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前途未卜,但至少此刻,他们是在一起的。
玉容卿铺好床铺钻进被子里,“没想什么,只是觉得咱们第一次外宿,过于简陋,若是有机会,带你去一次妙音坊也好,那里的被褥床单柔软的像云朵一样,你一定喜欢。”
妙音坊?是乐坊。
李沅有些不满,“原来卿卿还去过那种地方,怪不得总说我待在家中无趣。”
相公的小脾气表露的很明显,玉容卿轻笑一声张开怀抱将他包进被子里,李沅从善如流,埋进被子下的双手熟练的摸上她柔软的细腰,让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相依。
“我去乐坊可从不避人,相公若是不喜欢,那我今后便不去了。”
知道她去乐坊,李沅心中不悦,可听到她说不去,李沅也不是很乐意。
卿卿是他的,仅凭几个乐人又如何能抢走。
翻身将人压在身下,低哑的声音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妥协道:“我没有不喜欢,如果是跟卿卿一起去,那我就去。”
女子柔软的胸脯上下起伏,轻笑着捧住他的脸。凹凸有致的身子被遮挡在男人身下的阴影中,李沅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个热切的吻,像是要找寻安慰,更像是给她安慰——
肢体的接触,融合的体温,这一切都提醒着玉容卿,至少还有李沅陪在她身边。
后半夜,原本减小的雨势突然又变大,哗啦啦的雨声将整个裴府包围,就连巡夜的士兵也不得不撤回房中休息。
趁着雨势,一个灵巧的身影从房顶落到院中。裴府他是来过的,莫竹在客房院中悄悄巡视一圈,随后在角落里一间不起眼的房屋窗前看到了一支花。
那花是被人折下放在窗台外的,莫竹确定了小姐住在此处后,咚咚咚,敲窗三声。
声响隐没在雨声中。
听到异响的李沅猛然从睡梦中惊醒,抱紧了身边的玉容卿,警惕着看向窗外。
屋檐下的黑影是熟悉的轮廓,李沅没有叫醒玉容卿,今天经历了太多,昨夜她又没有睡好,眼下好不容易睡熟休息,李沅不舍得她再起来忙碌。
轻轻地掀开被子,李沅下床来到窗户前,低声问:“什么事?”
躲在窗外花丛中的莫竹听到来应声的人是李沅,虽然惊讶,却也没多问,不说什么废话,将自己在军营中探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李沅,随后便要离开。
“等等。”李沅叫住他。
“明日此刻你再来,去萧成那里拿来我的剑,这件事,你不要对任何人说。”
莫竹没有一口应下,反问他:“你有办法救小姐?”
“只要你乖乖听我的,庆王便活不长久。庆王一死,这些残兵败将无人领,自然可解当下之困。”
隔着门窗,莫竹看不见李沅脸上的表情,只是觉得他说出计划时的语气太过平常,仿佛杀掉庆王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可是亲眼看见庆王杀死四个护卫的莫竹却并不敢相信,内心斟酌着他的计划。
有那么一瞬间,莫竹甚至觉得李沅又是在发疯。
刺杀庆王如果失败,不仅仅是他们,连带着小姐和那一屋子的人质都得死……可是,莫竹思虑再三,觉得李沅即便是发疯,也不会拿小姐的生命开玩笑。
几番权衡,便答应了他。
莫竹走后,李沅躺回了床上,默默含情的眉眼深情的凝视着玉容卿熟睡的脸庞。
她总是要考虑很多人,即便眼下自身难保,她还想用个两全的办法,既不惹怒庆王,又能救下被困的人质。
办法不是没有,可是总要有些取舍。玉容卿天性不好争斗,李沅便替她做这个选择。
落下帷帐,李沅轻轻闭上双眼,他已经连着三天没有吃药了,原先吃了徐大夫开的药,做噩梦的症状缓解了许多,如今停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脑袋里有些乱。
很多模糊的记忆涌上脑海,就像交织在一起的乱麻,零散的片段,模糊的人脸,让人分不清哪些是梦境,哪些是发生过的事实。
正如萧成所说,他的确是见过秦山的,脑海中的声音与画面渐渐对上,他慢慢记起了秦山的模样,还有一些其他的人。
也有庆王。
不过他脑海中的李轩,还是二十岁的年轻模样,并不像现在这般阴郁,甚至还有几分少年的开朗。
岁月不饶人,李轩只见过仍是孩童的李沅,只有一面而已。李沅仍然能记得李轩年轻时的相貌,李轩却已经认不出长大后的李沅了。
李沅的头有些疼,却依旧不愿停下回忆,支离破碎的画面在他脑中重组,兜兜转转却始终无法拼成一个连续的记忆。他只能在这些片段中找寻有用的信息。
渐渐的,神智迷糊,李沅陷入梦境。
梦中的他是孩童模样,五六岁大的身子瘦小黝黑,跟在一个女子身旁,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女子破旧的衣裙。
