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乖孙呢?乖孙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
宋建国一把掀开被子,起身穿好鞋,提起衣服就玩外走,还不忘和童依说:“我去你家找找,你在这里守着啊。”
童依连忙跟上:“我也要去!”
“你去做什么,你跑的又不快。”宋建国说,“而且晚上不安全,你就不怕遇到狗?”
童依停下脚步,确实现在的她只能添乱,站在原地想了想,转头拿起扫把和撮箕,艰难地带上了天台。
天台人走楼空,只剩下满地的瓜子壳和零食的塑料包装袋,原本摆的好好的塑料椅子已经凌乱不已,甚至有的倒在了地上被沾上了灰尘。
她和宋爷爷忙了好几天的心血,顷刻间都化作了虚无。
而且——怎么能让越哥在这样的一个场地上唱歌。
童依皱起眉头,费劲地把凳子一个个摞好推到角落,拿起和她一样高的扫把从头扫到尾。农村里用的撮箕都是木质,除了重之外,还有扫不干净的困扰。
她只好弯下腰将整个撮箕抱起来,干净的衣服瞬间变得灰扑扑,脸上也占了不少。
天台上的白炽灯没能照亮整个楼梯,她抱着撮箕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壁下楼,将垃圾倒到门口的垃圾桶里,随后又扛着撮箕上楼。
这样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很快,她的肩膀和手都红了一大片,徐徐凉风吹过,吹不干她背上溢出来的汗水,整个人流汗的地方微微发痒。
不知花了多久,垃圾全部都收拾好,童依还没有松口气,又发现了一个问题——烟花棒被小孩子们全都拿走了,剩下的只有十几盒仙女棒。
靠!
这找谁说理去!
童依难受地蹲了下来,摆弄着所剩无几的仙女棒。
她咬了咬牙,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把仙女棒一盒盒拆出来,头尾相连,摆成数个不大不小的圆形。
到时候打火机一点,就让烟花自己燃烧。
一样……一样会很好看。
童依又憋屈又委屈,或是刚才打扫卫生太累,又或许是弱小的身体影响了她的情绪,她蹲在地上几乎想猛女哭泣。
然而崩溃的事情接二连三地来,转眼那明亮的灯泡咔咔响了一下,猛地暗了下来,整个天台陷入一片黑暗。
童依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又不敢去碰,回头望向其他的人家,一个个灯火通明。
“呜。”
真的是在逼她哭。
她一个人站在黑暗里,不敢乱动,怕踩到地上的仙女棒。
孤立无援的滋味并不好受,尤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安静黑暗里。
童依眼眶有点湿润,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吸了吸鼻子。
宋时越背着包跑回来就看见这样的一幕。
小女孩孤零零坐在地上,小小的一个,在没有月亮的黑夜里就只有一个轮廓,发出细微的声响。
他皱起眉,快步上前,弯腰抱起她。
童依只感觉自己胳膊一紧,整个人悬空了一下,抬眼就看见宋时越的脸,哇的一声再也憋不住了。
“呜呜——越哥!你家里停电了!”
宋时越抿紧了唇角,张嘴想要哄一哄,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无措地抬起手给她擦眼泪。
“别哭了。”他轻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33章 唱给爷爷和她听。……
宋建国遇到宋时越的时候, 正好是他从张伦家出来走了一段路了。
两人就在路上迎面遇上。
宋建国急忙上前拉住他,询问道:“哎哟,乖孙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宋时越以为是自己太晚回来惹得爷爷担心了, 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我一直在在张老师家,他家刚刚出了些事情, 帮忙处理到现在。”
“出什么事情了?”
“就今晚,张老师的徒弟谭梁, 被发现私自上传张老师的没有发布的曲到网络上。”
“啊?”宋建国摸了摸脑袋,“这怎么说?”
