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谢韵之当即暴起,撸起袖子作势就要揍人。
董舒当即起身躲到正在写文章的林葳蕤身后:“林同窗救我,谢韵之又要打人了。”
“诶诶~”虽然习惯了她俩这般你来我往,林葳蕤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说句话,“我觉得董舒说得也不无道理,你有空念叨谢宜之不厚道,倒不如好好想想,明年该如何过了科举才是,否则,到时候你娘……”
林葳蕤抬起手比了个割脖的姿势。
“可我能怎么办?”谢韵之蔫了,烦躁地坐在位置上,“我就是天生学不进去也有错吗?再说还有五个月就要开考,哪里还来得及学东西。”
“五个月怎么来不及了?”林葳蕤觉得谢韵之分明是在找借口,走过去坐下揽住她的肩,“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其次是现在,你学不进去,不是还有我们帮你吗?”
说罢,林葳蕤又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对吧?董舒?”
第45章 摔伤 旋即她的耳朵就被人掐住
然而董舒的回答并不如林葳蕤想象的那般。
她食指指着自己:“我?”
又摇了摇头:“我不行。”
“你怎么不行了?”林葳蕤凑过去, 手臂搭上她的肩,“平日咱们太学里,就数你最刻苦, 文章也是写得一流,科举自是不在话下, 董同窗倒也不必谦虚。”
“你傻了不成?”董舒还未开口,谢韵之倒先插嘴道,“她要是科举不在话下,早就入朝为官了,还怎会跟你我一同上课?”
谢韵之一语道破董舒的毛病, 原来董舒科举初试屡次不过, 并非她文采不够, 而是一到了考场上便心神不灵, 下笔之时连执笔的手都在发抖,如何能做题?
董舒道出自己的问题后,托腮叹口气道:“明年可就是我第三次参加科考,倘若要是再过不了,便只有回去纳几门夫侍,成亲生女, 再替我娘打理生意……”
这可真是活生生的不努力就得回家继承家业。
林葳蕤也一并跟着她发愁起来, 觉得有些可惜,以董舒的才华,未免也太过浪费,只得安慰道:“你也不必灰心,俗话说得好,再一再二,没有再三, 万一这次老天开眼……”
“老天若是开眼,我便没有这毛病。”董舒哀怨地打断道。
“行了。”谢韵之满不在乎地过来也跟着坐下,“说白了,不就是胆子小么,小娘我有个主意,就看你敢不敢?”
“什么主意?”董舒将信将疑。
寝庐中还有其他学女,谢韵之为了不让旁人听见,左右手分别搭上二人的肩膀,压低声音:“我听说啊,城外有一处闹鬼的荒坟,到了半夜就鬼火闪烁,有种的,咱们今夜就到那荒坟里去,将你的胆子练练。”
林葳蕤一听便知道,谢韵之说得这鬼火,不过是坟地里的磷与空气发生的反应,跟闹鬼没有关系。
不过到底是墓地,她哪里敢去,正欲拒绝之际,董舒却已经先她一步摇头:“不…我不去…”
“知道你就这点胆子。”谢韵之不屑道,“朝堂之上,可比这闹鬼的荒坟凶险多了,你要是不敢,还是趁早收拾包袱滚蛋,免得占了太学里的桌位。”
饶是董舒生性胆小,但也经不住谢韵之这一激,当即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去就去!”
