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宫门过去,玲珑都没说话,一直到马车上,两人并肩坐了,萧缙又问她:“你平时也不是这样害羞的性子,怎么今日这样内敛?”
“不是内敛。”在自家马车上,玲珑倒是言行一致地很,不仅让萧缙伸手搂着,甚至还主动往他怀里靠了靠,让自己倚得舒服些,又伸手去揉了揉萧缙曾经在军营里伤到过的左膝盖,“我是觉得,那刚才那左边的宫女好像有些眼熟。”
“哪个宫女?”萧缙略感意外,回想了一下,“咱们从昭阳殿出来之前遇到的那两个?左边的好像叫春桃,或者春李,总之是个什么果子,都是昭阳殿伺候几年的宫人了。有什么不对么?”
玲珑摇摇头:“不知道,我以前进宫的时候没见过,但刚才一眼晃过去,却觉得有些熟悉似的。我心里有点不安,但说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
“是不是,你梦到过什么?”萧缙心中一动,他前世的记忆其实跟今生的一样,都是会有详细的也有模糊的,越远的越记不清楚。而且他回想起来,大部分还是跟朝堂并军中有关,后宅后宫里能记起来的很少。
毕竟前世里玲珑是在广平八年离府,之后再次年嫁了沈安。那时候的他心里到底有没有几分失落,如今回想,也记不太清了。
总之他自己的婚事到了广平八年也是不能再拖了,与两宫继续争执了几回之后,最终定下了镇国将军的侄女卢氏做正妃。
卢氏容貌秀丽,性情温顺,但身体不太好。夫妻之间没有什么争吵,也没什么话说。成婚不到半年就殁了。至于侧妃妾室之类的都是慈懿殿塞进来的,那时萧缙几乎很少回府,一心扎在军中。
那些年他与仁宗的关系在慈懿殿的挑拨下越发离心,而且仁宗与段皇后在皇子夭折之后也几近决裂。
后来仁宗怀疑他不敬不忠,看着皇嗣单薄有自立之心;而他也心怀怨怼,觉得仁宗糊涂凉薄,越发不肯对兄长低头服软,兄弟关系那样僵,也就更少进宫走动。
玲珑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并不能记起到底什么时候见过这位春“果子”宫女,以及为什么有所不安。
很快二人回到王府,再次告诉隋喜玲珑晋位之事,隋喜还主动凑趣:“恭喜良媛,您再多进宫两回,想来这正妃娘娘的位份也就妥了。”
玲珑想啐他一句,转念一想却又好像没错,自己确实是从慎德堂回来便换了身份,从行宫回来的时候又晋了奉仪,现在再次进宫,位份居然再升一回。
“算你眼力好。”萧缙听着倒是顺耳,加上今日得了仁宗的松口之意,心怀也舒畅,直接命隋喜阖府皆赏,也算是慰劳之前封府等事的辛苦。
于是一时间整个荣亲王府上上下下都是欢欢喜喜的,甚至连尹碧韶的翠羽轩因着得了打赏,都比平时高兴些。
唯一仍旧闭门冷寂的,当然是裴姝的玉桂轩。还是请了上次骗她风寒之事的郗郎中过来看了看,说救下及时,问题不大。虽然哭了半夜有些伤神,但侧妃熟习弓马,筋骨强健,底子很好,并不要紧。
这话一出,就让裴侧妃的可怜程度再次削弱几分。
到了午膳之后的时间,宫中传旨,段皇后打发人送了一些锦缎宫花、滋补药材等物给荣亲王府女眷,其中也有给玲珑这个新良媛的贺礼。
但按着品级身份,赏赐之中最贵重的还是给侧妃裴姝的,宫缎首饰之外,居然还有一位宫女。说是怕侧妃年轻,执掌王府需要臂膀,所以特来协助。
裴姝勉强谢恩接旨,实际上却险些再次哭死。
她当然想要添一个得用之人,但这人怎么想都应该是从自娘家送来,怎么能从皇后宫里赏赐下来呢?
不管她之前在行宫和宫里,与堂姐裴贵嫔或高贵妃之间有什么样的龃龉和交易,段皇后也是敌非友啊!
