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头朱砂痣——袖侧
时间:2021-05-06 09:28:10

  温杉气得抓起桌上的杯子狠狠在地上摔碎:“什么玩意!”
  刚才他踢翻了桌子,已经碎了一套,这是才换上的新的,又碎了。
  冷业看看一地的碎瓷片,撩起眼皮:“爹,你错了。”
  温杉恼道:“你小子胡说什么。”
  冷业道:“姑姑功夫厉害着呢,你怎么能当她是岛上的女人那样对待呢?”
  冷业生长的环境与温杉不一样。
  他实际上未曾受过礼法的熏陶,他自小看到的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岛上的男女很多都不是正常的夫妻,他不理解大陆之上父亲、兄长对家族中的女子所拥有的权利,所以他不能理解,温蕙一杆枪厉害若斯,为何温杉会觉得可以像安排岛上的女人那样给她安排男人呢?
  他这思维完全跑的是另一个方向。
  温杉也怔住了。
 
 
第261章 
  海上的规矩,各岛岛主互不踏入对方的岛。
  因彼此间缺乏信任,互相警惕,若有事,择一中间海域船上相见,或另寻一处岛屿亦可。
  章东亭和温杉的地盘有重叠的区域,这也是为什么他两个之前有冲突的原因。
  这次结亲,迎亲送亲便选在了这个中间区域。
  眼看着再一日就要到约定之地了,温杉打算最后尝试一次说服温蕙。
  他一步踏入温蕙的舱房:“月……”
  温蕙脚一勾一蹬,一个凳子挟着风呼啸而至!温杉眼疾手快地接住!
  匕首随之而来,温杉用凳子挡,“咄”地一声,匕首太锋利,扎透了凳面,刀尖险些伤着温杉的鼻尖。
  温杉恼火,放下凳子:“能不能好好说话!”
  温蕙冷眼看着他。
  温杉尝试做最后一次游说:“你再好好想想,你嫁过去,就跟你嫂子一样,是当南岛的当家夫人。东崇岛是你娘家,章东亭不敢让你受委屈。”
  “我给你的嫁妆,不止是那几条船上的东西,还有船和船上的人,都跟着你过去。”
  “这门亲事,实是门当户对了。我不是给你随便选的男人,章东亭在东海,实算是号人物。”
  “唉,你拿枪做什么!”
  “不是就快到了吗?”温蕙冷笑,“我直接去杀了章东亭就行了。”
  温杉做海盗久了,已经习惯。且他是十年之后才收到温夫人的死讯,心理准备太充足,已经没有深刻的感受。
  温蕙可是忘不了温夫人是怎么死的。当日,若不是顾忌蕉叶可能在他手上,温蕙当时便想杀章东亭了。
  温杉跟她对峙片刻,终于败下阵来。
  “知道了!”他恼道,“行了行了,不嫁就不嫁吧。把你那枪放下,明日里我去跟章东亭说。”
  温蕙问:“这种临阵反悔的事,你要怎么说?”
  温杉道:“还能怎么说?用拳头说!”
  “海上的规矩,谁的拳头硬,谁的刀快,谁说话。”
  约定的地方是两方势力大约中间位置的一个有淡水的无人岛。岛很小,极目望去,便能看到头。
  岛上虽无人居住,却是补充淡水的补给地,也修了粗陋的码头。
  章东亭迎亲的的船队先到了,当南岛的船队带的是聘礼,在这里等着交换新娘和嫁妆。
  他的人就在码头上,看着温杉带人下船。
  “冷兄,四娘子呢?”章东亭迎上去,往他身后看了几眼,拱手问。
  如今把温杉当成舅兄看了,连称呼都换了。
  温杉抬头看看天,抱拳回礼,道:“章大当家,这个事啊,咱们再议议。”
  章东亭道:“我诚心求娶四娘,等了一个多月才等到冷兄的答复,喜不自胜,还要议什么?莫非冷兄嫌聘礼薄了?没关系,我这再调几船来。”
  温杉道:“这不是章大当家的问题,是我。是我没搞清楚,四娘她其实有夫婿。”
  章东亭有点意外,他也以为温蕙是寡妇。实在是有男人的女人,怎能自己在外面乱跑?
