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景闲勾勾嘴角, “一起去。”
虞歌磨了磨牙,扭头走向电梯。
四楼到一楼, 不用几分钟的功夫,可是电梯里人很多。虞歌站在角落里, 后背已经抵在墙壁上。盛景闲面向她,一手抱朵朵一手撑在她身侧。高大的身体仿佛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她们稳稳的保护起来。
小家伙玩累了,软软趴在盛景闲肩头。鼓起小脸巴打了个哈欠, 没一会就迷糊着了。
小手无意识地抓着他的领子, 粉嘟嘟的嘴巴发出啧啧的嘬奶声,睡得一脸香甜。
盛景闲眼底一片柔软,连带整个人的气场都温和了许多。
虞歌从没想过他做爸爸的样子, 但此时此刻,看上去却一点也不违和。
回过神去看楼层,不经意的装上盛景闲的目光。无声对视几秒,他挑挑眉头,冲她抬了抬嘴角。
虞歌猜不透是什么意思,但可以看出来他心情还不错。
抱的又不是自己孩子,美什么美!
电梯叮一声抵达一楼,走出去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
表姐和奔奔站在必胜客前朝她挥手。虞歌扭头,“在那边。”
盛景闲点点头,脸色似乎有点奇怪。虞歌并没有注意,脑子里在想一会他要聊些什么。
表姐脚边放了一大堆战利品,都是给两个宝宝买的东西。
看见盛景闲时她有些惊讶,随即便笑了出来:“好久不见。”
盛景闲点头,“你好。”
“你们有事就去忙,我带孩子回家了。”
虞歌扫了眼她脚下,“你自己能行吗?”
周双双将朵朵接过去,“若可马上就到。”
回到妈妈怀里,朵朵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半睡半醒的抱着脖子撒娇。
周双双拍拍她的小屁股,习惯性的摸摸尿布湿,抬眼便看到盛景闲胸前的痕迹。
“你的衬衫……”
虞歌扭头,这才注意到。
盛景闲宽慰说:“没关系,有备用的。”
周双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想提出要不赔一件,但盛景闲没给她这个机会。
“不用在意,宝宝好像困了。”
恰巧这时候周若可打来电话说她已经到了门口,周双双只好带着两个小萝卜头先回去。
临走前不忘交代虞歌,“改天请你们吃饭。”
虞歌随意点头,心里却想:这顿饭估计请不出去。
送走他们,两人尴尬的站了片刻,虞歌轻咳一声:“你要不要先换件衣服?”
雪白的衬衫,斑驳的位置很明显,实在有些不太好看。再一想那是什么液体,就更……
盛景闲倒是从头到尾没表示出嫌弃,低头看了眼时间,“那就走吧。”
虞歌一顿,“去哪?”
盛景闲一把抓住她手腕,大步往前走,“上楼。”
他脚步生风,腿长步伐大走得又快,虞歌得小跑才跟得上。
“喂——”
她受不了试图掰他手指,换回的是越来越紧的抓握。
“我不介意扛着你上去。”他偏过头,眼里满是威胁。
虞歌忍了忍,最终选择妥协。这人平时看着风轻云淡,脾气一上来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很快到了楼上的酒店。进门前虞歌的第一反应是盛景闲是不是没有家,怎么在哪里都有窝点。
“冰箱里有喝的,渴了自己拿。”他顺手将房门上锁,径自走向房间。
这个举动有些刺眼,虞歌挑眉,“你锁门干什么?”
