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除了看着萧缙脸上笑意越来越浓,玲珑自己也觉得解释得越描越黑,说不下去了。
萧缙继续看着她,并不接话。
但玲珑怎么能认输呢?她明明是清白的,无理取闹的是萧缙才对!
“咳咳,”仍旧不甘心的玲珑索性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重新再战,“殿下,我想说的是,我对沈安没有什么旁的心思。我……”
萧缙抿着唇,已经是在强压自己的满心笑意与欢喜,他略略向前探身,距离玲珑又靠近了那么一点点,眨眨眼,看着她带着这样轻微的羞涩与局促继续解释。
“算了,”玲珑看着萧缙面上的神色已经快要从得趣变成得意了,自己又乱乱的扯不清楚,索性低了头微微侧身转开,“总之就是,我对他没有心思,对殿下……也没有。”
“对呀,”萧缙倒不在意后半句话里的倔强,反而笑道,“既然你对他对本王都没有心思,更应该一碗水端平,给他做针线,也给我做呀。”
玲珑实在不想继续纠缠这件事了,只好点头:“王爷又不需要笔囊书包,那您想要什么针线,我做就是了。”
萧缙看着她微微转开的侧脸,下颌精致,脖颈修长,白皙的脸颊上带着一点点浅淡的红意,越发觉得有趣又可爱。
沉了一瞬,忽然又上前一步到她身侧。
这动作多少有些突然,目光转开的玲珑还来不及反应,脖颈与耳朵便已经感觉到了他温热的呼吸,听见萧缙故意在自己耳边压低的声音:“那就看你肯用多少心了。”
玲珑本来就因着那“定情信物”四个字自觉失言有些不好意思,再被萧缙这样突袭一下,整个人都紧了紧,心头更加砰砰乱跳:“殿下!”
然而萧缙说完那句话便已经抽身往外走了,一直到了正房门口,又停步转身,笑着望向玲珑:“叫我做什么?用心的事情回头再好好想。现在先到书房来,中秋礼单的事情忘了吗?”
“没有忘。”这次轮到玲珑有些委屈巴巴了。
怎么一堆话绕来绕去,最后就变成她欠了萧缙一件针线呢?
但萧缙显然还不打算放过她,到了书房礼单整理了一半之后,萧缙居然又丢了一叠账册与卷宗过来给她:“这些是给上林卫和朱亭卫的人安排的。另外王府,还有别院,节下的赏赐也提前一天发下去。”
玲珑到了书房里,心绪倒是重新安定,先前那些乱七八糟的纠缠先丢在一旁,手中的礼单账册和大小庶务就已经够忙的了。
萧缙也敛了那些不正经的笑意与心思,叫唐宣和卫锋送过来了最新的卷宗与政务书信,埋首其中。
而接下来的两三天,便是中秋之前最忙的时候。按例行宫之中是要有宴会庆典,宴会之后仁宗与太后又要移驾回宫。所以仁宗与太后在这几日里会更轻松些,相反身为臣工的却要忙碌加倍。
一来萧缙在打理行宫防务和两宫移驾的护卫之事上必须亲力亲为,二来就是节庆期间的常规政务并不减少,但仁宗的饮宴移驾等事,面圣的机会更少,臣子们也就更需要对政务权宜处置,择要回禀。
所以一直到八月十三,萧缙与玲珑都是一同在书房里忙忙碌碌,各自处理手中的事务。
萧缙叫隋喜给玲珑单设了一张小桌,两人对坐各自运笔如飞,偶尔还有玲珑那边算账的算盘声噼啪作响,荣亲王的书房不知不觉也有了些账房的味道。
不过下人们进进出出送茶换茶的时候看着萧缙眉梢眼角里的轻松神色,便知道王爷心情多么舒畅,隋喜琥珀等人也心里十分踏实甚至庆幸。
以前荣亲王发脾气都是靠玲珑安抚,现在这样形影不离的更好,眼瞧着王爷就没什么脾气了。
到了八月十三,除了要在正日子送到行宫宴会上给仁宗与太后两宫的礼物之外,其他给宗亲或同僚的礼物都已经送了出去。而礼尚往来,荣亲王府收到的东西当然也如同流水一样。玲珑同样要造册整理,安排库房,清点盘查,所以比送礼的时候更忙,萧缙甚至反过来去催她休息:“收礼的事情哪有送礼重要,也不用这样忙到饭都不吃。”
“话不是这样说,”玲珑并不抬头,左手在算盘上几拨几挑,记了一个数字,“收进来的东西比送出去的还要紧。值钱不值钱两说,主要是怕有什么夹带,风平浪静的时候不显,万一将来有些什么变故就说不清楚。”
“那也不在这一餐饭的功夫。”萧缙直接上手搅乱了她的算盘,“下午再算罢。”
“殿下!”玲珑伸手去打他的手背,却晚了一步,数字还是乱了,“您怎么这样!”