  不过这不是什么大事,既然这夫婿温杉都是后知道的,可见不重要。他道:“那有什么关系,杀了便是。”
  温杉叹道:“四娘自己不愿意。”
  章东亭顿了顿,道:“冷兄说笑了,她是你妹妹,你愿意就行了。”
  “我愿意也没用。她不愿意的话,就是不行。”温杉道,“章大当家,这事是我做得不好,我冷山给你赔不是。这些……”
  温杉手指向自己的船队,道:“原是给四娘准备的嫁妆,她不愿意嫁,大当家挑一只吧,算是我给大当家的赔礼。”
  章东亭勃然变色。
  “冷兄这是耍我章东亭玩呢?”他森然道,“咱们东海,还没人敢这么逗我。”
  温杉就知道这事没法善了。但他也不惧,在海上讨生活,若怕这个怕那个,趁早滚回陆上去吧还是。
  “章大当家自是有资格生气,但冷某致歉的诚意在这里了。不管大当家什么意思,我留一条船给你。”温杉拱手道,“这个事,就到底为止了。”
  章东亭冷声道:“冷大当家莫非觉得就可以这么走了?”
  他此话一出,当南岛诸人仓啷声一片,刀已半出鞘。东崇岛二话不说,也都握住了刀柄。
  温杉道:“怎么着,我赔礼也赔过了,道歉也道过了,大当家还想要冷某人的命不成?”
  章东亭道:“大当家的命倒不必,以后还得走亲戚呢,不好叫嫂子守寡。大当家只要把四娘子留下,聘礼尽管带走,嫁妆也可以不要,以后咱们就是郎舅,一起在东海横着走。”
  温杉正要说话,忽地一凛,猛向后撤。
  章东亭亦同时向后急撤。
  “咄”地一声,一道银光风驰电掣般,扎在了二人中间!众人定睛一看,不是别的,正是温蕙那杆梅花亮银枪。
  枪尖深深扎入了未剥皮的原木中,枪身犹自颤动,发出嗡鸣。
  众人转身抬头望去。
  苍天白云,温蕙站在高高的船舷上,衣摆随风拂动。
  “四娘子!”章东亭见到她,眼睛一亮。
  “章大当家。我自有夫婿,不会嫁你。”温蕙却道。
  章东亭道:“四娘这话伤我心,我是诚心求娶。你看这可怎么办?”
  温蕙道:“我虽是陆上人,也听说过你们海上的规矩。既然这事大家不能达成共识,不如按你们海上的规矩来解决。”
  温杉一听,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喝道:“四娘!”
  温蕙没理他,凝目看着下面这些男人。
  她道:“章大当家,敢不敢接我的生死局?”
  码头上静了一瞬。
  温杉喝道:“四娘!别胡说八道!”
  对这个妹妹,真是又气又恨。一个女人家,为什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待在内宅里不出门不惹事,好好听男人的话呢!
  章东亭笑了。
  他道:“四娘子说笑呢,什么生死局不生死局的,那都是男人的事。四娘子和我的婚事,我还是跟你哥哥说吧。”
  “章东亭。”温蕙道,“你害怕输给一个女人。”
  这话太诛心了。章东亭脸色难看起来:“四娘子可知道是什么是生死局?”
  “知道。”温蕙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生死局必有一人死,只留 一人活。”
  她道:“章东亭,你不敢吗?”
  众目睽睽之下,被温蕙逼到这份上,章东亭不能再不答应了。
  他咬牙笑道:“四娘子这性子实在叫我喜欢,四娘子叫我接,我就接。四娘子放心,我定会留下四娘子的命。”
  冷业就站在温蕙身旁,只他个子小,被船舷挡住了,下面的人看不到他。
  他喊了声:“姑姑!”
  温蕙瞥了他一眼。
  “若我死了,让你爹把你送到你姑父身边。”她道,“顺便替我带个话给他。”
  “我不是有意抛下他独去的。”
  “只谁都想左右我,实可恨。”
  “我忍不下去了。”
  温蕙跃下船舷,跳到舢板上,朝码头走去。
  冷业扒着船舷紧张地看着。
  过来一会儿,他跑回去抱了自己的刀来,也跟着追下去了。
  冷四娘挑战章东亭生死局。
  迎亲船队和送亲船队的很多人都下船来围观了。水手们按照老规矩还开了赌局,火热得很。
  温杉脸色阴沉。
  摊上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妹妹实可气,感觉折寿好几年。
  他瞥了一眼自己的人,他的人在人群中悄悄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退出去,登了船。
  章东亭取了兵刃。
  他的兵刃是双手刀。这刀刀柄略长于普通的刀,刀身也长一些,要用双手。
  他缓缓转动兵刃,海岛阳光下,刀身反光先晃了一下温蕙的眼。
  刹那间刀锋就斩到了眼前!
