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头朱砂痣——袖侧
时间:2021-05-06 09:28:10

  虽然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判断,却不妨碍他们得出一个正确的结论:温蕙、温杉若还活着,定是往当南岛去了!
  秦城望着无边无垠的海面,长叹一声。
  “走!去当南岛!”
  温蕙、温杉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但是,章东亭必须死!
  温杉决心去拿下当南岛,想叫温蕙和冷业留在淡水岛上,给他们留几个人手和食物,留一条小船。
  因这一战,谁也不能预料胜负。女人和孩子留在这里比跟着他们同去更安全。
  温蕙什么也不说,只在尸体上蹭干净枪尖的血,撩起眼皮看温杉。
  温杉叫她看得浑身发毛。
  这妹妹现在是,彻底管不住了。
  冷业凑过来:“我今天杀了好几个。”
  他虽是第一次杀人,却因年纪小,对生死没有敬畏。杀人只觉得平常而已。
  甚至,他的眼睛比平时更亮。因岛上的孩子大多十岁才跟船,才开始杀人。他还不到九岁呢,已经比别人快了一步。
  温蕙瞥了这孩子一眼。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一个孩子能在安安稳稳的环境中长大,每日里背着文具箱子上学堂,读书写字背诗,或者习武也可以,但不是从小打打杀杀。
  可人的出身有时候就注定了很多。
  温蕙今天亲眼看见这孩子杀人,虽然杀不是特别正大光明,但他将刀捅进敌人身体里的时候,手比大人还稳。
  温蕙第一次杀人的时候,都有巨大的情绪起伏波动,都要用尽力气跨过一道心理上的坎。
  冷业没有。
  冷业就是那么平静地杀人。
  这个孩子,天生注定了不是过平淡温馨日子的人。
  温蕙和冷业最终还是都上了船,一同往当南岛出发了。
  温杉拿她没办法。
  四娘子枪挑章东亭十数人的事只是听说,可四娘子生死局击杀了章东亭,却是大家亲眼见证了。
  众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那一声“四娘子”叫得格外恭敬。
  当南岛上张灯结彩,这一回,大当家居然要娶妻。
  海上的男人会有女人,但少有妻子。也算是难得的喜事。
  特别是,大当家要娶的是东崇岛冷山的妹妹,两家若做了亲戚,以后联手,可以横扫东海。或者冷山哪天死了,大当家接手东崇岛,也不是不能想一想。
  岛上留守的人算着日子,大当家迎亲也该回来了。果然这一日,天边有船队行来。
  大当家的喜事,大小头目们都出来迎了。
  那船队越来越近,每条船上都挂着红绸,叫人一看就觉得喜气洋洋的。
  岸上的人道:“多了许多?”
  旁人道:“傻子,东崇岛能不出嫁妆?定是陪嫁!”
  有人道:“乖乖,这大手笔,不愧是冷山!”
  船队渐渐接近,能看清船头还有人笑着挥舞红绸,跳舞似的,岸上的人也都冲船上招手。
  然而,当船队进入一射之地,正有人念叨了一句“怎不见大当家露脸”的时候,藏身在船舷下的弓箭手在一声号令之下齐刷刷地站起来了!
  岸上的人一愣之下,大喊:“不好!有诈!”
  可已经来不及,铺天的箭雨射过来,岸上就倒了一片。
  一条条小舢板被从福船、沙船这样的大船上扔下海,溅起人高的水花。
  男人们飞速地吊着绳索下到了小舢板上,划着桨驶向当南岛。
  更有有蒙冲、五牙舰这样的小型舰船,直接靠岸,木板一搭,杀气冲天的男人们便冲了下来。
  而远处,又有两支船队现身——在路上,当温蕙得知了此行的真实目的,大怒拒绝的时候,温杉就预感这次的事不能善了,就已经派人去召集了在海上“干活”的船队。
  在大船上弓箭压制掩护下,东崇岛人登陆了当南岛!
  杀声震天。
  温蕙银枪扎透了一人,旋转着回抽出来,眼睛搜索着,并不与这些小卒缠斗。看到一个形似头目的人,她银枪一抖,便杀了过去。
  因温杉路上就与她说过,下面的人其实不重要,跟着谁混都是一样的。当南岛上,说不定还有以前东崇岛被俘虏去的人呢。
  重要的是诛杀首领、头目。
  一路不知道杀了多少人,杀到了寨子深处,听到有人唤“二当家”。温蕙倏地看过去,看到了一个脸色铁青的精瘦汉子,正准备逃。
  温蕙一枪结果了眼前的人,猱身抢上,截断他的退路!当南岛二当家无路可退,只能与她战作一团。
  当温蕙一枪刺死了这人的时候,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当当南岛终于再没有人能站出来指挥大局的时候,喽啰们便都跪下缴械了。
  温杉拿下了当南岛,十分忙碌,先把岛防重新搭起来,以防当南岛在外的船队返回,然后才是收拾寨子里面,人丁、财物、女人。
  温蕙一直抱着枪发呆。
  直到冷业一手提刀,腋下夹着个血淋淋的人头过来。
  “……”温蕙一个激灵,“你干嘛?”
