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道伤口还很新,未曾完全愈合,她这样指尖按一按, 萧缙便轻嘶了一声:“这是做什么?验明正身么?”说着也坐了起来,拉了一下自己的中衣下摆, “你刚刚伸手进来摸我,要对我负责任的。”
玲珑看了他一眼:“既然都这样了, 那就仔细验一下。”
说着居然动手去将萧缙的中衣彻底解开了。
这一下萧缙也是完全没想到,于是就这么被玲珑将他的上衣完全脱了下来,然后再被推着转了身,将精壮结实的赤.裸背脊对着她。
玲珑并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她真的在仔细看着萧缙身上的伤痕伤疤。他现在就有一些,大多是在军中受的伤, 长短都有,而肩头背脊上还有几道淡淡的鞭痕,是上次在慎德堂受的,不过那个伤势算轻,已经快褪去了。
左看右看,这些伤痕果然跟梦中所见有一半相似,而另一半梦中萧缙身上所带更加严重的伤痕,此刻并没有。
玲珑忍不住将手覆在他背脊中央,这个位置此刻还是完好的,只有光洁的肌理,并没有梦里那样惨烈扭曲的疤痕。
萧缙知道她在摸什么,略沉了沉,才叹了口气道:“那是广平十一年,我在内廷司受重刑时留下的。”
玲珑当然已经想过自己连日的梦境或许并不是真的幻梦,但听到萧缙竟然这样一口说破,连年份都提了出来,还是整个人都僵住了:“那是真的?”
萧缙重新转过身来,一时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想了想,便苦笑道:“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这样在意沈安了吧?”
玲珑却没明白,她这些日子的梦境大多是与萧缙相关,支离破碎,似乎能隐约连到一起,但又不像真实的记忆那样完整而流畅。
“沈安与咱们有什么关系?”玲珑不解,“我都没有梦到过他。倒是你,为什么会受这么多伤?”她根本就没将沈安放在心上,又看了看萧缙的手臂。
萧缙也有些微怔,但再想想便有了猜测,或许玲珑只记得了一部分的前生之事,而不是像他一样死地重生。
不过,一部分也好,全记得也罢,玲珑将自己这样剥了衣裳来回验伤,到底算什么?
他不由好笑:“你又不是买猪崽,看得这样仔细做什么。”
玲珑被他这样一问,再看看光着上半身被自己摸来摸去的萧缙,也觉得好像有点莫名。
憋了片刻不知道说什么,刚才梦里那种熟悉的感觉却上心头,鬼使神差地就冒了一句:“我自己的男人,自己看看检查一下不行吗?”
萧缙大笑,直接重新躺平:“行,来吧,随便你查。”
玲珑本想啐他一句,但一眼扫到萧缙下颌上有一道极细的血丝,不知道是不是前一晚被她的发簪划到了。
于是多少带着些破罐破摔之意,玲珑还真就俯身去检查了,认认真真地看了看萧缙下颌的那一道划痕。
但是,因为此刻的萧缙是被剥了中衣躺在床上,玲珑自己其实也只有中衣在身上,这样俯身靠过去看他的下颌,萧缙很自然地感受到了某种的柔软丰盈逐渐靠近,随后还蹭在了他胸前。
这谁能忍得住啊!
萧缙一把搂住玲珑的腰,直接翻身就将她压在了身下:“小猪崽检查够了么?现在是不是该换我检查了?”
玲珑咬着下唇望着萧缙,眼睛里好像有一层水雾,说不清是在这前世今生交错间的迷惑与惶恐,还是向着他的心疼与依赖,但不论是什么,都没有先前的紧张与抗拒了。
萧缙满心欢喜,低头亲了下去。
谁知刚刚贴上她的唇,外头就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到了正房门外。
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慌张:“王爷,侧妃寻短了!”
“什么?”
萧缙登时欲.火.全消,立时起了身,玲珑也变了脸色,两人匆匆起身披了外袍,先到门前问隋喜:“什么情况?救下来了吗?”
“救下来了,”隋喜手还有点发抖,但也知道挑要紧的先说,“醒过来了,昨天晚上侧妃回到玉桂轩哭了一夜,今天早上悬梁的,幸好侍女发现得及时。”
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王爷,奉仪,要不要过去看看?或是请太医过来瞧瞧?”隋喜显然也是惊魂甫定,话说到这时候才稳下来。
萧缙很是郁卒:“过去看了她肯定又要哭闹,有什么用。叫人看紧点就是了。”
玲珑想了想:“我也不能去,一样的道理。见着我,侧妃只会闹得更厉害。不过看她挑这个寻短的时间,就是等人来救的,应该不是真想不开。隋总管,去将所有侧妃的丫鬟都换了吧,换成府里靠谱的,寸步不离。”
眼看隋喜应声匆忙去了,萧缙的脸色还是很难看:“还是我小瞧他们了,真本事没有,烦人倒是挺能耐。”
玲珑抿嘴一笑:“都是王爷的艳福呢。”眼看萧缙没穿中衣就披了袍子,自己先有点讪讪的,转身去给他拿衣裳,“那个,都起来了,先更衣罢。”
“什么艳福,根本就是来搅合本王艳福的。”萧缙摇头叹气,“但这么闹下去不是办法,你也换衣裳吧,我们进宫一趟。本来我就预备今日去见皇上的,现在裴姝闹这一场倒也正好,我们去见皇后,此事还得嫂嫂帮忙。”
玲珑以前还是王府侍女的时候就跟萧缙进宫见过段皇后的,知道皇后是个端正贤惠的性子。
说起来宗室女眷之间的关系其实与普通宅门差不多,夫妻不和、或妻妾争闹、婆媳妯娌之类的事情都会有,往往自家解决不了就需要长辈或者亲近的兄嫂帮忙调停。
现在裴姝寻死觅活,萧缙总不能真的朝堂上本,确实求皇后更合适些。
只是二人更衣完毕,乘车前往宫城的路上,玲珑还是稍稍有些顾虑:“其实,我何必来呢,在皇后娘娘眼里,我这样的身份,算不算‘狐媚惑主’?”
