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宦心头朱砂痣——袖侧
时间:2021-05-06 09:28:10

  冷业道:“比起京城,我更喜欢这里。但我也想见姑父。”
  他学了霍家刀,也知道未来这位姑父会作他的父亲。他是这样厉害的一个人,他是很渴望见到他的。
  温蕙道:“我让秦城带你去见姑父吧。”
  冷业脸色变了。那些期待和喜悦都消失,他的脸变得严肃冷峻起来。
  “不。”他道,“姑姑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他甚至上前一步,牵住了温蕙的手。
  霍姑父虽然令人向往敬仰,但若没有姑姑,对他来说,哪里有姑父。
  小少年的眼中有深深的孺慕之情。
  温蕙心中悸动,摸了摸他的头:“那好,你陪着姑姑吧。”
  温蕙最终作了决定。
  她告诉秦城:“我暂时先不回去,你回去告诉四哥,再给我些时间。”
  秦城又要裂了。这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其实之前隐隐有些异样的感觉。
  温蕙常常望着大海发呆的,很不正常。
  秦城道:“不能这样啊,答应了都督五个月,都督可是都跟我说了。”
  温蕙道:“我知道,只我……我还有些事没有想明白。我还需要时间,等我想明白了,我就回去。”
  秦城求她:“咱们回家慢慢想呗。”
  温蕙道:“回家便永远想不明白了。”
  她望向大陆的反向。
  有密密的网笼罩大地,若回到网中,便要收了翅膀,也要停了思考。
  那便永远想不明白了。
  秦城唉声叹气,蹲下挠头。
  温蕙失笑。
  “没事,你把我的话转给四哥吧。”她说,“没关系的。”
  “你告诉他,我如今有许多许多困惑,就快要想明白了,再给我些时间。”
  “我知道旁的人,一定不会许我这样。”
  “但这世间,唯有四哥,会这样纵着我。”
 
 
第265章 
  温蕙和霍决之间的事,秦城知道很多,越是知道,越是头痛。
  都督从放夫人独自出行这里就不对。女人哪能随便放出来乱跑,看,心野了吧。
  这么一想,忽然发现温蕙说的是对的。
  世间除了都督,的确没有别人会这样纵容她了。
  秦城服气了,站起来道:“那我回去,夫人好好待在岛上。”
  温蕙却道:“我要回东崇岛去。”
  秦城不大乐意,因为对他来说,铁线岛更安全可靠。但他又想,他一走,铁线岛上并没有温蕙十分熟悉的人了。
  东崇岛那边有她娘家哥哥嫂子还有有血缘的侄子侄女,她会想去那边也是正常的。
  他不知道,温蕙想回东崇岛,是因为她想要看看旁的人在海上是如何生存的。
  而在这一点上,铁线岛是异类般的存在,不具有普遍的参考意义。
  铁线岛是特殊的,温蕙却不是特殊的。她需要看的,是像东崇岛上那些普通人的生存之道。
  秦城想为温蕙护航,温蕙拒绝了。
  “我有五条船。”她道,“若还不能在二岛控制的海域间安全往来,那还不若现在就跟你回京城去。”
  当时分给她船的时候,她不懂。经历了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已非吴下阿蒙。
  温杉给她的五条船,原不是随意给的,这是一个完整的战斗组合。
  秦城便补足了温蕙船上的武备和食水,目送她往东崇岛去,而他自己,也火速往京城赶去。
  京城一如往常繁华。
  淳宁七年,是一个春闱之年。
  去年秋闱,河南的解元姓李,是李家嫡支,皇后的一个堂兄弟。
  皇帝看到递上来的名单,还特意去了坤宁宫,称赞了李家人。
  那时候皇后生了小公主才三个月,抱着小公主笑了。
  待到翻过年,七年二月会试,解元也是这人。
  皇帝又去坤宁宫坐了坐,情绪还很好,道:“说不定三元及第。”
  李皇后对自己的兄弟十分有信心,道:“看着呗。”
  皇帝还哈哈大笑。
  可等到四月殿试揭名,前三名竟都姓李,皇帝的脸色便微妙起来。
  他使人重新查了名录,才知道一二三甲中,有李家子弟十二人,其中嫡支四人。
  皇帝的心情喜忧参半。
  李家是为士林之首,他的嫡支子弟终于肯出仕,意味着李家对他作为皇帝的能力的认可。
  可李家作为皇后的娘家,风头也太劲了。
  他想要从李家借用的东西,是把双刃剑。
  皇帝最终还是成全了李家解元的三元及第。
  他在皇后面前盛赞了李氏,第二日,太医令亲自端了一碗汤药来:“陛下珍爱娘娘,令臣为娘娘调理凤体。”
  李皇后看着那碗浓浓的汤药,许久,端起来一饮而尽。
  放下碗,她用帕子轻拭嘴角,淡淡道:“替本宫谢陛下圣恩。”
  自此,李后一生,未曾再有孕,膝下唯有一个公主。与淳宁帝伉俪情深,一生贤名。
  秦城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过了端午。
  他单膝跪在霍决面前,将温蕙的话尽数转给了他。
  霍决垂眸许久,问:“她可还好?”
