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马上的李沅却慌了,他装作不会骑马,只是想降低庆王对他的戒备心,没想到会让卿卿不放心一同跟来,往前去不知要面对多少危难,他怎能让卿卿一同涉险呢?
玉容卿走到李沅的马下,踩着脚蹬上马,坐在李沅身前,熟练的挽起缰绳,又腾出一只手来抓着李沅的两只手臂搂在她腰上。
“相公抓紧我,小心马背上晃。”
玉容卿护夫心切,挺直了后背让李沅来靠,她看不见的是,李沅默默收紧了手臂搂住她的腰,埋在她肩膀上脸表情渐渐平静,就像是再次确认了自己对于卿卿的重要性,知道自己是被她爱着的,对他来说,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
他搂着她柔软的身子,在微凉的细雨中紧紧相依,任凭湿冷的雨滴打在身上,他们相拥的肌肤也依旧温暖炽热。
李沅心中升起一股自责,他厌恶自己没有能力保护好卿卿,明知道庆王危险,却也没有别的选择。
脑中再次回想起萧成说过的话,他是皇子,而他的死对手是二皇子。
他能够成为另一个人的对手,至少说明,自己从前是个颇有能力的人。
李沅默默做了一个选择,虽然过去过于阴沉黑暗,让他不堪回首,但如果接受过去能够让他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卿卿,他也该让自己迈出舒适区,直面那些藏在回忆里的曾经。
他炙热的呼吸喷洒在玉容卿的后颈,弄得她皮肤痒痒,又听到李沅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
“卿卿,我会保护好你的。”
玉容卿轻笑一声,抿了红润的唇低声回他:“我相信你,不管是生是死,咱们两个都要在一起。”
她知道此行凶险,做此决定也并不仅是一时冲动。
知道了这一点的李沅,心中触动,低头在她后颈上轻轻舔舐然后咬了一口,像是做了个印记一样留下了两排浅浅的牙印。
后颈上传来轻微的刺痛,玉容卿将痛呼堵在喉咙里,还以为是李沅因为在马上比较害怕才做出这种异常的举动,随后便听他说:“卿卿,我活着是你的人,死了是你的鬼,生生世世都是你的。”
怎么突然说起了生死的问题。
听他说话语气严肃还带了几分坚定,玉容卿突然紧张起来,觉得是自己先挑起了生与死的话题,忙安慰道:“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咱们一起好好活着。”
以后日子还长呢,想到身边有这样一个他陪着,玉容卿也无憾此生了。
夫妻两个黏在一起腻腻歪歪,李轩偶尔转过头去瞟一眼,见了李沅那不成器的模样,心底满是不屑。
骑马不过片刻便到了裴府门前,原本庄严的裴家府邸,如今门口却站了陌生的银甲士兵,一个个横眉竖眼很凶悍,里头还传出阵阵惨叫声,凄厉惨淡,只叫人听了心底生寒。
玉容卿心惊胆战,李沅下了马,又把玉容卿扶下去,二人站在门口,被左右两排士兵“请”了进去。
路上听着那凄厉的叫声,玉容卿紧张的握紧了李沅的手,生怕一个不小心,李沅就会被人拖走。
走在最前头的李轩不经意的说道:“玉姑娘与袁公子不必担忧,不过是有几个不老实的要挨几下打罢了,不会死人的。”
轻描淡写的从容,仿佛这惨叫声丝毫没入他的耳朵。
原本几个大家族的人都被绑在一起,李轩也没打算一开始就用刑,好声好气的跟他们商量,要他们拿出家底儿来献给他,还要帮他重建庆军。
坐在桌子上做能聊的事,偏偏有人不乐意,非要在他面前装什么忠臣洁士。
先是嘴最硬的贺老爷因为骂庆王是乱臣贼子,被拖下去打了二十板子。
随后是忠贞不屈的裴仪不愿与庆王为伍,连同他的夫人一起被打了十几鞭子。
身上带了伤,疼痛难忍,动都不能动弹,嘴上便老实了。全程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康守居默默看着这一切,心虚着不敢说话。
到审问到他的时候,刚解了嘴上的破布,他还没说两句,身旁的刘氏便迫不及待的要投诚表忠心,又说康家的远亲在京城做大官,一定能为庆王出谋划策,共商大业。
本是件互惠互利的好事,李轩听了也很乐意,可当刘氏说出康家那位大官的名字时,李轩原本缓和一点的脸瞬间又冰冻了。
康林。
李轩陷入回忆中,阴沉道:“原来是康林啊,还真是有缘分呢。”
“对呀对呀,王爷是皇族来的贵人,前程远大,我们康家一定会鼎力相助。”刘氏谄媚的笑着,为了保全儿子的性命,脸都快笑僵了,还不住地撺掇一边的康守居,“老爷你说句话呀,咱们的性命可能在王爷手上捏着呢。”
康守居心情复杂,他本是为了结交权贵而来,没想到碰上个反王,还是个打了败仗逃到徐州的,一看就知命数不久。
但他的嫡长子康瑞已经重病不起,成了个话都说不出来的废人,他们康家只剩下康齐这个独苗了,如若连他的保全不了,康家的香火就要在他这儿断了,简直愧对列祖列宗。
对康齐的看重和对庆王的惧怕在心底交织,又在刘氏的撺掇之下,康守居放弃了底线,随刘氏一同应和。
“贱内说的对,我家表兄在京城颇有人脉,前几个月还有幸得到提拔,如今已经是户部尚书了,一定能为王爷出犬马之劳。”
“户部尚书啊。”李轩轻叹一句,“你们可知道他这个尚书是怎么得来的吗?”