  “我看见这人是姑姑杀的。他们说这是当南的二当家。”冷业道,“我把头割下来帮姑姑拿着,可不能让别人冒了功。”
  冒功这种事,出身于军堡的温蕙不陌生。海盗里原来也有这种情况。
  温蕙扯扯嘴角:“我要这功劳有什么用?”
  冷业道:“当然有用。要论功行赏的。”
  温蕙忽然顿住。
  过了几日,果真有船队接近,还在整顿当南岛的冷山即刻命人布防。
  只没料到,来的船队一部分船竟挂着东崇岛的旗帜,而另一部分……
  众人都吃惊:“铁线岛?”
  秦城怀着一颗悲壮的心,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万万料不到来到当南岛,竟是这样的情况,当南岛竟为东崇岛所夺。
  见到温蕙安然无恙,他直接哽咽了:“夫人!”
  温蕙吃惊:“秦城?”
  温杉更吃惊:“铁线岛?”
  和秦城同来的东崇岛堂主觉得不可思议:“大当家怎地连自家亲戚都没理清?闹出这等误会。”
  四娘子竟然是铁线岛的当家夫人,要早知道,章东亭也不会敢求娶,温杉也不可能将她再嫁。
  温杉能说什么呢?只觉得脸疼。
  因就在送亲的路上,他还曾跟温蕙道“这里是海上,霍四本事再大也追不来的”,结果人家就追来了!
  铁线岛的人皆是一色黑衣,行动进退有序,兵刃装备尤其精良。温杉也出身军堡,看得明明白白,这不是盗,这……是兵。
  温杉其实一直也在练兵。
  只练兵这件事,要投入的资源太过巨大。海上资源有限,温杉这几年效仿卫军军堡,屯田练兵,自己颇觉得有成效。也的确在东海站稳了一方。只和铁线岛一比,便有种杂牌军和正规军的落差。
  温蕙此时已经明白了:“原来,是铁线岛吗?”
  秦城道:“是。”
  曾经有一回,霍决跟温蕙提过船。他叫她不要问不要说。
  温蕙那时隐隐明白,霍决的退路可能在海上,原来,就是东海上赫赫有名的铁线岛。
  想想其实不稀奇,因这退路,原不是霍决的,是牛贵的,霍决也是摘了桃子,半路接手的。铁线岛在海上,已经经营了十数年了。
  牛贵为自己打造了这么好的退路。
  可他,没用上。
  霍决,又打算什么时候启用呢?
 
 
第263章 
  温杉十分地蛋疼。
  因海上有句话,叫作“见者有份”。大家瓜分一条船或者一支船队,若同时有几方势力,那大家是都要分一杯羹的。
  本来拿下当南岛,是他东崇岛冷山一家的事。待他将这边先稳固住了,再把两边人手一调配,东崇岛和当南岛成犄角之势,原本两片各自为王的海域便合作了一片,都归他了。
  谁知道铁线岛的人突然冒出来了。庞大的船队就停在岸边。
  五桅的沙船、尖头的福船,灵巧的蒙冲和五牙舰,一艘艘陈列开。
  小舰上的投石机就不必说了,大船上竟有床弩这等大杀器!
  霍四这是往铁线岛上下了多大的本钱?
  这样一支船队在他尚未完全吃下当南岛的时候就来了,显然不会轻易空手回去。
  秦城扶着腰后刀柄道:“来都来了。”
  温杉道:“都是亲戚呢。”
  提起这个,秦城就想骂娘。他忍住脏话,咬牙切齿:“托冷爷的福,差点就做不成亲戚了。”
  温杉自知理亏,原以为妹子跟他到了海上,就能脱离霍决这阉人的掌控,实在想不到霍决的手竟能伸到海上来。
  “打什么机锋呢?”温蕙没好气地道,“说人话。”
  秦城道:“夫人有所不知,咱们海上的规矩,见者有份。铁线岛如今都在这儿了,总不能空手而归。”
  “而且……”秦城声音都变调了,“夫人可知我这些天过的是什么提心吊胆的日子?天天夜里做噩梦,梦见老廿将我活剥了,搭在他院子里的竹架子上晾晒,太阳太大了,晒得我头皮疼……”
  温三竟然想把夫人另嫁,叫都督知道了,怕不要活剥了这人。他秦城日行一善,今日里让温三割些肉,他日都督知道这事的时候,怒火才能稍减两分。
  他秦城真是大善人!
