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升职记录——缮性
时间:2021-04-26 09:58:46

  是为令嘉先祖伯平公驱走戎人后,在军都、居庸两关故地上起建的一座关城,正处在在金柜、翠屏两座山夹出来的狭道中一处两头尖,中间宽的天然关隘中,还有一道深水关沟绕在右两侧,形成天然的护河。这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利。
  其最辉煌的战绩是在前吴中宗朝,鲜卑人以三十万下河北,却被三万人挡在了居庸关外,连月不克,后为援军所破。居庸关声明远扬。哪怕是本朝开国的太.祖当年欲下河北,都被拦在了居庸关之外,最后只能悻悻然地和傅家和谈,给出了一个王爵。
  后代人欲下河北,都是走的紫荆、常山关,而不愿去和居庸关死磕。就是北狄前任汗王耶律尧,得了赵王的便宜,依旧不敢直面居庸关,选择绕路紫荆关。
  居庸关作为河北重要关隘,所有的辉煌成就都脱不开一个傅姓。然而,这份荣耀在今日就这样砸在了令嘉这代人手里,真由不得令嘉不呕血。
  令奕对着妹妹难看的脸色,抹了把脸,疲惫地叹了口气道:“七娘,你也好,燕王也罢,都太小看耶律昌了。”
  “他领一批人弃马步行,连夜翻上了金柜山,速下横岭的塞垣。横岭受袭燃烟,然后趁着居庸调援之际,下的居庸关。北狄起势如虹。三哥心口中箭,主将倒旗,士气大衰,死伤未满三成,就出现了溃军。亏得周将军他们及时拢合,方不至于全军覆没。
  令奕统军没多少才能,但挨的揍多了,总结起败绩来都是头头是道。
  令嘉听后,半晌无言,犹自难以置信地喃喃道:“六哥,三日啊!”
  令奕同她道:“就是三日不到,一日驻营休憩,一日翻山越岭,一日攻下居庸。”
  令嘉脸色一下变得难看无比。
  作为傅家的女儿,令嘉虽未上过战场,但也算是个纸上谈兵的能手。她自是明白,耶律昌如今率领的军队是何等的可怕。
  他的可怕不在于他攻下了居庸关,相反,因为他的可怕,他才攻下了居庸关。
  从代郡至居庸七百里地,这七百里地,此人率骑兵用了六日,日行百十余里,这等行速无疑就是急行军。急行军最耗兵力,然耶律昌所率大军如此急行军不过一日,便能完成翻山越岭这种更耗兵力的活,取下居庸这等雄关,几乎能称奇迹了。
  能做到这等地步的军队不能说没有,但必为精锐中的精锐,此等精锐,穷极大殷大约也能凑出十万,然而现在他们只有河北一道啊。于是乎居庸关那三万守兵在其面前,竟和纸扎的老虎一般。
  兄妹俩相对无言后,令嘉揉了揉额头,终是认清了现实,露出了令奕同款的苦笑,“六哥,我记得耶律昌的部将以前也没这么……这么……这么能耐啊!”她顿了两下,才寻出一个不算恰当,去能概括她心中震惊的形容词。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谁知道——”令奕叹了一声,苦中作乐地同她开玩笑:“也许他打动了他们的长生天,送了天兵下凡助他呢!”
  这样的玩笑反叫令嘉起了逆反的斗志,她冷笑道道:“管天兵还鬼兵,就是神仙下凡,也没有叫我们束手就擒的道理。紫荆关调了两万余过来,范阳府内有万余人,再添那溃兵,差不多够着五万人,倚靠着范阳,依旧有相抗的余地。”
  令奕问道:“那第一个问题——七娘,你准备令谁补上三哥的份,作那统将?”
  令嘉再次沉默了。
  此次出兵北狄,实为灭国之战,实为风险与机遇并存的大战,也算是十年都未必一遇的升官发财好机会。连底层的军户人家,都是削尖了脑袋往军队里钻,就更不用说中上层的将领人家了。
  往日兵满将满的范阳现下从品级、经验、能力综合来论,拿得出手的将领只四人,范阳原来的守将姚业,才回来的居庸溃军的将领杨功成和廖永定,还有从紫荆急援而来的周仁。
  如今有权力任命统将的令卓正在昏迷,能压住这四人决出统将的也只剩燕王妃傅令嘉了。
  令嘉将这四人细细思索了一番,叹了口气,说道:“还是令……”
  剩余的半截话没吐完,钟榆竟是闯了地进来,这位惯来沉稳的侍卫统领面上竟露出几分焦灼的急色:“王妃,军营有人哗变,需傅六郎君速往。”
  令奕虽然职位不高,但作为傅家子,他能在令卓昏迷之际,接替傅家的话语权。
  “……”令嘉听了这消息,沉默了一阵,冷不丁地同令奕道:“六哥,如果我折在了此处,墓志铭上一定要写‘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句。”
  令奕回她道:“七娘,你想墓志铭时不妨替我也想几句吧。你要没了,我肯定活不过娘那一关。”
  听了这句回谑,令嘉忽地一笑,笑容明艳如桃李,眼中却是烧着两朵怒火,“五郎领兵在外,北狄兵临城下,值此存亡之际,我倒想听听这个哗变是怎么个哗变法的。”
  她同钟榆道:“随我去军营。”
  钟榆大惊失色,下意识挡在了令嘉的路上:“王妃。”
  令嘉唤道:“六哥。”
  令奕一手按在了钟榆肩上,诚恳道:“钟兄,你若非要拦,我也只能和你动手了,结果定是你输。我觉着你与其输在我的手下,不如省些力气同我一道护送七娘去兵营。你觉着呢?”