康守居与刘氏战战兢兢的摇头。
“你们说的对,康林的确为本王出了犬马之劳,数年前,他因为在京城做本王的眼线,本王才在皇兄那里举荐他,让他做了个户部侍郎。”
说到此处,康守居如释重负,笑道:“原来王爷早与我家表兄有来往,真是有缘分。”有康林的关系在,便不怕庆王会伤他们了。
只是李轩没有理会他,继续道:“可是以他的才能,做个侍郎远远不够,便物尽其用,将我在宣州的情况倒卖给其他的人,甚至将我的计划暴露给平阳王,这才高升到尚书的位置,不然,本王也没机会来你们这儿,同你们攀这层关系。”
李轩说着,康家人脸都绿了,齐齐跪到地上求饶,说着康林的错并不干他们的事。
错在谁,李轩清清楚楚,只是如今败落徐州实在窝囊,究其原因,两面三刀的康林罪无可恕。
如今康林远在京城,李轩憋着一肚子气儿没地儿撒火,又被这群蠢笨的康家人煽动着想起那些窝囊事,此事便不能善罢甘休了。
他们走在庭院里,听到一声声最惨烈的叫喊,便是从康家人嘴里喊出来的。
李轩冷道:“在我这儿,只有有价值的人配活着走出去,没有价值的,即便是死了又何妨。”
人都道庆王识才用才,是个好王爷。却无人在意,那些算不得人才的人见过庆王后都去了哪儿,荒郊野岭乱葬岗,美名之下的冤魂,无人知晓。
从庭院中经过后,玉容卿与李沅被带进了一间房中。
这间房子原本是裴家待客的屋子,如今里头却关满了徐州有头有脸的人,除了几大家族的人,还有些富商小官一类,都是玉容卿认识的。
其中贺老爷与裴仪夫妇伤的不轻,被众人围坐在中间养伤,这些人里,有人面上带了伤,也有人依旧光鲜整洁。
听了李轩在庭院中说的话,玉容卿知道他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心中便打起了小算盘。
屋里的人见玉容卿来了,有人欢喜有人愁。
原本以为玉家花重金聘请了那么多的武林高手能勉强抵挡庆王,没想到这才半天不到的时间,玉家姑娘也被抓过来了。
玉容卿忧心道:“怎么不见温家和康家人?”
一个脸上带伤的老板回道:“听说徐州军营已经投诚了,温家小公子昏迷不醒只剩半条命,老将军被气的急火攻心晕了过去,温将军原本就受伤卧床,如今更是出不了家,温家自己都自身难保。”
另一个也说:“康家人是早上被带出去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一直在受刑,打到现在还没停下,听这声响,只怕是要没命了。”
眼下没有兵救援,又没有权势更大的人来抓庆王。
李氏皇族中,被外放守州府而且手中有兵权的王爷只有这两位,平阳王没来,他们又能寄希望于谁呢?