宋时越一边往前头走, 一边从头和他细说。
原来因为新曲快要收尾,所以宋时越特地留久一点, 把曲子从头到尾顺了好几遍,直到张伦满意了才收拾东西回家。
张伦为了表示感谢, 特地从床上爬起来,说:“我送你。”
“不用了, 您多休息休息。”
“没事,我就顺便出去散散步。这几天被玫玫按在床上养病,都快长蘑菇了。”
提及张玫, 宋时越眼眸微微弯了下,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张伦的请求, 单手扶着他下了楼。
那时一楼已经熄灯了,但是谭梁的房间还亮着,门没有关紧, 光线从他的门缝中照射而出。
张伦抬手指了指,说:“喊我徒弟一起去散散步吧。”
宋时越应下,两人一并走上前去, 伸手推开了门。
不过房内没有人,只有电脑在亮着光,许多曲谱放在键盘上,好一些掉落在地上。
张伦啧了一声,上前替他收拾收拾,宋时越弯下腰将地上的曲谱捡起来,一并摞在电脑面前。
不知道是按响了鼠标还是键盘,电脑屏幕里缩在左下角的音乐软件开始播放音乐。
那旋律,对张伦这个亲手谱写的人来说,再熟悉不过。
他手里的曲谱猛地掉落在地上,伸手移开键盘上的东西,移动鼠标点开了音乐软件……
宋时越还不明所以,只是再度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一起身,就听见电脑里的音乐换了一首。
紧接着又换了一首……
不一会儿,十几首纯音乐都被播放了,然而都只是播放了开头几秒就戛然而止。
张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会儿涨红一会儿刷白,像是盛满了怒气。
宋时越试探着问:“张老师?”
“啪——”
张伦狠狠地摔下手里的鼠标,笔直的腰杆瞬间弯了下来,他往后一倒靠在椅子上,颤抖的手捂着胸口,鼻间呼出滚烫的气息,喘着粗气很是难受的模样。
宋时越眼帘一跳,连忙问:“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张伦捶着胸口,原本因为高烧而泛红的脸此刻透露着苍白,他捏紧了扶手,艰难地对宋时越说:“药……药,在楼上床边,抽、抽屉里,白色瓶子的……”
“好好,我知道了。”
宋时越心虽然心里慌张,但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三步并作一步上了楼取下药,又在客厅倒了一杯水,端到张伦身边。
药来的及时,张伦闭上眼顺着胸口,不一会儿气息就稳了下来,他握紧了手里的水杯,转头抖着苍白的嘴唇对宋时越说:“你帮我……去找一找谭梁。”
而他话音还没有落,谭梁的脚步声就由远及近,似乎是发现自己的房门被打开了,方才还沉稳的步伐立刻变得无序慌张起来。
谭梁快步转身进屋,看见张伦坐在自己电脑面前,荧荧的电脑屏幕展开“泥潭中的乐曲”的主页,而此时此刻,正在播放他藏了许久的歌。
他瞳孔一缩,看见椅子慢慢转动过来,张伦面带怒气和审视的目光射了过来。
这一瞬,谭梁的心瞬间悬了起来,仿佛被一双烧的铁红的手掐住了心脏,呼吸停滞。
他知道自己被发现了。
“师父……您,您听我解释,我……”
张伦决绝地打断他的话,大声斥骂道:“跪下!”
噗通一声,谭梁垂着头跪在了地上。
宋时越缓缓地眨了眨眼,被现在的局面吓了一下,回头看了眼发布在网上的音乐,猜到了些许。
“谭梁。”张伦攥紧了扶手,骨节苍白,咬着牙说,“我没有发布的曲子,你我发布了……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谭梁仰起头,满脸惊慌地解释道:“师父,我我发布的曲子都是您觉得写得不好的曲子,您要是不要了的,我……”
“那你就能瞒着我自己上传吗?!”
“我,我觉得不该就这样浪费掉——”谭梁急切地大声说道,“那些曲子都是您随手之作,但是在我眼里已经足够好了,好到可以发到全网上去。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您好!”
张伦眼角抽动,不敢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为了我好?”
“对,对!您因为心脏病来这乡里修养,已经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在大众面前了,圈里的人都以为您江郎才尽了!他们都觉得您是借养病之名来逐渐退圈,你不发表这些东西,不持续输出,很快,很快您就会被遗忘,被追上——”
“可是你用的是你的名义!”张伦腾地站起来,眼前黑了一瞬,“泥潭中的乐曲?就是指你谭梁,就仅仅是你!你没有经过我的同意,没有得到我的许可,这就是在盗窃!”
“师父!我们之间能用盗窃这个词吗?”
