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翩她、她是我放走的。”韩月歌暗中咬着自己的舌头,眼眶微湿,“翩翩铸下大错,合该受重罚,可她是我在云上天宫唯一的好友,我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她被殿下处死。我几番求见殿下不成,就动了不该有的念头,偷偷放走了翩翩。我怕殿下责罚我,想着先躲一段时间,等殿下气消了再回去。”
“逃跑时顺手剜了我的眼睛?”席初摸着自己空洞的右眼。
这个理由也太过离谱,韩月歌总不能说是剜了他的眼睛留念,方便以后睹物思人罢。
“我怕殿下找到我。”韩月歌知道此事瞒不过,狠下心说出口来,“殿下在我耳后种下追魂咒一事,我早已知道。剜走殿下的右眼,是为了防止殿下利用追魂咒找到我。我心里很清楚,殿下的气不消,若是被逮着,我必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谁告诉你追魂咒一事的?”席初了解韩月歌,以韩月歌的见识,是认不出追魂咒的。
“薄霆。”韩月歌心虚。的确是薄霆告诉她的,不过并非主动,是她使了些手段。
席初的身上霎时漫开浓烈的杀意。
韩月歌泪眼婆娑,哆嗦着说道:“殿下的右眼,我原是好好保管着的,后来、后来碰上原本封印在噬魂渊下的那只恶蛟,被它夺去储物袋。弄丢殿下的眼睛,是我的错,就请殿下剜走我的右眼,补偿殿下。”
最后一句话,韩月歌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
凄凄惨惨,委委屈屈,像是已经丢了眼睛。
她不想失去眼睛,但是不舍弃眼睛,就要丢了小命。
她也想不到席初会这么快就追了过来。她本来打算跟白少渊搞好关系后,取回席初的眼睛,这样就算日后被席初逮着了,她还能讨价还价,再将眼睛归还于他。
现在席初的眼睛丢了,只能拿自己的眼睛顶上。
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没了右眼,变成一只独眼龙,韩月歌伤心得眼泪越流越多。她是个极爱美的,嘴上没说,心里却是自负美貌,没了右眼,美貌必定大打折扣。
韩月歌伤心欲绝:“呜呜,殿下,你取走我的右眼吧。”
怕自己舍不得,她一遍遍强调着这句话,眼泪横流,被泪水洗过的一双眼睛,犹如雨后澄澈的天空,愈发得乌黑透亮,漂亮得惊人。
席初将手覆在她的眼睛上。
韩月歌浑身僵住,面颊霎时苍白。她一动不动,像个呆住的木头,只有眼泪还在汹涌不停。
席初感受着掌心下方传来的震动。
她的眼珠子在眼皮下不断地滚动着,应该是害怕极了,鸦羽似的睫毛,扇来扇去,搔着他的掌心。温热的泪珠哗哗淌着,不消片刻,他的掌心一片濡湿。
这种感觉过于奇妙,以至于席初迟迟舍不得松手。
第56章 韩月歌:哦豁,打起来了……
韩月歌哭得不能自已, 想起一事:“殿下取眼时,可否先给我施个术法,我是草木精怪, 疼痛比旁人稍许迟钝,但取眼必定是极疼的。”
她的声音渐渐转低, 神情凄楚,整个人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席初垂眸, 用仅剩的左眼望着她, 突然抬起手, 剜下自己的左眼, 塞入韩月歌的掌中。
韩月歌:??!
“给你,我的聘礼。”
“殿下!”韩月歌登时惊得连眼泪都忘记流了。
“找到她, 绑起来,套上婚服,往洞房里一塞, 生米煮成熟饭, 再生几个崽子, 到时她便舍不得走了。”席初贴着她的耳畔, 低声念着她说过的话。
韩月歌:“……”
她可以用彼岸花穿回去吗?
她穿回去了, 必须一脚把那个胡说八道的自己踹进忘川河中。
韩月歌心里那叫一个悔呀。席初披了一张美人皮, 先是用皮相诱她,再哄她说出那些话, 分明就是叫她自己挖坑自己跳,用心险恶,狡诈无比。
“这样一来,聘礼果然省了。”席初唇角弯起,笑容里透着一丝韩月歌从未见过的邪气。
韩月歌觉得掌心里那只冰凉的眼珠子火一般地烫着。
她可以拒绝吗?
席初坐起身来, 从袖中抽出一条白绫,覆住双眼,在脑后打个结。
韩月歌沉默片刻,弱弱道:“殿下,还是拿回眼睛吧,我不敢收。”
“既给了你,便是你的,还是说,你不肯嫁我?”席初的语调冷了下来,霎时有阵阵阴风呼啸而过。
“若是我的小妻子与我胡闹,放走重犯,夺我眼睛,我都可以只当这是夫妻间玩闹的情趣。倘若没了这一重身份,你所犯皆是云上天宫的重罪,纵使我可以网开一面,云上天宫的众人又何以服气。”
威胁!
