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哪个额娘不心疼呢?为了祖宗规矩,后宫哪个当额娘的没有一把辛酸泪。
静嘉还没说,大阿哥是嫡子,即便她将来做了皇后也是继后,她所出的阿哥,若是养在皇帝身前,被下毒又挣扎着活下来的大阿哥真的能平衡吗?
将来少不得要同室操戈,她这辈子已经活得够苦了,她不想叫自己的孩子也活得那么苦。
皇帝垂着眸子,看不出喜怒,淡淡问道:“所以你是打算不生育子嗣?”
静嘉不说话,她知道这不现实,身为妃嫔,伺候好皇帝是本分,为皇家绵延子嗣更是本分。德妃会疯,追根究底是没了生育的可能,她不会那么幼稚。
只是她更不能说,她所图更大,她想要的是,能够抚养自己所出的子嗣,不管是公主还是阿哥。
“朕能为你达成的,不会吝啬……”皇帝也能知道几分静嘉的心思,他叹了口气,“可祖宗规矩,轻易动不得,这不是一道圣旨就能说了算的事情。”
静嘉抬起头乖巧笑了笑:“我也不忍心叫您为难呀!”
静嘉没想过跟祖宗礼法作对,可还是那个理儿,想要达成目的,路子绝不可能只有一条,她如今只是没想好,最有用的那一条,值不值得她拼命。
“哦?这么懂事儿?”皇帝慢慢将人困在方寸之间,语气多了几分灼热,“那锦妃娘娘说说看,你打算何时给朕生个小公主?”
静嘉眸子闪了闪,语气也跟着多了几分清甜魅惑:“那不得看万岁爷吗?”
“要不,臣妾叫人多给您送些荔枝过去?”静嘉凑在皇帝耳边,故意调侃道。
皇帝咬牙笑了出来:“不收拾你,你还真要上房揭瓦了!”这小东西自找的,她就是不想好好睡觉!
“唔……”她早晚要爬在天子头上,上房揭瓦算什么?
静嘉阖上眸子,轻软了靡丽的呢喃,遮掩住所有不可言说的野望,跟着皇帝的挞伐陷入一轮又一轮无休止的旋涡里。
翌日——
“主儿,平妃跟定常在和柳答应去御花园了,听说是邀请人赏花,除了您这儿,其他人那里都接到了帖子。”等静嘉懒洋洋起身后,半夏赶紧禀报。
昨晚皇帝到底没行事太过,静嘉这会子身子不算乏,起身后心情边不错。
闻言她只是惊讶:“平妃还有跟本宫撕破脸的底气呢?”谁给的?平妃那叫猪油蒙了心的哥哥?
半夏眸子里闪过气愤:“紫月来咱们宫里跟魏嬷嬷解释了,说是知道您伺候万岁爷定是起不来身,不敢借小事打扰您。”
这不但是给自家主儿拉仇恨,还想着趁机将主儿孤立起来呢!
简直是狼子野心……半夏气得半天想不出来,自己成语用对了没有。
静嘉叫半夏逗笑了,还有心情安抚她:“无妨,她愿意蹦跶,便由着她蹦跶呗,不过都是些眼皮子浅的,真正有心机的,必定不会跟她瞎胡闹。”
“您说的是,柔妃娘娘就没去。”半夏点点头道。
“这不是正好吗?杜若还总跟我嚷嚷着,上回自己不在场悔青了肠子,这回你们都提前准备好。”静嘉依然笑得灿烂,“你是不知道,你杜若姐姐曾是多有野望的姑娘,她在我还没进后宫的时候,就天天盼着我成为宠妃,好扇别人巴掌呢,如今机会来了。”
从门外端着燕窝羹进门的魏嬷嬷听见这话,扫了杜若一眼,满脸的一言难尽。
倒是杜若一点没有被打趣的害臊,两只招子噌一下亮了起来。
御花园内,身份最高的自然是平妃,只是碍于太后余威,大伙儿谁也不敢小瞧了容嫔,倒是叫容嫔比其他三位嫔高人一等,跟平妃平起平坐了。
新进宫的贵人和常在答应之流,都三五分散开来,在御花园内说着话,只有几个叫平妃等人待见的,在万春亭内伺候着,听平妃和容嫔等人说话。
“听说昨日锦妃宣了马佳氏的小公爷去储秀宫,还单独跟他说了好一会子话。”平妃笑着对容妃道,“我记得,以前锦妹妹在老祖宗身边伺候的时候,老祖宗曾想着撮合小公爷和锦妹妹成就一段良缘?”
容嫔垂着眸子笑得大气:“这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他们二人相熟,在慈宁宫也是单独说过话的,倒也不稀奇。”
“听说在园子里的时候,小公爷跟当时还是大格格的锦妃娘娘也曾相谈甚欢。”景嫔跟着插嘴,“对了,我记得锦妃进后宫那年中秋,仪嫔妹妹爷看到过他们二人说话吧?”