盛景闲转过身,淡淡撂下一句:“怕你跑了。”
衬衫扣子已经解开一半,领口垂落露出漂亮的锁骨,一块块肌肉也隐约可见。
虞歌目光定在他脸上,十分想回一个冷笑:也不知道怂到逃跑的那个人是谁。
她盘起双臂,凉凉到:“你放心,我还没做过这么怂的事。”
盛景闲看她几秒,点点头,转身进了浴室。
房间内安静下来,虞歌站了一会儿,从冰箱里拿出一瓶鸡尾酒。
房间摆设很整洁,有点类似商务型公寓。房间书房客厅一应俱全。
喝了一口解渴,虞歌坐到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看着窗外的夜色。
她知道自己的小马甲早晚会掉。盛景闲不认识别人,但不能保证有人认不出他。
只是刚才他说谈一谈的时候,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些语塞。因为不知道能对着一个记忆空白的人说些什么。
她想,如果是三年前,他就算不问,她也会竹筒倒豆子一样把事情一件一件说清楚。
可现在……那种委屈巴巴的心情早已烟消云散。以至于,也没有了倾诉的欲望。
一瓶鸡尾酒见底,虞歌将玻璃瓶放到茶几上,无意间注意到了旁边的旧手机。
她拿起来端详,手指被机身粗厉的划痕剐了一下。将手机翻过来看到满身伤痕的后盖,虞歌微微一顿。
然后她想起来,这是盛景闲离开时留下的。那时她回出租屋里找他,除了这个电话和那些书,有关他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
而这个手机已经恢复了出厂设置,连电话卡都被拿走了。好像有意抹去他的痕迹,让她找不到他。
思绪放空之际,一道轻微的开门声拉回了虞歌的注意力。
盛景闲穿着浴袍走出来。他好像刮了胡子,濡湿的头发往下滴水,水珠沿着下颚线滑落,最后淹没在领口。
看见茶几上的玻璃瓶,他嘴角轻勾,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瓶苏打水,“酒还要吗?”
虞歌摇头,“喝够了。”
他关上冰箱门,拧开瓶盖仰头喝水。
修长的脖颈露出,喉结上下滑动。水渍未干,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喝完他走过来坐在了虞歌对面。翘起腿,手肘随意搭在沙发上,笔直的看向她。
空气安静,两人中间隔着一张矮桌,颇有几分谈判的架势。
“刚才那位是你表姐?”
“怎么了。”
他用肯定的语气说:“她以前见过我。”
虞歌没有吭声,算是默认了。
何止见过,家里知道他们在一起的人,只有周家两姐妹是站在她这边的。
盛景闲不紧不慢的拿起旧手机,调出里面唯一一张照片后扔回桌上。
“手机是在城南的房子里找到的。”他抬抬下巴,“这个是你对吗?”
虞歌垂眸,目光落在那张不知何时偷拍的照片上。
“是我又怎么样?”
盛景闲眼色漆黑,手背上的青筋慢慢绷了起来,“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我?”
第一次在出租房里相遇的时候,她表现得那么自然,没有一点破绽。仿佛他真就是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他知道虞歌这样做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但是这个认知让他的心不断往下沉。
他们之间,似乎有很多问题。
虞歌垂了垂眼眸,忽然轻笑一声:“你记得我吗?”
他沉默的看着她。
虞歌嘴角的笑很淡,带着些微嘲弄:“所以你想让我怎么认你?主动介绍自己是你的前女友?”
“我出了车祸,海马体受损,医生说有可能永远想不起以前的事。”
他简短的解释自己不是有意忘了她。
虞歌领悟到这个意思,淡淡说:“以前的事忘了就忘了吧,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这件事盛景闲不去争论,只淡淡问:“能不能告诉我,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虞歌一顿,措辞到:“因为一杯咖啡。”
“咖啡?”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误会。”
盛景闲觉得她漏了一个定语,应该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他手指动了动,“那分手是因为什么?”
“你要出国。”虞歌想起当时的情况,神情变得淡漠,“严格来说也可以算是一个误会。”
毕竟分开前他也没把话说清楚。现在脑袋空空,反而理直气壮起来。
盛景闲意味深长:“你一会是不是要告诉我,我们的感情也是个误会?”
他语气含着浅浅的怀疑,似乎不信她说的话。
虞歌撩起眼皮,摇了摇头,“不是误会。”
盛景闲下颚微抬,示意她往下说。
“我们之间的感情,更像一场错觉。”
私以为的海誓山盟其实只是一场海市蜃楼。雾散了,一切都变成了过眼云烟。
这个说法令盛景闲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他现在几乎可以断定,虞歌对自己的意见很大。
他甚至开始怀疑过去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出国又不是去了外星,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就不告而别。
“那天在澳门我遇到了陈生。他说我们感情很好,还问我们什么时候结婚。”盛景闲直言,“你的说法跟他有出入。”
虞歌想了一下陈生是谁。而后反应过来,当初盛景闲要出国还是她通过陈生知道的。
男朋友还有几天就出国,她是最后知道消息,还是通过别人之口。
“我们分开的不是很愉快,不过你可能不记得了,后会无期这句话是你亲口说的。”
盛景闲笃定:“不可能。”
这是想赖账了?
