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能算得上大灾的……
祝星垂眸,怕是人祸所致的天灾。
“季春行夏,民多疾疫。”祝星喃喃。又有寒潮在先,民众死伤众多,最怕的不是薛郡有,而是周国境内已然四起,而人人不知。
青椒听不懂姑娘说的什么,只知道姑娘在做大事,而她只要伺候好姑娘就是了。她将刚打好的热水放在面盆架上道:“姑娘要洗漱了知会我一声,水已经备好。”
“现在就洗吧,一会儿叫祝叔来一趟,薛郡要乱了。”祝星还是波澜不惊的。
青椒用帕子蘸了水拧干,过来为祝星擦脸擦手,而后又捧了牙盐和钵盂,叫她用后漱口。
“是很严重的事吗?姑娘。”青椒整理着东西问。
花椒此时自后院练剑归来,顺手地接过青椒手中的杂活,又跟祝星打招呼:“姑娘,早。”
“早。”祝星颔首,“应当很棘手。”
青椒睁大眼睛和嘴巴:“姑娘都觉得棘手,一定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这就去叫祝叔过来。”
说着她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哟,青椒,这是急着往哪去?”祝副管家调侃的声音在门外想起。
“哎呀祝叔,姑娘正找您呢!”
推门声传来。
祝副管家见祝星安静地坐在绣墩上,乖巧又稚嫩,心中生出些慈爱可怜。姑娘这时候看着完完全全就还是个未长成的小贵女,却要忧心众多,日夜奔波。
他回过神来,恭敬道:“姑娘,老爷那边又来信了。”
花椒接过信,将之送到祝星手上。
祝星眉心微蹙,接过信来,慢吞吞地撕开信封抽出信笺,展阅。
她的眉头并未因信上内容而舒展,反倒拧得更紧了些。
“叔父要来了。”她开口,嗓音又清又寒。
祝副管家笑:“那是好事啊,将贺滕和孙躬抓了,咱们也不用在这薛郡浪费时间了。”
祝星的目光从信纸上收回,抬眸看向祝副管家,其幽暗深邃让他悚然一惊。接着他就听到少女轻叹:“走不得了,薛郡中瘟疫已生。叔父所带人马众多,我写封信,你让零七派人亲手交给叔父,让他先不要来薛郡,通知冀州各处做好准备。”
不止是祝副管家,就连青椒与花椒脑袋也是同时一嗡。
瘟疫,那是吃人的病!
“你们不必太过害怕,这些时日每夜让你们用一碗的药汤便是预防时疫所用。本只是我谨慎惯了,却不成想当真生了此事。”祝星一手搭在梳妆台上,另一手垂下,“如今无权无势,确实有些麻烦,只怕要走着激进的路,倒是于礼法不合了。”
祝副管家苦笑,姑娘这时候还记得遵律守法,果然是与旁人不一样的。
“你带着护卫,几人一组,按我之前要求那般除眼外不许其余部位露于外,去薛郡各医馆候着。来医馆的人诊病者便是用暴力,也要将人留下。顺便将萧霍叫来。”祝星三言两语将任务布置好,叫人的心一下子就安了。
祝副管家知此事重大,不敢耽搁,当下称是。
“囤积的那些药材,让客栈后厨生大锅,按我的药方将药都煮了。”祝星思索时眼神专注,“让客栈中人也喝此汤预防,剩下那些温煮着,等我从孙府回来有用。”
“是。”祝副管家也是能办大事的,心中已将各项事宜先后次序排列,有了具体成算。
便如不用青椒刻意去叫祝副管家过来那样,祝副管家也不需要刻意叫霍骁来。
他出来时霍骁就在祝星房门外站着,像块木头。
“正好,姑娘找你,快进去吧。”祝副管家压了一肩的事务,没工夫在逗他玩,摆摆手就要离去。
“姑娘找我?”霍骁一愣,“什么事?”