  温蕙也恨这事,立刻木着一张脸,道:“亲兄弟明算账,何况郎舅。你和冷大当家把账分清楚,海上有什么规矩我不懂,总之按着规矩来就是。”
  温杉气得倒仰。
  果然女生外向,胳膊肘往外拐!
  温蕙都许了,秦城更无顾忌,跟温杉讨价还价起来。
  温蕙听着他们为着利益扯皮。谁也不轻易松口,谁都要为自己争一争。
  温蕙听得专注。
  这等利益扯皮有时候比厮杀一场还累人。
  反正温杉是特别累。这个姓秦的说话阴阳怪气,夹枪夹棍的,好几次气得温杉都想拔刀砍人了。
  只心里又清楚这是什么人——东崇岛旁的人只知道四娘子的夫婿就是铁线岛大当家,他却知道,原来铁线岛竟是霍决的势力。
  在大陆上掌着监察院,在海上坐拥铁线岛,霍四是个什么怪物?
  偏月牙儿认定了他。
  这么想着,又舒服了点。
  不管他承不承认霍决是男人,都得承认温蕙嫁了个有本事的人。
  既然是温蕙的夫君,铁线岛也不算外人。割给铁线岛的利益就也不算是外流,就当是……给月牙儿的嫁妆罢。
  这样想,温杉就又大方了起来,不那么气了。
  双方终于谈拢了。
  当南岛归温杉,铁线岛在这片海域另择一处岛屿落脚,开发为基地。
  两方人四个岛,守望相助,一起瓜分这片海域的利益。
  都谈妥了,温杉松了口气,抬手准备收起海图了。
  突然一道银光!温杉、秦城都下意识后仰躲避!
  “咄”地一声,银枪扎破海图,钉在了桌案上,枪尾还嗡嗡颤动。
  正是温蕙的银枪。
  温杉气死了:“枪能不能收好!到处乱戳上瘾了?”
  好好的海图都给扎了个洞!
  温蕙却问:“我的那份呢?”
  温杉一呆:“什么?”
  温蕙道:“不管是见者有份还是论功行赏,都该有我一份。”
  温杉道:“刚刚扯了这半天,不就是在谈你的那份吗?好容易谈妥了,你又扯什么?”
  “刚才你们谈的,是铁线岛的。”温蕙却道,“我说的是我的。”
  温杉道:“你和铁线岛,难道不是一家?”
  “铁线岛是铁线岛,我是我。”温蕙唤道,“阿业,过来,告诉你爹,为什么我该有一份。”
  冷业早就在提防别人冒温蕙的功,不意竟是温杉无视了温蕙的功劳。
  他一张小脸没有表情,掰着手指一一列数:“章东亭是姑姑杀的,当南二当家是姑姑杀的,还有两个堂主,三个头目。我都能找出证人来,证明是姑姑杀的……”
  秦城以拳击掌,赞叹:“看这小公子,头脑清晰,口齿伶俐地,说得多明白!”
  温蕙盯着温杉,道:“我虽是你妹妹,也是一个人。这一战,我出力不比任何人少,我杀的人,还比旁人杀的都重要,为何我不该有一份?”
  温杉无言以对,因这一次事中,温蕙的功劳确实不能抹杀。若她是个男子,已经能做个舵主甚至堂主了。
  “行行行,给你。”温杉只得又扒拉,看看给温蕙什么。
  只他想给温蕙的温蕙都不要。
  “我要船。”她道,“我还要人。”
  秦城大乐。
  因金银珠宝都是死物,在海上,船和人才是立身的根本。在他心目中,夫人的船和人,就是铁线岛的船和人。
  最终,温蕙以其战功,分得了两条大船三条小船。
  大船是福船,小船是一条五牙舰、两条蒙冲。
  这样一个编制组合,已经可以在海上独立作战。
  温杉到底还是心疼温蕙,船上必要的岗位,都给了她东崇岛的人,其余才配些当南岛新归附的。
  秦城道:“我们的人可以上去压阵。”安排些铁线岛的人到船上以防万一。
  三方人员混编,安稳性更强一些。
  温蕙点了点头。
  从此,她有了船。
  温蕙带着冷业去她自己的船上看了看,人员整编已经完成,船上的人都知道,冷四娘是自己的新主人。
  见到她,大家齐刷刷地都喊“四娘子”。
  温蕙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看船上的人清洗甲板,整理缆绳。都是积年的老水手了,一旦适应了新主人,与新的同伴磨合好,立刻便井然有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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