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之所以会突然想起他,还是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太过古怪。
那日他率十万仙兵前来剿灭鬼域众鬼,却在对上她时不战而退,此后仙界再也没有针对过鬼域,任其发展,不久后,鬼域容纳了天下所有鬼物,搅乱了人间秩序,惊动神族。
经神族划界,鬼域变为鬼界,自成一界,为防止鬼物出来伤人,鬼界被神族封印,只能进不能出,与其他界彻底隔绝。
她便再也没有听过那位上仙的消息。
碧岑出了一会儿神,听到娄景轻轻地唤她:“府主,你还在吗?”
他失去光彩的眼茫然地落在虚空,苍白的脸有些瘦削,却依旧难掩眉目间山水写意般的清隽昳丽,只是因为缺乏眼睛的神采,他的面容仿佛美玉蒙尘般黯然,甚至生出瓷器般的脆弱之感。
碧岑按耐住碰一碰他眼角的欲望,假装翻了一页书,弄出点动静:“我在呢。”
娄景听着她那边的翻书声,好奇道:“仙族不管?那神族也不管?”
碧岑目光掠过纸上文字,幽幽道:“神族隐世不出,除非世间遇到重大浩劫,祂们才会出现。”
娄景点点头,那他可能这辈子都遇不到神族现世了。
碧岑又跟他讲了几篇杂谈,眼看时间又接近了中午,碧岑收起书,准备跟娄景一起吃饭。
但娄景突然唤住了她。
他似乎很不好意思,咬唇犹豫了好一会儿,神情多了羞赧,苍白的面容也因此覆上了一层薄红。
碧岑看着他这副情态,心中暗喜。
难道小娄景开窍了?突然想通,要跟她在一起了?
见娄景还在说与不说之间摇摆不定,碧岑不由鼓励他:“娄景,想说什么就说吧,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谨。”
娄景似乎被她鼓励出了勇气,深吸一口气,露出尴尬的神色,揪着被子呐呐道:“是这样的……”
碧岑双眼刚开始放光,就听娄景气鼓鼓道:“我前几天晚上遇到一只艳鬼,她总是缠着我……”
碧.艳鬼本鬼.老色批.岑:“……”
笑容突然消失。
娄景看不见,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声音越来越低,有点委屈和不解:“我已经识破她的伎俩了,本来这种艳鬼应当会就此离开,可她没有,依旧每晚来纠缠我……”
“府主,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娄景一脸求知欲地问碧岑,满脸都是信任,一看就是很好欺负的那种老实人。
碧岑瞄了他仰起的脸一眼,心虚地搓搓手指。
能为什么,因为那只艳鬼正是不才在下。
突然被娄景问到这个问题,饶是稳如老狗的碧岑也慌了一瞬,怕他猜到什么,故意来试探她。
但其实并不是,娄景之所以会这么问,只是因为突然想起来了,实在有点疑惑,才特意向碧岑求解而已。
他是个小傻瓜,想不到这么深,也不会主动把她往坏的方面想。
这么一想,碧岑对自己欺负小傻瓜的恶劣行为更加心虚和愧疚了,目光乱飘,就是不敢看娄景。
她左看看右看看,忽然灵光一闪,假模假样地说:“竟然有这种事!娄景,今晚我留在你这里,一定要把那只不要脸的艳鬼抓出来!”
娄景一懵,他只是问一问,为什么会演变到碧岑晚上留在他这里的地步?
反应过来后,娄景赶紧拒绝:“不必了府主,自从到了定天府以后,那只艳鬼就没有再来找过我,我觉得……”
碧岑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借口,哪能给他拒绝的机会,伸手捂住他的嘴,目光深沉:“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我觉得那种艳鬼还没走,你晚上很不安全,需要我留下保护你!”
娄景:“唔唔?”
碧岑厚颜道:“娄景,我的能力你放心,我是专业的,今晚便一定能抓到那只艳鬼,保管你后顾无忧!”
娄景脑子乱乱的,伸手扒着碧岑捂住他嘴的手,脸渐渐地红了。
碧岑松开他的嘴,手背贴了贴他的脸,凑近了一点,故意道:“娄景,你的脸好烫,是不是发烧了?”
娄景:“……”
他缓慢地、一点点地缩进了被窝里,只露出了一点柔软的发丝在外面。
碧岑感到好笑,不由想到,只是碰碰脸就不行了,要是她以后像梦里一样压着他欺负,他到时候要怎么办?
肯定要羞得蜷缩起来,浑身像蒸熟的虾一样,被她弄哭吧……
第21章 第二十一次搞事 猛鬼:我抓我自己
碧岑这么一想, 心里就痒痒的,盯着被子鼓起的包看了一眼,有种掀开它, 然后按着躲在被子底下的娄景乱亲的冲动。
但是不行,现在还不行,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她好歹是忍住了,脚步微重的出门, 合上门板时,她特意跟娄景强调:“我走了, 等会儿一起用膳吗?”