明晃晃的威胁!
韩月歌想将眼珠子丢在他身上,硬气地将他轰出黄泉。
但是她做不到啊。
她在席初面前,就是个渺小的菜鸟,一招能被席初放倒的那种。
韩月歌不乐意嫁给席初。
席初是她的情劫没错,如果应席初这个劫数,是要被他剥下皮囊,炖了真身,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结局,还不如不渡。
她都想好了。她渡的是情劫,她换一个人渡就是,哪怕是薄霆,也比席初安全点,薄霆顶多有个爱拿剑捅人的坏习惯。
“怎么又装哑巴了?”席初凑近她,与她鼻尖相抵,嗅着属于她的气息,“你从前总说爱慕我,难道都是假的?我百般揣测你是否真的喜欢我,竟叫我猜对了,你一直在诓骗我。”
“并非如此,我所言非虚。”韩月歌矢口否认的同时,又暗暗吃惊。
席初难不成对她动了真情?
可她并无真情回应。
她胸膛里揣的是颗石头心,天生不通情爱。就算她的情劫应在席初的身上,也不知如何去欢喜他。
她所谓的钟情,只是口头上说说,注定无法给予席初同等的情感。
“那就好。”席初的脸上重新泛起笑意。
“如果你娶了我,李玄霜怎么办?”韩月歌拉出李玄霜顶锅。
李玄霜是这个书中小乾坤的女主,席初命中注定会爱她,就算她是假的李玄霜,用的是李玄霜的身份,应的也是李玄霜的命格。
“歌儿是在吃醋吗?”席初唇角的弧度越来越深,“我的清白都给了歌儿,歌儿却如此大煞风景,提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
韩月歌震惊:“……殿下上回是第一次?”她跟李玄霜说,她是席初的第一个女人,完全是自己胡诌的。
“怎么,歌儿不是?”席初的语气危险起来。
“是是是。”这种事含糊不来,韩月歌连忙说了三个“是”,“殿下不亏。”
“这种事你也能想到亏与不亏上去,你的脑子成天在打什么小算盘。”席初语气亲昵,似苛责,又似打趣,“我在意的不是自己亏不亏。”
“我的脑子的确比旁人笨一些。”
“不,我的歌儿不是笨,是天性纯真。”席初隔着白绫,与她对视,说是对视,他眼眶里已经没了眼睛,是在用神识看她,所以给她一种他在与她对视的错觉。
他说:“我记得我与歌儿打过一个赌,歌儿输了,需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韩月歌警觉:“你提这个做什么?”
“我要歌儿答应我,做我的妻子。这便是我的条件,歌儿若不允,就是违约,我得想想,如何处置歌儿。”他歪着脑袋,大概是在认真思考,哪种手段对韩月歌更为有效。
“我答应你就是。”韩月歌知道自己今日左右绕不过这一茬了。她甚至有点迷茫。书中的席初并未迎娶替身“韩月歌”,她这是走着走着把剧情给走崩了?
“好歌儿,我必不负你。”席初的吻落在韩月歌的眉心。
韩月歌被他亲得浑身酥麻,如过电一般,她道:“殿下说过,并不急于这一时。”
“放心,我不动你。”席初冰冷的唇瓣,描绘着韩月歌的五官,语声喑哑暧昧,最后一个字,低得几乎听不清。
这些日子,他发了狂地想念韩月歌。
食髓知味,莫过于此。
韩月歌晕晕乎乎被他亲着,并不知道席初已经解了她身上的禁制。
黄泉阴风阵阵,摇曳着满目的曼珠沙华,那些红色的花瓣,便在韩月歌的眼角余光里模糊了绯红的影子。
席初察觉到韩月歌粉白的面颊,变作云霞一般的颜色,唇瓣离开了她,低声笑着:“歌儿这般真好看,像是胭脂在脸上揉开了。”
韩月歌没了他的钳制,终于得了空,微微张开双唇,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她的唇瓣也红彤彤的,泛着水润的光泽,像是鲜花捣成汁,细细涂抹上的。
席初伸手,将她扶起,揽在怀中,贴着她的耳畔说道:“跟我回去,我叫青玉他们几个准备起来,风风光光嫁给我做新娘子。”
“太子殿下要娶月歌做新娘子,不知做的是云上天宫正经的女主子,还又是她人的影子?”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道声音,韩月歌如弹簧一般,从席初的怀里蹦了出去。
彼岸花的另一端,苏玺一身绯红长袍,双手拢在袖中,靠着一棵枯木站着。不知在那站了多久,又看去了多少。
韩月歌心知有救,却不敢明目张胆,只好弱弱唤了声:“苏玺。”
席初挡在韩月歌身前,抬手,召出岁华剑。他抬起覆着白绫的双眼,遥遥朝苏玺“望”了去:“与你何干。”
“当然与本王有关系。”苏玺歪了歪脑袋,乌黑的发丝垂泻下来,发尾被风扬起,宛若漂亮的锦缎,“月歌是本王的妹妹,鬼王之妹出嫁,关乎黄泉与魔域两界,怎么能说与本王无关。”
韩月歌吃了一惊,心说,她什么时候成了苏玺的妹妹?
