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不可以——布丁琉璃
时间:2021-05-04 09:10:43

  纪初桃抬眼,又很快低下头去,难过地想:自己操办的宴会出了那样大的纰漏,大姐生气是正常的。
  她垂首站在姐姐面前,掐着掌心回答,闷闷道:“错在没有顾全大局,只看到了礼部分内职责,却疏于和鸿胪寺沟通,搞砸了除夕御宴……”
  话还未说完,纪妧便打断她:“不是。”
  纪初桃头垂得更低了些。
  “是不该冲上前去护住别人,而置自己于险境。”纪妧的声音缓和下来。
  纪初桃倏地抬起头,看到了大姐执政这些年来的,最温和的一抹目光。
  “脖子,还疼么?”纪妧问她。无关国事,无关利益,只是长姐对妹妹间的一句关切询问。
  纪初桃怔怔的,眼眶有些酸热,却笑着摇头道:“不疼的。”
  那段骇人的梦境没有应验,大姐还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重要。
  “这次你做得不错,竟发现了连本宫都没有察觉的危机,虽有波折,胜在及时止损。”纪妧问她,“想要什么,尽管提。”
  纪初桃想了想,朝着纪妧跪了下来。
  纪妧一见她这般举动,便已猜到了七八分,平静问道:“为祁炎?”
  纪初桃轻轻点头,诚恳道:“昨日北燕使臣包藏祸心,是祁炎……”
  她本想说是祁炎先发现了北燕的阴谋,自己才有机会上前阻止,但早上在寝房中,祁炎请求过她不要说出实情……
  想到此,她抿了抿唇,将拐到嘴边的真相咽了下去,跳过一截道:“是祁炎救了本宫,功能抵过,还请皇姐赦免其罪,许他官复原职。”
  纪妧不置可否,许久缓声道:“此事本宫心里有数,自当考虑,你先起来。”
  纪初桃其实知道,官复原职有些难,毕竟战事已平,若祁家还握着军权,对皇家始终是个威胁。
  大姐做的每一个决定,都要考虑许多,她没有直言拒绝,已是莫大的转机。
  “先谢过皇姐。”纪初桃笑了笑,依言起身。
  离宫回府前,纪昭闷闷不乐的。
  纪初桃还以为他是舍不得自己回府呢,结果那小子皱着八字眉,哼哼道:“三皇姐方才得了赞赏,这可些年来,大皇姐都从未夸过朕一句。”
  原来他是记着这事儿,纪初桃不禁失笑:“大皇姐是对我没要求,所以我稍微表现好一点点,她就觉得意外。而正因为对皇上寄予厚望,所以她才总觉得,皇上可以做得更好呢!”
  纪昭也不知是听进去了没有,点了点头,便回自己的宫殿去了。
  宫门下,公主府的马车已停靠在侧。马车旁,一袭月白衣袍的祁炎挺身而立。
  宫里男人伶仃,适合他的衣物并不多,挽竹也是跑遍了尚衣局才找来勉强合身的这一套。明明是文人的服饰,穿在祁炎身上却莫名散发出一夫当关的洒脱不羁来。
  纪初桃眼中盛着温柔的光,迎向前道:“祁将军,我们回府去。”
  ……
  除夕过后,纪妧命人送了很多吃穿用度的东西给纪初桃,永宁长公主府上上下下,过了个很是富庶热闹的新年。
  转眼到了上元节,京都灯会,彻夜不息,热闹得仿佛天街入世。
  天刚擦黑,纪初桃便让人备了马车,准备好好逛逛民间的灯市。
  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要祁炎一同前去。自上次除夕宴会后,两人间的话虽然没有变多,可相处的气氛却舒服了不少,纪初桃很是信赖他。
  谁知找遍了整个公主府,也没有瞧见祁炎,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见纪初桃有些小小的失落,拂铃安慰道:“今日是大节,祁将军兴许回自己家去团圆了。殿下可以先去游玩,等祁将军回来了,奴婢再告知他来寻您。”
  “这样好!若是去晚了,灯谜都被人猜去,人又多又挤,可就不好玩了。”说着,挽竹提议,“不如叫上晏府令一起,他博学多识,猜谜时用得着!”
  纪初桃想了想,妥协道:“那好罢。”
  京都北街的一处偏僻茶肆内,祁炎随意屈腿而坐。
  “将军为何要击杀北燕使臣?”琅琊王麾下的谋士正襟危坐,冷冷道,“王爷生气,将军也讨不到好。”
  嗤地一笑,祁炎长眉一压,倾身道:“他生什么气?北燕行刺失败,与大殷的王爷何干?”
  谋士哑口无言。
  见状,祁炎微妙地一顿:“除非……”
  “休得胡说!”话还未听完,谋士霎时色变。
  通敌叛国这种事,即便做了,也是万万不能承认的!
  祁炎就是拿捏准了这一点,琅琊王这边只能吃个哑巴亏。
  “你们试探我在先,欺瞒我在后,却还指责我不该出手救三公主,何其可笑!何况当初让我想办法获取信任、操控三公主的计划,不还是你们先提出的么?”