他停下脚步仰起头,想要看清女子的脸,迎面见到的却是一双满是伤痕的粗糙的手,毫无征兆地掐在他脖子上,窒息的感觉让他痛苦又无助。
他要死了。
李沅的表情渐渐狰狞,猛然惊醒,对上玉容卿一双忧虑的双眼,她的眼睛即便在深夜中也依旧温润有光,李沅愣了好一会,直到被她抱进怀中,侧脸靠在柔软温暖的胸口,他才缓过神来。
“相公别怕,有我在。”
第56章 56 真实的美人
她的声音带着迷蒙的慵懒,成亲这几个月来同床共枕, 玉容卿早就习惯了李沅被噩梦惊醒,感觉到身边的人蜷缩了身子, 她便下意识的将人搂在怀中, 轻声安慰。
玉容卿生在一个美满家庭, 自小是被人宠爱着长起来的,因此格外心疼李沅童年的遭遇。
可惜无论她做什么也改变不了李沅已经伤痕累累的事实, 便只能站在妻子的立场上安慰他, 照顾他, 给他精神上的支持。
“相公别怕,只是个梦。”她轻抚着李沅的后脑勺,柔软顺滑的发丝从她指尖流过,如同精致的雪缎。
她低声呢喃的模样好可爱。李沅微笑着搂着怀中的娘子,梦中的恐惧烟消云散。
第二日, 下了一天一夜的雨终于停了,湛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白云,飘渺轻薄, 被夏日的暖风一吹, 便散了。
散了落雨的乌云,气温很快回升, 屋里也变得闷热起来。
李轩将玉容卿单独叫去,又是要银子又是寻人脉雇佣更多的私人护卫,又费钱又费力的要求,玉容卿丝毫不问,一一应下, 还在两个士兵的监视之下,出门替庆王办事。
走到自家店铺门前时,躲在紧闭的店铺门中的掌柜看到是少东家经过,见玉容卿安然无恙,街上又没有很多士兵,便出来找她诉苦。
“少东家,我们店铺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抢走了,这可让我们怎么活呀?”
年过半百的掌柜是靠着店铺里的生意维持生活,铺面是玉家的,可店是他亲力亲为开起来的,为它忙活了大半辈子,一夜之间被人抢了个干净,简直要把棺材本儿赔进去了。
掌柜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死的心都有,在少东家面前连长辈的尊严都不顾了。
玉容卿身边还有两个银甲士兵,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暂时安抚了掌柜,又说:“王爷到徐州做这些,必然是有他的打算,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也不要太过计较眼前的得失,王爷自有定夺。”
面上这么说,心里确是恨急了那庆王,身为王爷高高在上,不但不为百姓着想,还要抢夺百姓的利益去同平阳王争斗,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玉容卿在外头奔走之时,李沅被软禁在裴府中。
因为玉容卿的投诚,他又是玉家家眷,并没有像其他人质那样被看管起来,在裴府之中来去自由,只是不被允许出府。
不知情的人看李沅,一眼看去就只是个长相绝色的美人,走近了看他的神情,也不过是个胆小的斯文书生,如若有机会说上两句话,便会轻易的相信:这是个单纯的无脑美人。
李沅在人前表露的动作并不顺畅,穿衣裳笨拙,走路很慢,甚至来到一个路口,都要犹豫再三才能确定方向。
一开始,士兵观察到他的行动后向庆王禀报,还以为他是想逃跑或是想跟外人传什么信息,没想到,李沅出房门后兜兜转转,最后的目的地,是厨房。
士兵在外头偷听。
厨房里面被困了几个厨娘和丫鬟,看到有陌生男人过来,吓得挤成一团,警惕的看着这个长相俊美的男人。
“你们别害怕,我也是被抓到这儿的。”李沅轻声细语,暂时稳住她们的情绪。
“我家娘子昨日受了惊吓没吃多少东西,今天一大早便出去给王爷办事儿了,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我便自作主张过来给她煮点饭菜吃。”
他说着,在灶台边上翻找,随后在厨娘的提醒下找到了为数不多的的粮食,还剩下一个鸡蛋。
裴府上人不少,存粮也有些,一些新鲜的蔬菜肉类需要当天去采购,但这几天因为兵乱的事搅得人心惶惶,街上的店铺不开门,卖菜的农户也进不了城,而府上又有许多士兵,消耗巨大,因此粮食短缺,只能省吃俭用。
李沅也不敢用太多,只取了一个鸡蛋,点火煮粥。
熬粥的过程很漫长,士兵将李沅去厨房的事报到了庆王那里,一个文弱的书生本就不入武夫的眼,没想到还是个惧内的厨子。
君子远庖厨,李轩双手不沾阳春水,从来就瞧不上厨子,还是个没本事没力气的书生,只能被自己的娘子护着,真是丢尽了男子的颜面。
一个男人惧内,不论被哪个男人听去,对他的评价都只有嘲笑和讽刺。
李轩放下笔,眼中满是不耐烦,吩咐下去:“别理会他了,一个吃软饭的书生还能翻了天不成,叫几个人去看看秦山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问问他为什么还不来见本王。”