连董舒都说要去,谢韵之这个提出主意的人自是不谈,只剩下林葳蕤没有吭声。
两人一齐将目光投过来,林葳蕤被看得骑虎难下,只得咬咬牙:“我也去。”
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就应该无所忌惮,董舒跟谢韵之两人都不怕,她一个现代人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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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时分,城北的荒坟外,草丛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今夜的月光又圆又亮,亮堂堂照着,连火把都用不着打,三人在约定好的槐树下碰头,林葳蕤和谢韵之打着空手,董舒连笔墨都带上了。
来都来了,当然要逼自己一把,若是在此种环境下都能写出文章来,科考场上自然也不足为惧。
“都来了?”谢韵之一身白衣,面上丝毫不见胆怯。
“嗯。”林葳蕤点头,看似面色沉着,实则已经不敢大声说话。
荒草间的树木枯枝上,盘旋着的乌鸦嘎嘎叫了几声,在此等夜色中更显寂静。
“要、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董舒握紧手中的火把,嗓音都还有些发抖,“这荒山野岭的…”
“怕什么!”谢韵之打断了她的话,“出事了,有小娘我罩着你。”
林葳蕤的目光从两人面上一一扫过,也吞了下口水,不敢说话。
作为领头羊,谢韵之已经走在前方,及膝的草丛被几人的动作带出声响,很快,月光之下,小坡上的坟茔就出现在视线中。
林葳蕤和董舒彼此对视一眼,都壮着胆子走上前去。
谢韵之停下脚步,抬了抬下巴,对董舒示意道:“去呀。”
“我我我……”董舒拿着笔墨的手在颤抖,脚底就像是灌了铅一样迈不动步子,对上谢韵之大无畏的神色,她怎么也说不出服软的话,只得一个人向前走去。
谢韵之顺势找了块石头坐下来,目送着董舒一步步走远。
“这样能行么?”林葳蕤小声问。
“死马当作活马医呗。”谢韵之道,“董舒堂堂一个大女人,也不知怎生这般胆小,早就该练练了。”
董舒挪动着步伐,两股颤颤地走进一堆荒坟中间,这些坟墓大多是穷人家死了夫儿,用竹席一卷便扔来埋这儿的,因此坟包也只是敷衍地堆了堆。
董舒感觉那疏松的一座座小土包下面,像是随时都会有东西冒出来,将自己一击致命。
她心里不停念着“南无阿弥陀佛”,在一块较为平坦的地势坐下来,摊开纸笔,又掏出火折子点亮油灯。
油灯被点亮的瞬间,她感觉自己身后似乎嗖地一声窜过一个黑影。
董舒吓得浑身一紧,不敢动了,连呼吸都屏住,汗毛不自觉立起来。
“是黄鼠狼。”不远处的谢韵之看得清楚明白,“有什么好怕的?”
她这才将信将疑地摊开纸张,执笔下书。
荒野之中及其寂静,除了风吹草动,董舒便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可她莫名觉得一定还有其他的声音,只是自己听不见而已。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那些藏在黑暗中的动静却始终未曾暴.露出来,不知不觉间,董舒竟真的忘记恐慌,一心写文章,嘴里还念叨着下一句该怎么写。
谢韵之懒洋洋地倚着石头,打了个哈欠。
“已经不早了,不如咱们回去了吧?”林葳蕤低声道,明日休沐,她还得进宫伴读呢,再说待在这种地方,也怪瘆人的。
她话音刚落,还来不得等谢韵之开口,便听见一声惨厉的尖叫,划破夜空,徘徊在荒坟之间。
是董舒!
林葳蕤朝她的方向看去,便见到一簇蓝幽幽的火焰不知何时出现在董舒肩旁,而她已经被吓得惊慌失措,放下笔起身就要往小坡下逃。
眼看着她就要跑到谢韵之和林葳蕤跟前,董舒似乎是担心将鬼火带给她们,又转了个方向朝更荒芜的草野间跑去。
“这胆小鬼!”谢韵之低声道,忙追了上去。
林葳蕤当即也追着董舒,顾不得夜里寂静,扯亮了嗓音:“董舒,不要跑,不要再跑了。”
鬼火这种东西原本就是尸骨生出的磷与空气相互摩擦产生的火焰,董舒越是跑,那火焰便越是随着空气流动跟着她紧追不舍。
然而被吓慌了神的董舒哪里还听得进去她的话,嘴里哇哇叫着,往草野深处跑去。
幸好她只是漫无目的地跑,比不上谢韵之会轻功,足尖一点,转眼便追上了她,谢韵之伸手,一把将董舒的肩按住,她终于不得不停下来。
董舒两眼翻白,要晕不晕的样子。
“醒醒。”谢韵之拍了拍她的背,“怕什么,鬼火早就没了。”
董舒这才惊魂未定地回头看,果然,那火焰不知何时早已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愣了下,又想起什么,回头望去:“林葳蕤呢?”
谢韵之一愣,也跟着回头朝身后看去,被夜风吹响的草地间果真没有林葳蕤的身影。
正当二人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不远处的草丛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并传来林葳蕤有气无力的嗓音:“我在这里。”
原来这些荒坟堆,平日里常有黄鼠狼或是野狗出没,它们或是成群结队,或形单影孤,用前爪刨出埋在地里的尸体当做口粮。
原本就疏松的土地间,被这些野兽刨出不知多少大大小小的坑。
偏生林葳蕤如此时运不济,一脚踩空,摔进了一个半人高的洞里。
董舒和谢韵之合力将人拉出来,便听见林葳蕤唉哟唉哟地叫唤。
“怎么了?”谢韵之问。
“我的腰…”林葳蕤单手撑着腰,龇牙咧嘴,“好像是扭到了。”
“还有我的腿…”林葳蕤又道,她扶着谢韵之的肩,只有左腿能够着地,保持金鸡独立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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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说你,好端端的,非要去那荒郊野岭作甚?”林浔枚守在床前絮叨着,眉头紧锁,“眼下可好,大夫说至少要修养半月,这半个月,你就老老实实在床上带着吧。”
“爹。”林葳蕤委屈巴巴地喊道。
谁知林浔枚无动于衷,反倒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叫爹也没用,你就是求奶奶告爷爷,也只得老老实实躺着。”
正说着,门口传来动静,林郁青身着月白长袍,手里端着汤盅,温声道:“郎君,听说小姐摔伤了,这是贱身专门炖的药膳,不知小姐可曾用过午膳?”
