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裴上卿本来想带你离开的,马车都备好的,本来,您醒来就会平安无事,谁想到、”红灵支支吾吾。
“谁想到我现在就醒了,就在你们准备带我离开的时候。”夏幺幺幽幽补充。
“女郎,裴上卿是喜爱您的,您现在都嫁给裴上卿了,他、他如此做,今后定会更加难惹,女郎您莫要做惹恼裴上卿的事。”
夏幺幺恍若未闻,她道:“带我下去,裴声行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女郎、”红灵绝望。
夏幺幺见她没反应,自己推开车门走下,当卫士看向她时,夏幺幺腿脚有些发软,但她面上冷静,“你们主子呢?”
女郎绝美沉静,卫士们低下头,“女郎,公子让我等守护好夏府,守护好女郎的车马,女郎莫要离开。”
“他是我的夫君,我想见我的夫君。”夏幺幺说。
红灵抓住夏幺幺的胳膊,惊恐出声:“女郎,快看!”
夏幺幺顺着看过去,见楚宫升起火光,夏幺幺脸色顿白,她身子晃了晃,扭头呵斥卫士:“我要去见裴上卿,尔等竟然阻拦!”
卫士竟真的被她眼中的坚定狠劲震慑到,卫士想,反正是一家人,恩爱夫妻,若是阻拦,也许公子回过头还会怪罪他们,于是点头同意。
第66章 他能够为她改变。
火光从楚宫升起, 硝烟战乱,乱世的纷争, 一触即发,覆水难收。
楚国的烽火疯了一般燃烧,齐军进军楚境,楚国被剿灭的命运展开。
裴声行站在楚宫门外,身后是精兵卫士,他一动不动,望着楚宫火光。
昔日, 业国覆灭,列国合纵军队攻入,业宫烧毁倾颓。
他眼睁睁看着他的父母,业王与王后自焚于祭台。
卫士语气忐忑, “公子, 夫人来了。”
裴声行瞳孔骤缩, 他猛然侧头, 见夏幺幺匆匆跑来。
“谁让她过来的?”裴声行难得呵斥卫士。
“夫人执意前来找您,我等不好阻拦。”卫士诺诺。
裴声行拧眉, 他袖角扬起,去接夏幺幺。
“裴声行!”夏幺幺看到他,心尖又气又痛,“你在做什么?!”
红灵差点跪下, 女郎、女郎怎么能用如此语气责怪裴上卿, 裴上卿手握大兵, 万一裴上卿生气了怎么办?
在天下男子眼中,权力、战争,往往远比一个女郎重要。
夏幺幺眼眸布满水光, 她一路跑来,呼吸急促,两眼通红瞪着裴声行。
“幺幺,你先到我身边。”裴声行伸出手,轻轻说。
他就是怕她这么看他,所以才把她藏起来了。
夏幺幺拍开裴声行的手。
裴声行手落下,宽袖掩盖他发抖的手指。
“我在兵变。”裴声行垂睫,“你看不出来么?我要剿灭楚国。”
夏幺幺气的发抖,她声音发涩,“非要现在么?”
大智若愚,夏幺幺心底清楚,若她跟了裴声行,那她有朝一日就会面对楚国灭亡。
她想了很多很多,她在齐国见到过百姓的艰辛,她虽是楚人,她也无法怨恨那些百姓,齐楚世仇,战争不断,但百姓无辜,无论是哪一方土地,当今天下,黎民总是痛苦。
夏幺幺对裴声行抱着希望,她想,如果是她的郎君,如果他的郎君得了天下,那也许会不一样。
她的父亲教导她,热爱楚国,但百姓为先。
心怀天下黎民。
阿耶毕生为楚国征战,并非想让楚国成为霸主,而是想凭借楚国,营造盛世。
若能有太平盛世,即使她背弃楚国,阿耶应该也会笑着揉她的脑袋,告诉她,她没错。
夏幺幺在山上告别阿耶,伏在裴声行背上痛哭时,便做好了准备。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黎民平安。
她不想看到兵变。
“幺幺,我不想让你看到这些。”裴声行哑声。
夏幺幺死死盯着裴声行,她想哭,又被气笑,裴声行总会给她“惊喜”,哪有郎君前一刻娶妻,后一刻就把夫人的国家灭了。
“你非要现在攻入楚宫么?”夏幺幺冷冷看着裴声行。
她反复问及,裴声行慌乱,他别开视线,“是,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自我进入楚国,就在准备这一切了。”
夏幺幺扯住他的衣襟,她的手捧在郎君面上,夏幺幺痛苦说:“你看着我。”
她忍着心尖刺痛,放缓声音:“那你为何娶我呢?你知道,我是楚人,我思念楚国,你既然做好了灭楚的打算,那你如此行径,岂非是想让我恨你?”
