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阳侯一把年纪,又是长辈,哪里被晚辈如此折辱过,堪堪爬起,怒瞪温乔,“温二少爷,本侯不知所犯何罪!又不知哪里惹到了二少爷,让二少爷如此糟践本侯这把老骨头!”
“本少爷糟践的就是你这把老骨头!”温乔一边说着又往上补了一脚。
“温乔,朕还在这里,容不得你放肆!”皇上脸一沉。
温乔的脸色比他还沉,收回脚退到一边,“臣知罪。”反正他踹都踹了。
温府上下有多宠爱温蹊,皇上自然明白,见温乔无礼,亦觉得正常,训斥两句,也并未过分怪罪。
温蹊稍稍放下心,她怕温乔再踹上一脚,她能公然笑出声来。所幸皇上叫停了他。
“皇上……”武阳侯扶着被温乔踹疼的腰爬起,“温二少爷此举未免太过分了!”
皇上并未理会,“永安县主昨日在温府遇刺,你可有何要说的?”
武阳侯转头看向温蹊,温蹊立刻瑟缩着往长公主身后躲避。
显然是温蹊怕极了他。
武阳侯更是茫然,为了表达自己的关心,问道:“不知是谁如此大胆,敢刺杀永安县主?”
“你派的人你不知道是谁!”温乔骂骂咧咧地又上去踹了一脚。
“温乔!”皇上脸色发黑,“把温乔给朕带下去!”
立刻有两名千乘卫进来将温乔架走。
温乔被架走了还依旧骂骂咧咧,说着一定不会放过武阳侯之类的话。
“昨日在温府刺杀永安县主的刺客经查是你府上养的府兵,对此你又该如何解释?”皇上有些疲倦地撑着头。
“臣冤枉!”武阳侯以头叩地,“臣与永安县主无仇无怨,何故要派人刺杀她。”
“说不定是因永安县主乃纪北临的夫人,你迁怒于她呢!”王美人忽然义愤填膺地开口。
温蹊垂着眼,王美人不可能会帮她,此问不过是给武阳侯一个开脱的台阶罢了。
“臣承先祖遗训,持身端正,誓不辱先贤名声。虽臣一双儿女先后离臣而去,然永安县主亦是被纪北临蒙骗,何尝不是受害者。臣虽对纪北临恨之入骨,也自认爱憎分明,又岂会迁怒无辜之人!”武阳侯的话掷地有声,说罢又以头抢地。
听罢武阳侯的话,皇上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又看向温蹊,“期期,你可知武阳侯为何要害你?”
长睫颤了颤,温蹊小声道:“我不敢说。”
“县主,皇上是这世上最公正无私,通情达理之人,有皇上在,你不用怕的,皇上一定会为你撑腰。”温柔鼓励地看着温蹊。
这番话皇上显然十分受用,眯了眯眼,语气缓和不少,“期期,有舅舅为你撑腰,你不必害怕。”
温蹊迟疑了一会儿,从椅子上站起,跪在地上,先是磕了一个头,才道:“因为,我知道了武阳侯的秘密。”
“什么秘密?”
“武阳侯世子与其妹……有私情。”温蹊的声音越来越低,武阳侯却是猛地一震。
“期期,斯人已逝,可莫要拿死者造谣。”青阳“警告”。
“我没有造谣,是,是世子妃告诉我的。”温蹊认真道。
武阳侯赶紧道:“皇上,县主此言简直荒谬!”
“是否荒谬,将世子妃带来问一问便可知。”青阳靠着椅背,不看武阳侯,倒是笑吟吟地问王美人,“王美人说是吧?”
王美人显然未料及青阳会问她,迎着她锐利的目光,很快败下阵来,“公主说的是。”
“传世子妃。”事情越发错综复杂,皇上懒得费神,让洪全将世子妃传来。
世子妃穿着一身素服,形销骨立,来后并未看武阳侯,而是直接对皇上行跪拜礼。
“永安县主道你丈夫与其妹私通,此言可是你告诉她的?”
“臣妇恳请皇上为臣妇主持公道!”世子妃双手交叠贴额,重重一拜,声音拔高,“武阳侯世子与其妹阳柔私通多年,败坏门风,有辱门楣。臣妇的公公武阳侯明知此事却私瞒不报,欺骗臣妇与臣妇家人,骗娶臣妇,以致臣妇落入如此窘迫难堪之境,名声尽毁,牵连娘家与臣妇一同受辱。还望皇上明察!”
“李氏,你休要胡说!”武阳侯激动得要站起来,奈何方才挨了温乔不留余力的三脚,才起身又按着腰重重栽了下去。
武阳侯趴在地上,老迈的声音颤巍巍,“皇上,李氏素来与臣的女儿不和,处处为难柔儿。正是因其将柔儿赶出了门,才让柔儿遭此不测!她心中有鬼,又死了丈夫,如今已是癫狂,疯言疯语,半字不可相信啊皇上!”