被子底下的包动了动,娄景含糊的嗓音从底下传了出来,他同意了。
碧岑的眼中抑制不住地露出笑意,合上门后,她把自己凝成一道黑雾, 悄无声息地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娄景毫无所觉,听到门关上,这才从被子底下钻出来,瘦削苍白的脸庞仍带着一片红晕。
娄景心里其实有点懊恼, 他竟然又躲到被子底下去了, 也不知道碧岑会不会笑他太容易羞怯……
他坐在床头, 没察觉到有一缕黑雾缠在他的身上, 黏黏糊糊地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在他的脸上拂过, 碰了碰他淡色的唇。
娄景只感觉浑身突然有点冷,好像有一道冷风从衣领灌了进去……嘴唇也有点冷,他咬了咬唇瓣, 想起碧岑种在房间里的木槿,反正闲来无事,便想去摸一摸。
他身上的烧伤其实还没好利落,被碧岑各种念叨,这里不准碰水,那里不能乱摸,还不准他下床走动。
娄景知道自己的伤早已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下床走两步也没什么。
虽然碧岑动机不纯,他愿意听她的。
碧岑当他是个小傻子,但她很多小心思,娄景都能看出来。
她故意把他身上的伤说得很严重,然后用这个做借口,天天绕着他打转。
其实本不用如此,随便打发一个小厮过来,就足够照顾他了。
娄景大可戳破她。
可他没有。
他其实是个很贪心的人,突然间得到这样的照顾和温暖,就像严寒的冬日突然得到一个好心人借他暖手的汤婆子,他冷了太久,便不想把这份温暖还回去了。
因此很多事情他心知肚明,却总是默许,他嘴上拒绝着碧岑,行为上却总是不受控制地接受,现在想想,连娄景自己都要唾弃自己的卑劣。
娄景撑着床坐起来,探出脚下了地,一缕黑气悄悄把鞋子推过来,娄景正好踩在了鞋子上。
娄景还在暗想怎会如此顺利,站起身,摸摸索索地朝墙角走去。
这是一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环境,不同于他住了那么多年的玄清观,他摸索着往前的时候格外小心。
椅子、桌子、屏风、花瓶……娄景在脑海中勾勒出这间屋子大致的轮廓,暗暗记住。
背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在能忍受的范围内,娄景摸过房间里大致的东西后,好不容易才摸到墙角种的那盆木槿花。
他捏到了木槿鲜嫩柔软的花瓣,凑过去闻了闻,空气里浮动的浅淡香味瞬间浓郁了许多。
无端的,娄景想起那天晚上忽然亲了他的碧岑,她的唇带着炙热的温度,柔软得好似这花瓣一般。
那时,她身上似乎也有着木槿的香味……
娄景想着想着,手指摩挲着花瓣,轻咳一声。
他拢了拢衣服,总感觉有点冷……
一缕黑雾从他领口探出来,在他的指尖缠绕片刻,又钻进了他的衣袖里。
没一会儿,娄景身上凉嗖嗖的,怕因此受凉,只得乖乖回到床上。
他记住了房间的布局,这次走得四平八稳,没再撞上什么东西。
等他躺下,躲在他衣服里的黑气碰了碰他的脸,悄然地飞了出去。
碧岑在娄景身上吸了许多那股不知名的香气,餍足在书房凝出人形,召来一只小鬼,询问三皇子的近况。
三皇子这几天还算安分,除了闹着要去见救了他的“兄弟”,没闹出其他的乱子,一直闭门不出。
但有小鬼发现,这位三皇子曾暗中派人联系帝都的人,消息是拦截下来了,不过这三皇子也不算很蠢,用了特殊符号,没让别人看出他想传达什么消息。
“还能是什么,怕是想找帝都的人救他出去吧。”小鬼撇嘴不屑道。
碧岑看着三皇子派人投出的灵符,上面的符号毫无章法,凌乱多变,应当是皇宫特有的传讯手段,碧岑眸光微暗:“你们继续看着他,暂时不要让他传出消息。”
“是。”小鬼低眉顺眼道
*
一天的时间从指缝中漏过,一转眼便入了夜。
娄景正抱着霹雳的狗头发呆,突然听见敲门声,他捏着霹雳耳朵尖的手一紧,就听到碧岑含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进来:“娄景,我来了。”
娄景:“……”府主白天说的话竟然不是开玩笑?
她是真的要帮他抓那只艳鬼?
