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棠不大明白其中的意思,跨出去的步子跟着停顿下来:“肃王是想换了户部尚书?用自己的人顶替?”
税收的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是复杂,压根就是理不清的,肃王这举漏洞百出。
今年是这么都比不上去年的,怎么收那么多粮食呢?
走到田埂上的时候,看到许多夫妻都在田里劳作,面朝黄土,妻子给丈夫擦汗的动作里就能看出那股子相爱的情分。
周云棠静静地凝望着,平淡的举止间透露出来寻常的感情,朴素并不华丽,相见如宾太普通不过了。
普通的景象中透露着感情的本质。
秦昭顺着她的视线去看,“你在看什么?”
“看他们夫妻间再平淡不过的感情。”周云棠淡淡一笑,想起秦昭的那些后妃不由一笑:“殿下,我在看他们之间的动作,你看都是一夫一妻,或许还有自己的孩子。”
秦昭皱眉:“人小野心不小。”
周云棠敛下笑意,转了阴沉的口气:“殿下想要户部也成,需答应我一事。”
“什么事?”秦昭眉宇深锁。
周云棠转身看他,灿烂的笑意中染着几分凝重,晶莹剔透的眸子映满秦昭不悦的神色:“我也不知,将来需要殿下就会告诉你。户部尚书赵德芳跟着我、跟着兄长都没有用处,只有在殿下手中才可展现他的能力。”
将来的事情谁都不能保证,秦昭的口头承诺就是她最好的退路。
就让她最后自私一次。
“等了半晌还以为你让我将后宫良娣都送走。”秦昭扬唇嘲讽,眼光中却隐着几分欣慰。
周云棠一喜:“可以吗?”
“不可以。”秦昭生硬地拒绝,送走后皇后又会重复地塞进新人来,不如就这她们几人。
周云棠不甘心地瞪了两眼,秦昭领着她往田里走了两步,学着庄稼人的语气喊着男人。
穿着粗布短打的男人擦了把脸上的汗水,将手中割庄稼的镰刀放下,大步跑了过来:“你有事吗?”
秦昭俯身从地里摘了一把稻子,装作不在意道:“你们今年交多少粮食?比去年多吗?”
“对,要交的数目几乎盖过我们的收成,上面的人……”男子欲言又止,瞅了一眼秦昭陌生的面孔后,选择将话掩藏。
秦昭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就是来问问,你们继续。”
说完,当真不流连地领着周云棠往回走,招手示意李晖过来。
“盯着那个男子,还有这里的人都问一遍,去年收多少,交多少收成,今年收多少,交多少。”
李晖一一记下了,挥手招呼人来。
步入林荫间,气息都感觉清冷了很多,秋日里的阳光也很是灼人,看着劳作的百姓,秦昭眼里的光色冷了很多。
周云棠担忧道:“您是觉得故意有人提高这里的收成,到时与其他地方相比,若是比不上,户部就没办法交差?”
“并非这么简单,税收都是有定数的,户部故意提高税收,最大的责任在于户部尚书赵德方。”
“殿下查清楚了,该这么将赵德方摘出来?”
“今日不回宫了,在镇上住下。”秦昭回事朝着马车走去。
周云棠摸不着他的意思,忙不迭地跟上去,“殿下,今日为何住在外边?”
秦昭没有会答,反而觉得她有些聒噪,捂住嘴巴就不让她说话,眼睛里透着几许柔和;“办完事情再回去。”
办事?
周云棠不清楚,方想出声,秦昭的手就掐在她的腰间,无端地将她往他怀里推了推,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亲了上去。
马车在乡间颠簸,周云棠被闷得几乎出不了气,秦昭的力气太大,耳边一声嗡嗡轰鸣。
该死的秦昭,又占她便宜。
到了镇子里天色都黑了,周云棠累得不想动弹,入屋后就躺下了,秦昭在大堂内召见幕僚。
“照着您的吩咐,我在侯府外蹲了两月,不见大夫、更不见有什么药材送进府。相反,不少人从各地赶来,匆匆进府,匆匆出府。臣曾将人截下,那人道侯府有人失踪,侯府不敢声张,想要在短时间内悄悄将人找回来。”
秦昭靠坐在椅子上,疲惫地捏了捏眉心,“可有画像?”
“只听说与太子妃样貌相似。”
“周云棠不见了?”秦昭顿愕,若是这么解释倒也说得通了。
幕僚摇首:“失踪的据说是一女子。”
“失踪的是周云渺还是周世子,你可查清楚了?”秦昭内心震撼,周云棠是男子,身子不好,不会随意离府。就算身子是好的,也不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刻玩失踪。
那就只能是周云渺了。
他莫名感到一股不对劲,下意识地往二楼雅间去看,周云渺不见了,那么整日里待在东宫的人又会是谁?