“阳柔是被武阳侯赶出侯府!侯夫人的胞弟被纪大人查办,武阳侯怀恨在心,又忧心阳柔留在侯府一日便是祸患,故而特意与大理寺卿勾结,想一箭双雕,永绝后患!”
“李氏你休要信口雌黄!”
公媳二人,当场反目。
世子妃自宽袖的暗袋中取出两封信,双手呈上,“臣妇于武阳侯的书房寻到两封信,乃武阳侯与大理寺卿私下勾结的证据!”
洪全将信呈与皇上,信上笔迹的确与大理寺卿的笔迹无二。
皇上看着信上的字,脸色越发狠厉,不多时将信纸揉成一团,砸向武阳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武阳侯战战兢兢地将信纸展开,信上提及了将纪北临迷昏,再命人将阳柔奸-污杀害,一同扔进同西巷一事。信中还提到,纪北临是因发现案卷失踪才被诬陷入狱。
一张轻飘飘的信纸坠如千斤,武阳侯拿信纸的双手具在发抖。
“臣是被冤枉的!这信绝对不是大理寺卿写的!皇上明鉴!”
青阳怒而拍桌,“你有何证据证明不是大理寺卿写的?”
武阳侯的身体僵住,信中所言之事句句属实,然他与大理寺卿的书信早在看过之后便烧为灰烬了,可他不能说。
“臣绝未与大理寺卿勾结!”
“那这些账本是从何而来?”楚季从殿外进来,手中拿着两本账本,站定在皇上面前行过礼,“父皇,儿臣在大理寺卿府内搜到了一箱子的账本,其中记录了大理寺卿所收受的贿赂,此人收钱判的冤假错案不少,一一记录在册,其中尤属武阳侯最厉害,一人便占了一本账本,可见平日里没少坑害无辜。”
楚季随手让洪全将账本递上去,“对了,儿臣刚听闻有人潜入大牢给纪大人下了毒,且怕他死不了,还补上了一刀,事情可谓做的十分稳妥。只可惜被今日去牢中当值的谢嚣抓了一个现行。”楚季脚步一错,对武阳侯笑的万分和煦,“不知道武阳侯认不认识此人。”
楚季拍了拍掌,千乘卫押着一人进来,武阳侯见了来人,瞪大了眼,“阳胜!”
“这是侯爷府上的管家吧?”楚季眼尾上挑,眼底的泪痣看着都有些恶劣,“不如让管家说说看,侯爷可有与大理寺卿勾结,令爱又是谁杀的?”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小的都说,小的都说。”阳胜连连磕头,武阳侯强撑着站起来一脚踹在阳胜肩上,“你想胡说八道什么!”
阳胜一边战战兢兢地磕着头,一边将武阳侯与大理寺卿勾结陷害纪北临,贪赃受贿,草菅人命等一并交待了。
人证物证具在,武阳侯辩驳无门。
纪北临终是洗清了嫌疑,而失踪的大理寺卿亦被通缉。
温蹊松了一口气,手脚冰凉。
“纪北临怎么样了?”温蹊扯着温乔的衣角。
“伤口裂了,估计正在挨大夫的骂。”
“我想去看看他。”
温乔搭着温蹊的肩推着她往前走,“他现在很狼狈,不想让你看见,你多少给他留点面子。”
“你们究竟是如何找到的证据?先前不是寻不到吗?”
“纪北临想的法子。”
昨夜纪北临离开大牢并非只为了看温蹊与引君入瓮。
“以纪北临对大理寺卿的了解,大理寺卿一向胆小精明,与其他官员私下勾结想必也会留下证据,若是自己马失前蹄,才好将其他人一并拖下水陪他共沉沦。所以只要守着寺卿府便一定能找到二人勾结的证据。
我们之前一直盯着武阳侯与侯夫人,想从他们身上找线索,纪北临让我们多派些人手盯着整个侯府,倒真让我们抓到了管家的把柄。昨夜纪北临受伤,未免他私自出牢的事情暴露,我们干脆让管家以武阳侯之名去牢中刺杀纪北临,纪北临身上的伤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在旁人看来不过是武阳侯怕夜长梦多,提前下手,以绝后患,只是不当心失了手罢了。”
温乔嘿嘿笑了两声,“至于那两封信,是纪北临模仿大理寺卿的笔迹写的,真假半掺,吓一吓武阳侯。”
大牢之中,武阳侯被打入纪北临先前所住的牢房。楚季站在走道上,勾着唇角,“对了,纪大人有一份礼物托孤送给侯爷。侯爷准备立的新世子,实是侯爷的姨夫人与管家之子。嗯?管家姓阳,那也算未断阳家的香火吧。”
作者有话要说: 青阳:我负责牵制王美人
温柔:我负责给皇上吹彩虹屁迷惑他
温期期:我负责演戏博取皇上同情,占据道德制高点
楚季:我负责出其不意
纪大人:我负责掌控全局
温二:踹人就完事儿
第67章 大理寺卿(十)
自大牢出来, 为免麻烦,纪北临不得已又重搬回原来的院子。每日伴着汤药,挨着袁大夫的骂, 连睡觉都得趴着, 纪北临对此只能无可奈何的苦笑。
这也罢了, 偏偏还有一个小没良心的,时不时来闹他。
捉住温蹊对他的睫毛作乱的手, 纪北临半睁开眼, “又不让我睡?”
