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好歹是张极美的年画。
“无论如何,要秉持庄重典雅,仪态万方,将早年学会的礼仪统统拿出来。”宛英一遍遍在佟陆陆耳边念叨,“要典雅,要典雅!”
“是是是。”佟陆陆猛地点点头。
整整捯饬了三个时辰,临近辰时,众人越发繁忙,乱成一团。
其时街上由高展率领两队人马,排开中央大街一应闲杂人等,所有吃瓜群众均站于道路两侧,不可进犯,多说一句话,均要治罪。
人们纷纷端着小板凳看热闹,更有甚者,于家门口垒起碉堡,爬上去往皇宫远眺。
直至巳时,中央大街中路方被清空,两旁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可谓万人空巷。
“圣上驾到!”
一声声传报如山谷回音,由各街道的公公们传播开来。
所有人自觉噤声,带着憧憬、恐惧的目光向北面凝望。
当宫门大开,如龙长队从赭墙金瓦内走出时,如山如海的人潮海浪一般纷纷下跪。
今生今世,得见圣颜,可够他们写下来裱在客厅里吹好几代。
杨定成与年轻的安王一左一右,骑马列于帝王两侧。
帝王亲骑雪蹄骢,身着上等丝绸织成、千名修女赶工的金绣红黑龙袍,行于灿烂的秋日曦和之下。
那传闻中向来是定定乖戾阴狠、阴晴不定、不苟言笑且不可一世的帝王,今日面上的笑意,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怎么也收不住。
如此俊美的神仙儿郎,璀璨了万民的眼。
这就是他们的帝王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按礼俗,成婚当日,男方通常黄昏时方到女家,然因后续尚有繁琐的封后仪式,白盏辛早早儿的就来了。
佟萧与佟伊、佟司佟梧于佟府门口等待。
佟萧不敢对白盏辛“下婿”,刚要上前行礼,便有两阵风从他身边“咻咻”而过。待他定睛一看,佟司佟梧早就咧着嘴,一人敲锣一人打鼓,大摇大摆迎上去,将下马的白盏辛、杨定成与昭云纷纷拦住。
“嘿哟,陛下,既走俗礼,免不了被刁难呐!”
“陛下,与我二人比剑如何?赢了就让你进去!”
和陛下比剑?
小兔崽子!我看你们是嫌活得太长!
生怕“喜事变丧事”,佟萧忙不迭上前,一把将两个猴儿拎走:“老臣,参见陛下,陛下莫要与他们二人置气。”
“佟丞相不必多礼,”白盏辛二话不说,“刷”的一声拔出腰间长剑,冷笑道,“佟司佟梧,一起上吧!”
于是,堂堂帝王于新婚之日,与两位大舅子,竟当街卖艺似的比起剑法。
佟萧这颗心脏哦,但凡遇着白盏辛与佟陆陆,真真是不得安宁。
刀光剑影,铿锵琅琅。
任凭佟司佟梧上蹿下跳,白盏辛利落接招,只十个回合内,便将佟司佟梧手中的剑一举弹开。
叮
刺啦!
二人低头一看,裤腰带被生生划开,外裤掉落在地,露出同款大里裤。
“服否?”白盏辛潇洒收剑,念及往后与其也算一家人,便觉颇有意趣。
二人红着脸穿裤子,一扫脸面,溜得比谁都快:“服服服!”
“不服不行!”
佟伊其时背着手,只一步跨开,挡在白盏辛面前,亦要凑热闹:“哎?妹婿,如今正值秋桂,不若,你我以桂为首,作诗如何?”
噗!
佟萧心内吐出一口老血,生生咳出一口老肺气:佟伊,我最懂事的儿,你莫不是个冒牌的?
众人皆不知白盏辛文学造诣如何,马大人带头凑热闹喊道:“作诗好!有文学素养!”
门外一应人等吵闹,夏至院忙里忙外。
佟陆陆届时已穿戴整齐,于闺房一手一块果子充饥,坐等自家夫君来接她。
“哎?三姐,这果子怎的比平日里你做的更好吃?”
佟杉姗羞赧转头:“不是我做的,是昭云做的。”
得,她这不是吃果子,是恰柠檬呢。
“小姐,陛下被大公子拦住了。”春枝小跑着走进来,嬉笑道,“二人在佟府门口对了百句诗了。”
百句?!
众人惧惊。
偌大朝堂,才人层出不穷,然佟伊年纪轻轻走上此等地位,正是以无人可及的才学傲人。他师承佟萧,青出于蓝,对诗比对老婆都亲。
小时候他便常常立于佟府院中,兀自吟诗作诗,出口成诗,为当世有名的才俊。
佟陆陆只知晓白盏辛打仗厉害,却不知他作诗也如此牛皮?