  钟榆听了此言,脸色青得几乎发黑,他用恳求的语气道:“傅六郎君,王妃安危为重啊!”
  令奕摇摇头,叹道:“若真放任军营哗变下去,过会耶律昌来了,那时七娘才是真的危险。与其如此,倒不如让七娘过去。有你们王爷的名头在,没人敢对她动手的。”
  就在这二人言语间,令嘉已然越过了他们,行了出去。
 
 
第140章 剑有双刃
  范阳外城的城北城南各设一个军营,共计能容二十万人。依着现有的习惯,南营是傅家派系所在,北营则是萧彻嫡系,泾渭分明。范阳原来的守军在南营,紫荆关调来的援军去了北营,唯独自居庸退回的溃军是为战败后收拢回来,两边派系兼而有之,又兼不少将领身亡,不好区分,只是依着令卓的身份,去了南营。
  此次的哗变就出在城南的这支溃兵身上。
  在前往城南的路上,报信的人将此次哗变的事由一五一十得交代干净。
  此次居庸兵败,居庸关城的中高层将领死亡过半,溃兵们被勉强拢合。待到范阳,欲重新建制,则需兵卒名册。
  原先兵卒名册是当地兵营、三司、京城三处备案。然而比较尴尬的是,居庸自不必说,被神速攻破,而如今三司所在的昌平也随居庸沦陷,于是乎名册只剩得雍京一份——这份是不用想了,有那时间等这份名册,范阳也可以洗洗睡了。
  无法之下,剩下的法子便是重录名册。
  这时,一件要命的事就显出来了。用人不拘一格的燕王殿下麾下多为亡命之人,多是背着大罪的,他们在萧彻手下,固然是领着重赏,也有机会免罪,但与此相对的却是极为苛刻的军法以及可怕的死亡比例。也正因为萧彻军法严苛,当日居庸关城一破,这些人竟是率先杀了军法官逃亡,连带着引发了大批兵卒跟随,这才一败涂地。
  于是乎,现在能被收拢起来的那些失了长官的士卒们,无一例外具是一口咬定自己是傅家派系出身,索性免去原来的身份。原本没有名册,这也不难瞒过去。然而,紫荆关调来的援军也是萧彻嫡系出身,两处有不少人都在长胜军中打过照面,一眼认了出来,伪作的名册被揭穿了。
  那些谎报身份的溃兵们恐惧军法,有心虚过度的人竟带头砍伤军官,欲逃出军营。
  若是紫荆关的援军未来,也许他们还能成功,但紫荆关的援军已至,建制齐全,将领具在的二万人要拿下几十个仓促行动溃兵简直易如反掌,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这批哗变的人就束手就擒了。
  那几十个哗变的人自然是立时处置了,然而他们却是掀开了一层盖子,叫将领们看见了溃军中藏着的猫腻,谎报身份的真的只会是哗变的几十个人嘛?当日最先溃逃的就是这批人,想也知活下来的定是比其他部属都多。
  如今情形,欲细查身份是不可能的,但要放他们也难,战场之上逃跑是大罪,这些人在居庸逃了一次,保不齐就要在范阳逃第二次。然而,真要杀他们,那在身份不明的情形下,这一万多的溃军能活下来的只得三千多人——只有这些人的建制仍在,军法官齐全,其身份行为是被保证的。
  哪怕是萧彻杀败战之士,通常也只杀百余人,人数上前则以抽杀,如今大战在前,却要先杀己方近万人……换了萧彻,都不敢下这样的决定。
  于是乎最后的定论就是,杀一部分,放一部分,然而这个部分的可浮动的范围过大,以至于军中将领争持不下,这才有人引了令奕过去。令奕自身威望不高,但在令卓昏迷的眼下,他却是傅家的代表。却不料,引来的除了令奕,还有令嘉这么尊大佛。
  城南军营设在在外城的城河与城墙之间,营门与城墙等高,两侧各自立着一个角楼,上面驻着弓箭手。因在战争期间,军营的气氛十分紧张,燕王府的马车距离大门十余丈外时,门口守卫就上前来团团围住了马车。出示了燕王府的标识,才得以放行。
  入了军营拐过了一排营墙,便见得一片宽阔平坦的校场,站着队形齐整,神色肃杀的士卒们,正在演练着枪阵。哪怕燕王府的马车自他们面前经过,他们的目光依旧未动。
  以其定力、兵器、盔甲来看,这些紫荆关的士卒们足以称精锐了。
  然令嘉放下帘幕,面色沉沉,半点不见喜色。
  她料想萧彻安排在居庸关的士卒绝不会比他们差多少,结果却在居庸关败的如此惨烈,怎不叫她暗暗忧虑。
  不过这份忧虑且得放在后面,令嘉还未入得中军帐,远远便听见了一阵争吵声。
  “用十一抽杀之法,逃战这般大罪若不能明正典刑,还拿什么打仗?”
