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已经杀了。”裴声行打断贤奴的话。
贤奴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什么?”
“不小心撞见的宫人,我都让人杀了。”裴声行语气平淡,“现在不是有现成的替罪羊么。”
裴声行有时手段残忍,与他的形象不符,贤奴虽然意外,但并不害怕。他想,在这权力纷争的背景,这些贵家公子总会有些见不得人的手段,这很正常。
裴声行口中的替罪羊指的便是那些要加害夏幺幺的宫人,裴声行留着那些宫人的命,顺便拷问出了幕后指使。幕后指使不是别人,正是王后兰氏。
“你看,救了幺妃还是有用的。”裴声行对贤奴微笑。
贤奴一时无言。如此一来,裴声行手中又多了兰氏的把柄。王后兰氏当真是被夏幺幺气糊涂了,竟然真的派人暗害夏幺幺,与他们栽赃不同的,是一个是要在宴会上加害夏幺幺,一个是要在宴会结束后加害夏幺幺。
不过不管是哪个,在众人面前,齐王眼中,都是王后兰氏吩咐的。这可真是罪加一等,齐王定又要生气了。
如今,就等待夏幺幺醒来,带着证人去向齐王告状。
贤奴看见躺在自己医官住处的幺妃,心里就不自在,这简直是躺了一个祸害。
因着裴声行的吩咐,贤奴不情不愿帮夏幺幺打掩护。
“你用了什么手段,公子鬼迷心窍竟被你勾住了。”贤奴根本想不明白裴声行到底为什么要帮夏幺幺,夏幺幺和裴声行之间能有什么交集,不就是夏幺幺在宴会上当着公子的面跳了舞么,虽然贤奴要承认夏幺幺确实貌美,身段确实多姿,但他们公子也不是那好色之人啊。
“什么?”夏幺幺刚醒来,就被这医官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
她心下有几分生气,“你这医官在说什么。”
“大王没有吩咐过你好好对待我么。”
见到医官,夏幺幺以为自己被裴声行送到了齐王那里,于是说。
听到夏幺幺提起齐王,贤奴顿时生厌,阴阳怪气:“幺妃这么受宠,想必不知道吧,齐王根本不知道你失踪了呢!”
裴公子被这妖女勾引,第一次为女人做出这样出格的事,可惜人家一心想着攀龙附凤,满脑子都是那个肥猪齐王,瞧不上他家公子呢。
第8章 泪眼朦胧间,榻边坐着一个……
夏幺幺醒来后,没得消停,她让护卫带着那几个害她的宫女,匆匆找齐王告状了。
“那幺妃是什么态度!”贤奴气的快要吐血,第一次有女郎把他家公子放在别人之后,幺妃信任的对象还是讨厌的齐王!
贤奴琢磨着裴声行的吩咐,在夏幺幺离开后,犹豫半天,终于咬牙追上了。王后兰氏厌恶夏幺幺,他们正要借此给兰氏一族打击,夏幺幺姑且算是他们的盟友。
夏幺幺别的不擅长,拿出一副可怜楚楚的样子告状是最得心应手。因生的美貌,丧了父亲之后,夏幺幺寄人篱下总会遇到些不公对待,长久以来,夏幺幺学会了如何告状,如何先发制人。
她委委屈屈,把证人带到齐王面前,这些宫女早已经过裴声行属下的拷问,浑浑噩噩,惊恐地指出幕后之人。
“兰氏你竟不思悔改,谋害幺妃,如此恶毒,不把本王的口诏放在眼里!”齐王彻底震怒,软禁兰氏,将兰氏执掌后宫的大权暂交黎贵妃。
王后兰氏一向威风,如今齐王为了一个入宫不久毫无权势的幺妃这么做,无疑是狠狠打了王后兰氏一巴掌,也让兰氏一族受到不小影响。
贤奴因跟着夏幺幺,误打误撞被齐王指给了洛云台。
齐王那肥猪心疼的话还在贤奴耳边,“小美人这些日子受惊了,她本就体弱,既然你是为上大夫诊治的医官,想必医术甚好,你就留在洛云台照顾幺妃。”
齐王明知他是上大夫的医官,还让他为幺妃这没病之人诊断,一国上大夫竟比不上幺妃吗?贤奴满腹牢骚,裴声行看出贤奴的不满,他淡淡道:
“家父近日身子安稳了不少,倒也不是很紧急,你留在洛云台,替我监视幺妃,那幺妃兴许能成为有用的棋子。”
原来公子只是把幺妃当成棋子,贤奴提起的心放下,也对,裴公子那般神仙人物怎么可能被美色所惑,他怎么能误会公子,公子定是为了裴氏考虑。贤奴这才收了不满,捏着鼻子待在洛云台。
“......”