林葳蕤才刚刚缠过纱布,自然是还来不及用饭,只是她也没什么胃口,只得侧脸埋进枕头里,嗓音闷闷的:“我不想吃。”
旋即她的耳朵就被人掐住,林浔枚的嗓音带着咬牙切齿:“不吃东西,你还想不想快点好起来回太学?给我起来喝汤。”
第46章 偷亲 覆上那张肖想已久的唇
“是呀。”林郁青也是微微一笑, “这药膳是极补的,小姐总归要喝些,才能快点好起来。”
林葳蕤万万没想到, 此时此刻,郁青竟然和她爹站到了统一战线。
她皱着眉头, 看着林浔枚从林郁青手中接过汤盅,舀起一勺颜色有些不太好看的汤,吹凉之后递到自己的唇边,冷声道:“还不快张嘴?”
林葳蕤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微微带着药材苦涩味的汤汁流过口齿, 顺着喉咙流入腹中。
汤不似汤, 药不似药, 这味道, 实在是一言难尽,林葳蕤差点没呕出来,却在亲爹的注视下,只能强忍着恶心喝下一碗汤。
幸好她没有什么脾胃虚弱之症,否则这具身子只怕是会雪上加霜。
见她老老实实地服用了药膳,林浔枚这才眉头舒展了几分, 将碗拿开。
林郁青手疾眼快地接过碗, 放到桌案上。
左右林葳蕤是伤了筋骨,就算是没日没夜地盯着也不见得会好得快些,林浔枚又是夜里被扰醒,未曾休息好,甚是疲乏地以手背掩唇打了个哈欠。
林葳蕤看准时机:“爹你也累了,不如先回去歇息吧。”
“怎么?”林浔枚低眸瞥了她一眼,似是一眼看穿林葳蕤的小心思, “嫌我在这儿唠叨?”
“行吧。”林浔枚说着便起身,“反正我年纪大了,你们年轻人见不得,我也不在这儿碍眼。”
说罢,他又对旁边的林郁青吩咐了句“照顾好小姐”。
林葳蕤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爹爹一个人走完所有流程,最后在侍男的陪同下悠然离去。
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瞪得圆圆的,最后只得落到守在床前的林郁青身上。
此刻屋子里只剩下二人,林葳蕤莫名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正欲张嘴说些什么,林郁青却突然伸手,往她嘴里塞了个东西。
林葳蕤一愣,随即舌尖便感觉到丝丝缕缕的甜,她咬了下,是一颗蜜饯。
林郁青对着她会心地眨了下眼,随即坐到先前林浔枚坐的圆凳上。
“是我不好。”他低下头,长发自肩头垂落,小声道,“原只是想着这药膳可以补身子,没想到阿蕤会不喜欢…”
语气如此诚挚,甚至还带着几分恼意,林葳蕤如何能计较,再说她本来也不觉得有什么,自然而然道:“你又没做错什么,何必如此介怀?再说,你也是为了我好。”
林郁青这才似是轻松许多,唇角微微上扬:“好,那我去试试新的方子,日后再做些合阿蕤口味的?”
“……”林葳蕤可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对上林郁青清澈无瑕的眼神,她只得支支吾吾应了声,“唔,以后再说吧,你也别太辛苦。”
“能够为阿蕤分忧,我不辛苦。”林郁青回答得很快。
他说话之际,如画的眉眼微微弯起,显然心情是极好。
林葳蕤不愿意坏了他这份好心情,只得点点头,将口腔里的那颗蜜饯吞下去。
殊不知她皱着脸,这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吃瘪模样煞是可怜可爱,林郁青薄唇微勾,见好就收:“小姐若是困了,便先睡上一会儿。”
林葳蕤自半夜从荒坟中被谢韵之背回来,忙着见大夫,又听爹爹唠叨,连眼睛都没阖上过。眼下正是晌午时分,林郁青这样一说,她倒真觉得有些困。
但见林郁青端坐在床边,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意思,她如何好意思放着他干坐着,只得温声道:“我这里也没什么要做的事,郁青也先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