  秦城头快磕到地上去了:“怪怪的,时常面西发呆。”
  温蕙在东海,面西,便是面朝大陆。
  霍决道:“知道了。”
  又问:“那孩子怎么样?”
  问这个秦城就有精神了,道:“小公子十分聪明机敏,小小年纪,已经敢上阵杀人。而且……”
  他偷眼看了一眼霍决。
  霍决挑了挑眉。
  “就是怪。”秦城道,“就看着,莫名像都督。”
  霍决问:“很像吗?”
  秦城道:“也不是说长得像,就是,感觉像。”
  霍决笑起来,道:“我想见见这孩子。”
  秦城的额头又磕下去:“属下无能,未能接回夫人。”
  “她脑子一根筋的,不想明白,怕是回不来。”霍决露出怀念的微笑,“她从小就这样。”
  秦城额头微汗。
  “没关系。”霍决说,“我亲自去接就是了。”
  秦城抬头。
  霍决道:“铁线岛,我也该亲自去看一眼了。”
  乾清宫里,遣了旁人,只有淳宁帝和霍决。他二人独自议事,没人敢偷听,怕卖不出消息就直接掉了脑袋。
  皇帝问:“确定吗?”
  霍决道:“得去确认一下。”
  皇帝问:“船都造好了吗?”
  “还差一些。”霍决道,“但不妨碍。”
  皇帝问:“谁去?”
  霍决道:“只能我去。”
  皇帝习惯了霍决在身边,并不想放他远行,却又知道这个事他是唯一最好的人选。
  他沉默片刻,同意了,问:“你以什么名义出京?”
  霍决在外行走,代表的是皇帝。他的每一次出京,都被众人瞩目。
  “我一动,众人便都知道了。”霍决道,“与其偷偷摸摸引人胡乱猜测,不如大张旗鼓,让他们没得猜。”
  他道:“东海诸国,多年未曾朝贡了。臣去替陛下巡视一圈,敲打敲打他们。”
  皇帝同意了这个名目:“好。要多久。”
  “至少一年。”霍决道,“怎么也得带回一两个朝贡队伍才行。”
  皇帝问:“你不在,何人可掌宫城和京城防务?”
  霍决毫不犹豫:“念安。”
  皇帝点点头,也很同意这个人选。
  小安才刚刚知道温蕙跑野了不肯回家,本是去嘲笑霍决的,结果霍决与他说了这个事。
  小安叉腰:“怎么回事?要出海?去接嫂嫂吗?我也去!”
  “你留下。”霍决说,“这趟出远门,时间长,宫城和京城的防务你先掌着。”
  小安老大不乐意。
  霍决道:“这是最重要的东西,不能交给旁人。陛下与我,都最信任你。”
  “好吧。”小安道,但他好奇,“你是怎么说服陛下让你出海的?”
  霍决意简言赅:“皇长孙。”
  自当年宫变,小安就再没见过皇长孙了。
  牛贵都死于这件事,可也没见着皇长孙的影儿。后面的事都是编出来哄皇帝的。
  小安忍不住问:“哥,皇长孙,当真还活着吗?”
  霍决只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监察院都督霍决受命,替皇帝出巡东海,怀柔远人,宣扬威德的消息很快传开了。
  群臣质疑,哪里来的船和人手?
