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贼头子睁大了眼看着眼前一幕,手上的刀几乎都拿不稳,拔腿往林子里狂奔。
祝副管家脸上依旧是和气生财的笑,对着一侧的霍骁道:“劳驾将那贼人捉住。”
霍骁凌空而起,虚踏几步,旋身直接落在山贼头子面前。
山贼头子后退几步,看着身后没人追来,只有眼前的霍骁,咬牙发狠,大刀横劈上来。
霍骁背身以所负长刀横挡。
山贼的大刀重重劈在他背上的刀鞘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铿锵声。
霍骁纹丝不动,反手抽刀,以左脚为重心腰挎用力一拧,刀在空中转了整整一圈。
山贼头子胸前的衣衫被长刀划烂,胸口冷飕飕的。
霍骁将刀一提,满面横生的胡子在迫人的气势下显得他仿佛地狱罗刹。
他以刀指人:“滚回去,我的刀今日不想见血。”一会儿定然是能见到祝星的,他才不想沾了一身血腥味回去。
山贼头子被他这副瞧不起人的态度激怒,破口大骂:“去你奶奶的!”拎刀砍上。
霍骁唇一抿,长刀相迎。
瞬息之间两刀相击便过了十招。
霍骁眉头微挑,这山贼使的招数如此熟悉。他本要一下解决了这山贼带回去,这下面上什么也不显,刻意卸下五分力来试探山贼头子。
越是试探,他心中越沉。
心中有了计较,他不再留手,使了全身气力一拍。
山贼头子被这巨力压得一哽,跪在地上。
霍骁单膝压在他身上,又用刀背补了一下确定他彻底站不起来,方熟练地卸去他的下巴以及手腕脚腕关节,拖布袋似的将人拖回去。
回去时祝家护卫正在熟练地打扫现场,百余山贼身上的箭其余人将尸体上的东西都扒了下来,俨然一副做惯了黑吃黑的模样。
祝副管家已经从马上下来,蹲在地上看从这些山贼们身上搜下的东西。
听到脚步声,祝副管家抬头,看着破布一般的山贼头子感叹:“真是太可怜了,干得漂亮。”
霍骁默然无语,心说你这么说就像是偷吃了鸡的黄鼠狼,和祝星截然不同。
他将人丢在祝副管家脚边,转身要走,犹豫了下又回来,沉声道:“这人从过军。”
本来认命躺在地上的山贼头子眼睛暴睁,惊恐地看着霍骁。
祝副管家咂舌:“看他这反应,你说对了。”
山贼头子忙收了脸上神色,可惜晚了。他的眼珠子几乎要掉出来,难以置信地望着霍骁。
可惜霍骁胡子太多,又戴了面罩,实在是很难让人看出他脸色。他看都不看破布袋,问祝副管家:“姑娘可还好么?”
祝副管家脸上的笑瞬间真诚许多:“姑娘没见过坏人,受了些惊吓。”
霍骁的眉头瞬间一压,周身的气息冷下来,鹰隼般的眼眸盯着地上的山贼头子,似乎想将他碎尸万段。
“萧霍,你去看看姑娘。”祝副管家差使他。
霍骁身上的煞气这才一收,面无表情地朝着马车走去。
祝副管家将地上一堆东西匆匆掠过一眼,而后又挂上和气的笑脸对着山贼头子道:“你现在还不能死。”
山贼头子被他气得要死,下巴被卸了也无法咬舌自尽,只能恶狠狠地盯着祝副管家。
祝副管家心理素质极佳,把他当空气,继续翻看着地上的东西。他目光一凝,用手指挑出一块令牌。
山贼头看见这令牌脸色难看得滴下水来。
祝副管家将令牌正反面一看,正面刻着一个“贺”字,反面一片光滑。他将令牌纳入袖中,慢慢站起,便有护卫拿着大口袋将地上的东西全收纳进去扎紧。
“都烧了吧,有这一个就够了。”祝副管家负手眺望着不远处的尸体堆道,“姑娘说了,尸体要都烧成灰,乱丢在这里容易引病。”
“是。”
一把火油之下,熊熊烈焰燃起。
因着寒潮,路人并没有什么行人,这一把火倒也没影响到什么人赶路。
……
一壁之隔的马车之中。
少女单手撸猫,另一只手端着小碗,黑猫矜贵地舔了两口水,而后将头扭到一旁,表示喝够了。
花椒沉默地接过少女手上质地细腻的瓷碗,将之放在马车上固定的小几之上,一双眼冷漠地盯着她的怀中猫,满是谴责。
宗豫不用看就知道这目光来自于谁。
他的好手下总将他看作祸国殃民的妖妃,祝星是那从此不早朝的君王。
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罢了,他懂,被宠爱的总要承受各种非议。
宠猫的祝星低头看着圆滚滚的猫头没忍住用力搓了搓,圆形的东西总是很容易惹人喜爱。
宗豫无奈回头,只见她专注地瞧着他,一双琉璃般清透的眸中笑意盎然,波光粼粼。
“姑娘,祝……叔让我过来看看你。”霍骁的声音隔着闷重的帘子传来,听起来有些不真切,“你还好么?”