赏赐下来的宫女叫夏叶,并不是玲珑先前留意的宫女,不过玲珑寒暄之间打听了几句,便问到了她之前看着眼熟的宫女叫做春枝,在昭阳殿已经伺候三年了。
问准了这个名字,玲珑晚间回房还嘲笑了萧缙一回:“人家明明叫春枝,哪里来的什么果子。”
萧缙满心都是想要续上早上被打断的“检查”之事,浑不在意,看着玲珑更衣拆发,就在她身边转来转去,随口应付:“枝叶花果都差不多。什么果子也都是结在枝头的,也不算我全记错。至少有个春字。而且这还是个挺好的字,譬如,春意盎然,春和景明,春宵一刻值千金……”
说到最后一个字,手已经不老实地滑到玲珑腰间。
第48章 四十八、傻狍子 像傻狍子又怎么了,那……
四十八、
有那么一刻, 玲珑觉得自己是重新回到了梦里的。
因为她其实有一点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忽然之间不再觉得害羞了。
当萧缙的手掌滑进她的衣裳,抚过她的腰与背, 肌肤上那略略粗粝的触感又陌生却又熟悉, 让她在整个人微微战栗之间,还有一种微妙的理所当然。
他再次横抱着她回到榻上, 俯身的动作很慢,又很认真。
“没有龙凤花烛和大红洒金帐,我知道。”萧缙深深望着她的眼睛, “将来补给你。一切都会补给你。”
随之而来的便是亲吻。
先是轻轻落在她的额头, 随后才是面颊和嘴唇。
玲珑不由闭上了眼睛, 在本能的些许紧张之中,顺从地接受了他的侵略。
先是温柔而缠绵的,玲珑能感觉到, 萧缙是在小心翼翼地吻着她。他像是一头蓄势待发许久的老虎,但在猎物面前却不是威势尽展地一扑而上。
他更像是在轻轻地用爪子去撩拨她,甚至用头去蹭蹭她, 让她知道,或说让她以为, 他没有那么凶猛,没有那么可怕。
但她原本也不怕他。
不知道为什么, 哪怕是从广平三年进王府开始算,玲珑也没有真正惧怕过萧缙。
她尊敬他,也仰慕他,而后的风波种种挟裹着前世今生的说不清道不明,到了现在。
玲珑面对萧缙,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的, 占有欲。
这头小老虎,是她的。
在连续几个亲密的长吻之后,玲珑忽然伸手推了萧缙。不是推开他,而是几乎半推半抱之间,翻了过去。
她伏在萧缙的身上,像他刚才的动作一样,俯身去亲他,甚至同样去扯开了他的衣裳。
这是她的小老虎,她上次的检查,还没彻底结束呢。
正房里的帷帐终于垂落,虽然仍旧是荣亲王惯用的青碧暗色缎子,但寝阁内里的一切,已然满了氤氲暧昧的胭脂蜜糖。带着一点点的笨拙与生涩,更是无尽的爱恋与热情。
或者还有说不出来的,前世各自的遗憾,今生相互的补偿与宣告。
你是我的。
我一个人的。
大约到了丑时过半,萧缙才披了衣裳吩咐人预备热水在净房准备沐浴。
玲珑已经整个人疲惫非常,身上酸软倦怠,不想起身:“你去罢,我换个衣裳就是了。”
神完气足的萧缙只是笑,待沐浴的水预备好了,便直接扛了她过去,与她一同沐浴。
两个人一起入水,浴桶中的热水一下就溢出了些,因着正房的里浴桶原不是预备给双人共浴使用,虽然还是能容身,但要狭窄许多。
这热水比她梦中的更加熨帖,玲珑整个人浸在其中,先是全身舒畅松快,随后便有些昏昏欲睡。尤其萧缙是从身后抱着她,哪怕手有些不老实呢,也不妨碍她靠在他坚实的胸前犯困。
不多时,萧缙开始再一回的心思活泛,玲珑却真的在他怀里睡着了。
大约是热水实在太舒服了。
略略犹豫了片刻,萧缙最终还是忍了下来。自己动手将玲珑抱出浴桶,拿巾子将她裹了再抱回床上。
虽然这辈子到现在还没怎么伺候过人,不过有些事倒也不需要如何学习操练。满心想着怀里的人,自然就会顾着叫她不要受凉不要惊醒,甚至还将她稍微打湿了些的头发也仔细擦了,才彻底熄了灯烛,安心睡下。
不想刚睡了不到一个时辰,萧缙怀里的玲珑便猛然惊醒,整个人瑟瑟发抖,转身就去推萧缙:“王爷,王爷!那春枝,有问题!王爷!”
萧缙睡得正沉,不过到底是军伍出身的,迅速清醒过来,起身便拨亮了床头灯烛:“怎么了?春枝——你说昭阳殿的宫女?”
“是。”玲珑强行定了定神,将自己这次梦到的事情与先前所梦所知快速地整理了一回,便有结论,“春枝是慈懿殿安插的人,元康殿下的身体一直不好,就有她的手脚!”
萧缙先是一惊,本能看了看外间的天色,随即又疑惑:“春枝有问题,你如何知道?我却不记得有这事。”
玲珑神色微微一顿,扁了扁嘴,先伸手去摸萧缙的脸:“在我梦里,咱们在北地过日子,然后就遇到了刺杀。你……”
萧缙点点头,这他当然知道,他按了按玲珑的手:“没事,别怕,都过去了。是梦也好,是上辈子也罢,这次不会出了。”
“嗯。”玲珑深深舒了一口气,又道,“总之,在那刺杀之后,本来我也不想活了,却转日就见到了京里的特使,将我和你的——就将我和你带回了京城。后来见到了皇后,听说了宫里的乱局与清查,春枝招认了,是慈懿殿安插在皇后身边的。”
萧缙了然,这是前世里他身故之后玲珑才得知的事情,难怪他并不知道。而玲珑无法出口的那个词,大约便是尸骨或棺椁。
不过那是小事,眼前要紧的还是先将春枝尽快抓了,若是能保住皇子元康,或许今生的政局变化又会不一样。
这样大的事情在心头,两人当然睡意全无,哪怕不能连夜进宫,好歹也得将玲珑所记得的其他宫中细作名字逐一记下,并找些明确的由头,好向仁宗与段皇后解释,他们如何得知那些内奸的来历与破绽等等。
于是在正院里守夜的下人们便很有些慨叹——果然荣亲王神勇无敌,居然宠爱良媛到通宵不睡的地步。中间叫了一次水,就又灯烛亮起了,也太龙精虎猛了罢?