王后兰氏掌管中宫的大权暂交黎贵妃,王后与夏幺幺的这一场相争中,可谓是幺妃全胜,幺妃的宫人一个个趾高气扬,乐的找不到边。
黎贵妃渔翁获利,少不得客客气气到洛云台找夏幺幺表示感谢。
“妹妹善良,因兰氏的缘故,真是受了不少委屈。”黎贵妃说着,双眼慢慢打量夏幺幺。幺妃的礼数是周全,一点也不像乡野村姑,可是那腰、这脸,不管怎么看都有点不正经,不管多么矜持的礼节,在夏幺幺身上总会多了分风流。
黎贵妃挑眉,齐王爱美人,要是之前,她定会把幺妃当成眼中刺,谨防严防,不过现在却不需要那般戒备。幺妃再美,她也不会为齐王生下子嗣,谁让齐王不行呢,幺妃一个漂亮女郎,只依靠齐王,能掀出什么花。
面对黎贵妃,幺妃一双杏眸清纯地眨着,她的那双眼睛,竟看的黎贵妃有些失神。与传言颇有出入,幺妃倒是个少见的干净孩子。
“虞贵妃的儿子总是跑洛云台附近转。”黎贵妃心思转了转,打算给幺妃提个醒。
夏幺幺心里一惊,她知道这种事说大了就是狐媚公子的罪,她瑟瑟抬眸,那眼神像极了小狐狸。
“你莫要怕。”黎贵妃无儿无女,心下对这样的小姑娘生出怜惜,“我只是想给你提个醒。”
黎贵妃倾身,小声在夏幺幺耳边说:“虽然大王不行,但你千万不要被公子们勾引了,那些公子身后依着王室血统,犯了点错,可以说是年少不知事,可是你这样的女郎,尤其是身为大王的妃子,那就是万劫不复了。”
夏幺幺脖颈发红,小声说:“是,谢谢姐姐教训。”
黎贵妃把礼物送到,又寒暄了几句,便带着宫人匆匆离开,她现在执掌中宫,大忙人,与幺妃自是不同。
“原来这宫里还是有好人。”夏幺幺庆幸黎贵妃不但没有告发她,反而帮她掩护。
“幺妃,你还是莫要说这般天真的话了。”贤奴不经意间听到夏幺幺的感叹,无语道。
接着,又不满地说:“幺妃,你怎么不懂洁身自好,那些公子要不是得了你的意思,真的会来么?”