宗豫立刻精神抖擞,自祝星膝上站起来,看向马车车帘。
祝星挠了挠小猫,声音轻而软:“我没事,辛苦你们出生入死了。”闭上眼睛极易让人想到天边的云朵。
霍骁扔了一句:“没事就好。”
宗豫醒来时山贼刚来,他听着外面的动静没有任何担心的意思,祝家护卫有着祝星弄出来的、千奇百怪的各种武器。
而当时祝星坦然地在外面簌簌的落箭声中,亲手用小碟子在喂猫吃饭,纤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灵动。
正当他们以为霍骁离去了,外面又是他的声音。
“这群山贼来头不小。”
祝星终于抬眸,宗豫可见她一沉吟,便听她问:“何出此言?”
“我刚才领祝……叔之命去追那山贼头子,他与我过招时我发现他使得招数很熟悉,便刻意放水引着他多出了几招,发现他用的果然是军营中的基础招式。”霍骁冷声。
宗豫皮笑肉不笑,听他在祝星面前装乖。
还祝叔,他叫他老子都叫霍将军的。
“山贼用军营之中的招数。”祝星一字一顿,“是兵,还是贼?”
所有人都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
山贼用了军营中的招数,往小处说是逃兵成贼。若是大处,那就不得了了。
官贼勾结,或者说官就是贼。
不然在薛郡境内,有如此猖狂的山贼却不被清剿,简直太怪。
霍骁无言,祝副管家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姑娘,已经将山贼尸体尽数焚烧,不会为百姓留下祸患。还有方才也是他们先出手咱们才还击,属于正当防卫。”祝副管家流利地汇报,听得宗豫一头黑线,深深无语。
“做得很好。”她赞。
“还有一事我需向姑娘禀报。”祝副管家沉声,“我方才在那些死去的山贼身上,找到了一块令牌。”
青椒弯腰掀了帘子伸手去接,冰凉的令牌入手,她撤回来严肃地交给祝星。
祝星将令牌握在手上,念上面的字:“贺。”
宗豫心头一冷,可惜他不能开口说话提醒祝星,于是期盼着霍骁脑子转得快些,早点想起来重要情报告知祝星。
然而外面一片沉默。
半晌,霍骁的声音带着不确定响起:“贺是薛郡所在的冀州太守之姓。”他绞尽脑汁才想起这么件事。
常在西北,他能想到这些实属不易。
宗豫恹恹地趴着,霍骁只说对了一点,还有一点。
薛郡县令的正妻是冀州太守之女。
第75章 催眠
祝星将令牌交还到青椒手上, 青椒将之还给祝副管家。
“祝叔,麻烦将那活口带过来,我有些话要问一问他。”祝星莞尔。
宗豫从她撸猫的手劲儿中并没感受到什么变化, 便猜测着她的心情应当也是没有什么起伏。
他可以看清这里所有人的心思,唯独猜不透她。
花椒先行从车上跳了下去,见地上被打扫得几乎看不出什么血迹, 才冷冷看了霍骁一眼,对着马车道:“姑娘, 外面干净了,您可下来。”
祝副管家此时将人带了过来。
山贼头子被两个护卫架着, 浑身上下能动的部位只剩下一颗头,然而下巴还被霍骁拆了防止他咬舌自尽, 因此能动的头除了眨巴两下眼睛和呼吸呼吸空气,也没什么用了。
他到现在为止还是像做梦, 难以想象自己前一日还一同作恶的兄弟手下尽数身亡,他也成了旁人的阶下囚。
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绝对不会打这车队的主意。
简直就是一群煞神!