霹雳委屈地嗷了一声,把自己的耳朵从他手里挣出来,跑到门口去扒拉门。
碧岑听到霹雳那条傻狗的动静,直接推门,看到霹雳光秃秃的尾巴,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霹雳:“嗷嗷嗷!!!汪!”
碧岑合上门,微微挑眉,忽视它恼怒的狗叫声,随手撸了一把狗头,便脚步轻盈地朝娄景走去。
娄景听到脚步声,忍不住往被子里缩了缩:“府主,你大可不必……”
碧岑在他床边坐下,目光乱飘,说出的话却满是正气:“那只鬼欺负你,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再说,不捉到她,她一定还会害更多人!”
娄景欲言又止:“可是……”
碧岑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我这样做也不仅是为了你,捉鬼本就是定天府的责任,那只艳鬼不按常理出牌,说不定是产生某种异变,不早点捉到,后患无穷。”
她都这么说了,娄景还能说什么,呐呐着应了下来。
碧岑靠着自黑的骚操作,顺利地留在了娄景的房间里。
想到晚上可以正大光明地跟他睡在一个房间,碧岑整只恶鬼都要膨胀了,为了掩饰激动的心和颤抖的手,她拿过一只梨子,给娄景一块块削着吃。
霹雳偏偏在这个时候挤过来,横在了他们之间,娄景正被碧岑投喂得脚趾蜷缩,摸到凑过来的狗头,暗中松了一口气。
碧岑眉头一皱,目光瞥过趴在娄景旁边的霹雳,心道还好她早有准备。
碧岑放下削梨的刀子,慢慢从袖中掏出……一袋桂花糕,掰了一块,嗖地扔了出去,霹雳闻着味,兴奋地晃了一下光秃秃的尾巴,也跟着蹿了出去。
娄景:“……?”
碧岑看着娄景呆呆愣愣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时间不早了,先睡吧,我守着你,只要那只艳鬼还敢来,我就一定帮你抓到她。”
娄景迷迷糊糊地点头,躺下时,忍不住偏头问:“若是那只艳鬼一直没来,府主要怎么办?”
碧岑:“那就多守几晚。”反正那只色中恶鬼就是她,她又不会自己抓自己,肯定一直抓不到。
娄景不知道自己被碧岑套路了,还傻乎乎地为碧岑着想:“若是很迟还抓不到,府主便回去吧,不要累坏了。”
碧岑胸腔里暖乎乎的,自是满口答应。
碧岑把剩下的桂花糕都给霹雳吃了,等它也进了的狗窝,便吹熄了房间里的灯火。
室内一时间没有了声音。
娄景翻过了身,出声询问:“府主,你还在吗?”
碧岑的声音在他床边响起:“在呢,睡吧。”
娄景感到一阵安心,把被子拉到脖子,闭上眼,试着入睡。
但今晚那只艳鬼并没有出现,娄景在梦里晒着暖暖的阳光,吹着带着木槿花香的风,脚边霹雳在哼哼唧唧地啃着桂花糕,而碧岑牵着他的手,陪他一起躺在大草地上。
很平静美好的梦,醒过来的时候,娄景还有点没回过神来,因为现实里,也有人牵着他的手。
他动了一下,那人就醒了,嗓音沙哑地喊他:“娄景……”
娄景反应过来后吓了一跳,慌里慌张地摸索过去:“府主?你没回去睡觉吗?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清晨了。”碧岑按住他伸过来的手,脸蛋在他手上蹭了蹭:“那只艳鬼昨晚没有来,没关系,今晚我继续来捉她。”
娄景摸到她微凉的脸蛋,心里涌出一股歉疚和心疼的情绪:“不用捉了……她应该不会来了,反倒是府主你……”
碧岑:“我昨晚趴在你床边睡了,一点也不累。”
碧岑:“不捉住那只艳鬼,始终是个隐患,娄景,你不用在意我,我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苦没吃过?”
娄景被碧岑哄了几句,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妥,慢吞吞地要把被碧岑拿着蹭脸的手缩回来。
碧岑笑眯眯地松开他的手,只是在他缩回手的时候,手指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他的手心,像是不经意一般。
娄景失去了视觉,其他的感官便格外敏锐,他浑身一僵,装作自然地合上了手,强装镇定地别过了脸。
娄景也不知道碧岑是不是故意的,他下意识觉得碧岑不是这种不端方的人,就算那天夜里碧岑忽然亲了他,他也相信那只不过是碧岑一时情难自禁。
府主是个那么好的人,他怎么可以这样想她?
娄景唾弃了自己一句,羞愧难当。
他却忘了,早上他醒过来的时候,碧岑正握着他的手,也不知道握了多久。
或者他摸一摸脖子,就会发现有一块小小的包,泛着淡红色的暧昧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