夏幺幺双睫微颤,“我不知道。”
她心里发虚,但她确实不知道,宴会的事情过去后,在勾引公子、搅乱齐宫这件事上,夏幺幺消停了不少,她没有给公子们暗示,她联系不上青嬷嬷,青嬷嬷也没有来找她,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怠工了。
夏幺幺又不是真的荡.妇,若非为了活下去回到楚国,她才不愿做这些不义之事。
女郎乖巧坐在椅上,光斜过窗横,搭在她雪白肌肤,她一身华服,金饰玉石压在她鸦色发丝,她是尊贵的幺妃,却小小的,透着可怜。贤奴止住话语,别开眼,“裴公子可能会找你商量些事情,你要放我们公子过来么、”说着话,贤奴差点咬了舌头。
贤奴觉得他这话说的古怪,刚刚才说让幺妃洁身自好,不要勾引公子们,现在怎么像是为了他家裴公子寻求机会。
“裴司徒要找我?”夏幺幺惊讶,虽然她现在知道贤奴是裴声行的手下,但贤奴会留在洛云台只是因齐王的吩咐,裴声行与她的联系,是他救过她两次,她已让人送去谢礼,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裴声行有何事能找她。
“莫要误会,你是齐王的妃子,裴公子对你可没有意思。”贤奴絮絮叨叨的话打断夏幺幺的思绪,“你此前的谢礼都是经齐王之手送出,太敷衍了,我家公子伤心,所以才想与你说几句话。”
“哦。”夏幺幺摸了摸耳边的翡翠耳珰,总觉得有一丝奇怪,也许是这贤奴表达的问题罢。
这医官总是觉得她故意勾引裴声行,实际上她早放弃了,正在寻找下一位靠山。经过她多番打听,她发现裴声行对齐王实在忠心,裴声行代表了裴氏一族,勾引这样的男人背叛齐国实在困难。
裴声行是上大夫裴颍的二儿子,裴颍是拥护当今齐王姜怒的功臣,虽然最初来自他国,但年少跟随姜怒,忠心万分,裴氏一族誓死效忠齐国。
裴府大儿子裴青身患腿疾,待在家中郁郁不得志,与朝政无缘,小儿子裴声行年少多病,名医让他游历各国,舒缓心中郁气,十五岁身体痊愈,回到齐国,继承父志,聪慧异常。
裴声行曾得太子傅赞赏,被齐王喜爱,他为人温润如玉,政见相合的齐国公子们多喜欢与他相处,年纪轻轻便任司徒一职,多担大事,宽容大度,但并非懦弱,有着清雅的傲气,如今时局,想必不久便能继承父亲之职,成为齐国最为年轻的上大夫,是名副其实的贵公子。
夏幺幺心中自讽,裴声行那样的贵公子,自是迎娶齐国名门贵女,他脑子进水了,才会选择一个楚国奸细、齐王妃子。
***
青嬷嬷没来找夏幺幺,夏幺幺也找不到永巷令青嬷嬷,不需要面对青嬷嬷的恶言威胁,这虽然让夏幺幺松口气,但她不免担心身份暴露。
万一青嬷嬷被发现,把她供出来怎么办?夏幺幺焦虑,而且青嬷嬷不在,她身无解药,每次毒发,只能咬牙硬捱,实在痛苦。
夜晚时分,夏幺幺常常以需要清静为由,屏退宫女寺人,她一人撑着毒发,在苦痛中睡着又被疼痛惊醒。
“公子,你来的不巧,那幺妃好像毒发了。”贤奴看见来人,先是惊讶,后不情不愿说。
借王后兰氏一事的机会,裴氏近段时间联系外客臣子,一直在同兰氏一族斗争,裴声行白日忙碌,还要在齐王面前装好臣子处理国事,还要与那些公子们交好联系,说好的前来寻幺妃,也耽搁了许久才来。
见贤奴只是守在宫外,裴声行垂眸,“你还没有找到解毒的法子么?”
贤奴脸色变了变,“公子,我看了,那毒是楚毒,楚毒诡变,我没有办法。”
说着,贤奴低下头,在裴声行的目光下,他心底生出愧疚,“公子,我错了。”
“莫让宫人进来。”裴声行说完这句话,抬步迈入殿内。
“公子!”贤奴顿惊,接着立马捂住口,他不敢太大声,生怕引来其他宫人的注意,贤奴想要追上裴声行,拉住他,但双脚灌铅,沉重地不能动,贤奴犹豫地想,万一呢,万一公子真是对幺妃有意思,那他怎么敢打扰主子。
“......”