“相传,前东秦时,上皇派给陛下的太傅可是东秦百年难得的文豪,故无甚奇怪的。”佟杉姗忙用手帕为佟陆陆擦拭补胭脂,抢走她手里的果子,“自此,可不许再吃东西了,万不得失了礼,叫百姓看笑话。”
终于,三刻钟后,佟伊甘拜下风,放白盏辛通行。
此一段怒海狂涛般的对诗对决,着实震惊四野,直将白盏辛因乖戾而高大的形象,磨亮了好几度。
陛下,实属文武双全,乃当世奇才。
惹不起惹不起。
宛英与佟萧碍于白盏辛的身份,不敢上坐,仅立于上位。
白盏辛翩翩走入众人嬉笑等待的客厅,恭敬为二人沏茶。
佟杉姗将已吃得肚子圆鼓鼓的佟陆陆搀扶出来,步履缓缓。
大红盖头,喜红凤袍。
她将佟陆陆的手,交到白盏辛手上。
此一刹那,白盏辛好似握住了全世界,自此,永不放手。
奉茶、闻语,他始终勾着唇,牵着她,轻轻摩挲她温软的手心,别人说了什么,都是耳旁风。
满世界寂静,唯有他与她。
这一刻,等了多久?
当初从夏至院离开时,他的心中似就认定她了,只是自己打肿脸充胖子,非自我欺瞒。
一杯热牛乳,她就收买了他。
一句关心,她就虏获了他。
除了她,那无尽黑暗的过去里,再无人提灯,为他照亮过前路。
佟陆陆手指轻勾,小拇指调皮地勾住他的,耍小动作玩闹起来。隔靴般,骚动他的心。
待通宵与宛英说完一番肺腑之言,白盏辛转身,于佟陆陆身前蹲下,别别头:“上来。”
这才是今日众人眼中第二波冲击。
堂堂帝王背着自己的“准皇后”,踏出佟家,不将皇后放入喜轿,偏生要与皇后同骑。
他要让天下人都看清,他载着他的女人。
穿过中央大街受万民敬仰,圣驾于宫门外下马,乘仪驾往皇城天露台。
于此,盛瑞元年的六月六日,白盏辛完成了及冠礼。
于此,盛瑞二年的八月八日,他在此娶了心爱的女人。
正式封后,由礼官在册宝案设置皇后拜位。
周大人示意,应先将盖头掀起,以祭天地、祖宗。
“不许。”白盏辛淡淡道,“唯有朕,能在今日见皇后之颜。”
天露台下众臣,三次震惊。
陛下的意思是说:老祖宗不重要。
其时,他目光扫过周围一应演奏人等,偏头轻声威胁道:“周大人,以后,这些长得极好的男子,不要再出现在皇宫中,否则,朕也让你好看。”
周大人擦擦汗,忙点头哈腰:“是是是。”
封后典礼举行了约莫两个时辰,待一应礼毕,已是酉时一刻。
天色皆晚,于聚贤殿设大宴款待一应臣子与远道而来的宾客,白盏辛仅饮了一杯酒,意思意思,便头也不回拂袖而去:“众爱卿无爵饮罢!”
一应使节贺礼尚未呈上,一应官员准备了多日的贺词,差人跑遍全东秦寻来的贺礼,统统都没能入圣上的眼。
众臣,四惊,不禁泪洒餐桌,一腔想趁此拍彩虹屁的心付诸东流,多日挖空心思想出的创意,纷纷白费。
“花了多少银子?”一人问临人。
“呜呜呜,倾了家产。”
……
众人喝酒,大口吃肉。
佟陆陆却已在正崇殿内,等候多时。
她虽上午吃得极饱,如今早已腹中空空。
舔舔唇,她抬手欲掀开盖头的一角,摸一块果子。
啪!
春枝毫不留情打向她的手背:“小姐,不,是娘娘,您就不能再忍忍吗。”
春枝你打我!