“不瞒殿下,臣将那人的消息都探到了。失踪的是一女子,画像与太子妃相似,不会是周世子。听闻是在侯府长大的女子,侯府派人去找,明面上不敢声张。”
“人不见了,谁敢声张。你再接着去探,必要时进入侯府去找。”秦昭倏而站起身,对着烛火将那些情报都付之一炬,侯府不见的人十之八九是周云渺,二楼的那位不是周云棠就是宣平侯府找来的冒牌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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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皎洁,徐徐洒下来的时候透着一层朦胧的光,窗口下交叠着两重光色,明明灭灭,就像是两个世界。
贵妃今日得空,舒服地泡澡后就靠走在贵妃榻上,拿着一杯酒慢慢饮着,殷红的唇角染着玫瑰做成的口脂,散着清淡的香味,她微微斜眼扫着跪在殿内的宫女:“想让我怎么救你主子,大好的机会都没有成功,可见你们主子丑陋还很愚蠢,且看看太子妃怎么后来居上。既然不得太子喜欢,诞下一子就不怕自己得不到宠爱。”
宫女匍匐在地,丝毫不敢抬首,泣泪不止:“宫门都锁了,奴都进不去,主子出不来怎么诞下一子,求贵妃娘娘指条明路。”
“男子好色,见识到女子的媚后自然拜倒在石榴裙下,媚惑的本事学一学,论家世,郑家不输周家,论相貌,你们良媛是拍马都追不上,可见太子还是好色。”
贵妃轻轻摸着手指上的宝石戒指,示意内侍将人拖出去,棋子没有用了,就不必再浪费心思。
宫女被堵住嘴巴拖了出去,她恍惚想起什么事情来,唤了心腹:“人找到了吗?”
“不曾,宣平侯府也在找。”
“找到就才有意思了,慢慢找,别急躁。秦昭到时鸡飞蛋打,就会有一场好戏,包庇才更有趣。”贵妃微微直起身子,袖口缓慢落下,露出些青紫的痕迹。
第37章 三十七 又凶她。
一轮明月下的客栈安静如无人, 侍卫走路静若无声,店家初次遇到包下整间客栈的客人,店里里外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
掌柜站在柜台后面算账, 大堂内的男子气度不凡,从容不迫地处置事情, 脸色却在无声中渐渐冷了下来。
李晖也察觉到不对,吓得不敢去靠前,眼睁睁地看着太子殿下往楼上走去。
要歇息了, 他让人去将热水送上去,自己躲在下面远远地观望着。
秦昭状若无事般跨进房间里,屋内烛火昏暗, 步步走近的时候,不知怎地竟有些紧张。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 面朝外间,露出红扑扑的小脸。
秦昭止步榻前。
目光露在那张脸上。
兄妹二人非常相似的脸。
多年前见到周云渺的时候,他也曾觉得奇怪, 甚至觉得他的伴读和周云渺就是一人, 直到两人同时站在他的面前。
周云棠的性子略微稳重,而周云渺的眼神就在四处观看。
两人一眼就知差别,但是眼前的人,就不知道是周云棠还是周云渺。
三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 以至于让他忘了周云棠。
面对未知的事情,他保持自己的冷静。
一夜睡过去后,李晖早早地就醒了,手中捧着粥就这么看着二楼的房间,想到昨夜殿下不高兴,他就不敢去上去触霉头。
相反, 屋内光色正好。
晨曦的光色照进来,驱尽满室黑暗,两人站在榻前,周云棠给秦昭更衣。
男女身子毕竟不同,秦昭比周云棠还要高半个头,此时他低眸望着周云棠一双白皙的手在他玄黑色的衣袍上来回游走。
纤细白腻。
太子妃俯身,露出颈后一段白如玉的肌肤,秦昭的眼睛生生的凝结在那里,伴读的后颈好像也很白。
作为男子而言,周云棠长得实在过于秀气了,甚至可以说与女子无异。
旧时,周云棠与他同寝一榻,脱下宽大的澜袍后,纤细的腰肢就藏不住了。
起初,他觉得身子太差,甚至亲自去问太医可有方法长得健硕些。
调养过一段时间之后还是老样子,渐渐地,他就习以为常。
眼前的太子妃站起身子,饱满的额头下一双眼睛明亮若光,琼鼻樱唇,他的目光微微垂下,不置一语。
周云棠未曾在意他不同寻常的视线,简单收拾过后就让人端了早膳进来。
早膳很简单,粥与几道点心,身在外地,不能和宫里想比。
周云棠敛袖去盛粥,纤细的手臂就这么暴露在秦昭面前。
秦昭抬眸,不自觉将她与周云棠对比,好似一般无二。
粥放在秦昭面前后,周云棠就跟着坐下来,搅动汤匙,一面道:“今日可要回宫?”