“你睡你的, 我玩我的。”温蹊理直气壮, “再说你每日都躺在床上, 再睡该睡呆了。”
纪北临失笑,他倒是不想待在床上, 奈何伤势本重,上一次为了掩人耳目,又是实打实的再挨了一刀。连袁大夫见后也气的直喊不救了。
“大夫说你这伤少说也要养上两个月。”温蹊看着隔着里衣亦能看见的纱布的形状,后悔道, “早知如此,我当时不该执意去送你,扰乱了你们的部署,或许你也不会因此而受伤。”
纪北临看着她, 拇指压着她往下弯的唇角,“你愿意送我,我很开心。我受伤是我防范不周, 并非你的问题,不该是你自责。”
“不过你若实在过意不去,”纪北临笑着点了点自己的脸,“亲一下就当补偿我了。”
温蹊被他逗笑,红着脸推他,“想得美。”
她这动作有些大,不当心牵扯到了纪北临的伤口,纪北临倒吸了一口冷气,吓得温蹊立刻站了起来,“你没事吧?”
“有事,”纪北临吃痛地皱着眉,“这回真要亲一下才能好了。”纪北临有些委屈的看着她,加上他趴着的姿势,活脱脱像个要不到糖就躺下耍赖的小孩。
白色的里衣已经有血渗出来,温蹊有些慌,赶紧去寻袁大夫。
纪北临养伤期间,袁大夫一直住在纪府。袁大夫板着脸又替纪北临重新包扎了伤口,忍不住训斥纪北临,“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乱动不要乱动,再有下次就别来找我了。”
温蹊难得见纪北临挨训,偷偷笑了笑,还是老实承认,“大夫,是我不当心碰了他才扯着了伤口。”
袁大夫又瞪着温蹊,可看着这张怪讨喜的脸,一句重话都说不出来,憋了半天哼了一声,“夫妻之间也要注意分寸,这是什么时候,能干这种事吗?”说完又收拾医箱回去看他的医书,留下涨红了脸的温蹊。
“我……他……”温蹊结巴了许久,一句完整的话未说出,脸倒是越涨越红。
纪北临闷闷笑了一声,“期期,你在想什么?”
“他……你还笑!”温蹊气的直跺脚,她不过就是推了纪北临一下,袁大夫究竟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纪北临见她要生气,立刻咳了一声收住笑,只是眼里总是抑不住有浅浅笑意,“不笑了。”
“你分明就还在笑!”温蹊指着他眼底的笑意,纪北临立刻从善如流地闭上眼。
脸上落下一点温软的触感,纪北临迅速睁开眼,温蹊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床边摆着的小凳上,耳尖红透。
“期期,”纪北临又闭上眼,“方才没仔细感觉,我觉得需再来一次。”
想象之中的又一个吻没有落下,温蹊一把掐住了纪北临的脸,“还要再来吗?”小下巴高傲又骄矜地抬着。
纪北临道:“这样过一辈子也行。”
“在床上趴一辈子?”温蹊收回手,双手支着下巴问。
这话完全就是逗趣,纪北临却认真思考了一番,“若是有你陪着,也行。”
他的眼里满是她的倒影,盛满的爱意干净纯粹,像要把她藏在里面藏一辈子。
温蹊将食指搭在唇边,目光自他的眉眼一路描摹到下巴,无一不是令她心动的模样。眯了眯眼睛,温蹊幽幽道:“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你答应我的承诺也该兑现了。”温蹊坐直,“说吧,你到底瞒了我一些什么?”
每次在纪北临以为已经临门一脚的时候,温蹊都会清醒地将自己拉回现实。
她不否认她心里对纪北临仍留有残存的念想,十年从不是说放就放。一直只爱过一个人,懵懵懂懂的一辈子里半辈子都是他,总要知道他还值不值得爱,能不能用力割舍。
“你让我想想该如何同你说。”纪北临没有躲避,答应了温蹊要将所有的事情告诉她,他就没想再瞒下去。连最基本的坦诚也做不到,他的确是没有资格再爱温蹊。
门外不合时宜的响起敲门声,将纪北临刚开的口又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