萧缙搂着她的手紧了紧:“胡说什么,我又不是娶了正妃之后宠妾灭妻,你才是我头一个正经的房里人,其他人都是被塞进来,这怎么能算你狐媚。皇后是端方之人,但更是明理之人,她不会为难你的。”
玲珑点点头,先将这层思虑放下了。其实她并不是真的特别紧张,因为想到段皇后的时候,玲珑总觉得有一层隐隐的安心,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
很快到了宫门前,萧缙提前叫人快马递了帖子,已有昭阳殿的中官在宫门处等候,一路引着萧缙与玲珑到段皇后宫中。
不想进了正殿才知仁宗也在皇后这里,萧缙与玲珑行礼之时越发严谨齐整。
“老七,你这府里还有消停的时候么?”仁宗先喝了一口皇后亲自奉上的茶,才淡淡问了一句,并没有叫起,“给你个舞姬都能闹到三法司,现在侧妃又寻死,你真的早些娶个正妃约束些,也不会闹成这样。”
萧缙跪得笔直,口中也不服软:“皇兄这话说的,臣弟不服。那一个个找事的也不是臣自己选的。您如此疼我,给舞姬的事情也让小人动了手脚,更不要提有些人本来就没安好心。臣军务就够忙的,哪里还能在家里防着。”
“去年,前年,没给你正妃人选吗?”仁宗斥道,“不是你挑来挑去不满意吗?现在你自己不争气,王府后宅自己安定不了,现在进宫找你嫂嫂给你收拾首尾,还嘴硬是不是?”
萧缙还是不服:“臣弟怎么能不挑呢,您看裴姝进了王府之后干了什么事,庶务混乱就算了,人家来讹诈,她就真的给钱。这样的脑子就是慈懿殿想给我做正妃的人才,光会骑射跳舞有什么用啊。要不是玲珑应变及时抓了人,回头白家人到大理寺鸣冤一场再寻死觅活,臣弟的名声就彻底完了。娶妻娶贤,只要您点个头,玲珑做了正妃,肯定能将王府管好。”
玲珑本是跪在他身边的,依礼微微低头垂目,听到最后一句话,不由愕然抬头,整个人完全愣住。
仁宗与段皇后看得分明,显然玲珑并没有满面喜色殷切,而是震惊却恭谨,倒是个本分的样子。
“七弟,”皇后斟酌了一下,温言道,“以前嫂嫂就听说过,谢氏在府里伺候得很好,周顺公公都称赞过。现在看起来也是温良恭谨的好孩子。但你到底是亲王,这身份上……”
“嫂嫂。兄长。”萧缙拱手再道,“您二位圣明,外头的公卿子弟想要门当户对,为的是家族荣上加荣。我是圣天子的亲弟弟,有御赐的荣亲王府牌子,不需要王妃娘家再来贴金。要是陛下觉得荣亲王妃实在不能出身这样低,不然您将我的亲王爵位收回去得了。臣不是给玲珑求王妃的尊荣,我是要给她正妻的体面,她是我媳妇。”
“夺爵的事情也能胡说吗?”仁宗皱眉再斥道,“迷恋你房里的人,就能到这个地步?上次慎德堂的鞭子还是打少了 !”
