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夏幺幺不解,“你不是不让我勾引裴司徒么?”
“你说话能不能正经些。”贤奴急了,“我哪有让你勾引,说话就是勾引了吗?”
“可是,若我不接近齐王,我该如何活下去?”夏幺幺又说,让贤奴一阵头疼,本就刺痛的大脑更疼了。
“你这样的女郎,何必接近齐王,你此前无甚家世,入这齐宫是要讨荣华富贵?可幺妃你知道么,这荣华富贵并不一定令人快乐,你现在活得胆战心惊,还不如在原先的山野安居乐业,随便找一个老实稳重的人嫁了都比在这齐宫内讨好那齐王好。”
贤奴的这番话,夏幺幺是赞成的,但她不能表露,她也是有苦衷,又不是她真心愿意进这齐宫。
夏幺幺只得无辜笑笑,“知道了。”
“你定是不知道。”贤奴叹口气,“总之,你还是少接近那齐王,齐王可没有你想的好,等你年老色衰,那老齐王定会嫌弃你,何必讨嫌。而且,过段时间,齐王还是不是齐王,这齐宫会变成什么样子,那都说不准。”
夏幺幺一愣,“什么?”
“没什么。”贤奴不小心说露嘴,当即停下,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我还要去见公子禀告此事,你让护卫护好自己。”然后,贤奴急匆匆离去。
贤奴的话纯粹是无心透露,却让夏幺幺想了许久,齐宫的局势会变成什么样子,这对她很重要,夏幺幺低头看着自己裙裳的华丽纹路,感到茫然。
夏幺幺明白,齐宫内不可能仅仅有楚国密探的势力这么简单,各国势力交织,互相紧盯,听贤奴的话,似乎是他得了什么消息,知道有一势力要对齐王下手了。
可是,裴司徒不是忠于齐王么?届时,裴司徒会怎么做?若裴司徒护着齐王,齐王不死,那她就麻烦了。
***
贤奴熟能生巧,守在宫道,与下朝的臣子偶遇。他低下头行礼,与人擦肩而过,裴声行瞥了他一眼。
良久,二人重新见面。
裴声行皱眉,“谁打你了?”
“公子,小的此行正是为了这件事。”贤奴撩开头发,让裴声行看到那伤口,义愤填膺告状,“是兰昊,兰昊他竟胆大妄为前往洛云台,不仅如此,他还想杀了幺妃,若不是小的拦下,幺妃已经死了。”
“他竟如此,要杀了幺妃。”裴声行低声,他温和如水的瞳眸被眼睫遮挡,乌黑的发被爵弁束起,低喃之间有几分不快。
“兰昊竟如此大胆,这是我未曾料到的。”裴声行道,隐有自责。
“公子莫要自责,是兰昊欺人太甚。”
裴声行说:“幺妃现在如何?她一个普通妃子,是否被兰昊吓到?”
贤奴一愣,对裴声行这么关心幺妃,有几分不自在,不是说那幺妃是棋子么?公子却总是护着夏幺幺,哎,他们公子果然是越陷越深了。
贤奴老实说:“幺妃弱小女郎,被吓到了。”
不过贤奴隐瞒了幺妃说要报答裴声行与他的话,他不太想看裴声行与幺妃关系太深。
“依兰昊的性子,他不会善罢甘休,你这些日子护好幺妃,至于其他,我自有办法。”短短谈话的时间,裴声行已然思考出接下来在朝堂上如何绊倒兰昊,他叮嘱贤奴道。
“是,公子。”贤奴答应,眼见谈话结束,就要分开,又听裴公子微微犹豫,说:“罢了,我随你一起回洛云台。”
“......”
夏幺幺惊喜,“裴司徒?”
