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累。”林郁青摇摇头,“郎君吩咐过要我照顾好小姐,我怎可走开。”
见他搬出爹爹来,林葳蕤着实有些无奈,不过她也知道林郁青的性子,干脆不再多言。
只不过这样被男子盯着,林葳蕤就算是想睡也睡不着,她蓦地伸手,朝林郁青的方向够去。
林郁青一愣,下意识接住她的手。
林葳蕤呆住,感受到他微微带着凉意的掌心和指腹,像是被烫到般猛地缩回手,抿了抿唇:“那个……我想把纱帐放下来。”
林郁青也缓缓收回手,抿着唇一言不发,随后依言将床头的青纱帐从玉钩上放下来。
有了这一层纱帐隔着,林葳蕤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能看见帐子外隐约一个轮廓,反倒安心许多,她侧头在软枕上蹭了蹭,闭眼低声道:“我先睡了,郁青若是累了,便先回去罢,不必管我。”
“是。”
屋子里再也没有声息,林郁青垂首,盯着自己方才与她相触的指尖,神色晦暗不明。
她的手极柔软,就连指头也是软绵绵的,像是小孩子般依恋地搭住他的手指,叫人下意识想要回握,却来不及赶在她收回手之前动作。
林郁青眼也不眨,盯着自己的掌心许久,直到眸子因为久久未曾眨眼而干涩,才终于回神。
他抬手,目光透过纱帐,似乎想要将里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却只能看见林葳蕤影影绰绰的侧颜。
鬼使神差地,他屏住呼吸,伸手撩开面前的纱帐,一言不发地盯着已经入睡的林葳蕤。
外面日头正盛,尽管屋子里还算阴凉,她白皙的额头依旧出了一层薄汗,却依旧睡得香甜,双眼阖上,唇角还弯起一个弧度。
原本只是打算看一眼,林郁青却又生出旁的心思。
他俯身,手指轻轻抚过林葳蕤的眉头,如同描摹一般。
掌心下少女精致的脸颊肌肤细腻,触之生温,就像是一块美玉,叫人爱不释手。
林郁青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上她柔而软的唇瓣,眸色暗了暗,他低下头,覆上那张肖想久矣的唇。
怕扰醒林葳蕤,即便是亲吻,这动作也很轻,一点一点地舔舐,耐心地叫睡梦之中的人适应。
林葳蕤刚吃过蜜饯,连唇齿之间都带着淡淡的甜,叫人不自觉沉溺。
只是被人吻住,她虽然不曾察觉,却在睡梦中隐约觉得有些不舒服,林葳蕤眉头皱了皱,轻哼一声。
林郁青如梦初醒,放过她嫣红的唇瓣,见她依旧闭着眼,这才放下心来。
如此狼狈,像是做贼般,林郁青心头生出几分烦闷,他没有起身,额头抵着她的脸颊,自喉头轻逸出低不可闻的一声:“阿蕤。”
不够…他还想要更多。
就像是无数次的梦中,亲吻之后,还有别的事情。
梦里她睁着眼,面带潮红,一双雾气氤氲的眸子像是要哭出来般,任由他的吻不断向下……
寝室之中,一片暧暧暖意,另一边的四皇女的书房内,气氛却降到了冰点。
洛毓捧着手中的书,面色冷得几乎快要将旁边的宫女冻死。
今日休沐,本该是林葳蕤进宫伴读的日子,谁知转眼过了午后,依旧连她的影子也不曾看见。
“殿下莫要生气。”常年服侍在四皇女身旁,婢女墨儿自是看得出主子在为什么发恼,“许是林小姐今日有事耽搁,晚些时候总会来的。”
有事?
洛毓心头冷哼一声,面上更冷了几分,有什么事还能比当皇女伴读更加重要?
“呵——谁说本宫是在生她的气了?”洛毓不屑地轻嗤一声,“管她作甚,多半是死在路上了。”
墨儿默不作声,心头却不置可否。
正当此时,有宫女进屋禀告:“殿下,宫门外有林府的侍女,央守卫替林小姐传话,这是她的信物。”
洛毓瞥了眼,是那日宫宴上,自己赠给林葳蕤那呆头鹅的镯子,还有她进出宫的鱼符。
她面色稍霁:“何事?”
“据那位叫羽儿的侍女说,林家小姐昨日不慎摔伤,无法行动,特意吩咐她的宫中来向殿下告假,望殿下宽恕。”
“摔伤?”洛毓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书卷,“可看过太医?”
“这……那侍女倒是没有说。”
洛毓浅褐色的眸色微微眯起,指尖轻轻敲击着身旁的桌案,似是在思索什么。
“备轿。”她蓦地起身,“林小姐好歹也是本宫的伴读,伴读受伤,身为主上倘若不去看一眼,岂不是要叫人说本宫无情?”