夏夜的风穿堂而过,呼呼吹啦帐幔,泪眼朦胧间,榻边坐着一个男子,夏幺幺以为她看错了,但在她急促的喘.息间,似乎多了一道静静的呼吸声。
不是错觉!“什么人!”女郎顿时睁大双眸,她焦急地,想要坐起,向后缩。
夏幺幺脸边的泪不住地落,她疼的意识模糊,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是多么残美,夏幺幺察觉自己的手腕被轻轻握住,那人温柔有礼,没有危险感,夏幺幺警戒稍松,她奇怪地,福至心灵:“裴司徒?”
“是臣。”裴声行略带歉意,“这样的时辰叨扰您,实在太不应该了。”
夏幺幺念着这位救了她两次,不敢得罪,她硬撑着说:“没、没事。”但在朦胧的光下,女郎乌发搭凌乱衣帛,雪白脸蛋上的泪一点也不像没事。
裴声行抬袖,宽大的袖摆轻轻擦过她脸上的泪。
“这是楚毒。”
他缓缓问:“你是楚国人?”
第9章 她看向裴声行,发觉这位司……
裴声行的话犹如惊雷,昏暗下,夏幺幺脸色惶惶,一阵凉意从被男人握住的手腕窜到脊椎骨。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臣只是想帮您。”裴声行放下宽袖,冰凉的衣料拂过夏幺幺的脸蛋,露出美人害怕不安的眸子。
“帮我?”夏幺幺坐在榻上,一脸不可置信。齐国与楚国乃世仇,楚人齐人相恨,夏幺幺隐瞒身份进入齐宫,被发现她为楚人,不被打成奸细就不错了。
“是,臣想帮您解毒。”裴声行倚着床柱,夏夜的风拂过他的肩头,他与夏幺幺对视,目中温和宁静,仿若促膝相谈的知己。
夏幺幺浑身无力,疼的头脑发蒙,她用玉白手背擦去下巴香汗,“为什么帮我?”
美人的脸娇艳,衣衫不整,声音发虚微喘,裴声行低敛眼睫。他浅浅笑道,温润说:“看你可怜。”
夏幺幺一呆。裴司徒竟然在可怜她?她竟能得到这位裴司徒的可怜?在这世间,美人姬妾多无甚地位,被男人送来送去更是常见,就连尊贵的一国公主也可能沦为君国互争中的牺牲品。
被骂妖女祸害克星,这是夏幺幺习惯听到的东西,她生的环境便是权力与王权,贵女们勾心斗角,无甚真心,除了青梅竹马的楚太子,男人或是当她为夏府的筹码,或是把她视为可娶回家的尤.物。在齐宫里,也没有人会可怜幺妃。
她看向裴声行,发觉这位司徒大人眼神温和,他似乎是真的在可怜她,同情她,真心想要助她。
裴司徒,也许是个好人。在这样温柔的眼神下,夏幺幺暂时收了心中的种种猜忌,她心底产生一种庆幸,原来她不需要刻意勾引裴声行,也许,能以另一种方式让裴声行帮她离开齐国。
不过夏幺幺并不愿告诉裴声行自己是否为楚国人,她还不了解这裴声行,也不知道他是否别有所图。
“贤奴告诉臣您身上的毒发作了,臣担心您的身体,才冒昧进来。”裴声行自然起身,他向夏幺幺行礼,双袖拱起,修直指节轻轻相覆,矜持克礼,在夏幺幺仍然犹豫的目光中,裴声行不再谈起她是否为楚人,他微赧,叹口气:
“幺妃可愿听臣的往事?那不值得一提的年少,家父从小教导臣,如君子般行事,宽容大度,温和仁心,裴二郎自小体弱,己身如此,是故从小便是可怜四周生灵的人。”
“裴家二郎小时连动物都不舍得伤害,即便是猎场准备的小动物,可他的友人与裴二郎不同,那友人残忍地杀了跑在裴二郎面前的小兔,并冷声嘲讽裴二郎的懦弱,他可真是一个恶人,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