裴声行与寻常人思维不同,她要问清楚。
男人怔怔,他眼眶发红,长睫染上湿意,“你不能恨我,我求你。”
夏幺幺难受至极,“裴声行,你就不能不那么心狠么,我和你在成亲啊。”
“幺幺,我不想伤害你,不管楚国变成什么样,夏府不会改变,武昌侯的墓冢不会改变,只要是你走过的地方,都不会改变,就连和你说过话的小贩,我都让人卫士看好了。”裴声行苍白道。
他唇瓣哆嗦,夏幺幺指尖摩挲着他的脸颊,轻柔温暖,裴声行身体僵硬,他不敢动弹,生怕夏幺幺在下一刻就厌恶他。
“裴声行,你能答应我一些请求么。”夏幺幺望着他的眼睛,她的信念没有如此刻更加坚定。
楚国,是她的故土。是她的阿耶养她的土地。
阿耶的心愿是天下太平。
从前,夏幺幺不知道自己能为此做些什么,她只觉得自己太过渺小,在乱世中,空有美貌的女子能做什么呢?
但此刻,夏幺幺眸中映着裴声行的身影,这位郎君,也许会成为一国之君,而这位一国之君,她能否干预他的想法呢。
裴声行,若是明君,就好了。
裴声行讨好呢喃,“幺幺?”
微敛神情,夏幺幺踮起脚尖,轻啄他的下巴。
“你既然可以保持夏府不变,那整个郢都呢?”夏幺幺顿了顿,循循善诱。
她的温柔,对裴声行而言,像是怀抱着易散的梦,男人小心翼翼,谨小慎微,“若幺幺思念郢都,那可以做到。”
夏幺幺抬睫,吻了下他的唇瓣。
“楚国的其他地方我也去过,除了我到达过的地方,其他的地方我也想去......所以,我不想看到那些地方被破坏。”
“但我并非要阻碍你,现在跟随你的人与楚军非死即活,我也不想看到你死。”
“只是,可以慢点进攻么?”夏幺幺祈求,“我的要求也许会让你为难,但我希望士兵不破坏一城一池,不杀死百姓黎民。”
以仁和善良的手段侵占楚国,与裴声行的行事风格不符,但并非不可以做到。
“你没有厌弃我么?”裴声行怔然。
夏幺幺安抚地握紧他的手,十指相握。
夏幺幺想对裴声行笑一笑,但她现在实在笑不出来,于是她柔柔说:“如果你可以听进我的请求。”
裴声行是业国太子,他的真名是那史书中被列国杀死的殷珉,裴声行这样的人,不可能放弃复国。
夏幺幺尽己所能,拦着裴声行的残忍,保护自己的故土。
也许,她的郎君不适合做明君,但只要她在,她就会试着拉他一把。
“这些请求,我答应,只要你不离开。”裴声行低哑着嗓音。
“好。”夏幺幺终于扯出一个笑。
“裴声行,你先答应一个请求。”
“是什么?”裴声行小心问。
“楚宫的火可以灭掉么?”夏幺幺望着那火光,喃喃道,“不要破坏宫殿,好不好。”
即使夏幺幺不喜欢楚宫,但楚宫是郢都的辉煌,是楚国百姓的信仰,夏幺幺不能看着楚宫被烧毁。
裴声行握紧夏幺幺的手,他对卫士冷声吩咐:“活捉楚王,其余一切,分毫不动,擅自纵火者,杖责八十。”
夏幺幺眼中的泪终于落下,她既是悲痛,又是欣喜,抱紧裴声行。
他能够为她改变。
夏幺幺不会忘记阿耶的心愿,为天下太平,即使需要利用裴声行的改变。
***
芈皎以为自己要死了,楚宫的火光一片,楚国禁卫军抵不过裴上卿的卫士,她惶恐地藏在楚太后宫内。
然而,不知道外面又发生了什么,忽然一切变得平静,连那火光,也熄灭了。
芈皎欣喜,以为是楚国人胜了,她小心探出脑袋,差点被齐国卫士的大刀刺瞎眼睛。
芈皎跌坐在地,浑身哆嗦,齐国卫士皱眉,“快滚进去。”
手脚并用,芈皎跑回殿内。
怎么回事?怎么不是楚宫的禁卫军?
齐国人真的占领楚宫了么,那瑄哥哥该怎么办,瑄哥哥是楚王,瑄哥哥不会有事吧?