刚被兰昊的事吓到,夏幺幺待在这宫殿,不安惶恐,见裴司徒过来,无端地安心了大半。
裴司徒答应帮夏幺幺解毒,所以常常前来,贤奴习惯屏退众宫人,掩人耳目。
夏幺幺不知道,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洛云台的宫人被裴声行收买了不少,齐宫上下,竟无人知晓那尊贵温润,对女郎清高如孤月的裴司徒,常常光顾幺妃的住所。
喜悦之心很快平静,看着裴声行温润俊美的面庞,夏幺幺说话,脖颈耳尖发红,有几分不好意思,“是贤奴喊你来的么?实在抱歉,因你帮我,还要与兰昊将军牵扯。”
夏幺幺内心是真的歉意,她印象中,文臣与武官常常意见不合,但因武官手握兵权,若文官被武官敌对,稍有不慎,文官下场极惨,她小时候总听阿耶抱怨文官多么烦人,记忆里,阿耶似乎也收拾了不少不安分的文官。
但此时此刻,如此局势,若裴声行帮她,岂不是让裴声行变成了令武官将军们厌恶的文官?
“兰氏一族与裴府本就不合,你的事,并不麻烦。”裴声行弯眸浅笑,语气让夏幺幺安心。
“公子?”贤奴微惊,这样的事连朝堂上都不会明说,公子怎么直接同幺妃讲了,幺妃她、她一个普通女郎,能听懂吗?为何公子那副神情,像是笃定幺妃一定能懂,是他们公子信任夏幺幺,在与女郎相处一事上太天真了么?
“真的吗。”夏幺幺抚了抚心口,负担少了些。
“贤奴,你去外面看着。”裴声行转头,温和吩咐。
果然,要赶他走,贤奴嘴角抽了抽,他本以为今日看着他受伤的份上,公子会留下他呢。
贤奴的脚步声远去,夏幺幺安静坐着,裴声行没有说话,殿内飘着妃嫔的胭脂浅香,夏幺幺忽的不知道说什么,她与这裴司徒能谈什么呢?
她也不了解他,寻常女郎搭讪用的话语,也不适合她与裴声行,毕竟她与他,一个是妃嫔,一个是朝臣。
夏幺幺看裴声行,不管怎么看,裴声行的模样都很引人注目,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他的肌肤白皙,鼻弓优越,额前碎发半隐剑眉,睫毛纤长。
他黑色的瞳映着夏幺幺的身形,浅浅的,静静的,夏幺幺心里有几分不自在,孤男寡女,气氛怪异,“怎么了?你为何看着我?”
裴声行弯下眼尾,温温和和笑了,那古怪的气氛一扫殆尽,“臣在想幺妃近日身体好些么?”
夏幺幺松口气,回道:“不知怎么,近日毒发的次数少了。”
“许是贤奴研究的药物起了作用。”裴声行说,礼貌和善。
“应该是的。”夏幺幺眼中微亮,心中充满希望,这样看来,就算没有青嬷嬷,她身上的毒也能解,她不必担心回到楚国时身上还带着被青嬷嬷控制的毒了。
女郎的杏眸像永远不知愁的春花清泉,裴声行别开视线,心里的暗意沉了沉,面上,他继续微笑,用春风般的好语气与夏幺幺交流,“这是贤奴做的香,可以压制你体内的毒。”
裴声行气度优雅,亲自为夏幺幺点上熏香,在裴声行掌管话题时,夏幺幺终于没了那丝尴尬,她惊慌不安的心神逐渐沉静,疲惫困意袭来。
“天色已晚,臣不再打扰。”裴声行善解人意。
夏幺幺迷迷糊糊,送走裴声行。
裴声行见那貌美女郎已经睡去,他把玩着手中的药瓶,这药瓶若被夏幺幺看到,就会发现那是青嬷嬷的东西,在药瓶周身,还沾着洗不掉的森然血迹。
年轻的司徒大人看了看指尖,总是把解约喂给夏幺幺,女郎那柔软的唇让他实在有些困扰,裴声行摇摇头,将药瓶收回。
贤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夏幺幺睡下,裴声行出来,贤奴下意识问:“公子,去何处?回裴府么?”