被抓去“探讨问题”的玉容卿与李沅一道,在面对李轩时,她思考了一会,紧紧抓着李沅的手不让他冲动。
她知道李沅会武功,但在这个时候暴露能力,并不能占上风。满院子都是士兵,眼睛能看到的有五十多个,仅凭他们两个,根本救不了所有的人质。
“怎么样?玉姑娘可否替玉家做个决断?”李轩抛出选择,顺从他,或者去受折磨后再顺从他。
玉容卿做出了选择。
她强忍下心中的恐惧,大方地笑着,踌躇满志说道:“我玉家愿倾尽全部财力,助王爷一臂之力。”
第55章 55 真实的美人
识时务者为俊杰。
李轩很高兴有人能做出正确的选择,但他也不是好糊弄的傻子, 当即便让人取来了笔墨纸砚,让玉容卿亲手写下“自愿交托家财”的意愿书。
师出有名, 他就不怕会因此背上骂名。
玉家家财数不胜数, 即便玉容卿往小了说, 李轩也不会发觉,但是为了博得他的信任, 让庆王知道玉家的用处, 玉容卿大手一挥, 五千两银子便送了出去。
在朝园等候小姐跟姑爷归家的下人们没等到人,却等来了取银子的书信。
小梨小心翼翼的检查过,确认是小姐的笔迹,便留了士兵们在门口等着,莫竹和靳松他们前去内院抬银子。
足足抬了五箱银子送出去, 莫竹又气又恨,被人当做鱼肉一般人宰割,自家小姐和姑爷又生死不明。他正愤愤抑郁时, 被丫鬟叫去与小梨相见。
小梨关上房门, 紧张着拉莫竹到桌边,将平铺在桌子上的书信指给他看。
那是玉容卿亲手写来让人取银子的信, 其中隐藏着传达给小梨的信息:去军营。
玉容卿进了裴府之后,便发现小兵口中陈述的近千人只有很少一部分在裴府,大部分都在徐州军营,而原本驻扎在徐州军营的士兵就有近千人,若是找到机会, 两相抗衡,也不是全无胜算。
只是她知晓了温家如今的困境,知道没发从温家入手,便传达信息过来,让轻功最好的莫竹去军营探查情况。
得到指令,莫竹便与毛小丁一同出了园子,在民坊的掩映下,奔着城南的军营而去。
银子被抬到裴府,李轩过目后甚是满意,当即就派人用这些银钱去周边采购粮草,不许惊动百姓,打一个补充徐州军营粮草的名目出去,也好掩盖真相。
五千两银子是玉府现存的银钱的一半,玉府的财务数据从来不会对外泄露,真正知道府上银钱流水的,只有玉老爷与玉容卿。
花钱买平安只是缓兵之计,玉容卿也没傻到真的要加入庆王的阵营,虽然说绝地反击并不是不可能的事,但庆王此战之名并不正统,在宣州大胜的平阳王反而是平乱有功。
即便是傻子,也知道该选哪边站。
玉容卿暂时用银钱换得自己一家人的安全,也想着能靠近庆王,唯有了解他的为人,参透他的弱点,才能想出破解困局之法。
玉家对李轩来说是有用的,他既得了银子,以后用得着玉家的地方多的是,便不会为难玉容卿和李沅。
“玉姑娘是个识时务的,本王甚感钦佩。”李轩转过身来看着玉容卿,眼中是难得一见的欣喜,他连日落败又逃跑,到今天这才算是稳定下来。
只要有了徐州这几大家族的财力物力,他重整旗鼓,也有底气与平阳王再来一战。
欣喜之余,心底又生出些许不安定。
依附别人的力量不是长久之计,眼下只有玉家与康家愿意配合,而掌握着兵权的温家满门三代男丁,病的病,伤的伤,竟没留下一个能让他差遣的。
若想在徐州稳下阵脚,还要依靠秦山治军的力量才行。
好在秦山对他忠心,即便他落了败仗,秦山也没有去投靠平阳王,反而一路护送他来到较为安全的徐州,这份难得的赤胆忠心,李轩记下了。
用尽一切可用之才,李轩不会放弃逆风翻盘的希望,这样想着,对玉容卿夫妇的态度也好转了些,“今日阴雨连绵,玉姑娘与袁公子身上还湿着,便不必在这儿站着了,去休息一会儿吧。”
说罢,就有一个士兵走过来给他们引路。玉容卿犹豫了一会,还是跟李沅一起离开了。
她本想跟庆王讨一些草药,贺家叔叔与裴仪夫妇伤的不轻,如若放着不管,伤痛不愈不说,还会留下后遗症。
只是眼下,她也是个阶下囚,连身边的李沅都照顾不好,又如何敢违背庆王的意思。
雨天的夜晚来的比平日要早,滴答的雨滴敲击着房檐,悠长宁静的雨声让人心中的浮躁渐渐沉淀。
落了一天雨的山林间变得泥泞不堪,林间两个身影在树冠中穿梭,脚踩树叶便能轻松前行,不在路上留下脚印,可隐藏行踪。
设置在山间谷地中的军营前有一道五人高的大栅门,即便莫竹轻功再好,也没办法翻过去,里头又都是些训练精良的士兵,从正门翻进去肯定凶多吉少。
躲在树冠中稍微打量地形,莫竹与毛小丁以敲击树干的声音传递信息,两人一东一西,从两侧山腰上摸入军营。
入夜后,空气十分湿冷,玉容卿因为用银子做了投名状,暂时得到了庆王的礼待,与李沅被安排在一间客房中。
晚上送来的吃食有些粗糙,白米饭配青菜,玉容卿没吃多少,草草睡下。
她躺在床上,忧心忡忡。
“卿卿,你在想什么?”
听到李沅的声音,玉容卿舒了一口气,循着声音望去,见他单手解了衣裳,外衣内衫都挂在床头,身穿着宽松的中衣爬上床来。
雪白的绸缎穿在他的身上,柔软的青纱紧贴着玉色的身子,更显得他皮肤细腻白皙,狭小陈旧的床承受了他的体重,不由得嘎吱一响,连带着玉容卿的心也随之一颤,不自觉便咬紧了下唇。
白日里还跟他赤、身相对,挤在一个浴桶里你侬我侬,晚上便来到了这陌生的地方,背靠着潮湿的被褥,玉容卿只觉得委屈了李沅。
成亲后自己总是很忙,李沅又是在书院做先生又是打理整个朝园,两人很久没有像今天一样一整天都待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