之后没过多少日子,韦六儿的赌盘便重新悄悄开张了,赌玲珑什么时候能有孕,以及什么时候能扶正。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萧缙与玲珑这厢心头挂着生死大事,两人仔细对照了一回各自或梦或知的前生之事,萧缙斟酌轻重缓急,拟了一道密折,直接就写到了天亮。
玲珑这时候才觉得困倦,主要是这个晚上折腾得厉害,却又没睡足。
萧缙倒是还好,习武之人的精力还是要更充沛些,将折子封好,只等宫门一开,即刻送呈,又叫玲珑去多睡一会儿。
另外就是正事说完了,也有几分促狭心思:“所以你到现在还是不记得与沈安有什么过往?”
玲珑打了个呵欠,白了萧缙一眼:“我倒是想记得,偏偏梦里却都是某人呢。你以为这是我愿意的吗?”
她此刻眉梢眼角的娇美风情又与先前不同了,这样一眼轻嗔扫过来,萧缙的心头就像是被小狐狸的尾巴尖尖扫到了,不由喉头轻轻动了动,凑过去追问:“那你还梦到咱们做什么了?
玲珑点了点他的额头:“梦到你出去打猎,打了个傻狍子回来,自己也乐得跟傻狍子一样。”
萧缙板了脸:“你这是穿了衣裳就不认人是不是,明明头一天晚上没占人家身子的时候还一口一个‘靖成’地叫着,让你叫声哥哥也是肯的;如今将本王吃干抹净,转头就‘傻狍子’了?”
“我什么时候叫过那些腻腻的,才不会呢。”玲珑并不买账,但唇角一勾,伸手去挑萧缙的下颌,“再者,我也没有不认账呀。过了昨晚,你就是我的人了,像傻狍子又怎么了,那也是我的。”
荣。傻狍子。亲王萧缙一时竟无言以对。
憋了片刻之后,居然应了:“那,谢良媛可要傻狍子伺候您再睡一会儿?”
玲珑忍不住笑着扑到他怀里:“当然要啊,难道你还想叫我一个人躺着么。”
那怎么能呢!
耳听正房里欢笑声伴着蒙蒙天光,随后多少有点不可闻不可说,院子里的荷叶隋喜等人互相看看,多退开几步之外,就各自去掂量将来赌盘怎么下注去了。
因着这一夜来回折腾了几次,最终萧缙跟玲珑是睡到了中午才起身。
这时候终于算是闹腾够了,萧缙心里挂着密折的事情,匆匆洗漱更衣,连饭都顾不上吃就赶着进宫去了。
玲珑这边自己梳理发髻,揽镜自照的时候就有些小小的甜蜜。
眼前局势确实是有些紧张,前世他们共同经过的更是惊涛骇浪,但那又怎么样呢。人活一辈子本来就是磕磕绊绊的,上至仁宗九五之尊圣天子,下到升斗小民谢家人沈家人,谁都有自己的烦心事和生老病死。
现在她能与萧缙这样生死不离,两心如一,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午饭过后,萧缙没有从宫里回来。
玲珑倒也没觉得什么,他这次的密折里要上报数人,以昭阳殿的宫人为主,也有一两个御前的人。虽然看着品级不高,位置却是要紧的,仁宗定是要多问几句的,傍晚能回来就不错了。
下午门上送了书信到玲珑手边,其中一封是沈安从江州寄来,说因着中秋时荣亲王府快马送去的药材与郎中都很好,现在沈老太太的情形好了不少,可以转告沈菀,就不要太过担心了。
另外也告诉玲珑,她的父亲谢长垣先前应该是收到了沈菀的书信,知道带到江州的药材有问题,也尽力筹措了一些人参之后到江州去探望沈老太太,后来又听说了京卫衙门出手追讨之事,已经启程回京,应该再几日就到了。
玲珑想到父亲谢长垣,眉头不由微蹙。
之前为了追讨母亲沈菀嫁妆与药材的事情,她已经算是跟祖父那一家子翻脸了。但父亲到底是祖父的亲儿子,这孝道之事,终究还是不能说断就断。等到父亲回来,见到祖父与大伯父一家人,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不过她心念再转之间,又放松下来。
爱闹就闹呗,反正萧缙这只傻乎乎的小老虎、小狍子已经是她的人了,还能解决不了么?
第49章 四十九、画眉 【突如其来的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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