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还知道害羞了,嘿嘿嘿。”温如许尬笑着站了起来,嘁,不给看就不看,不让说就闭嘴,看报纸去。
温老头傲娇的坐回沙发,“唰”的翻开报纸,躲在后面泪流满面。这是他期待已久的画面,他的小温辞会生气会撒娇会甜甜的笑,可这一天他的儿子却看不到了。
真让人痛断肝肠啊。
最让人气愤的,是他亲爷爷不让看,宋渝一个外人却可以,而且还可以指指点点,真是岂有此理!
把报纸翻的“哗哗”作响,温如许不停的偷瞄温辞,怎么就不知道看看爷爷呢,这个不孝孙!
“咳,老温,去新华书店买一些颜料,再买几本绘画方面的书籍,噢还有宣纸,赶紧。”钟薏把线头咬断,看老伴闲的没事干,与其让他胡思乱想不如出门干的事去。
“噢”,温如许委屈的合上报纸,一步三回头。
可惜,沉寂在画画当中的温辞一无所觉,他握紧手中的笔,奋力在纸上涂抹着,发泄心中情感,那些无法对人言的情感。
画到最后,温辞面色狰狞,仿佛在经历什么痛苦,他疯狂的纸上涂抹,线条、色块、阴影……似乎要把压在心头的一切搬运到纸上,这样,他就可以得到解脱。
“好了,温辞,不要怕,你是安全的。”宋渝来不及铺垫,直直跪下,把犹如困兽的温辞揽进怀里,轻轻擦去他满脸的泪痕。
“呜呜呜”,温辞像迷途的羔羊找到家,紧紧抱住宋渝的鼻子,哭的撕心裂肺。
“温辞,温辞,这是怎么了?”钟薏甩到手中的针线,跌跌撞撞跑到茶几边,虚环着温辞,也跟着留下眼泪。
“总算是哭出来,十年,温辞十年没有哭过,他丢掉七情六欲,把心锁了起来,我可怜的孩子。”
哭着哭着钟薏就笑出来了,能哭就好。
“温辞画的,这是什么呀?”邵清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说道。
第62章 不大的纸上,黑色是主基调……
不大的纸上, 黑色是主基调,右下方一个孩子双手抱膝,惨白的脸上流着殷红的血泪, 眼神空洞麻木, 直击人心。
没有高超的绘画技巧,却能引起看画者的强烈共鸣,绝望、痛苦、恐惧、无助……种种负面情绪扑面而来,让人浑身颤抖感同身受。
邵清脸色发白,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她仿佛和画中的孩子一起, 躲在角落经历了那个惨无人道的场景,眼泪簌落落就滑出眼眶。
没有当场发疯,已经是邵清过于坚强。
“温辞,你真是独一无二的天使, 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你更加顽强更加美好。”邵清擦掉眼泪,窝进沙发抱紧自己。
陈桂香捂着眼睛瞄了眼,就别过头去, 不忍再看。她不懂什么绘画什么艺术,她只看到了无尽的黑暗,那个孩子鲜血淋漓, 在无边的黑夜里瑀瑀独行。
啧啧啧,太可怜了。
钟薏只看了一眼,便闭上眼睛不敢也不忍再看。她想要拿起画, 可手抖的实在厉害, 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一张轻飘飘的纸,在她心手里重逾千钧。
这张画,分明是温辞内心的真实写照。当年他们在台上□□, 小小的温辞是不是就这样躲在角落里看着,眼睁睁看着家人受辱受罪?
他儿子从楼上一跃而下,是不是溅了小温辞一脸鲜血?