羽儿原本是受林葳蕤之命,特意来皇宫告假,知晓她进不去宫,林葳蕤还特意将自己的鱼符和手镯叫羽儿一并带上。
果然如小姐所料,那守卫见过鱼符和信物,也只是叫她等着。
羽儿原本是等着四皇女收到口信后,差人来将自己打发了便是,没想到等来等去,她竟然等来了金枝玉叶的四皇女。
“愣着作甚?”掀开马车的帘子,洛毓面色算不上好,“还不快上马车在前头带路。”
这林府的奴婢当真是随主,都同样呆呆愣愣的德行。
“是。”原本在地上跪拜的羽儿忙起身,上了来时自己所乘的林府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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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葳蕤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是醒过来之时,斜阳已经从窗棂直射入室内,为屋子内洒入丝丝缕缕的金光。
她刚一动身,守在床边的林郁青便察觉到,将纱帐挂起,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小姐醒了?饿不饿?”
“不饿。”躺着没动自然是不觉得腹中空空,林葳蕤摇摇头,又像是发现什么,瞪大眼道,“咦,郁青怎么又换了件衣裳?”
明明自己入睡之前,他还是穿的月白长袍,此刻却又换成竹青圆领直缀,更显谪仙之姿。
莫非是自己记错了不成?
却见林郁青动作一顿,轻声道:“先前那件衣裳不小心弄脏了,便换了身,免得污了小姐的眼。”
林葳蕤点点头,正打算说些什么,却听见门外似乎传来一阵喧嚣,转眼热闹的动静就到了门前。
“小姐。”羽儿在门外禀告,“四皇女来看望您了。”
第47章 醋意 “你在生什么气?”
林葳蕤心头警铃大作, 蓦地看向床边的林郁青,下意识便对着门外道:“劳烦殿下稍等片刻,我正在换衣服。”
话音刚落, 她便在屋子里四处查看,最后目光落到了一扇屏风处。
屏风后边, 是林葳蕤平日里洗沐的地方,她顾不得腿上还缠着板子,坐起身小声道:“郁青,你到屏风后边躲一躲,等四皇女走了再出来?”
内宅的男子, 在寝室之内本就应该与外女避嫌, 只是见林葳蕤神色慌张, 似乎还另有隐情, 林郁青眉头微蹙,深深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多问:“是。”
说话之间,外面的四皇女已经等得不耐烦,隔着门嗓音里带着冷意:“不过是换件衣裳,怎么如此磨磨蹭蹭?”
林葳蕤早就对她的阴阳怪气见怪不怪, 确定林郁青在屏风后藏身好了, 忙不迭道:“已经换好了衣裳,殿下请进。”
房间门被下人推开,洛毓先是朝室内打量了几眼,才降尊纡贵般迈步进来。
“参见殿下。”林葳蕤正要起身行礼,便被她不耐地打断:“罢了,都伤成这样,还行礼作甚, 好生躺着便是。”
“是。”林葳蕤倒是难得见她如此体恤,松了口气的同时恭恭敬敬地应道。
“怎么就伤成这样了?”洛毓低头,看着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林葳蕤。
说来的确有些丢人,林葳蕤支支吾吾地不肯道明原因,只说是与学伴们玩闹时不小心所伤。
两人平日里相处,向来都是你问我答,只要洛毓不开口,林葳蕤生怕自己哪里惹着她不高兴,便不会多说半句话,屋子里很快安静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幸好有下人奉茶上来,洛毓接过茶盏,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小口,目光却扫过屏风后边:“堂堂大小姐受了伤,屋子里难道也没个人伺候?”