  祁炎盯着对方瞬息万变的脸色,冷笑起身:“去告诉你的主子,交易不是这么做的。”
  “祁将军!”
  谋士咬牙唤住他,沉声退让道:“试探将军是否可信,也是无奈之举,还望海涵!王爷可以给予将军信任,也请将军拿出诚意,让我等可以放心将后背交予将军,共谋大业!”
  走出茶肆,长街灯火的热闹铺面而来,冷风拂去了满身的阴晦。
  琅琊王勾结北燕残部,事情远比想象的复杂。
  各方暗流交织,在某只大手的操控下,都涌向了一个名为“纪初桃”的漩涡……
  之前坚定的计划,现在想起来却只剩下烦躁。
  祁炎逆着人群行走,缓缓穿过花灯编织的光河,周围拥挤的人群来往欢笑,只有他落着一身夜的孤寒。
  忽然,他在一家花灯铺子前停下,目光落在一盏橙红可爱的柿子灯前。
  他记得纪初桃喜欢柿子,喜欢一切和她一样鲜妍的颜色,想起那日在玄真观前,她将一个红彤彤的柿子递给自己的模样,祁炎嘴角不由泛起一抹淡得看不见的弧度。
  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摊主见他久久伫立,忙上前招呼道:“公子,这柿子灯俏皮可爱,姑娘夫人们都喜欢得紧呢!买去送给心上人,再合适不过了的,只要十个铜钱!”
  “我没有心上人。”祁炎收回心神,淡淡道。
  话虽如此,他却诚实地摸出一钱碎银,换过了摊主手里的那盏柿子灯。
  连找零也不要了,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提着灯就走。
  他身量颀长高大,一身厚重黑衣,面容俊美冷峻,走在人群里亦是最显眼的那一个,却偏生提着一盏橙红圆乎的柿子灯,灯把手处还有绿皱纸剪裁出来的两片叶子,一本正经的模样有种说不出的诡谲可爱。
  一时间周围行人纷纷侧首,捂着嘴发出善意的轻笑。
  不知是哪位姑娘,有这般福气呢!
  她会喜欢罢?祁炎皱着眉想,全然没留意四周目光。
  也许不喜欢,毕竟,宫里的宫灯比这个精致许多。
  “殿下,您慢些走!”
  过于清脆的声音传来,祁炎思绪一顿,想起来是纪初桃身边宫婢的声音。
  她在这?
  祁炎立即寻声望去,目光掠过一张张模糊陌生的笑脸,轻而易举地定格在不远处赏灯的少女身上。
  她果然穿着绯红鲜艳的衣裳,乌发轻绾,镀着金粉的脸颊明丽无双,仰首指着一盏漂亮的琉璃灯,微微蹙眉,似是在为谜面的答案而苦恼。
  万千灯火,也不及她一人亮眼。
  祁炎像是扑火的飞蛾,意识还未转动,步履却先一步迈出,朝她走去。
  然而有人先他一步,抢占了纪初桃身侧最亲近的位置。
  晏行哗地抖开折扇,单手取下了那盏琉璃灯,大方递给了她。纪初桃一怔,随即轻笑着摇首,说了句什么。
  灯火下美人君子,仿佛生来就如此契合……
  契合到,甚至有些刺眼。
 
 
第32章 亲吻   反攻他,第一吻……
  纪初桃在看一盏琉璃灯, 灯下悬挂一张红笺,上头写的谜面有点意思:红衣,玉骨, 黑心。
  她低头扫了眼自己绯红的裙裾,又看了看皓如霜雪的双手, “红衣、玉骨”就像是在说她此时的模样, 却偏偏后面跟了句“黑心”, 不由郁卒。
  “是荔枝。”见她久久出神, 晏行含笑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他给了银钱,取下琉璃灯递给纪初桃,温声道:“殿下瞧了这灯许久, 若喜欢,便赠与殿下。”
  纪初桃怔了怔。
  其实谜底她心里知道,这盏灯也并不是十分喜欢, 便微笑着摇首:“你留着罢, 我可以自己买。”
  晏行以折扇遮面,倾身笑道:“无妨, 在下爱猜谜,却不爱灯, 若是猜中了却不买,摊主也不好做生意。不如请殿下帮忙合作,我猜谜,殿下拿灯, 岂不甚好?”
  他都这样说了, 纪初桃不好拒绝,便伸出莹白如玉的手来,去接晏行手中的琉璃灯。
  刚碰到把柄, 便见阴影笼罩,一袭凌寒的黑袍似是有意无意地穿插进来,隔开了她与晏行。
  纪初桃抬眼,看到了祁炎英俊的脸,和他手中那盏扁圆可爱的柿子灯。
  眼里的光更亮了些许,她瞬时忘了那盏琉璃灯,弯着眼睛道:“祁炎,你可算来了!本宫等了你许久,是回家团圆了么?”