仪嫔闻言抬起头淡淡道:“当时纳喇氏也在,还有伺候的宫人,不算单独说话。”
“哎哟,这都是近身伺候的奴才,谁看见什么也不敢说呀。”景嫔自以为意有所指,笑着道。
这话谁都没接,大伙儿心里嫉妒静嘉恩宠不怀好心思不假,可做不得准的话从谁嘴里说出来,万一触了霉头,也只找谁,聪明的都不会给自己添腻烦。
平妃跟容嫔对视一眼,笑着似是替静嘉说话:“后宫不许随意忖度不做准的事情,再说锦妹妹既然光明正大召小公爷过去,自然没什么可瞒着人的,你们可别瞎嚼舌头,小心被万岁爷听见,宫规处罚。”
“平姐姐说的是。”景嫔等人都从善如流应下来,可各人眉眼流转的官司里,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肠怎么转悠,那就只有各自才清楚了。
临近端午大祭,倒是也没闹出什么流言蜚语来,端午过后,紫禁城里的主子们便浩浩荡荡去了圆明园避暑。
静嘉依然被安排在了天地一家春,平妃占了镂月开云,柔妃占了茹古涵今,也不知柔妃是怎么想的,将容嫔安排在了坦坦荡荡,叫容嫔进了园子好些天都黑着脸,只觉得晦气。
天地一家春和九洲清晏乃是在一座岛上,宫人比别处都要规矩些,也没有几个敢乱说话的。
静嘉更不是喜欢热闹的人,头先还没进六月的时候,她就在自己宫里,往软榻上一歪,捧着话本子用着冰鉴,也很能打发时候。
到了六月中时候,柔妃突然带着蓉娟来了天地一家春。
“我不来看妹妹,妹妹也不出门儿,你这是打算在天地一家春里成仙儿呀?”柔妃进门便打趣静嘉。
静嘉半点没不好意思:“天儿太热了,我身子又虚,走几步路就汗津津的,实在是浑身不舒坦,看样子姐姐身子是大好了?”
“哪儿就那么夸张了,谁不热呀?”柔妃哭笑不得,“照你这说法儿,我倒是比你好一点。不过我说,你就这么坐得住?那流言蜚语可都传到园子外头去了,我仿佛听着,说御史都上了折子。”
柔妃说着似是探究般盯着静嘉:“万岁爷就一点没跟你提起过?”
“啊?什么流言蜚语?”静嘉只做不知,迷茫问道。
“都说你跟马佳小公爷早在老祖宗在的时候就私定终生,只是后来你在园子里被算计了,只能进后宫。可你和小公爷显然旧情未断,在宫里明目张胆私会呢。”柔妃也不瞒着,这事儿闹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她不愿意失去静嘉这么个清明的盟友。
静嘉闻言,脸上倒是看不出喜怒,反倒是一旁杜若猛地站起身来。
柔妃和蓉娟都叫杜若吓了一跳,还以为杜若这是替自家主儿生气呢,结果仔细一看,站起来的杜若和坐在一旁的半夏,眼神都亮得灼人,好像一个牵不住就要窜出去的狼崽子似的。
柔妃捂着心窝子:“……”
第87章 发威(一更)……
“倒是我平白替妹妹瞎操心了。”柔妃并不多问, 瞧着半夏和杜若摩拳擦掌的模样,立时反应过来失笑道。
静嘉没忽略柔妃的好意:“你挂记着我,我心里自然是承情的。前些时日御花园那一遭我就知道平妃不会无的放矢, 只是没想到她这么沉不住气。”
“也未必就是平妃所为, 她这人有些小毛病,可胆儿并不算大, 若是没人在后头撺掇,未必会闹成这样。”柔妃摇摇头, “你也别掉以轻心, 自来百官即便不与御史交好, 也没几个会得罪御史的, 动不动就死谏谁受得了?万岁爷护着你,少不得叫那些以触柱为荣的老酸腐们, 传出更过分的话去。”
静嘉明白柔妃的意思,御史一开始弹劾,大概会从她不守妇道的方向, 更别说安国公府那名声……御史指不定攒了多少骂人的话呢。
皇帝越是压而不发,御史们慢慢就来劲儿了, 等文武百官也跟着搅浑水时, 说不得有几个恨不能一死好叫家里清白名声上青天的御史, 撞撞柱子磕破头, 昏君和红颜祸水的名声就要往紫禁城砸, 传到老百姓耳朵里时, 还不定是什么模样呢。
这一招不只是算计她, 连皇帝都算计上了,除了关尔佳氏深受太后启发,旁人也不能有这么狠的算计, 迂回这么久,闹出些这么恶心人的腻烦来。
“背后之人既然能撺掇着平妃闹出来,自然是滑不留手,不怕被人捉住把柄的。”静嘉笑着点明,“再说我身上可攻歼的,也不止鄂鲁一个,倒是不如以毒攻毒,抓条大鱼。”
柔妃有些好奇:“妹妹打算怎么做?”