“不,找兰昊。”裴声行指尖敲了敲佩剑,那佩剑,剑鞘绣着寻常百姓触不到的纹路,男子指节雪白,清贵高雅,贵公子、士大夫的佩剑多为装饰,君子爱剑,对裴声行而言,却不是装饰。
第11章 夏幺幺不知觉朝裴声行笑……
距上次兰昊到洛云台闹事,已经过了一段时间。夏幺幺不安地等待着,所幸一切风平浪静,直到齐王带众臣嫔妃到郊外求雨祭祀。
“什么?护卫?”启程时听到宫人的话,夏幺幺双手攥紧,深感不测。
“你再说一遍,谁要做我的护卫?”
上到王后兰氏,下到少使,齐王带着宫内所有妃嫔前往郊外祭祀,妃嫔各坐马车,恐路上遭遇歹人觊觎,齐宫祭祀往往会加倍保护,每一车驾有数名禁卫扈从,而夏幺幺被宫人告知,兰昊上将军自愿屈尊做她的护卫。
“兰昊上将军同大王说,他好奇幺妃的面貌,想一睹大王挑选美人的眼光,且他身为国舅,更是要保护好大王心仪的女人。”
“此前祭祀兰昊上将军常常跟随大王与王后,兰昊上将军第一次为王后以外的人当护卫,现在要当幺妃您的护卫,给足了面子,定是为了王后的事向您道歉,赔不是。”
从齐王来的宫人不知道事件隐情,说起打探来的事情,眉飞色舞。宫人想要讨好幺妃,事情往好的方面讲,夏幺幺听着,心思却上下忐忑。
兰昊的理由冠冕堂皇,夸到齐王心尖,此时正要启程,祭祀兹事重大,小小宫妃的事不足为道,外人看来,兰昊屈尊做扈从,更是为了和解王后与她的关系,维护齐宫和谐,幺妃不能不识抬举闹到齐王眼前。
可兰昊当真好心成为她的护卫么?肯定不是,夏幺幺直觉不妙,也许那兰昊上将军路上准备了什么要害她,出了齐宫,路途人员混杂,就算她有了什么三长两短,凶手也极易撇清。
“行了,你下去吧。”夏幺幺打断宫人的话,随便赏赐了金银,她环顾四周,殿内除了面热心冷的宫人们便无任何人了。贤奴作为医官,处在医官的队列,清晨时刻已离开洛云台,路上并不与她一起。
夏幺幺叹口气,她脑海里想了种种办法,最后却一一打消,祭祀求雨,关系百姓民生,不管她以什么理由,只要兰昊以耽搁了祭祀为由,那她都是有罪。
无奈之下,夏幺幺只得老老实实跟着祭祀的流程,登了车驾,离开齐宫。
“......”
从齐宫内驶出的车驾华盛浩浩荡荡,排成长队,出临淄,前往祭祀圣山。
即便齐王好色,想要让美人时时守着自己,这时也只能依照规矩老老实实地与王后待在一起,除了王后,其余嫔妃都不够资格,在众臣后的车驾上跟随齐王。
夏幺幺缩在车中,无心欣赏难得的宫外景象,她提心吊胆,越来越害怕,发上珠饰金钗摇晃,就像她焦虑害怕的内心。车驾周侧是护卫,透过车帘,模模糊糊地见一男子始终紧紧跟随在车旁,那人骑着马,气质冷峻,草木皆兵,夏幺幺看了一眼,便害怕地抱紧膝盖。
怎么办?兰昊似乎就在她身边,这位仇恨她的上将军是不是要寻个良机杀了她。她到时要如何求救?
若是跳车逃走,万幸之下没被抓到,那她今后要怎么做?没有光明正大的身份,她变成一个躲躲藏藏的人后还要如何经历漫长路途,拿到关函出齐国回楚国?她、她连路都分不清!