  “嗯。”祁炎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含混的回应,嗓音不算愉悦。
  街上人多拥挤,祁炎不着痕迹地往纪初桃身边靠了靠,隔绝了行人对她的碰撞,自然,也隔绝了晏行靠近。
  祁炎从来都不是个临阵退缩的性子。
  祖父说他是天生的将才,却没有信念。他打了那么多场胜仗,与“忠诚”无关,只是凭借骨子里的狠意,所以便一次次地赢。
  正如方才见到花灯下的美人,他只是步履稍稍停顿,随即便攥紧了柿子灯的手柄,大步走了过去。
  名为“纪初桃”的战场,他一样想赢。
  纪初桃果然被他手中的柿子灯吸引了注意力。
  祁炎便将灯递了过去,柿子灯一晃一晃的,像是一颗火热的心。
  纪初桃:“嗯?”
  祁炎将头偏向相反的方向,侧颜镀着光边,眉骨到鼻梁的线条十分硬朗好看,道:“随手买的。”
  “给我了吗?”纪初桃的确很喜欢这样讨巧又鲜丽的物件,想要,又觉得身为长公主总要男人东西不太好。
  想了想,她环顾街道两旁的各色摊位,眼睛一亮:“我不能白拿的,你等一下。”
  说罢,领着侍卫朝一旁的摊位行去。
  晏行手里还提着那盏没送出去的琉璃灯,若有所思地看了祁炎一眼,勾着儒雅的笑道:“也不知为何,祁将军总是出现得这般及时呢。”
  祁炎将目光从摊位旁的少女身上收回,乜视晏行。
  久经沙场之人目光凌寒如刃,仿佛能将对方的皮囊一层层剖开,挖出最深的内里。他不苟言笑时有着目空一切的强大,冷冷道:“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滚远点。”
  晏行笑意不改,摇扇的手却不自觉慢了下来。
  纪初桃回来了,将刚买的傩戏面具轻轻罩在祁炎的脸上,笑道:“我用这个,换你的花灯可好?”
  那是一只半截的黑狐狸面具,眼洞处画了一圈鲜红的颜色,拉着长长上挑的尾巴,显得漂亮又神圣。
  纪初桃比祁炎矮一个头,需要踮起脚尖方能将面具够着祁炎的脸,离得近了,能看见他淡色的、折剑般的唇在灯火下闪着温润的光。
  大概是被半截黑狐面具遮住了过于冷硬锋利的眉眼,他露出来的下颌干干净净的,有着介于少年和成熟男子间的精致清俊……配合眼尾上挑的狐狸面具,好看到近乎妖冶。
  纪初桃第一次看到这样安静内敛的祁炎,仿佛满身杀伐戾气封印在面具下,于是只剩下年少风华,灯火缱绻。
  目光相触,她不知为何有些发烫,不自觉松了手,接过那盏柿子灯走开了些。
  “呼……”纪初桃呼出一口热气,背对着祁炎懊悔道:怎么每次面对他都会怯场,二姐驾驭男人的气场,她何时才能学会呢?
  她身后,祁炎伸出指节分明的手按住面具,唇线微不可察地一扬。那弧度隐藏在掌心的阴影下,克制又恣意。
  这是纪初桃送他的东西,只送了他一人。
  方才她同晏行欢笑的那些,也就值得原谅了……
  刚这么想着,就见前方的纪初桃定了定神,将买来的糖人等物一一分散给随行的侍卫宫婢,柔声道:“夜里还陪我出行游玩,大家都辛苦啦。”
  晏行也有礼物,是捏成书生模样的面人。
  她似乎对谁都能笑,对谁都一样温柔。
  祁炎嘴角的弧度淡去,在压抑的情绪肆意蔓延涌出前,他沉默着将面具按下,遮挡住了晦暗如刀的眼眸。
  ……
  戌正,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几乎寸步难行。
  再逛下去就不是看灯,而是看人了。纪初桃本就只是出来玩个新鲜,此时尽兴,便不再逗留,一行人折回公主府去。
  府里已备好汤圆和宵食,纪初桃让人在厅中多摆了几张案几,留祁炎和晏行一同用膳。
  祁炎对汤圆这等甜咸难辨的东西并无兴致,何况还有个碍眼的晏行在。
  可发出邀约的是纪初桃,他压了压唇线,终是低沉而冷酷地应了声:“嗯。”
  根本没法拒绝。
  宫婢在一旁煮酒,晏行合拢折扇,正在给纪初桃讲儒生间发生的一切趣事。
  他生性健谈,态度可亲,即便是一件平常普通的野闻轶事也能讲得一波三折,风雅有趣,逗得纪初桃以袖掩唇,笑得眼尾绯红。
  事先晏行和她打赌,若是讲的故事能逗她发笑,她便要饮一杯酒。若是不能笑,就罚晏行两杯。
  可小半个时辰下来,纪初桃已是饮了七八杯,晏行面前的酒盏却是纹丝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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