刚好此时琥珀在门外禀报:“良侍,刚才谢府上送来了四封家书,六件礼物并两篓橘子,皆是送给您的。”
“橘子?”萧缙登时便有些留意。
玲珑在账本里夹了个书签,先望向萧缙:“王爷,就说我还是得有自己的院子罢?不然这样,我连娘家送的东西都没地方放。”
萧缙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确实放东西不方便,回头在本王的私库旁边给你单开一间库房,单独造册。”自己的院子什么,只当没听见。又吩咐琥珀,“谢家的礼物,午膳后直接拿到书房来给玲珑过目。书信现在就拿过来罢。”
琥珀在外头应了,拿托盘送了四封书信到玲珑的小桌上,随即行礼退出。
玲珑先依次看了信封,是祖父、姑姑、母亲和沈安各一封。
她刚要拆开,便见萧缙伸手全拿了过去:“这都是什么书信啊?本王也想见识见识。”
第28章 二十八、小老虎 难不成王爷还能留我做……
二十八、
玲珑连忙起身去抢:“这是家信。”
萧缙向后闪了一步, 玲珑哪里是萧缙的对手,当然没拿到。但她并不愿意继续跟着萧缙转圈,索性站在原地伸手:“殿下不要跟小孩子一样, 哪有这样拆旁人家信的。”
“这虽然是你家的信, 但你是本王的人。”萧缙犹自强词夺理,主要是看着信封上的沈安二字便全身不自在。
毕竟, 上辈子玲珑是真的嫁过沈安的。
大概就是在广平九年,玲珑终于离开了荣亲王府,三个月后嫁给了沈安, 之后跟着他去了江州。不过那段姻缘只有一年不到, 广平十年秋天, 玲珑便已和离回京。
而那段姻缘到底如何,一直到前世里他在北地病故,也没能从玲珑口中问得太明白。
前几日在观景阁, 他也算借着酒意将什么厚颜无耻的问题都问出口了,可玲珑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随便嫁人, 也就是说前世里玲珑还是曾经真正接受了沈安才会嫁的。
到底那小子哪里好啊?
“殿下真的不给我吗?”玲珑仍旧伸着手,平平地问了一句, 那一点极轻的委屈,就藏在最后一个字的尾音之中。
可这轻轻的尾音落在萧缙耳中, 却如同石子坠碧湖,咚地一下敲得他心口都发闷。
玲珑是说笑还是真的委屈了,他还是分得出的。
“那个,”萧缙讪讪上前,将信还了她,“我就是看看, 你们家人信封写得如何。嗯。字都还行。”
玲珑拿到手里翻了翻:“哪里还行啊?我姑姑这笔字,还不如隋总管呢。就沈安是正经临过魏碑的,勉强能看而已。”
萧缙这次不敢伸手拿了,就站在那里扫了一眼:“那也没临几年,瞧这架构,功夫肯定没下够。”
玲珑也侧头去看萧缙:“殿下,要不然咱们做个交易吧?您告诉我您为什么总是笃定我会跟沈安有什么,我就将他这信给您看。”
“真的?”萧缙眼睛一亮。
“真的。”玲珑点头,“不然您这一天天的总不消停。我给您管书房这几年,什么机要的信件账目都过了手,现下这个身份也是将欺君之罪都悬在头上了,到底还有什么不能直说呢?”
这话确实有道理,但萧缙张了张口,却还是欲言又止。
他倒也不是不想说,可这重生的前世今生之事,便是说了,玲珑也未必会相信。
反过来玲珑若是真的相信了,那么有关接下来几年的事情,她又该如何担惊受怕?
迟疑再三,萧缙最终还是回到先前的混赖态度:“你不是先前一直说要离开王府么,你母亲肯定会叫你嫁给沈安的。不然你说说看,倘若此刻你当真可以离开王府,回家另嫁,难道沈安不是人选吗?”
“沈安是人选又有什么不可以呢?”玲珑觉得萧缙大约没说实话,但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索性也就直面坦言,“不选沈安,我也会选旁人。难不成王爷还能留我做正妃吗?”
萧缙脸色忽然严肃起来。
玲珑见他神色变化,心里竟有些莫名的紧张与复杂。她先前不愿意去面对萧缙明里暗里的混赖,其实怕的也就是这一刻。
当年谢家夺爵倒台的事情那样不光彩,她又伺候了王府几年,论地位与中人之女并无差别,更何况也过了寻常人家常见的婚配之龄。纵然她并不会自轻自贱,但亲王正妃是何等地位?
