在被子里不说话,沈砚当她是害羞得紧了,便也不想再勉强她,随即叹了口气道:“阿茴你休息吧,我先去文德殿处理政务了。”
这话落在阮清茴的耳朵里,自然而然便以为他是生气了,于是想也不想,在他起身准备离去时,当即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一张面色通红的脸从被褥里探出来,垂下眸子不敢同他对视,“你...你要我如何做呢,我......我可以试一试。”
嗡的一声,沈砚登时脑子炸开。
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感谢前朝那些大臣们,将这世上最完美、最温柔、最可爱的女子送给他当妻子。
他也从未有一刻,心血如此躁动。仿佛滚烫的岩浆替换了他全身的血液,流动着的红色液体里,正咕噜咕噜冒着沸腾的泡泡。
“阿茴...”帝王不自觉吞咽了一口,低声问道:“你当真要试?”
说出那句话就已经够让她羞耻难当了,偏偏这人还要再问上一遍,反正她是不会再说第二遍了。
于是她一言不发地将手抽回,却又蓦地被他握住,沈砚将那只柔若无骨的手摊开,轻轻捏了捏她粉红色的掌心。
那人抬起眸来,微展唇角,“阿茴,我教你。”
*
阮清茴的午憩没能睡得成,尽管一炷香之前沈砚已然离去,可床榻之上仍然充斥着暧昧的味道,尤其...
尤其是她的右手掌心,暧昧,却又难闻。
强烈的羞耻心让她实在难以入睡,回想起方才的一切,她觉得自己真是被冲昏了头脑,怎的就答应了这种事?
若是换作以前,哪怕他的身份是自己最亲密的丈夫,她也断然不会答应如此羞耻之事。
可今日却为何偏偏,着了沈砚的道呢?
思绪正飘远之际,青鸾忽而走了进来,“娘娘,周先生又替陛下送信来了。”
说罢,将手中那封与上次一模一样的信封递给了她,随即便退了下去。
阮清茴背靠着床头坐起,抽出信纸摊开于眼前,仍是同上次一样清丽秀逸的飞白体,字字落入她眸中。
“阿茴,
数月前,老师作为首相率一众宰执言官向我进谏,称我已即位两年,是当该册立新后为天下女子表率,辅佐我处理内廷之事。
我虽接纳了他们的建议,却并未对自己的新后有所期待,可如今看来,我属实该当好好谢一谢老师及众臣,将这世上最好的女子送到了我面前。
阿茴,你今日甚是可爱,我尤为欢喜、十分欢喜、极其欢喜。
总之,无比欢喜你。
沈砚。”
望着这一连串的欢喜,阮清茴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总觉得自己嫁的不是一个丈夫,而是一个尚未弱冠的天真少年。
但她也同样知晓,沈砚所有直白的情绪,都只会展露给自己一个人看。而外人面前,他仍旧是那位威严圣明,不可侵犯的君主。
夜里,二人一同用过晚膳,沈砚又同她腻歪了好一会儿,这才念念不舍地去了偏殿。
他也不知为何,明明午后才发泄过一次,可一触碰到阿茴的身子,便控制不住地想同她亲近。
以前他从未如此过,自己虽与清心寡欲沾不上边,可也不会如此这般欲求不满。到底是从小在皇宫里长大的人,沈砚很快便意识到此事不对劲。
不过今日已经太晚,他便决定明日再派全安去查一查。
想罢,云檀在这时一如往常来给他宽衣,只是这一回,她却是换了步骤,先点香,后宽衣。
这两步换一换也没有什么区别,沈砚也就并未在意,自顾自伸展了双臂等她宽衣。
“陛下...”云檀缓缓脱下他的外衣,柔声问道:“奴婢有一个请求,不知可否求陛下应允了奴婢。”
“你且说说看,若是大事,朕还是得同阿茴商量。”
她走到沈砚面前,动作格外缓慢的解着腰封,二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
云檀抬起眼波流转的眸来,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颈侧,“奴婢有一位心上人,曾对奴婢有过恩情,奴婢想对他报恩,不知陛下可否下一道旨意,将奴婢嫁与他?”
腰封啪嗒一下掉落在地,他身上的衣服也随之散开来,沈砚正想开口说话,一只柔软的手却猝然搭上了他的肩。
“陛下...奴婢想报恩,陛下可允?”那吴侬软语回响在自己耳边,不知为何,十分干扰他的神智。
他蹙眉挥开那只手,此刻只觉得浑身燥热,头脑不清,早已充斥整个殿内的“安神香”争先恐后地钻入他鼻子里,使他身体越发滚烫起来。
唯一残存的意识告诉自己,这香一定有问题。
第10章 出事。
“陛下,您要了奴婢吧,奴婢对您一心一意,不要名分不要财帛,只要能陪在陛下身边就够了!”
云檀破罐子破摔直接抱住了沈砚,只要今夜成功了,无论陛下记不记恨自己,他都得收了自己充入后宫。
谁让陛下想做明君、谁让前朝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谁让皇帝的家务事也是国事?此等之事若是闹得人尽皆知,便是有损皇家脸面,前朝那些谏官一定会大做文章。
只要她入了后宫,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法子让陛下多看自己一眼。
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甚至此时此刻她仍觉得胜券在握,可她唯独没有算到,眼前这位九五之尊对皇后的心意,是何其坚定。
“滚!”