林葳蕤心头猛地一跳,不确定她是否看出什么来了,只得心虚道:“在下方才午睡时图个清静,便让下人都出去了,有劳殿下操心。”
毕恭毕敬,就是言辞间透着几分疏离。
看她还躺在床上,小脸儿透着苍白,洛毓硬生生将心头的火气压下去,手中的茶盏重重往桌案上一放:“是么,看来本宫来得不是时候,扰了林小姐的清静。”
怎么好端端的又生气了,林葳蕤心头暗自叫苦,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洛毓便已经一扬袖,起身离开。
林葳蕤目瞪口呆,只得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过了片刻,林郁青才从屏风后边出来,他逆光站着,面上的神色叫人有些看不清。
“你看见了吧,四皇女就这脾气。”林葳蕤没有察觉,小声嘟囔着,“唉,人人都道伴读时时可以入宫,又能跟随皇女左右侍奉,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差事,其实伴君如伴虎,伴皇女也差不多,真是苦煞人也。”
林郁青勉强地扯了下唇角,附和道:“的确是辛苦阿蕤了。”
洛毓一路从林府出来,周身气势冷得能将人冻住,回到宫中,更是发了好大一通的脾气。
从迈进屋子的那一刻起,她就察觉到房间里还有其他人,接着便瞥见屏风下方出现了一双脚,穿的分明是男子的鞋。
这林葳蕤当真是好兴致,嘴上说着养伤,却私藏了男子在寝房中,光天化日之下,孤女寡男关上门不知道做些什么。
亏她惦记着,还特意上林府看望,此刻,洛毓便觉得自己的那些关心分外可笑,脸色阴了下来,顺手又将桌案上的砚台掷出,白玉砚台瞬时碎了一地。
“殿下息怒。”屋子里的宫人齐齐跪下,连大气都不敢出。
“毓儿今日这是怎么了?”门外洛毓的生父凌侍君迈步进来,看到屋中的狼藉,他当即有几分了然,“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待宫人尽数离开后,洛毓才终于抬起眸子,低低唤了声:“父君。”
“既然你还知道唤我一声父君,倒不妨说说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凌侍君端坐在榻上,理了理衣袖。
“无事。”洛毓语气有些淡,“不过是有些心烦罢了?”
凌侍君不置可否:“我听宫人说,毓儿刚才林府回来?莫非是同那林小姐有干系?”
哪个下人如此多嘴多舌,洛毓心头生出几分躁意,正打算辩驳,凌侍君却道:“我倒是也早就想问问,原本照着毓儿你的性子,是不喜与旁人接触的,为何偏偏待那林家的小娘子与旁人如此不同?”
洛毓凤眸微眯,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心思:“我几时又待她不同旁人了?”
凌侍君笑道:“你不必否认,我是你的父君,还看不出你的心思?”
说着,他暗有所指道:“林小姐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又知书达理性情温顺,男子会喜欢上这样的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父君!”洛毓有些急促地打断他的话,平日里冷若冰霜的面上竟然带着几分急意。
“放心,除了你我二人,没人听得见我说的话。”
洛毓别过头,掩在宽松衣袖下的手紧捏成拳,嗓音喑哑:“我怎么会喜欢她那样的蠢货。”
即便她不愿承认,凌侍君却一眼看穿这个自幼由他亲手抚养大的“女儿”——或者说,他男扮女装的儿子。
当年为了争宠,凌侍君买通接生的产婆,瞒天过海,欺骗产后虚弱中的陛下诞下的乃是皇女,一骗就是十几年。
知晓真相的,只有他和暗地里想法子配合的阿木那,如今阿木那远在突厥,凌侍君当然不怕被任何人看出来。
当年的决定虽然很冒险,他却是最后的赢家。
思及至此,凌侍君唇角扬起一抹属于胜者的笑:“毓儿不喜欢也罢,倘若喜欢,又何须患得患失,别忘了,你贵为皇女,将来可是要坐上那个万人之上的位置,整个大洛都附属于你,更何况林家区区一个小姐。”
这句话,无疑是说到了洛毓的心坎上,他一点点平静下来,扯了下唇角:“父君说得是。”
只要能够坐上那个万人敬仰的位置,他想要什么,便会有什么。没有人能够违逆他,包括林葳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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皱着脸喝下一碗苦得不能再苦的药,林葳蕤忙往嘴里塞了一枚果脯:“幸好还是郁青贴心。”
不然若是没有他备下的果脯,自己往后日日喝苦药,该怎么过得下去?
“小姐何须如此客气。”林郁青顺手接过药碗,“只要阿蕤早些好起来,便万事足以。”
他话音未落,便有人手里捧着花束进来:“堂姐同郁青在说些什么?大夫交代过你要少说话,多休养才行。”
少年一身白色长袍,长发用玉簪挽起,不是鹿荇之还能有谁。
知晓林葳蕤病了,身为堂弟,他自是理应过来看看,顺便待上三两天陪陪大伯和堂姐。
见着步伐欢快的鹿荇之,林葳蕤难免心情也跟着轻松几分:“荇之采这些花做什么?”
她语气亲昵,并未察觉到守在床边的林郁青面色沉了几分。
鹿荇之同样也不曾察觉,只管径直朝珠帘旁摆放着花瓶的花架处走去:“这些#花都是我刚从枝头摘下,还不曾开呢,插在花盆里,堂姐就算是躺在床上照样可以欣赏花开花落,也不至于太闷。”
说着,他又全神贯注地研究怎么将这些花插.进白瓷瓶中会更好看。
“有劳你费心了。”林葳蕤笑道,顺势侧过头想要指点,“不如将那一朵对着我这边……”
“啪嗒”一声,瓷碗破碎到地上,发出清脆声响,打断二人的对话,原是林郁青不小心将手中药碗打落,瓷渣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