  “只杀被指认出的几百人就行了。以十一法要杀千余人,如今狄贼将至,士卒们本就紧张,在三军面前处置太多人,定会影响军心。还不如留待狄贼来后,上场杀敌,也算戴罪立功。”
  “戴罪立功?他们戴的罪还不够多?他们可是逃兵,如何能用。到了沙场上,莫要兵刃都没碰上,就直接降了,届时才是真的败坏士气。你还想覆居庸后辙嘛?”
  “呵,若要确保没有逃兵,那这居庸回来的一万多士卒除了老杨和廖三手下的,其余的全杀净才好,毕竟能活命的都是逃出来的。你若没有全杀的胆气,就莫拿逃兵说事。”
  “本就该全杀净,岂能侥幸。若留着他们,叫其他士卒有样学样,范阳城也没必要守了,我们索性直接授首与那狄贼。”
  “因时制宜,你也不知?如此紧要关头,举凡是士卒都需珍惜,连傅将军都免了他们的逃战之罪了,你们还敢空耗兵卒?”
  ……
  令嘉站在帘帐边,若有所思地听着帐中人争论,心中品出味来。眼看着双方火气越来越大,都将要攀扯出通敌时,她终于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哪个说的私通?”
  令嘉的声音来得突兀,帐中激烈得要冒火争吵声就像被泼了盆冰水般,陡然止住。
  乍得在军中见了一个美貌女人,这十个人里有九个人要蹙眉,不过再细思下,心思机敏的又急急地变了脸色。
  能入这中军帐的皆是五品往上数的将领,都曾出入过王府。便是不曾同令嘉打过照面,也当是认得她身边紧跟着的王府亲卫统领的钟榆还有令奕,由一推二,自也知了令嘉身份。当然也有心思迟钝的几个人,但当他的同僚全都俯身行礼唤“王妃”时,他们自也会明白。
  范阳的守将姚业同令嘉熟些——这熟也仅限于王府的几面之缘——行完礼后,上前恭敬地劝道:“王妃身份尊贵,军营人多眼杂,且不安稳,有什么事令人来说一声便是,何必屈尊亲涉此地。”
  令嘉回道:“军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殿下不在,三兄昏迷,我若不亲至,你们就要犯越职之过了。你们要犯嘛?”
  姚业滞了滞,竟真闭嘴不言了。
  正如令嘉所言,哗闹这么大的事,在场的这么些人没一个是有处置之权的。要么是名位不够的,要么是名位够了,但那些溃兵不归他们统属的。
  如此之下,令嘉的王妃名分虽非职官,但妻享夫权,她作为萧彻的妻子,被视作他的半身,在紧急时刻,以她的名义作出的处置无疑是更为名正言顺。若令嘉不在,他们做决策尤可称事急从权,但令嘉人都来了,那这事就急不来了。
  在拿下话语权后,令嘉说道:“廖将军,哗变的事我也听你派来的人大致说过,只是不知你们是几个意思。”
  廖永定去搬救兵的行为被揭穿还被点名,同僚们都向他投来了指责的目光——燕王妃身份虽尊,但显然大家都不乐意头上多这么个人。
  廖永定脸蛋生得嫩,脸皮却是不薄,面色不变地说道:“王妃,此批溃军所犯之过不外乎为居庸关处逃战,只此处因军法官没半,难以追究,故傅将军下令免过。只如今又添谎报身份之罪,亦是难以定明。我等争执之处,还在于要不要罚他们,若罚又该如何罚。”
  令嘉的目光在十多位将领的脸上扫过,哂笑一下,却是道:“廖将军所言不实。若只是惩罚的事,何须惊动南北两营这么多的将领。说到底,你们在争的应该是要不要用他们,若是不用又该如何处置他们吧。”
  帐中一片无声。
  “……”廖永定脸上也显出了几分尴尬:“王妃明鉴。”
  此中关节,令嘉在帐外听他们争吵时就理清了。这一帐子人里,主张不用的人是大多数。而剩下的那些主张少杀的那些人多是居庸败退回来的将领——居庸战败,他们具戴了罪,降职是逃不了的,若想将功抵过,他们须得守下范阳,而此前提是他们需得手下有兵。
  排除掉怀有私心的几个,正确的结论十分明显,就是不用这批人。
  军队打仗并非简单的加减计算,也非拔河角逐,人多就是力大,胜算就大。相反,一支军队的战斗力更多的是取决于他们的军纪,若能令行禁止,敌十倍二十倍之敌绝非难事。溃军的军纪、军心尽坏,欲在几天里内重捡建制太难,而没有建制的一万人便是想送上战场做炮灰都是多余,唯一的用处就是扔去作挖壕沟的苦力,就这样还要嫌他们吃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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