“园子里这会子景色正是最好的时候,姐姐不妨多出来瞧瞧,说不准还能瞧见西洋景儿呢。”静嘉笑着意味深长道。
柔妃眼神在已经快憋不住咧开唇角的杜若身上转了一圈,优雅拿帕子抵在鼻尖掩住笑意:“那就托妹妹的福,也好叫我开开眼了。”
静嘉笑而不语。
几日后,园子里流言蜚语传得愈发过分,连罪人纳喇氏曾在长春仙馆亲自指认自己的庶长兄与锦妃有首尾这样的话都传了出来。
宫人一应事务是平妃管着的,平妃在镂月开云闭门不出,皇帝也稳坐九洲清晏,谁的牌子都没翻,宫人们还稍微收敛一些,新进宫的小贵人和常在答应们,得了家里的信儿,嘴上慢慢就没了把门。
但凡消息稍微灵通点的都知道了,御史们已经联名上奏,弹劾安塔拉氏污浊不堪,锦妃不守妇道,在后宫兴风作浪。
皇帝虽然未曾下旨,只是沉默,好些心里念着出息的更憋不住了。
“前年的时候,我阿玛有幸进了中秋宫宴,就在九洲清晏。听说锦妃和万岁爷是被算计滚在一块儿了,万岁爷当场大怒,叫了不留。你们说……好歹锦妃千娇百媚的,万岁爷怎么会那么大火气,会不会锦妃不贞……”钮阿氏出身的钮贵人拿帕子放在鼻尖下头,小声对着亭子里一块儿出来赏景的妃嫔们道。
定常在眼神微动,面上带着几分清贵之色为难道:“不会吧?好歹是进宫伺候老祖宗的,听说锦妃娘娘那时候满宫都称赞一声恭顺,该不会的。”
想着多跟别人交好,硬被拉过来的高丽公主丽贵人,听着似懂非懂,可也大概知道她们在说什么,皱着眉特别想离开。
在高丽时,她身份不算高,母亲也不算受宠,见多了那些口舌不干净的,没有几个有好下场,她后悔极了。
学着琉球那位大郡主祯常在,就老实呆在自己屋里学大清的文字多好呢!
不等她想出借口离开,一开始说话的那位又开了口——
“你懂什么?越是看起来恭顺的,私底下孟浪起来,你还真是想不到。”钮贵人翻个白眼,“听说那淮骏被万岁爷当场赐婚,当时还是安家大格格的锦妃失态到跌跌撞撞出来门,就在九洲清晏戏台子那边跟马佳小公爷搂搂抱抱,叫纳喇氏瞧见了呢。”
“我还听说啊,当时德妃想算计的是淑贵人,可那位心眼儿多,故意替了淑贵人,这才叫万岁爷收进宫的,这事儿翊坤宫里的老人儿都知道。”平妃宫里那位柳答应小声道,眼神里满是解气和算计。
即便锦妃位分高又怎么样,但凡跟不贞沾上边儿,擎等着死都进不了妃陵吧!
“哦?翊坤宫的老人儿不都被慎刑司处置了吗?你听谁说的呀?”一个清脆又不失柔婉的声音带着几分好奇笑道。
柳答应翻个白眼,低着头喝茶:“老人儿身边都不缺伺候的粗使,近身的奴才被处置了,粗使不都归内务府了吗?雁过留痕,总会露出几分痕迹的。”
“唔……听起来倒也说得过去。”那声音带着几分赞扬道。
“我从来不说虚……”柳答应应到一半儿,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还窃窃私语的动静都没了,身周安静地叫人浑身发毛。
她抬起头来,正正瞧见静嘉眉心一朵摇曳菡萏在阳光映射下,绯红似火,横是叫静嘉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媚色和张扬。
“啪!”一声,柳答应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柳答应都不知道自己是跪下来的,还是吓软了身子:“给,给……给锦妃娘娘,请,请安……奴才该死!”
“你该不该死倒是不着急,左右我也不管宫务,还是要顾着宫里的规矩,你们说对吗?”静嘉笑眯眯登上台阶,坐在亭子里,周围已经跪了一片。
定常在垂着眸子,手上捏着帕子,用力到手指头发白,她心里慌乱地想着,自个儿刚才可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应该……不会牵连到自己身上。
丽贵人跪在地上,晃神的功夫,肠子真真是悔青了,看来后宫不该想着交际,就自个儿老实呆在宫殿里吃好喝好不就够了吗?
静嘉没管她们是害怕还是后悔,只笑眯眯对着刘福吩咐:“去,把马佳小大人和慎刑司、都虞司的司库都叫过来,再去请平妃和柔妃过来。若是本宫的邀请不够格儿,你就去找孙总管请个旨。天儿怪热的,别叫本宫等太久。”
刘福响亮道:“嗻!”
静嘉不叫起,众人谁都不敢起来,没一会儿蹲身在地上的好几个就低呼着倒在了地上。
“看样子妹妹们的规矩学的还不够好。”静嘉居高临下睨下去,“魏嬷嬷,去请吴尚官带着尚仪局的人过来,好好教教她们。”
“是!”魏嬷嬷高声应下来,立时离开了这亭子。
杜若眼神锃亮锃亮地看着静嘉,满眼都是‘我呢我呢’的催促。
静嘉唇角抽了抽,漫不经心捏着帕子,指了指桌上已经被动过的茶水和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