这边粮草和征兵已经如火如荼的准备着,秦山那边休整了一天,也该过来向他禀报了。
监视李沅的士兵被撤走了,他静静的盯着锅里开始沸腾的粥水,如同出神发愣一般,我还中却将自己刚刚走过的路串联在一起。
门口守卫最森严的书房,就是庆王所住的地方,离他现在住的客房隔了两面墙,需要拐七次弯,路上会多次遇到巡逻的士兵,想要全部躲开,得找到合适的时机。
如果这一切都能安全进行,等到他跟李轩面对面,李沅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压制住他。
自己专攻剑术,而李轩将几根银针耍的出神入化,比锤子凿子还要有力,内力着实雄厚。真要动起手来,他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将他杀死,给了士兵们反应的时间,那裴府里的人质都会没命。
他不能拿卿卿的生命冒险。
玉容卿中午回来的时候,去李轩那里复命后又谄媚了一番才回到客房,推门见李沅衣着宽松随意,正端了一锅热乎乎的白粥放到桌上。
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受,玉容卿因为不习惯士兵们粗犷的饮食,昨晚今早吃的都很少。可她注意到,李沅也没动几下筷子。
总归是外人做的吃食叫他不太放心,眼下自己做了饭,便拉着玉容卿过来吃。
两个人喝着白粥,分享一颗荷包蛋,吃饭的时候,李沅将昨夜莫竹传递给他的信息复述给卿卿听。
大意是秦山有勇无谋,良禽择木而栖,他见庆王失势,早有反叛之心,却苦于自己没有计谋,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才不得不依附庆王。若离了庆王的名头与谋划,秦山不过一介莽夫,不足为惧。
作为一个将军,秦山带兵打仗的本领还是有的,只是比他能力强的将领,在平阳王的麾下比比皆是。
听到这儿,玉容卿总算心里有谱了。
“看来,想要解决眼下的困境,就只能除掉庆王。”玉容卿虽然很不想杀人,但情势所逼,她也没有办法。
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可玉容卿虽然找到了破局之法,却苦恼,“那庆王功力深厚,一出手便杀了府上四个护卫,只怕是想近他的身都难,又怎么能打败他。”
李沅早已想定了办法,只是不想让玉容卿担心,便给她支了个招。
“卿卿可还在担心贺叔叔与裴仪大人的伤势?”
“是,我刚回来的时候还偷偷去看了一眼,只是他们疑心我投靠庆王,对我也多了些警惕。”玉容卿忧心着成事不能两全,并不怪别人对她的怀疑。
李沅又道:“卿卿既然要出门给庆王办事,他对你的约束自然会松懈,你大可以借机去买些药来给贺叔叔他们,趁机……”李沅伏在她耳朵上低声道,“买一些迷药。”
迷药……
不但能限制李轩的行动,还一并弱化了这院子里士兵的反应力,真是好计谋。
“庆王他当我是个草包,并不将我的行踪放在心上,到时卿卿将迷药交给我,我自会去厨房投药。”
了解了李沅给的办法,玉容卿很是开心,她知道李沅武功并不弱,到时拿下中了迷药的庆王,一定易如反掌。
开心之余,拉着李沅的双手同他说:“相公,你千万不要听别人胡说,你才不是草包,你是我的好相公,是我的大英雄,多亏你这么聪明想到这计谋,事成后,我一定会告诉大家,是你救了他们。”
被玉容卿这般真情实感的夸奖,李沅心生喜悦,点头应下,深埋埋在心底的真实计划也有了眉目。
两人商定后,分头行事。
下午,玉容卿出去为庆王张罗征兵的事,途中路过自家的铺面,敲门进去,药店里面是她认识的掌柜。
她在店中抓药,跟在身边监视的士兵没有阻拦,却有人偷偷去问询了庆王的意思。
李轩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失去替他办事的玉容卿,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归是为了那几个不知死活抓药,只要他不放人,吃再多的药伤都不可能好。
回到裴府的时候,玉容卿亲自去送了药,途中将迷药扔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是她跟相公约定好的地方。
而李沅得了迷药,在晚饭时间之前去厨房送他用过的碗筷,趁人不注意,将迷药下到水缸之中。动作轻微,就连厨房里的厨娘都没有发现。
入夜后,裴府死一般的寂静。
夜色深沉之时,街上出现了几队巡逻的士兵,是从徐州军营支派过来,严防有人趁着夜色出城去给平阳王送信。
客房里安静的吓人,李沅没有告诉玉容卿,他将药洒在了煮饭洗菜都要用到的水中,玉容卿不知情,只当是饭菜中有药,晚上喝了一点水,上床睡觉后,睡得死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