搂着温辞,钟薏失声痛哭,十年未哭的又何止一个温辞?她多少次躲在被窝里辗转痛苦,可就是掉不出一滴眼泪,直到此刻,她才能痛痛快快哭出来。
有些伤痛,太过刻骨铭心。
宋渝拍着抱成一团的钟薏和温辞,也湿了眼眶。眼睛看向茶几上的画,她被强烈到破纸而出的情感感染,侧过头不忍心再看。
每一笔都在述说着温辞的抗争,她的世界遍布荆棘,独自一人该有多么绝望无助!可这孩子依然向往阳光,真了不起。
宋渝觉得,自己干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也许,新一代绘画大师即将诞生。温辞不需要技巧,他的画足够灵性足够感染力,这就够了。
“钟老,温辞是女孩吧?”宋渝端起茶杯,语气笃定。
钟薏神情恍惚,半晌才撑着膝盖站起来,闭上眼睛坐进沙发,“宋渝你眼光真毒,是的,温辞是女孩,今年已经十三岁了。”
捏着鼻梁,钟薏陷入回忆,“我们全家被打成□□的那一年,温辞才三岁。小时候的温辞啊真的是玉雪可爱,还特别的调皮捣蛋。可事情发生的猝不及防,那些畜牲生生逼死我的儿子,为了保住温辞,我们就把他当作男孩养。”
“那些个畜牲,如果温辞是女孩,还不知道要遭什么罪!后来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加上精神受了刺激,温辞才躲过一劫。对不起,我和老温不是存心隐瞒你们。”
钟薏捂着脸,哭的双肩不停的颤抖。
“怎么会?”宋渝坐到钟薏身边,搂着她安慰,“你们这是为了保护温辞,我们怎么会怪你们?你们那么艰难才把孩子保下来,该多不容易啊。别哭,一切都过去了,大家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陈桂香感慨的点头,大家都不容易。
想是想起什么,钟薏猛的抬起头来,言语诚恳的哀求大家,“我有一个请求,温辞的事,请大家还是不要声张。我怕,我是真的怕了,万一有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这一点,里伤害温辞。”
“放心。”大家异口同声的答应。
“你们怎么哭哭啼啼的,发生什么事了?”唐玉敏做好心里建设,笑着推门而入,被客厅里沉郁的气氛吓了一大跳。
邵清边擦眼泪边说,“没事,被温辞的画感动了。等以后温辞成了画家,老温他们就不用担心温辞的生计啦,哈哈哈。画家啊,想想都厉害。”
乐天派邵清,用自己的笑声驱散了悲伤,大家跟着笑了起来。
“真好。”唐玉敏硬扯出笑容,心里却不以为然,一个个这么天真,画家是地里的大白菜啊?这温辞傻兮兮的,当画家,当笑话还差不多,反正她是不看好。
“宋渝,刚刚不该对你发脾气,你原谅我好不好?”把温辞的事抛之脑后,唐玉敏专心解决烂摊子。
陈桂香抚掌笑了,她最喜欢一家人和和睦睦的,现在玉敏肯道歉,那就万事大吉啰。至于是不是真心,那就看玉敏以后的表现。
“玉敏,你有对我发脾气吗,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只是为了衣服的款式产生小小的分歧,是工作范畴,又没关系。”
论演技,宋渝才是一流的。她这一番话,说的熨帖极了,大家对她的好感又上了一个台阶。
邵清气鼓鼓的替宋渝抱屈,觉得她太过包子,肯定是为了团队和谐,才不得不忍辱负重。同时,也对唐玉敏的感官一降再降,认为她惯会在大家面前做戏,现在又逼宋渝原谅,心机女!
不然,找个僻静的角落,再认认真真道歉不好吗?
唐玉敏错愕一下,随即露出笑容,扭捏的说道,“好你个宋渝,害的我在外头吹了半天冷风。只要你不生气,哪怕感冒都是值得。”
钟薏跟着笑了笑,却在背地里捏了捏宋渝的手,告诉她有些人不值得深交。
宋渝会意,笑着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心里有数。
两个人肩靠肩头碰头,眉来眼去旁若无人,任谁都觉得她们之间亲密无间,这把唐玉敏气了个倒,认为宋渝这是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
一定要搬出去。
时间流转,转眼就是三个月后。
如今已是初夏,宋渝更是早早换上连衣长裙,把躺椅搬到院子里,悠闲的享受起夏日的清凉。
宋渝她们精心制作的连衣裙已经卖过一批,市场反应热烈,短短几天本钱已经收回,并且小赚一笔。因为这个缘故,她们又追加一批布料,这几天刚刚赶工完成。
邵清坐在宋渝边上,打着哈欠往躺椅扶手上倒,“小渝,小渝,挣钱好辛苦啦,现在我累的眼睛都睁不开。等这笔生意结束,我一定要睡他个十天八天。”
“好的,我可以省好多米,不亏。”宋渝摸着肚皮,眯着眼睛跟邵清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
角落里,董长征和杜岩正在棋盘上厮杀,杜岩在现实中胜不了,就想在棋盘上翻盘。温如许捧着陶瓷杯,看的捶胸顿足。
“看棋不语真君子,温老头你最好闭上嘴。”董长征给了温如许一记眼刀,今天难得休息,本来想跟媳妇好好亲热亲热,结果又给杜岩缠上了。
他娘的,真当他董长征是草包,好欺负啊。今天不在棋盘上把杜岩杀个屁滚尿流,他就不姓董!
“将!”
董长征得瑟的挑了挑眉,解决杜岩他轻松的很。他下棋跟本人一样,大开大合敢打敢冲,没多久就让杜岩额头冒汗。
桂花树下,摆着一张大桌子,温辞正在那里泼墨挥毫今天她突发奇想想要制作一个风筝。自从上次宋渝给她打开了绘画的大门,她就时常沉浸其中。
这三个月来,变化最大的除了宋渝的肚子,就属温辞了。恢复女装,留长头发,穿上漂亮的连衣裙,配上高冷的表情,活脱脱的文艺小仙女。
她就像枝头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清新淡雅,让人见之忘俗。
钟薏坐在温辞边上打毛衣,整个人温柔恬静,脸上的笑就从未断过。
陈桂香在钟薏不远处,正指使着牛牛给她捶背。这几天超负荷运转,为了赚钱她是拼了老命了。
“咦,玉敏呢?杜岩,看见你媳妇没?”陈桂香找遍院子,楞没看见唐玉敏的影子。不由的嘟嘟囔囔埋怨,“难倒在床上赖到现在,不至于吧?”