就算长信侯府没有倒台,玲珑的父亲也不过就是六品小官,只仗着祖父那个恩荫的侯爵,真的进了王府也最多良媛而已,要是能有侧妃之位就足够祖坟冒青烟了,更何况今时今日。
当年她与裴二退婚的往事其实并没有那么记不得,这辈子她都不想再听见任何人说她不自量力了。
“殿下,”玲珑干咳了一声,“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您刚才说该用午膳了的?我现在出去传。要不然,这信您想看就看吧。”
萧缙的神色和目光实在让她紧张,相比而言,沈安的信也没多重要。
说着她就将母亲的信抽了出来,单独拿着,剩下三封都塞给萧缙:“我祖父和姑姑不是哭穷就是想求您办事走关系,两位仅有的差别就是我祖父还能写几句骈四俪六感念天恩的空话,我不想给您看是因为实在太丢人了。至于沈安,爱写什么都行,左右也没有什么能瞒过朱亭卫。您慢慢看,我先出去安排午膳了。”
言罢真的就要往外走。
萧缙一把将她手臂拉住:“等一下。”
玲珑只得停步,但低了头:“殿下,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刚才不应该妄言正妃之事。您的纳娶正妃如何能我改嫁的婚事相比,您别笑话我。”
萧缙气结:“能不能不要总将改嫁挂在嘴边?”
“能。”玲珑点点头,“我只放在心里就是了。”
“少说这个,你故意气我是不是?”萧缙越发郁卒,随手就拿那几封信去敲玲珑的额角,“先说刚才的话,我若是选你做正妃,你便不考虑沈安吗?”
玲珑愕然抬头:“殿下,这本钱是不是下的太大了。还是说,您其实看上的是沈安啊?啊,难怪您这么介意——”
“谢玲珑!”萧缙简直要一口血喷出来,头一次连名带姓地低喝了一声。
玲珑被他这忽然一吼吓得一哆嗦,也知道刚才这句胡说有点过了,虽然心里也没有当真多害怕,但还是乖乖住口低头。
“你现在是不是装傻都装出新花样来了?”萧缙随手将那几封信一丢,上前一步,“要不要本王证明一下,到底喜欢的人是不是你?”
玲珑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哪有像您这么凶的喜欢。我不再胡说八道就是了。”
“这也算凶么?”萧缙竟又逼近一步。
而玲珑刚才本来就距离书柜只有两步,一进一退之间,玲珑马上就要背靠书柜,退无可退了。
“您觉得不算,那是因为被吼的不是您啊。”玲珑还是低着头,但也不耽误回嘴。眼光飞快扫了一下,便想向左滑步,好出书房的门。
萧缙却伸手一拦,直接挡在了她头脸的左边,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又近了半尺。
“殿下,我错了。”玲珑还从来没有跟萧缙在这等情势下对峙过,心念飞转之间觉得还是赶紧认怂脱身要紧。
“错什么错,”萧缙哪里肯这样放过她,“信口开河不是很利落吗。刚才我说的,你还没答。”
玲珑倒也不是真害怕萧缙,相处四年多,她还是很信任荣亲王的。
但此情此景,她也多少有些无奈,不由叹了口气:“殿下,您见过有谁聘正妃是这么凶巴巴地把人按在书柜上吗。再说了,就按着如今慈懿殿的心思,就算您非抬举我,两宫也不会同意的。咱们还是说点实际能做到的事情,比如给您安排午膳,成不成?”
“我要是能做到呢?”萧缙仍旧不肯放手,又追问了一句。
玲珑这次答得倒是干脆:“那就等您做到了再说。”
“好。你等着。”萧缙说完,居然转身就自己先出了书房。
玲珑站在书柜前,想想又忍不住笑了。
天底下大概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提亲的口气能比萧缙更加凶狠、更加傲娇了。
于是带着这个念头,当晚玲珑就回房去给萧缙做了一个荷包。
她虽然确实不如翡翠、珊瑚等人长于女红,但也不是真的不能刺绣。
紧赶慢赶绣了一天半,就在中秋当日一早做好了拿给了萧缙:“殿下,我实在是不知道您还需要什么样的针线,所以就做了这个荷包给您。”
萧缙接的时候倒有些高兴,只是入手看了看便皱了眉:“你绣的这是什么?猫吗?”
玲珑不动声色:“是老虎,小老虎。”
萧缙又看了一眼,这荷包纹样还是精美的,只是因为荷包本身就不大,再加上这老虎形象圆滚滚胖乎乎,乍一看便像个猫。
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是一只幼年老虎,呲着獠牙,好像很凶地在吼,但因着脚短体胖浑圆可爱,反倒像是打哈欠或撒娇。
“怎么选了这么个样子?”萧缙以前在北地领兵确实用过虎纹旗,可这荷包上的小老虎全无威势,越发不明白。
玲珑抿嘴一笑:“先前就跟王爷说了,我不擅长针线之事,以前我给表姐表弟做的也是相类的样式,王爷若不喜欢,我拿回去便是。”说着便真的伸手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