苏玺道:“月歌未修成人身时,本王就伴在她身边,本王与月歌虽无血缘之亲,感情却胜过亲兄妹。”
席初颔首道:“若是鬼王肯做歌儿的兄长,自然是极好的,歌儿能有此依仗,我也放心些。”
韩月歌:咋还聊起天了呢?你们两个这样剑拔弩张地聊天,有点不大合适吧?
“自来长兄如父,既然太子殿下肯承认本王是月歌的兄长,那么,月歌的这桩婚事,身为兄长的本王不同意。”
韩月歌感动得想流泪。苏玺,有你这句话,你这个哥哥我认了。
席初冷笑一声:“歌儿已经点头同意,你不认,也得认了。”
苏玺看向韩月歌,问道:“月歌,是否他逼迫于你?你直说,兄长必为你撑腰。”
席初也在看她,嘴角一弯,唇间的白牙若隐若现,笑得叫人心底打颤。
韩月歌手里还握着席初的眼珠子,她咽了咽口水道:“我……”
席初鼓励道:“歌儿,无需顾忌,直说无妨,将心底话都说出来。”
韩月歌估摸着席初、苏玺与自己的距离,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远水救不得近火。
苏玺离得远,不可能比席初动作快,况且,论实力,他们两个谁更厉害,还说不准。她要是这时改口,席初只需抬剑,就能将她劈了。
“我的确已经答应了殿下。”韩月歌硬着头皮说道,声音小小的,听得不大分明。
苏玺脸上骤然露出怒色:“月歌说话如此含糊不清,必定是迫于你的淫.威。”说着,他便五指张开,凭空汲取忘川水,化作长练,朝着席初甩去。
席初举起手中的岁华剑迎了上去。
韩月歌:哦豁,打起来了。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但是她跑得不能太过欢快,以免被看出真正的意图,她高声劝道:“你们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装模作样地喊了几句,两人没有停手的打算,她便躲着刀光剑影,悄悄朝着泊在岸边的船只走去。
渡过忘川,再将船掀了,他们就算有通天之能,也渡不过忘川。
她将地上的撑杆捡起,刚转身,猛地撞到一人身上。那人握住她的手腕,眯起眼睛,沉声道:“想跑?”
白少渊!
屋漏偏逢连夜雨,约莫就是这个光景。躲得了虎豹,转眼又掉进了豺狼嘴里。
韩月歌皱着眉头:“你捏疼我了,松手。”
“松手你就跑了,你是不是打算自己渡船,再毁了船只,将他们都困在这里?”白少渊眼眸深邃。
韩月歌:??!白少渊这只恶蛟什么时候改行做蛔虫了?
第57章 率十万魔兵的男人,那是……
“我果然猜对了。”白少渊一看到她心虚的表情, 就知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他恨恨道:“那边两个男人为你打架,你却只想着逃跑,真是没有良心的家伙。”
“难不成我要留下鼓掌称好?神仙打架, 凡人遭殃,你瞧他们两个打得天翻地覆, 苦了地上不能腾挪的花儿石头,我要是没长出两条腿来, 现在跟那些花儿石头一个下场。”
“真的没打算逃跑?”白少渊狐疑。
“挪个地儿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算逃跑吗?”
白少渊:该死的, 居然有点认可她的说法。
“你好歹也是一只妖, 怎么如此胆小, 遇事只顾着自己跑?”
“你要是当过草木,扎在土里, 风吹日晒不说,淹水了,起火了, 都只能咬牙硬扛着, 再遇个打雷什么的, 还要担心一个不慎把自己给劈焦了, 你就知道, 凡人生出两条腿, 到底是个什么用处。”
白少渊被韩月歌逗笑了,力道微松, 忍不住回道:“凡人的两条腿用处多着,不光是用来逃跑的。”
“我觉得用来逃跑就挺好的,可恨我不能多生出两条腿,那样跑起来会更快些。”韩月歌将手腕从他掌中挣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不知在打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