在夏幺幺胡思乱想的期间,车驾离了热闹的临淄城,人声鼎沸的喧嚣散去,荒芜的风声吹着车驾,发出呜呜的声音,若没有面对面、头破血流撕开脸皮争夺利益,齐宫的人大多时候是安静的。
耳畔只留下噔噔的车驾和马匹牲畜不知愁的嘶鸣声。
在跟随齐王王驾前往祭祀的路上,偌大人群,各怀心思。
车队慢慢行使,忽然慌乱声响起,夏幺幺所坐车驾兀地停下,兵荒马乱,一阵踉跄,“幺妃!幺妃!您没事吧?”随行的宫女急急问。
夏幺幺声音颤抖,从车内传出,“没事,外面怎么了?”
“暴民挡了一位大人的车驾,不过不要紧,应该马上就能赶走。”宫女回道。
夏幺幺松口气,她还以为是兰昊动手了,但接着,夏幺幺心中又生出几分时局动荡的不安。暴民?齐国境内王畿附近竟然有暴民么?为什么?
“大人!您怎样了?!何等刁民,竟伤齐国官员!”不远处,护卫愤怒道。
“呸!什么狗屁大人,苍天呐,先王啊!快来救救我们!”暴民们身形佝偻,干瘪枯瘦,前不久兰昊将军刚刚征战,收割不少粮食,后齐国大旱,当地官员治理无方,导致百姓受苦,怨气越堆越重。
“我王祭祀求雨,还不是为了苍天社稷,坏了祭祀,便是大罪,尔等刁民,莫要阻拦!”
只听前方争执了片刻,很快声音平息,一切又恢复安静,夏幺幺所坐车驾再次启程,车驾向前,路过某处,一阵血腥味飘来,这时才听清若隐若现的□□声,夏幺幺有些反胃,她心中暗骂,齐国真是可恶,齐国人真是讨厌,齐王实在昏庸,与她父亲所说明君完全不同,夏幺幺感到厌恶。
若是楚太子登基为王,楚国定与齐国不同。
夏幺幺恍然,她何时才能回到楚国?
侍卫来不及清理痕迹,这苦了后面的嫔妃,齐宫内的嫔妃大多是娇生惯养的贵女,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吐的吐,闹的闹,一时间,齐王不知道的后方,又出了种种混乱。
“幺妃?幺妃?”
幺妃车驾旁跟随的宫女起初很放心,因幺妃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但安静过头了,宫女反而产生担心。
宫女在外唤了许久,不见里面有反应,顿时急了,那幺妃不会晕倒了吧?幺妃似乎常常受到惊吓,胆子很小。
“幺妃?”宫女脸上焦急,正要掀开车帘,骑马慢行的郎君忽然出声,“我来便是。”
“啊?可是......”宫女犹豫,幺妃是嫔妃,外男恐怕不便。
那郎君笑道:“我替兰昊将军守着幺妃,若出事了,自是我担着,你一个小小宫女,还是不要掺和了。”
郎君声音清越,语气抑扬顿挫间无不透着良好的修养,他的话岂不正说到宫女心里,听到他居然还考虑小小宫女的死活,宫女目露感激,这名暂替兰昊将军的男子一路上不言不语,冷峻清冷,本以为也是趾高气扬的贵人,没想到竟如此温和。
夏幺幺正想着楚国的事出神,一只修长的手兀地拉开车帘,霎时,光线照进,明亮的光洒向女郎那满面泪痕的脸蛋。
“你......”裴声行一愣。
掀开车帘的男子戴着黑色面纱,肌肤玉白,一袭剑士黑衣,冷冷似冰。
不是兰昊?夏幺幺闪过一瞬茫然,接着,她本能地向后缩,不是兰昊,那也可能是兰昊派来的人,就算都不是,只要并非熟悉的宫女掀开的车帘,她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