“兄长。”萧缙并不畏惧,“臣弟只说夺爵,又没说辞官。亲王尊荣和俸禄我不要了,省点银子贴补西南军备也好。您留给臣弟一个将军衔,臣弟还是要为君尽忠,统兵用命的。臣弟想娶贤妻,也是为了更好的尽忠办差。您要打要罚,臣弟恭领。上次四十鞭子不够,这次您加倍罚罢。但臣弟宁愿挨鞭子,也不想再让裴家的蠢货踩在我媳妇头上。这护不得妻儿的滋味太难受,求兄长怜悯。”言罢拱手再躬。
他先前在上林营划伤手腕的地方已经拿白布裹了,但因为伤的不重,所以白布缠的很薄,就有点伤口开裂的血迹透出来。
仁宗在萧缙拱手行礼之间,扫见这白布与血迹,也想到了上林营中萧缙救驾的事情,心里不由更加和软了三分。加上听到萧缙的最后一句话,仁宗同样有自己的年少往事涌上心头,望向了段皇后。
第47章 四十七、春枝 春意盎然,春和景明,春……
四十七、
段皇后是仁宗的老师之女, 出身清流名门,家族在士林之中名声很好,只不过这书香世家的清贵再是如何响亮, 在军政之事上毕竟根基全无。
所以这数年之中太后强势插手仁宗的后宫, 塞进贵妃、裴贵嫔,以及其他嫔御来离间仁宗与皇后关系之时, 皇后还是明里暗里受了不少委屈的。
对此,仁宗并非不知道,他自己更不是没有难处, 谁说做太子的或做天子的便没有委屈呢。
夫妻十年, 有同甘共苦, 亦有磕磕绊绊。尤其过去这半年,皇子与公主的身体都不太好,皇后焦急之下, 与仁宗争执比以前更多,仁宗更多歇在了高贵妃与裴贵嫔处。
此刻萧缙这话,虽然表面上说的是他与玲珑在王府里的困局, 却还是勾起了仁宗对往事的回忆,其中更有对皇后的几分歉疚。
帝后二人皆沉默了片时, 还是萧缙再次续道:“兄长与嫂嫂从前的难处,臣弟略知一二。臣弟与玲珑, 万万不敢与您二位比肩。一来,臣弟有兄长的庇佑,手中所领的差事远不如兄长肩上的千钧重担;二来,玲珑虽然贤淑,却不如嫂嫂那般大度能忍。若真的,到了前些年嫂嫂面对的那些难处, 臣弟都怕玲珑活不下去,那臣也撑不住的。”
这就更直白些,段皇后想起了自己两番产育之间宫中的风波种种,以及过去几个月里夫妻冷落等等,不由微微垂目向侧,强忍满心酸楚。
仁宗看着段皇后,只觉得先前的自欺欺人好像都瞬间掀开了,心中疼痛难过之外,亦有深深歉疚。
“文珺。”仁宗轻轻叫了一声皇后的闺名。
若他叫的是皇后或梓童这样官样称呼,皇后还能在忍片刻。
这少年恩爱时的称呼骤然入耳,皇后却哪里忍得住,勉强咬牙以帕子掩面:“臣妾失礼了。”声音里的泪意根本压不住,直接起身向仁宗低头一福,便快步回去内殿了。
仁宗神色复杂,起身想追过去,但看着面前仍旧跪着萧缙,又重新坐下,面色更沉:“老七,你嫂嫂先前不容易,朕当然知道。你若是借此夹带私心,真的以为朕不会再打你?”
萧缙望向仁宗,面色极其坚定:“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可山呼万岁的那么多人里,真正与陛下同甘共苦的,只有嫂嫂一人。臣今日所言,虽然都是实话,但也确实是陛下的家务事。”
顿一顿,又低了头:“陛下真的怪臣僭越,那不管是慎德堂的鞭子还是内廷司的廷杖,臣都甘领重责,还请陛下发落。”
“发落?”仁宗冷冷哼了一声,眼见萧缙身边的玲珑面色紧张了许多,又想抬头又不敢,只能偷眼去看萧缙,显然是担心萧缙真的再受刑责,“你这许多话绕来绕去,有多少是为了你身边这个丫头?”
“兄长,”萧缙再次换了称呼,“臣弟刚才所言,并无一字虚谎。臣弟有幸,得此同心之人,就如当年兄长遇到嫂嫂一样。兄长当年花了多少力气才能娶得嫂嫂做太子妃,臣弟知道的。如今臣弟婚事,唯有仰望天恩。”
再次提到当年往事,仁宗终于叹了口气:“你这小混账,当年就不该叫你知道。要不是当时看你年少方便送信,如今哪里来那么多说嘴的由头。”
萧缙心下登时一松,知道这是仁宗已经意动,立刻俯身叩首:“只求兄长怜悯。”
仁宗拂袖起身,颇想再多鄙夷萧缙几句,可因为反复提起当年,圣天子不免记起自己少年时□□去老师府中、又在先帝书房跪求泣告二三事等等,最终只叹了口气:“先晋一级罢。年下封个侧妃,暂时不叫人欺负了就是了。其他的回头再说。”
言罢便直接往内殿去找段皇后了。
萧缙大喜,再次叩拜之后,才扶着膝盖起身,又去扶玲珑:“痛不痛?跪得是久了点,不过还是值得了。”
玲珑勉强活动了一下膝盖,看看周围侍立的昭阳殿宫人,声音压得极低:“陛下不会真的……”
萧缙一笑:“你怕皇兄揍我?不会的。至少今天不会。”说着便牵了她的手往外走。
玲珑有点想抽手回来,毕竟这是宫里,而不是自家王府里。
但萧缙不肯松手,玲珑轻轻挣了两下没挣开,也不好动作太大反而让人笑话,只好随他去。
刚好这时有两个昭阳殿的大宫女捧着东西进殿,迎面看到荣亲王与这位最近传言很多的奉仪居然牵着手向外走,二人皆是躬身一福,同时低头抿嘴微笑。
萧缙自己是脸皮厚的,但想着玲珑或许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点了头也就快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