  如今已经是淳宁七年,皇帝已经做了七年的御座,早不是当年被众臣掣肘的新君了。他十分霸气,回答:“朕的私库。”
  众人哑然。
  皇帝用自己的私房钱做什么事,都轮不到他们管了。
  陆睿闻讯,微讶,略沉思,去找了霍决。
  “她一直未归,是去了海上?”他问。
  陆睿若是不主动来找,霍决是也不会主动去跟他说的。但他既然来问了,霍决就说了。
  因为这个事,也牵涉到了陆睿。
  “她遇到了温三郎,”他说,“他没死。”
  温三郎,就是青州温家的温杉。
  陆睿瞳孔微缩,立刻便明白了:“他从了贼。”
  霍决道:“他就是东海冷山。”
  冷山这个名号,许多年前陆睿就知道了。只万想不到,是自己女儿的亲舅舅。
  “你得把她带回来。”陆睿道,“你不能让她流落到那种地方。”
  霍决想了想,决定不告诉陆睿,温蕙在“那种地方”如鱼得水,如今都有了自己的船、自己的人。
  他只道:“我会接她回来。”
  他忽地问了陆睿一个与此完全无关的问题:“大姑娘的名字,是谁起的?”
  陆睿蹙眉:“是我。”
  霍决点点头,称赞:“是个好名字。”
  陆睿却想起来那个生完孩子就要下地,月子里就瞎蹦跶的女子。
  她可真能蹦跶,竟蹦跶到东海去了。
  想想真不可思议,怎地到了霍决身边,她像是换了一个人?
  霍决离开京城,奔赴了明州。
  明州雷家,也是大周赫赫有名的造船世家。霍决的船,都是在这里订造。
  一个月后,他抵达明州,从明州港入海。
  温蕙离开铁线岛,回到了东崇岛。
  温杉十分蛋疼。
  “我是说了东崇岛是你娘家,可以回。”他无语道,“你也回得太快了点。”
  温蕙道:“你若不爱看见我,我就去当南。”
  那还不如在他眼皮子底下,亲自看着呢。
  温杉十分恼火:“你怎地没回陆上去?”
  温蕙道:“我还想在海上再待一阵子。”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温杉更恼火:“你还记不记得自己是有夫婿的人!”
  “我的夫婿与众不同,不劳你操心。”温蕙道。
  温蕙便又留在了东崇岛。
  她回来这里,一是因为冷四娘在东崇岛行动十分方便自由。在铁线岛,她身份特殊,众人恨不得将她供起来,不论她想做什么,都有人替她先做好。
  她还有太多要听要看要学,要亲自尝试一下的事。
  温杉跟英娘道:“你去说说她。”
  英娘便问温蕙:“你就不想妹夫吗?”
  “想的。”温蕙道,“但我暂时不想回到他身边,想离他远一点。”
  英娘怪道:“又想又不想是怎么回事?”
  温蕙叹息:“因他对我太好了。”
  英年失笑,道:“你还算会说人话。我可再没有见过哪个男人,对自己妻子这么纵容的了。”
  “是啊。再没有了。”温蕙微笑。
  可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太好,另一个人很容易满眼都是这个好。
  眼睛里便看不到旁的了。
  看也看不到,自然也无法思考。
  温蕙忽然意识到了陆夫人对她的影响之深。
  在陆家的那些年,陆夫人教了她许多东西。
  可她教给她的最宝贵的东西,其实是,叫她不要停止思考。
  她曾经拿裹脚的事来考教她。
  温蕙竭力去思考答案,却仍是没能得出一个破解的方法。
  很久以来,温蕙都以为这是因为陆夫人太聪明,而她不够聪明,所以解不开陆夫人出的题。
  直到现在,在离开了那片大陆再回首回望,温蕙才明白,不是她太愚笨,而是陆夫人出的题目,根本就无解。
  温蕙如今再眺望大陆方向,海阔天高,云卷云舒。
  海风吹拂中,一直以来存在于心中的许多迷茫、困惑、不解,渐渐都被吹散了迷雾,露出了真容。
  她问英娘:“嫂嫂,你知道叶十一娘吗?”
  英娘蹙眉:“那是谁?”
  温蕙没有告诉她叶十一娘是谁,只又问:“那你还记得隐十一娘吗?”
  那个话本子,其实是温杉买的。英娘当年曾经借去看过,一个多月才还回来。
  但这个名字在她的记忆中泛不起一点涟漪,她茫然:“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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