“暂且不回去,还有些事没有查清楚。”秦昭没有什么胃口,心底空得厉害,明明有一座房子,却被人生生搬空了。
周云棠抬眸,撞进他阴沉的眸光里,心里咯噔一下:“殿下,你不舒服吗?”
“没有,太子妃好像心神不定。”秦昭故意道,装作无事般垂下眸子,不经意间扫了对方一眼,“送亲的时候,孤会一道去,就当作给周府给你兄长的脸面。”
咣当一声,汤匙猛地碰到碗底,周云棠略微惊讶:“年底事务多,您如何离开?”
“都不是大事,我离开也当作是给肃王机会,不露出马虎,怎么知道敌人的动静。”秦昭漫不经心,说话的时候仍在注意太子妃的神色与反应。
方才的反应不像是惊讶,倒像是害怕。
周云棠怔忪了须臾,“话虽如此,可是肃王咄咄逼人,陛下身子又不好,您就这么离开,中途发生了什么事情,您也赶不回来。”
秦昭满不在乎:“陛下的身子时好时坏,经历这么久,至少能见到明年春日,朝廷的事情我自有安排,你不必在意。”
“好。”周云棠捏着汤匙的手心渗出细密的汗水,冲着秦昭温柔地笑了笑。
这次怕是不易办了。
吃过早膳后,秦昭领着她去巡遍了附近的良田,百姓手中的田地都是自己花钱买来的,来之不易,交的税收却是一年比一年高,甚至有些年将地卖了给人种地。
秦昭见了不少庄稼汉,周云棠默默地跟在后面,暗地里想着对策。
秦昭不去,或许可以瞒天过海,她撇开重人去拜堂成亲,只需露一面就好了。
现在,她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疼了都不敢说,实在是过于憋屈了。
晚上回到客栈后,秦昭依旧在大堂内处理政事,周云棠今年虽累可是毫无睡意,站在栏杆上垂眸望着他。
秦昭手上摆着几份供词,皆来自于那些农民,李晖觑了一眼,道:“殿下还在担忧什么?”
“税收的事情看着复杂,不过是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孤在想,肃王的目的是什么?”
李晖没有明白,“肃王明摆着与您过不去,还用什么目的。”
“不,应该还有其他问题。”秦昭反复看了几份供词,比对过后也没有发现破绽,沮丧之际,看到二楼上的太子妃,豁然站起身。
郡内是宣平侯的封地,多年来都是免税收的,所有的银子都给了宣平侯府,这些年来只需上报给朝廷一些数字就行。
但太子妃成亲后,就开始征收,郡王打的是郡内的主意。
周云棠称病多年,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事情,只怕肃王的人早就在郡内查得清楚,想要断了宣平侯府的底子。
户部尚书查出数额的不足,周云棠作为他背后的主子,肯定会替他拿钱补上的。
所以眼前做的事情是调虎离山之计。
秦昭蓦地变了脸色,周云棠的心思一沉再沉,她必须将秦昭留下。
“李晖,收拾东西回京。”秦昭迅速有了决定,户部肯定在翻旧的账。
周云棠不知何时,急匆匆地下楼,“殿下,可是出事了?”
靠近后,秦昭顾不得脑海中的思虑,一把抓住她的手:“你且告诉我,户部尚书赵德芳是不是清白的?”
“殿下觉得呢?他又并非是两袖清风,官场上的事情哪里说得清楚。”周云棠不以为意,朝堂上的朝臣没有干净,或许或少都会沾染些灰尘。
“不对,赵德芳肯定有事瞒着你。”秦昭断绝她的念想,肃王是想引得赵得芳像周家求救,等到周家出手,那么势必会收到牵连。
所谓今年与去年的账目不对,都是一叶障目,肃王要查的就不是这点,而是赵德芳的陈年旧账。
周云棠救,势必就惹火上身。
若是不救,那么就等同舍弃赵德芳,肃王势必就会弹劾,到时就会换下赵德芳,得利的依旧是他。
怎么看,都是赢家。
周云棠面对秦昭的怒火,几乎无措,出乎本能地去拽了拽他的袖口:“殿下,且信我,赵大人不会做出那些事。”
“信你?孤不信,孤只信周云棠。”秦昭语气冷厉,一直不动赵德方是因为他是中立党,不偏不倚。但是若要惹得一身腥,他势必会换下这个人。
届时,与肃王争上一争,就看谁的手段深一些。
周云棠被他阴鸷的神色吓得不敢说话,赵德芳当真贪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