杜岩捏着棋子摇摇头,对妻子的去向一无所知。趁董长征撑着下巴痴痴看宋渝的时机,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卸了对方一个炮。然后对着温如许竖起一根手指,要求他保密。
“玉敏这么大个人,大概是有事上街一趟吧。”邵清不以为意的说道,这段时间虽然唐玉敏有所收敛,但印象坏了很难改变。
“妈妈最近老是忙,都没时间陪陪牛牛。”牛牛蹲在地上,捏着小树枝乱戳,老气横秋的说道。
“啪”,杜岩变了脸色,咬紧后牙槽,把手里的棋子狠狠摔到棋盘上。这唐玉敏怎么回事,一心钻进钱眼里,连孩子都不顾了吗?
这几次他回来,唐玉敏不到半夜不会睡觉,一上床就打起呼噜睡死过去。可以这样说,他们夫妻已经快三个月没有好好说过一句话了。
杜岩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一个女人又要做衣服又要照顾孩子很辛苦,但三个月没有一句话也太夸张了。别人问起来,他只能支支吾吾敷衍过去。
他多次看到桂香嫂对老钱嘘寒问暖,更不要说董长征夫妻,两个人蜜里调油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羡煞旁人。所以说忙不是理由,而是有没有心的问题。
唐玉敏啊唐玉敏,你到底在搞些什么?
宋渝把裙角压紧,她到是知道一些唐玉敏忙的内幕,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赚钱。
唐玉敏不是有个小空间嘛,如今她利用这个空间囤布料,天天公器私用忙到半夜,今天估计是出去找地方把衣服销掉。
为了独立门户,唐玉敏也是够拼的。
“阿嚏”,唐玉敏打了个喷嚏,不好意思的对着面前的青年男女笑了笑。她看着空荡荡的衣架,一脸满足。
忙完这段时间,她就可以摆脱宋渝,再苦再累都是值得。只是委屈了牛牛,冷落了杜岩,不过没关系,等她拿出大把大把钞票,他们肯定会谅解她的。
“姑娘,我这里的连衣裙款式绝对时髦,你放一百个心。额,这是最后一条,我给你打个九折,算你二十五怎么样?这个价钱绝对全市最低,不过,你可要替我保密啊。”
生意做的多了,唐玉敏的嘴皮子也越来越利索。不过她说的全都是实话,她的衣服从不打折,今天也是因为杜岩在家等着,才肯破例。
姑娘小伙看来也是回头客,听见打折,二话不说就掏钱。
最后一条裙子卖出去,唐玉敏心满意足的把钞票塞到挎包,其实是趁机放进空间,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唐大姐,你最近是不是一直熬夜啊?”姑娘小心的折叠裙子,忍不住问道,“我知道这么问有些唐突,可大姐你的脸色蜡黄蜡黄的,实在是太难看了。大姐,生意重要,可身体更重要。”
“真这么难看?”唐玉敏停止了收拾,摩挲着自己的脸。被这个熟客这么一说,她突然觉得头脑昏沉沉的,小腹还隐隐坠痛。
这段时间太忙,她都记不得每个月的那几天是怎么度过的,实在是忙昏头了。她按了按小腹,坠胀感非常明显,也许是月经快来了,她这样安慰自己。
“姑娘,谢谢你的关心。主要是这段时间没日没夜赶工,累着了。现在货卖完了,我也可以扎扎实实休息两天。”
唐玉敏这个时候还有心情感谢路人,她把架子包袱收拾好,然后径直来到僻静的角落,手一挥,东西就消失不见。
拍拍灰确认已消灭全部证据,唐玉敏一身轻松的想要回家。抬起头,她不由的脸色大变。
“是东方啊,你、你在这里多长时间了?”唐玉敏慌乱的擦着额头的汗,恐惧的看着靠墙而立的小孩子。
和几个月前相比,祁东方的境遇可谓是天壤之别。那时候,他是那一片的大哥,养尊处优呼风唤雨。可现在,他是贪污犯的儿子,是人人喊打的小兔崽子。
昔日身边的小弟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他更是饥一次饱一顿的,过的苦不堪言。
祁发宝身上还穿着几个月前的旧衣裳,衣领袖口已经油到发亮,本来合身的衣服现在空荡荡的。头发长久没洗,一缕一缕都结块了,浑身散发着恶臭,和路边的小乞丐无异。
他瘦到脱相的脸上,眼睛大到惊人,就这样面无表情的瞪着唐玉敏,一眨不眨。
“东方啊,阿姨要回家了,再见啊。”唐玉敏尬笑着挥手,想迅速摆脱。这个孩子看着阴森森的,让她莫名有些害怕。
况且一停下来,她觉得小腹疼的厉害,再不赶回家就怕要当街出丑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她脚刚刚移动,祁东方也跟着动了,而且正好拦在她的必经之路。
唐玉敏冷下脸,对着祁东方不屑一顾,“好你个小兔崽子,还有脸出门,怎么不躲在家里哭鼻子?贪污犯的儿子,肯定也不是好东西。噢对了,你外公一家也进去了,你现在无家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