那样遮天蔽月的箭雨,他如今想想还控制不住自己浑身颤抖。
更可怕的是这些人发现了他们的秘密……
马车内有了动静,车外众人齐齐抬头看去。
先映入各人眼帘的是一只莹白如玉的手, 十指纤纤,指甲圆润透明。
车帘后少女的小半张脸现于人前。
时下月色皎皎, 清寒的月光破云而下,朗照大地。
少女的脸上戴了面纱,被月一照更是皎皎生辉, 一双眼和天上的冷月一般清冷疏淡,倒是眉心的朱砂为她添了几分活气,不然便太像蟾宫仙子, 不似凡人。
花椒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
众人只觉得她怀中什么东西一闪一闪,定睛一看,才发现姑娘抱着黑猫。
不远处烧着尸体的火光仍旧熊熊,火光与月光交织下,更显得她似真似幻。
山贼头子自见了她更觉得虚幻极了,可惜嘴不能动,无法咬一口舌头试试痛不痛来判断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山贼?”祝星的语气平静,尾音上翘。
山贼头子连“阿巴阿巴”的音节都发不出,只能“啊啊”的。
“这山贼竟然是个哑巴么?”青椒圆眼大睁,不可思议,“怎么留了个活口还不会说话。”
霍骁脸上一热,上前将他下巴装了回去,闷声解释:“我怕他自杀。”
山贼头子下巴被安回来,正要咬舌自尽,就听到少女温柔开口:“不怕,他就算将整条舌头咬掉也死不了的。不信可以一试。”
他顿时一僵,如何也下不去嘴了。这女的看起来玄乎极了,他万一真没死成,又是一番折腾,实在不划算。
当久了山贼,竟然真像贼一样怕死起来了!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山贼头子苦涩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祝星摇摇头,慈悲道:“真是太可怜了……”
霍骁眼尾一麻,觉得这话很是耳熟。
“这么可怜,该知道自己没资格问话的,对不对?”她眉心微蹙,看上去可爱又可怜,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一愣。
山贼头子愣住。
“贺太守……”少女微微歪头,单纯地望着他,“是你什么人?还有薛郡县令。”
山贼头子骇然惊叫。
她果然玄乎,知道的比这些人多许多!果然是这些人的头目!
山贼咬紧了牙,一字不吐。
他看到眼前少女安静地看着他,不知是幻觉还是真的,他好像看到她面纱下的唇角向上抬了抬。
“姑娘,把他交给我,我可以让他说出实话。”霍骁在西北时要时常注意军中奸细,常常看他爹是如何刑讯盘问,虽不曾亲自动手,还是耳濡目染了许多。
“左右一死,你尽管来,不小心杀了我更好!”山贼对着霍骁呸了一口,挑衅极了。
“不必这么麻烦。”祝星单手托着猫,从腰间取下了挂着的玉饰。
玉是上好的冷玉,只不过坠子只有拇指与食指圈起来半个那么大,很是玲珑,在幽夜之中泛着寂寂冷光,长须须被风吹得微乱。
她将黑猫递给身后的青椒,不料黑猫直接从她怀中蹦了下去跟在她脚边。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将玉坠藏入掌心,一步步走向那山贼。
她将藏了坠子的右手一抬,五指一张,玉坠直直落下,却又没掉在地上,只是在空中悬着。
原是祝星用手指勾住了它。
山贼的注意力不由自主被这突然落下的玉坠吸引了去,双眼毫无防备地看了过去。
玉坠在山贼头子眼前有规律地一左一右地摆动着,他的眼不受控制地跟着去左右捕捉这玉坠的影子。
玉坠左右晃动得越来越快。
山贼头子头一低,沉沉睡去。
醒着的人几乎要齐齐惊呼出声,祝星伸出食指抵在面纱上,众人又硬生生地将惊呼咽了回去。
祝星从容地将坠子挂回腰上,声音柔和动听:“你是什么人?”让人情不自禁地卸下心房。
众人纳罕,这山贼不是已经睡着了吗,如何回话。况且姑娘问的也太直接了,他怎么可能回答。
“我本是贺滕手下的冀州军中一员。”山贼头子突然开口,语气平和冷静,完全不是他醒着时那个模样,惊得众人的眼珠子险些掉下去。
他还在滔滔不绝地向外抖落:“后我得他之命率军中士兵在薛郡一带做流寇来打劫过路之人,以此生财。”
除祝星以外所有人不由得心中生寒,兵为流寇,当地上下沆瀣一气,百姓如何能过得好!难怪出了济北官道上的尸体都无人理会!
祝星又问:“为何是薛郡一带?”
众人竖起耳朵等他回答。虽不知姑娘究竟如何了这人让他口吐真言,但现在他们更在意冀州太守做下的恶事。
“薛郡县令孙躬之妻是贺滕之女,有如此一层关系,在薛郡境内我们如何做恶也不会被抓,自有孙躬来为我们善后。”哪怕是睡着的,语气也十分得意。
又是一阵恶寒,不止是上层如此,连当地父母官也是作恶的一员。
“做山贼,赚的多么?”祝星掌心握着冷玉,漫不经心地问。
“比在军中赚得多多了!孙躬与贺滕有这样一层关系,薛郡是冀州里最繁华的县,不少贵人富商都爱在这里落脚,一出手就有许多收获!”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