佟陆陆难以置信地收回手,听得肚子咕噜咕噜叫,委屈得很。
韩澈与小福生守在正崇殿门外,遥遥便望见迈着大步来的白盏辛。
还未等他们行礼,白盏辛便风一般入了正崇殿。
得,其他人都是摆设。
虞嫚立于一旁,手里端有两杯合卺酒。二人见帝王来了,恭敬退后。
“陛下,请掀盖头。”春枝低头道。
白盏辛其时紧张地无所适从,他清清嗓子,净手,试探着,撩起面前人火红的盖头布。
红烛掩映,凤冠之下的佟陆陆,嫁妆精致,好似两辈子没这么美过。偏生她因肚子饿,满腹唠叨抱怨,抬眸看向他时,满眸委屈。
心头咯噔一声,白盏辛的面泛起红晕,眼底、唇角均泛上笑意,不禁多看,待回过神来,却又不敢再看。
“陛下、娘娘,”虞嫚上前,屈膝行礼,“同牢合卺,长长久久。”
白盏辛接过酒,于她面前蹲下,以平视她。
佟陆陆举起酒盏,二人交臂、交杯,共结连理。
帝王开始驱散千瓦的电灯泡们:“都退下,一个不留,没朕的允许,谁也不许闯入正崇殿。”
“是。”
春枝同虞嫚走出,朝门口的韩澈与小福生招招手:“都走,都走。”
待人均走了,偌大的正崇殿,方空得令人发慌。
佟陆陆将凤冠摆摆正,瞬间懈怠,撒起娇来:“环纡,我头疼。”
白盏辛其时老爷子似的手颤。
登基、征战沙场、面对文武百官千万百姓都不曾紧张的帝王,如今为娇妻卸下一头饰品,却小心翼翼,心头如擂鼓,震得他发慌。
那些日子,他跟着马文青,埋头苦学,甚至不惜自降身份拜那臭屁老头为师,方做得这顶凤冠。此冠已经够轻,却还是在她额前压出一条红印。
他心疼地轻揉她的额头:“疼么?”
“还行,环纡,我饿了。”
佟陆陆嬉笑着抬头,见他应一声,径自跑到桌前,殷勤端来一盘果子。
拿起一个塞嘴里,她望着他紧张地不知所措的模样,不禁嘲笑他:“环纡,你好紧张啊。”
被戳穿心里的小九九,白盏辛颇为不快。
他咬牙切齿,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等着。”
“我现在就等着啊。”
一阵簌簌声,佟陆陆嘴里塞着果子,惊愕见他将一盘点心放一边,不由分说便上了床,骇地她拼死往里挪,却被他层层逼近,直近床头。
他咬下她嘴上另一半果子,咀嚼,顷刻便侵入她的唇,夺她的食。
“没,没卸妆,没宽衣。”她支支吾吾找理由,换她无所适从紧张兮兮了,“不卸妆,对皮肤不好!”
“一会卸。”他不气不恼,手摸索着,抚上她的腰带。
佟陆陆撑着的双手抖和,她扭头凝视面前的人,回想起六年前,二人在象姑馆里的一幕。
那天,若非她脑缺,差点羊入虎口。
衣物松快开,她念起当年夏至院里,他吼出的那句话,此时啪啪打脸:“环纡,你不是说,谁娶了我,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我错了,”他嗤笑一声,忙吻她的唇角,“是修了八辈子的福。”
“祖上烧杀抢掠千年万年下地狱,得罪了阎王殿,作孽百世损了祖祖辈辈的阴德?”
她竟然记得如此清晰?
白盏辛琼鼻轻蹭她的鼻尖:“老祖宗不重要。”
嘿嘿,看他打脸,她就开心!
佟陆陆眼泛笑意,向前“啵唧”一声,点润他的唇。
“明日不上朝了。”他褪下她一件件外衣,越发贴近,越发情不自禁。
他覆着她,轻贴她而下,与她十指相扣。
佟陆陆面色潮红,大脑一片空白,对男女之事,她上辈子也毫无经验。
“听说,太子都有初礼妇人……”被他怦怦的心跳与层层铺开的脉脉深情灼烫,她不自在地找话。
“没有,你是我的唯一。”
“那你在象姑馆……”
“此一生,唯有轻薄你的念头,也只轻薄过你。”
咬住下唇,任由他普天盖的吻密密而来,佟陆陆呼吸渐促,越发难受。
白盏辛微凉的指划过她里衣的衣襟,火红的肚兜绳由内散出。
倏然间,他停止了动作。
“这是……什么?被踩扁的鸭子?”
“才不是!”
佟陆陆面红耳赤,连忙侧躺,捂住胸前的小肚兜,不叫他再看:“这叫滑稽!但我绣工太差,绣成了狰狞的毕加索!”
虽不懂她在叨叨什么,望着那拙劣的绣法,白盏辛难免笑出声来。
“不许笑!”佟陆陆的小拳捶打在他身上,被他顺势握住。
“皇后为朕二度起针,朕感动得笑了。”他亲吻她的小拳头,将她翻了个身,“噗嗤……”
“环纡!你大爷的!”佟陆陆不服,倏然坐起,翻身将帝王压在身下,像只生气的小老虎,“你敢说一句不好看,我就再不理你!”
“好看,好看。”他紧搂住她的腰,将他的小手放在他的腰带,“怎么,皇后想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