  隐隐浮现梅花纹的亮银枪挡住了这一斩,但温蕙被冲压得向后折下腰去。
  她借力后翻,银枪扫向章东亭下盘。
  虽逼得章东亭不得不回刀护住下盘,可这一个交锋,已经明白了力量的差异。
  章东亭膂力强于常人,实在是个硬茬子。
  温蕙握枪的手又紧了紧……
  ……
  在岛上的人发出大声的喝彩时。还留在船只上的人也都趴在船舷边眺望观看。
  只人们都不知道,一部分东崇岛的人已经悄悄下水,潜到了当南岛的船只旁,攀着船锚的铁锁悄悄攀援。
  趴在船舷上观看的水手,看到下面钢刀锃亮的光芒和一团银光缠斗在一起,也和下面的人一样发出大声的喝彩声。
  只忽然,那声音发不出来了——有兵刃自身后悄声而快速地伸出,割了他们的喉咙。
  ……
  章东亭肋下中了一枪,血往外涌。
  他按住伤口,抬眼看向温蕙,眸中现了凶光。
  人得先活着,然后想吃不吃得饱,等吃饱了,才能思淫欲。
  章东亭虽见过温蕙杀人,也没想到温蕙的枪法精妙如斯。他的需求硬生生被温蕙逼到了最低一层。
  他手在衣服上擦擦血,握紧了刀,一声吼,锃亮的光晃了许多人的眼,向温蕙攻去。
  温蕙眼睛盯着那闪光的刀锋,耳不闻外物,心神宁静,眼睛里只有章东亭的刀锋。
  她的枪刺了出去。
  这一杆枪,在她身边已经三年。这是霍决以血祭炼的一杆宝枪。
  在过去的三年里,它一直和珠玉钗环有着同等的地位。
  实在是委屈了。
  它自尝过了血之后,就不想再委屈了。
  温蕙枪出如龙,刺入了章东亭的胸口。
  生死局,一人生,一人死。
  章东亭还想留温蕙一条命,让她作他的女人。他喜欢这个女人,却没有真正看得起过这个女人。
  温蕙是预想了自己会死,向死而生。
  生死之间,差之毫厘,便是阴阳之隔。
  温杉一个手势,东崇岛的人暴起,拔刀杀向正震惊于章东亭死于一个女人之手的当南岛诸人。
  血刹时便溅了海岛。
 
 
第262章 
  温蕙提着枪,呼吸急促。
  她和章东亭决斗的时间不算很长,但消耗极大。且全部心神都投入其中,对身周发生的事一时有点茫然。
  直到有人举刀向她砍来,她一枪挑了这人。再定睛一看,身周一片厮杀中,冷业竟然也在其中。
  他仗着人矮身小,东窜西跳,看着旁的大人捉对厮杀时,便趁机过去助一刀,竟叫他趁机杀了好几个。
  忽地有人转身看到了他正杀死自己的同伴,那人狼牙棒一挥,便将他的刀磕飞了,再一脚将他踹飞。
  冷业在地上滚了滚,那人已经抢上前,带刺的狼牙棒高高举起,就要朝着他天灵盖砸下!
  冷业瞳孔骤缩!
  忽地一道银光飞过来,贯穿了那人脖颈。鲜血迸射。
  冷业松了一口气,喊了声:“姑姑!”
  温蕙抢上来,拔出了自己的枪,将冷业拉到自己身后。枪如蛟龙,扫荡了身周一片。
  混战很快就结束了。
  当南岛的船只已经被悄悄攻占,岸上的头目也被尽数诛杀,剩下的人看清形势,便投降了。
  底层的水手们,原也不在乎上头的人是谁,谁给饭吃,谁给女人,就跟着谁。
  年纪大些的人可能已经换过好几个首领了。
  温杉一身是血,过来问:“没事吧?”
  温蕙问:“怎么回事?”
  温杉叹道:“还能怎么回事。你把章东亭都杀了,我还能怎么着?”
  温蕙凝目。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温杉悍然道,“当然是趁机拿下当南岛了。”
  秦城疯了似的追到淡水岛上的时候,迎亲船队和送亲船队都消失不见了。
  但岛上有许多人留下的痕迹,土地有大片的暗黑色。秦城这等人,一看就明白。海岸边还有一些尸体没被鱼吃掉,叫海浪给推回来了。
  秦城问东崇岛同来的堂主:“真是来结亲的?”不是来寻仇的?
  那堂主也吃惊,道:“是真的。我们大当家也是考量了许久,才下决心结这门亲,真心的。”
  这一看就是出了变故啊。
  东崇岛这位堂主铁口直断:“定是章东亭卑鄙!假借婚姻之约害我们大当家!大当家大意了!”
  章东亭可恨是葬身了鱼腹,有冤都没处申去!
  只他们在海上吃这口饭的,大鱼吃小鱼或者黑吃黑原就是常态。便是温杉,也早做好了有朝一日葬身鱼腹的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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