虞歌冷呲:“我还不至于造这种谣。”
盛景闲指着心口说:“我这里一直对你有感觉。”
即便记忆忘了,但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虞歌,我能感觉到自己在为你心动。”
——
跟盛景闲在一起的那几年,虞歌最大的感受就是他是一个行动派,是“做的比说的好”的男人。
两人最如胶似漆的时候,盛景闲也很少说那些露骨和肉麻的话。
虞歌最开始会用“钢铁直男”形容他。但后来,她发现盛景闲会做到所有承诺过的事,会不动声色的存钱买来她看上的新款相机,会因为她喜欢吃一道菜去学习怎么做,也会在温存时刻细心周到的顾及她的感受。
他的温柔就像白开水,平常到经常会被忽略,但仔细想想却覆盖到了任何地方。
虞歌承认,自己因为他刚才的那句话心里有了起伏。像被针扎到一样,酸疼,也坐立难安。
可无论她收到的信息还是那封告别信都不是假的。不可能因为他忘记了就当作没有存在过。
“你想知道的我都已经说了。”虞歌释然的扯扯嘴角,“我觉得我们都不比拘泥于过去。你现在看起来不错,我呢也不赖,这就够了。”
毕竟他当初出国就是因为想要一个美好的未来。现在有了,那就可以了。
盛景闲没有做声。
虞歌从头到尾始终平静淡然,像是彻底看开过去,同时也跟他割裂开来。
这不禁让他想起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回忆是最没有用的东西。
那些不知占据在脑海哪个角落里的碎片,也许偶尔会闪现。可等到正儿八经翻出来准备好好说道说道的时候,恍然发现其实早就已经褪色了。
甚至于有些耿耿于怀的事,或许还与想象中有些偏差。
该说的已经说完,虞歌起身告辞。
盛景闲将她送到门口,表情有些深沉。此刻他的头发已经完全干了,盈盈灯光下,杂乱的短发有些毛茸茸,莫名加深了他身上的脆弱感。
“除了最初的一两个月,我从来没有因为失忆而觉得痛苦和苦恼。”盛景闲握着门把,目光幽深的望着她,“现在想找回什么是因为重新遇到了你。”
在城市广场第一眼见到虞歌,那种心悸和心痛的感觉杂糅在一起,疼得他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捂着心口慢慢呼吸,十分清楚隐藏在底下的是病态般的兴奋感。那一刻所有细胞都在叫嚣,混着沸腾的血液在身体里乱闯。
现在他明白了,虽然脑子忘了她,但是身体有自己的记忆。那是一种条件反射,下意识的,完全不经过思考的。只想靠近和占有。
虞歌并不是对这句话完全无动于衷。心里有些酸涩,还有点点刺疼。可也仅仅只有这些了。
“盛景闲,希望你以后万事遂顺,远离磨难。”
虞歌忽然觉得,这一次或许才是他们真正在道别。没有争吵和争执,一切在时间的洗礼下都归于平静。
“你忘了我,我也收回了我的心。”她淡淡说,“我们扯平了。”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就各自安好吧。
……
在睡眠状况得到改善的一个月后,盛景闲再度失眠了。
凌晨三点,他望着窗外的点点星光,慢慢喝下一口红酒。表情沉静又有点严肃,让人猜不透在想些什么。
而同一时间,电话铃声将詹清岩从梦中惊醒。
他在床上吓得一激灵,动作之大连床垫都跟着震了一下。
黑暗中他眉头紧皱,抓瞎一样摸到手机,火大的骂到:“凌晨打电话,让我去参加葬礼啊?!”
电话那边沉默片刻,展名扬才呐呐开口:“詹先生,是我。”
得,这个时间这个人物,打电话准没有好事。
詹清岩抹了把脸,忍着火气翻了个身,“说吧,那家伙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闲哥在拼乐高。”
……无语凝噎。
“又在玩那堆破玩具?”
展名扬低声:“从晚上十点一直拼到现在。”
虞歌走后他眼看着盛景闲回了房间,这才安心去洗澡。结果洗完出来就发现房间亮着灯,推开门就看到他坐在地毯上聚精会神地研究那一堆五颜六色的碎片。
他陪到十二点,被盛景闲赶去睡觉。结果刚才起来上洗手间,顺便去书房看一眼,发现他竟然还坐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