殿内空空如也,芈皎无助迷茫,楚太后在得知齐军打入楚宫时,就拿着剑去护驾了,芈皎不敢追出去,一个人留在殿内。
然而齐军势不可挡,附近的禁卫军很快被击溃。
早知道,就跟太后一起去找瑄哥哥了,芈皎后悔。
她看了看殿门,门外有齐军把守,芈皎不知道这些齐军得了吩咐,不会伤害她,所以她害怕的不得了。
在齐军杀死她之前,她要逃跑!芈皎费力推开后窗,正准备跳出,突然一个高大男子窜出,那男子一把捂住芈皎的尖叫。
“楚太后呢?”李磐恶狠狠道。
芈皎惊恐瞪着双眼,疯狂摇头。
“你敢说谎,我就杀了你。”
芈皎更是恐惧。
李磐看了看门外齐军,如罗刹般威胁,“我要问你几个问题,要是我松手的时候你大叫,那我就在齐军进来前先弄死你。”
这人匪气十足,芈皎怎敢反抗,她怕的不得了,乖乖点头。
“我是燕国人。”李磐自我介绍,他随便拿起一个茶盏,给自己倒杯凉透的茶水,牛饮,“燕使离开楚国的时候,拜见过太后,但被拒绝了。”
芈皎哆嗦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被收留在楚宫的外女。”
“是么?”李磐掐住芈皎,“别跟老子耍花招。”
芈皎痛苦挣扎,“太后去找楚王了,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她的挣扎声引起齐军的注意,眼见齐军就要推门进来,李磐脸色一变,直接拽起芈皎跳出窗外。
“楚王的宫殿在哪里?带我去找楚王!”
芈皎苦不堪言,她指向楚王宫殿,被李磐粗鲁地带过去。
楚宫仅剩的禁卫军正在与齐军苦苦纠缠,李磐似乎清楚知道楚宫的道路,每次都精巧地避开齐军,走过暗道,芈皎被李磐扔到地上。
“皎儿!”芈瑄惊讶。
看到从暗道走出的李磐,芈瑄握紧佩剑,“汝是何人?怎会从暗道走出?”
“这要问太后了。”李磐耸耸肩。
“一派胡言!”楚太后冷斥,“这是齐军派来的刺客,杀了他。”
李磐力气极大,挡住禁卫军。
他可是在裴上卿暗卫的追逐中活下来的人,怎么会怕这些不出楚宫的禁卫军。
“楚王,先听我一言。”李磐对于楚王,还是有基本的尊重,他行了个蹩脚的礼。
看出来人没有杀意,芈瑄护着云妃,压下颤抖的嗓音,“壮士请说。”
“我是燕国人,来找楚太后接一人。”
“什么人?”芈瑄警惕。
“武昌侯之女,夏幺幺。”李磐道。
芈瑄大惊,“什么、燕国人为什么要找夏妹妹、”
他正要追问,云妃急急拉住他的手,“大王,妾害怕。”
芈瑄只得安抚云妃,谁让云妃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
“哀家早就告诉燕国使者,那夏幺幺不在哀家这里,哀家管不了她,她现在跟着那反贼裴上卿!”楚太后脸色冰冷。
楚太后并不知道夏幺幺为何跟燕国人扯上关系,她总觉得这些燕国人来意不善,楚太后直觉不喜。
“若不是楚太后苛责夏女郎,夏女郎怎会跟随裴上卿。”李磐冷然道。
“哀家怎么苛责她?哀家把家破人亡的她接入楚宫,哀家让她当楚王后,是她自己不知感恩,背信弃义,去嫁给那反贼裴上卿!”
李磐冷哼,“家破人亡?夏府库存丰富,夏女郎即使不进入楚宫,也可以活的安然无忧,若不是你侵占了夏府的财产,还赶走收买夏府的仆人,夏女郎怎会落得如此凄凉地步,怎会解除与楚国的婚约。”
“此话当真?”芈瑄震惊。
“胡言乱语!”楚太后顿慌,这燕国人从何得知?这些事,除了她身边的女官,根本没有人知晓,没有人知道武昌侯为夏幺幺准备好了后路,连夏幺幺自己都没来得及知道。
“楚太后,你如此做,可知武昌侯会有多么失望。”
“武昌侯是我楚人,你一个燕国人,怎会知道武昌侯如何想。”楚太后咬牙,“哀家看,你不过是齐军派来搅乱我等的奸细!”
李磐觉得楚太后不可理喻,他看不惯这些天生权贵之人的阴险傲慢,李磐嗤笑:“楚宫马上就要被攻破,尔等就要死在齐人刀下,老子何必来搅乱你们。”
齐军正在冲撞殿门,李磐脸色一变,“若想活命,那就跟着老子!”
然而,楚太后拦住芈皎和云妃,“楚国危在旦夕,谁也不准逃!”
“太后!”云妃一阵晕眩,芈皎瞪大眼睛。
芈皎求助看向芈瑄,“瑄哥哥......”
“不要胡闹。”芈瑄对芈皎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