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不可以——布丁琉璃
时间:2021-05-04 09:10:43

  与此同时,一击不中的北燕使臣恼羞成怒,竟飞扑向没了侍卫的纪初桃,打算来个鱼死网破!
  电光火石,风云突变,一切发生在须臾之间。
  所有人都忙着保护皇帝和纪妧,除了祁炎。他伸长手臂,指尖与纪初桃的衣袖擦过,抓了个空。
  短暂的沉默,随即整个殿中爆发出一阵哗然!
  小皇帝握紧了拳头,神情莫辨。纪妧腾身而起,冷冷盯着挟持纪初桃的北燕使臣,向来不露心事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暴怒之色。
  惊呼,慌乱,文臣避之不及,禁卫蜂拥而入,大殿乱成一锅粥。
  纪初桃被北燕使臣扼住了喉咙,当做肉-盾挡在自己身前。
  “都退下!否则我捏碎小公主的喉咙!”
  北燕人高大如牛,纪初桃身量娇小,被扼得脚尖离地,一张脸涨得通红。禁卫投鼠忌器,执着长戟不敢向前。
  北燕使臣见之越发猖狂,挟持纪初桃一步一步退出大殿,大笑道:“今日能得贵朝第一美人陪葬,也不枉我此行!”
  正此时,一寸寒光闪现,利刃破空,将北燕使臣的鞋钉了个对穿——
  纪初桃身体悬空,脚是刺客唯一的破绽!
  北燕使臣痛吼一声,手一松,身体朝后踉跄仰倒。
  几乎同时,黑影闪过,一手搂住了呛咳着软软摔下的纪初桃,一手顺势拔出钉穿刺客脚背的长剑,将锋利的剑刃狠狠刺入他的身躯,动作狠绝干脆,一气呵成!
  噗——
  皮肉割破的声音毛骨悚然,腥热的液体喷过纪初桃的耳畔,溅在祁炎英冷的脸颊上。
  他眸底猩红,神情冷峻,仍不忘将纪初桃往自己怀中一按,用胸膛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看到喷溅而来的鲜血。
  冷冷抽剑,刺客咯咯吐着血沫倒下,抽搐一番没了声息。
  混着血腥和祁炎清冷熏香的空气涌入肺腑,纪初桃在祁炎怀里咳得撕心裂肺,温软的身躯不受抑制地颤抖。
  祁炎握着染血的长剑,手背筋脉突出,眼底的杀伐之气久久未散。
  暂停的生命仿佛一点点流回身体,祁炎沙哑至极的声音从胸腔中迸出,咬牙压抑道:“什么都不会还往前冲,殿下是不要命了吗?”
  低而凶狠的语气,绷得紧紧的,浑身肌肉因后怕而僵硬如铁。
  纪初桃“呜”地一声哭了出来,眼泪一颗一颗涌出,很快沾湿了祁炎的衣襟,湿热一片,熨烫着少年狂乱失常的心跳。
  金玉堆里呵护着长大的小公主,现在才知道害怕。
  “因为……不能让皇姐受伤啊!若……应验了,本宫会悔一辈子!”
  她在祁炎耳畔哽咽,说着一些含糊不清的话语。
  有宫人想将她拉离祁炎的怀抱,可她吓坏了,思绪胡乱,像是攀住一根救命稻草般死死搂着祁炎不松手。
  众目睽睽之下,黑袍少年任她揪着衣襟,一动不动。
  猩红的血珠顺着他英挺的鼻尖滴下,在紫宸殿的地砖上溅开一朵静谧的花。
  混乱中,纪妧将眼前一幕尽收眼底。
  她努力维持皇族的威严和镇定,思忖道:“一起送回永宁宫罢,让太医来瞧瞧。”
  纪初桃依旧紧紧攥着自己不肯松手,祁炎松了长剑,索性打横抱起纪初桃温软微颤的身躯,大步朝永宁宫方向走去。
  身后一片惊疑各异的目光,原来在乎的那些流言蜚语,在此时此刻屁都不是。
  纪初桃除了颈上有掐痕外,其他地方并未受伤。
  只是受了惊,高烧严重,糊里糊涂昏睡之际,还抓着祁炎的衣袖不松手。
  今天纪初桃和祁炎都是功臣,即便曾经兵刃相接,纪妧也不会在此刻伤妹妹的心。看着纪初桃喝下药汤后,便对祁炎道:“永宁需要你,今夜,你便在这好生陪着她。”
  说罢,也不待祁炎回应,转身出了大殿。
  北燕公然行刺,其背后必有内鬼推波助澜,身为辅国长公主,她要收尾的工作还很多,不能在妹妹这儿停留太久。
  何况,至少祁炎挺身而出护住纪初桃的那一刻,不像是作假。
  天黑了,纪初桃依旧气息不稳,浑浑噩噩昏睡着。
  宫婢进殿掌灯,送了些粥水吃食,祁炎还穿着那件沾有血迹的武袍坐在榻边,被主子攥着衣袖。
  祁炎不说话时很冷,眼神有些凶悍,宫婢打了个怵,便又掩门悄悄退下了。
  一更天了罢,吃食都要凉了。
  祁炎伸手够向碗碟,然而才刚刚起身,因惊悸高烧而神志不清的少女立即翻了个身,更紧地攥住他,发出模糊难受的呓语:“别走……”
  祁炎垂眼望向攥着衣袖的那只细白小手,顿了顿,只好作罢。
  她突如其来的依赖超乎寻常,连祁炎都感到意外。明明在不久之前,他那漫天的烟花大雪,也敌不过晏行的一把扇子……
  难道正如宋元白所说,“英雄救美”能俘获芳心?