随着一声怒吼,沈砚一把将她推到地上,而后强撑着身体的不适,朝门外宏声唤了两句全安。
然以往一直守在门外的周全安,此时却不知去了何处,久久不见动静。
“陛下,您不用叫了。”云檀拍拍裙摆上的灰尘,淡定地站起身子,“周先生已经被奴婢支走了,没一两个时辰,他是不会回来的。”
没了周全安,这周围还有皇城司守卫。以往阮清茴脸皮薄,因此每到夜里,他便会让仁明殿周边的皇城司离得稍远些。
不想这个决定竟无意中帮助了云檀,此刻的皇城司需得在殿外高喊,方能迅速赶来。
沈砚正欲上前推门,却不想自己方迈出两步,浑身的骨头陡然一阵刺痛,直疼得他双腿一软。
云檀慢悠悠蹲下,再次抚上他的肩,轻笑了声,“陛下,今日的香奴婢加大了剂量,您若是小半个时辰之内不行事......”
她凑近到他耳边,似妖魅蛊惑般低声道:“身子会受不住的。”
因熏香作祟,肩膀上的那只手不断传来灼热的温度,耳边若有似无的气息也无不在挑逗着他的神经。
心血越发躁动不安,喉间也干涩得厉害,看着面前缓缓靠近的女子,他竟有些扛不住了。
“陛下…”云檀攀上他的脖子,朝眼前那双唇瓣徐徐凑了过去。
突然,一道强力将她猛地推倒在地。
只见沈砚似乎是屏足了力气迅速爬起,直接将桌上的茶盏全部挥下,汝窑白瓷就这样碎了一地。
云檀也被他的反应给惊着了,她自己下的剂量自己再清楚不过,现在他应该浑身刺痛了才对,怎么会……
还未来得及思考出答案,便见那茶盏甫一碎裂,沈砚立即捡起一块碎片划向自己的手臂。
鲜红的血液顺着他的小臂滴落,整整三寸多长的伤口皮肉外翻的伏在手臂上。
她着实没有想到,他竟会为了不让自己得逞,而对自己的身体如此狠得下心来。
目瞪口呆的同时,云檀也似乎预见到了自己的未来,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身体里的药性随着血液的流出稍微缓和了些许,方才已近混沌的意识,也因手臂上不断传来的疼痛而逐渐清醒。
沈砚闭目深吸了两口气,心头上的躁动才总算稳定了下来。
他掀起眼帘,朝地上那脸色苍白之人幽幽望去,眸里的怒火与狠戾毫不遮掩。若是换成一把火,怕是此刻云檀早已被烧得只剩灰烬。
直至现在她才忽然知晓,原来天子再是脾性温和待人宽厚,可发起怒来,依旧会伏尸千里。
因为狼终究是狼,再是温顺,也仍然是狼。
*
阮清茴是在睡梦中被青鸾叫醒的。
那丫头一脸慌慌张张地说陛下出事了,她瞬间睡意全无,忙不迭地下床便要往偏殿去,连鞋子也未来得及穿。
还是青鸾拦住她,硬是给她穿好鞋子披好外衣,才同她一起往偏殿赶去。
她到的时候,殿外已经围满了皇城司,里一层外一层,就连原本该守在殿外的内侍宫女们,也都在门外跪了一地。
包括陛下的心腹周全安在内。
阮清茴被这阵仗吓得不轻,心想着陛下定是出了大事,不然不会调动如此多的皇城司,于是连忙拔足跑进殿内。
迈过了门槛,满屋子的医官向她作揖,越发让她心里没底。
“陛下呢?”这话问出来她才发现,自己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医官们纷纷给她让出一条路来,那床榻之上闭眼昏迷的沈砚就这般出现在她眼前,而他最信任的王医官,则正坐在床边给他扎着针。
怎么会这样?
几个时辰前还一脸不舍地抱着她撒娇的人,怎么现在就陷入了需要扎针程度的昏迷?
还有那只手,她看得清清楚楚,沈砚暴露在外的左手臂上缠着一整个小臂的纱布。
这几个时辰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阮清茴很想上前询问情况,可她心里也知晓,此时是万万打扰不得的,便只能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再唤来周全安去堂内去询问缘由。
一炷香的时间,周全安将自己了解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全部告知了她。
其实他知道的也不多,今日夜里,他本以为云檀是如往常一样来给陛下宽衣的,然而云檀却破天荒的同他攀谈了两句,话里话外暗示着,自己是奉皇后之命来“伺候”陛下的。
周全安自小便被送入了宫里,后宫娘娘们争宠的手段他见得多了,娘娘们在怀有身孕亦或是身子不佳时,为了能巩固自己在宫里的地位,便会将自己信任的婢女送到皇帝身边。
虽然如今这后宫里没有别的娘娘,可保不准陛下哪日就宠幸了哪位宫女舞娘什么的,因此皇后娘娘用这招也是情理之中。
周全安如是想着,便在听懂她的暗示之后,很有眼力见地退了下去,好方便陛下行事。
可是没想到,不过半个多时辰的功夫,仁明殿外的皇城司突然纷纷出动,全部都在往偏殿的方向赶去,他这才知道出了大事。
赶到偏殿时,恰好看见云檀满眼不甘心地被侍卫架了出去。再然后,便是坐在殿内略显狼狈又浑身戾气,手臂上还压着浸满血的棉布的沈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