谭梁在他话音还没有落下再度喊道,声音发抖:“我陪在你身边快五年了,五年里我事无巨细地帮你照顾你。可你呢?这十年来我想参与作曲、想发布一首属于自己的曲子,你从来没有给我机会,每一次都把我的曲子批得体无完肤一文不值,这么久了,你名声正盛,我一点成就都没有!别人只知道我是你的徒弟谭梁,却不知道我也是一个词曲人!”
张伦踉跄了一步,被宋时越扶住,他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谭梁,感觉好多事情都在摇摇欲坠。
谭梁说到现在发觉已经濒临撕破脸的局面了,心态一向不好的他,早就管不了这么多了。
藏在心里数年之久的话今日一并说了出口,他反而觉得自己轻松了不少。
他撑起身子站了起来,垂头呵笑了一声,说:“你说我盗窃你?但你不觉得这些都是我应得的么?明明是你在压榨我,消耗我,我用你几个曲子怎么了?那不该是你给我的酬劳吗?”
“你,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张伦颤抖着唇角,从肺腑之间呼气,说,“我对你的教导,对你的严厉,在你的眼里都只是压榨剥削?”
谭梁面部表情一僵,无所谓道:“我怎么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以为你很厉害吗,你看看我上传之后有几个人听,有几个人夸?你是不是……真的和外界所说一样,江郎才尽了?”
“你——”张伦被气的血液逆流,整个人都在发抖,眼睛一闭,竟活生生的气倒了。
“师父!”
谭梁连忙上前去扶住,宋时越快他一步抬手拍开他,眸子里闪着凛冽着光,“张老师现在不希望你碰他。”
谭梁僵硬地后退一步,收回了手。
宋时越扶起张伦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呆站在原地,垂着头反倒像是被遗弃的人,开口道:“你明知道张老师有心脏病不能动气,却还要说出这样的话,可说了又后悔。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到底有没有认真思考过?”
谭梁没有说话,此刻的他也做不出任何回应。
宋时越将张伦带回到卧房,静静地守了一个多小时,才看见他睁眼。
张伦破天荒的迷惘了,望着床边落地窗,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空,对一旁正在找药的宋时越道了声谢,“我想休息了,小宋你先回去吧。”
宋时越点了点头,将药和水都摆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背着包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听见张伦说:“等等,你先去隔壁乐器房选一把吉他,就当是……我给你的封口费。”
封口费?
宋时越愣了下。
看来,张老师还是舍不得他这个相处了十多年的徒弟,不舍得毁掉他。
“好。”他答应下,“如果这样做您会安心一点。”
“原来是这样。”
宋建国总算是听明白,看了眼宋时越后背上的吉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谭梁平日里看着一知识分子的模样,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啧啧。”
“张老师会解决好的。”
“哎,要是玫玫知道她的谭叔叔做了这种事情,铁定得伤心咯。”
宋时越突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宋爷爷:“刚刚我离开的时候,没看见她,她现在这个点还没有回家,是在我们家吗?”
还沉浸在谭梁事件的宋建国一时嘴快:“对啊,在家里天台呢。”
宋时越一愣,微微蹙起眉头:“什么?”
宋建国回过神来,尴尬地看着他。
“她在天台干什么?”
“哎呀,算了算了,都这个时候了,告诉你也没关系。”
宋建国将他和张玫悄悄准备表演场地的事情全数告知,末了还挠了挠头:“本来今晚就准备给你一个惊喜的,哪想到你会这么晚才回来,我特地给你请的观众等了你两小时,现在都回去睡大觉了。”
宋时越加快了脚步,蹩起眉头说:“胡闹。”
“什么胡闹!”宋建国跟上,大声反驳道,“我和玫玫就想让你开心,我们这怎么就是胡闹了?”
宋时越猛地转身,紧抿着嘴角,“你明明知道我——”
“我不晓得,我什么都不晓得。”宋建国飞快地打断他的话,甩着手不听他说,“我只知道你自从办完你妈妈的丧事后就一点都不开心,这几天玫玫来了你才开心一会儿,等她要是走了呢,你难道一辈子就耷拉着脸?我反正是看不下去。”
“……爷爷。”宋时越的脾气被说没了,“你以为我唱歌就会开心了吗?”
“你是我孙子,我能不了解你么。打小你就喜欢唱歌,唱歌给妈妈听,唱给我听,为了学唱歌为了成为大明星费了多大的劲受了多少委屈啊。这难道算不上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