  可是冲出去的那一刻,他并未想过做什么英雄,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她死。
  或许是因为那场还未成功的攻心策略,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
  “祁炎……”
  病榻上,细弱的声音传来,唤回了他凌乱缠绕的心事。
  祁炎瞥过眼,纪初桃蜷缩着身子侧躺,是个不甚安稳的姿势,迷蒙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眼睫纤长,脸因高热而红扑扑的,乌发披散,比平日更添几分脆弱柔媚。
  她好像醒了,又好像还在梦中,羽毛的般的呼吸滚烫,一阵一阵落在祁炎血迹未干的手背上,急促道:“祁炎,你会永远保护本宫吗?”
  他的眸色黯了黯。
  还未回答,纪初桃又自顾自说:“我就知道,你答应过的。”
  梦里那场混乱,是祁炎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之中……就像是承天门下单手抓住戟尖,就像是宴会上一剑飞来击杀刺客的勇猛。
  祁炎却是想:我何时答应过这种话?
  他素来是个没有信念的薄情人,能让他许下这种承诺的,必定是放在心尖上的人,怎会轻易说出“永远”二字?
  纪初桃大概是烧糊涂了,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他不在意地嗤笑,眉骨下的一点暗红血渍仿佛朱砂。刻意压抑的恶劣性子释放,他俯身问道:“殿下就这般笃定,臣会保护你?”
  纪初桃眼睛一开一阖的,迷糊半晌,支吾不出什么来。
  就当祁炎以为她睡着了,不会再回答时,一个瓮瓮的声音细细传来。
  她说:“你知道吗?本宫梦里……有个英雄,那个人和小将军……长得一模一样。”
  听清这句咕哝,祁炎一怔,缓缓皱起长眉。
  她的信任,竟是来源于另一个相貌相似的男人?
  这是什么荒谬的回答?
  他漠然地抽回了自己的衣袖,力度不算太轻柔,起身坐至一旁的小案旁。
  刚入梦的纪初桃抓了个空,烟眉紧蹙,哼哼地翻身蹬腿,呼吸滚烫,很不安稳的样子。
  祁炎冷酷地看着她翻滚了片刻,又沉着脸坐回榻边,手随意垂在身侧。
  纪初桃如愿以偿地攥住了他的手指,安分了下来。
  这次,换祁炎不安分了。
  少女养尊处优的手软软的,像是没有骨头。祁炎几次误会生气时,也曾攥过纪初桃的腕子,没有一次如这般风平浪静,温柔得令人忘却了自己满身背负的阴谋和算计。
  那热度顺着祁炎的手指蔓延全身,夜的静谧,令感官无限放大,肆意猖獗。
  少女侧躺着,绯红的唇微微张开,距离他的手指不过两寸。
  他的手指抬了抬,却在即将触及唇瓣时止住。
  这是在作甚?宴会上已是失态,万不能再让情绪脱离掌控了。
  祁炎蜷起了手指,盯着纪初桃毫不设防的睡颜看了许久,方长舒一口燥热之气,倚在榻边闭目休憩。
  第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捂了薄汗的里衣黏腻,纪初桃迷迷糊糊醒来。
  手里好像握了根硬硬的东西,闭眼捏了捏,硬中又带着骨肉特有的温热弹性。
  睁眼一瞧,看到一只戴着玄黑镂金护腕的手,再顺着这只熟悉的大手往上看,一袭玄黑武袍的冷峻少年逆着熹微的晨光,眉目锋利,正倚在榻头,好整以暇地看她。
 
 
第31章 花灯   二吃醋
  “……祁炎?”
  纪初桃险些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这样独处寝房依偎的画面,只有在梦里才时常见到。
  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祁炎的眉目尚存少年锋芒, 而梦里的他则更为成熟稳健些。
  反应过来自己握着他的手睡了一晚,纪初桃脸一热, 松开手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温香在侧, 根本不能好好睡觉, 熬了一宿的祁炎嗓音有些低哑:“昨天不是殿下一直拉着臣的手, 哭喊着要臣陪殿下吗?”
  他的视线落在自己那只空荡荡的手上,淡淡收回,蜷起手指, 将少女留下的余温握在掌心。
  听他这么说,纪初桃这才想起似乎是有这么回事。
  昨天宴会,她被恼羞成怒的北燕使臣挟持, 命悬一线, 满殿文武束手无策,是祁炎挺身而出救了她。
  那时她被掐得狠了, 又怕又疼,惊悸到失了魂, 将祁炎当做梦里梦外唯一的依靠,死拉着不肯松手,连高烧昏睡时也……
  糟了,没对他做什么罢?
  想到此, 纪初桃悄悄打量着祁炎齐整的武袍, 不放心道:“昨夜本宫烧糊涂了,可曾冒犯小将军?”
  少女睡后的嗓音轻轻软软的,带着显而易见的歉疚。
  祁炎的视线落在纪初桃幼嫩的脖颈上, 那里有几处明显的指痕,即使太医已经上药化瘀过了,掐过的青紫痕迹依旧触目惊心。
  他的目光晦暗了一瞬,掩饰般调开视线,手捂着后颈活动了一番,垂着眼看着乌发铺满绣枕的小公主,“若是冒犯过,殿下可要负责?”
  话一出口,他和纪初桃皆是一愣。
  这是什么鬼?自己怎么会说出这般轻佻的话?
  祁炎皱眉想着,只盼纪初桃没有听见方才那句话才好。
  但她显然是听见了,讶然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往被褥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双水润的杏眼和红透的耳尖。半晌,强词夺理道:“小将军衣衫齐整,想来并未做什么出格之事。”
  声音闷在被子里,瓮瓮的,底气十分不足。
  这种时候,应该担心她自己的衣裳才对罢?
  祁炎握拳抵着鼻尖,欲盖弥彰地清了清沙哑的嗓子。
  半晌定神,他幽沉的视线重新落回纪初桃身上,岔开话题道:“臣有一个请求。”
  “你说。”纪初桃忙道。
  祁炎不是第一次救她了,便是有十个请求,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能否请殿下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昨日宴会,是臣发现了献图的端倪。”他低沉道。
  “为何?”
  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邀功机会,纪初桃讶异道,“你不想借此功劳,官复原职么?”
  祁炎沉默。
  他走了那样一条路,无法对她说出实情。
  大概看出了他的为难,即便心中万千疑惑,纪初桃还是轻轻应允道:“好,我应允你。”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挽竹领着几名伺候洗漱的小宫女进来。
  清晨的光线涌入,透过屏风打在祁炎身上,落在纪初桃明亮的眼中。
  “殿下,您可算醒了!”挽竹大喜过望,忙过来试探她的额温,“菩萨保佑,烧也退了。”
  宫婢们捧着铜盆手巾、衣物鞋袜等陆续而入,纷纷围在榻前,祁炎不得已让开了些,毕竟纪初桃未出阁,他一介外男也不能大喇喇站在这儿看着她穿衣梳洗。
  透过宫婢们攒动的人头,纪初桃看到了被挤去屏风外的祁炎。他还穿着昨夜那件沾血的衣裳,为了照顾自己一夜没睡好,心里愧疚更甚,忙吩咐挽竹:“你让人带祁将军下去歇息,换身干净的衣物。”
  挽竹这才想起来,昨天主子能逢凶化吉,可全靠这位祁将军舍命相救,万万怠慢不得!
  遂领命退下,行至屏风外,朝祁炎一福礼,领他去偏殿更衣用膳。
  纪初桃抬眼望去,看着祁炎颀长矫健的身姿消失在屏风后,这才如释重负,长长舒了口气。
  梳洗更衣后,太医又来诊了脉,只道是身体已无大碍,只是她皮肤太娇嫩,脖子上那些凶狠的掐痕约莫要七八日方能消除。
  “殿下,您这回真是受苦了!”挽竹用一方丝帕围在纪初桃的脖子上,遮住那几道青紫的痕迹,说话间红了眼眶。
  先帝子嗣单薄,儿子们都不省心,夺储时自相残杀已损了大半,皇室笼罩在一片血雨阴云中。
  唯有纪初桃出生时落霞满天,太常寺卜得祥瑞,因而先帝对她格外珍视。先帝教会了纪妧手段,教会了纪姝驭人,唯独将所有的自由与快乐给了幺女,只盼她如二月初桃,明媚无忧。
  这样集万千宠爱长大的小公主,掉根头发丝都是大事,昨天却被人掐着脖子当人盾,如何不让人后怕惊心?
  纪初桃自己却不甚在意,伸手抚了抚颈项上的丝帕,反过来安慰挽竹:“本宫这不是好好的么,哭什么呢?”
  何况,她已经享受了十六年的太平安稳,和两位姐姐当年遭遇的那些比,这点曲折根本不值一提。
  用过膳,纪初桃去了长信宫。
  一进正殿,便见几个被褫夺了官帽和官袍的人被拖了出去,哀求声一片。
  纪昭说,鸿胪寺办事不力,纵容北燕行凶,鸿胪寺卿流放出京,少卿二人亦被革职查办。
  “……还有,”纪昭压低声音,悄悄告诉纪初桃,“北燕的那位质子受此事牵连,大概要遭殃啦。”
  “永宁,过来。”纪妧的声音传来,打断两人的交谈。
  刚处理完牵涉的朝臣,她的脸上还残留着冷情之色,望着妹妹脖子上遮挡伤痕的丝帕,面色一寒道:“你可知自己错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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