他原是怕自己身份暴露,因此冥思苦想一夜,最后还是怕给她带来麻烦,决心辞行。没想到祝星已然要找他。
霍骁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好奇。
“快去吧。”祝副管家没空理他,只将他一推,推得人直接趴在门上。
霍骁不得不进去。
祝星方站起来,青丝及腰,乌黑浓密。见人来,她又坐了回去。
霍骁见她发未梳,知礼地站了远些,并不抬头看她,怕唐突了她。他也并非什么礼数都不懂之人,只是在西北时用拳头的次数更多。
“姑娘。”他先开口。
“你在房外等着,是有什么事要寻我么?”祝星没提正事,先问他。
“我……”霍骁向来直来直去,头一次体验到愁肠百转的滋味儿,“我想辞行。”他硬着头皮,实际上并不想走。但他又知道自己走了才是最好的,不然贺滕想起,难免会出什么意外。他现在本就是在躲避刺杀。
“因为昨夜贺太守差点认出来你么?”青椒泡了枣茶,送与祝星吃。她抿了口茶问,而后将茶碗握在手上。
“……”霍骁没想到她聪慧至此,“我一直不曾向你表露身份,一开始是有欺瞒你之意,后面又怕会给你带来麻烦,便想着安心做个护卫,到京城再说。昨日贺滕险些认出我来,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要杀我之人众多,恐连累了你们。”
青椒和花椒头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目瞪口呆。
祝星很有同理心,点点头:“我明白,交了钱后你就带着他们自行离去吧。”
霍骁反而愣住:“交了钱……?”
青椒对银钱最是敏感:“不会吧?大哥,你真以为你是在我们这里隐藏身份的啊?你还欠了我家姑娘的诊金及各项花销共黄金万两呢,你兄弟们都在白纸黑字上画押签字了的,你不会忘了吧?”
他还真忘了!
青椒看他发呆就知道他什么也没记住,又想起昨夜姑娘还夸赞他们有君子之风,心中鄙视极了:“亏你还和那什么霍大将军有关系,你欠了诊金还不用劳动抵债,一点也不君子!”
霍骁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以为自己隐匿身份隐匿得甚好,没想到连一个小丫头都可以张口叫破。
他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祝星,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第95章 夺权
“爷, 不是说今儿个要走吗?”刀疤脸大口大口吸溜着面问。
“没眼色!”书生剥着鸡蛋,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而后偷偷看了眼没什么神情的霍骁, 对着刀疤脸道,“吃你的饭。”
瘦猴喝了口面汤:“那咱们一会儿还走不走啊?我看刚刚祝叔带着好些人都出去了,怎么不带着咱们啊?”
霍骁使着筷子的手一停, 瞥了三人一眼:“一会儿咱们跟着姑娘去孙府,赶紧吃。”
刀疤脸兴高采烈:“不走了啊!”能看出来是真喜欢这里。
霍骁脸色更难看了点。
书生和瘦猴一齐撞了他一下, 忒没脑子,看不出爷心情不怎么样。
客栈大堂就他们四个, 面汤热气腾腾,吃起来暖腹暖身。
“爷, 那不是你上次在后院逮住的小郎中吗?”后堂的帘子下钻出来个人,赫然是乔装打扮的韩成。看样子今儿个又是从后门儿进来的, 不过后门的护卫认得人脸了,放他进来了。
他轻车熟路地往楼上去, 大约是要找祝星。
“爷,不拦一拦么?”瘦猴话音未落,霍骁就扔下半碗面翻身越过桌子, 大跨三两步就到了韩成身后。
韩成吓了一跳,见是他, 才松了口气,很文明地揖了揖:“壮士。”
壮士不假辞色:“你来干嘛的?”
“我找祝姑娘,有要事相告。”韩成正色回答。
“跟我上去。”霍骁这才垂下扶在楼梯上成了阻拦人前进的臂膀带路。
“有劳壮士。”韩成眨了眨眼, 似乎懂了什么。
又给霍骁蹭了一个能见祝星的机会。
事情几乎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她仍静静地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用着酥酪。她吃得太过专注, 以至于二人没一个出言打断她吃东西,默默地看着她吃完。
她咀嚼时闭着嘴,长睫缓缓眨动,像是一只认真咀嚼的松鼠。
终于祝星吃完最后一口并咽了下去,用帕子拭了拭唇角,疑惑地看向二人。
霍骁终于想起正事,指了指身边的韩成:“他找你有事。”
祝星便看向韩成。
“昨夜夜深时,贺太守突然去寻孙县令,到丑时才回去。今日我特意出门,发现客栈周围都已经是孙府的人,你们应当被他们的人暗中包围了。而且昨夜城门关了,到现在城门还没开。”韩成一番话说完,发现除祝星外两个小丫头齐齐看着霍骁。
昨日贺太守临走时看着霍骁眼熟,半夜去寻孙县令又为的是什么简直昭然若揭。
只是要将他强留在这里,甚至使出了关城门这招,看样子是真怕他们一走了之。
祝星微微思索,问的却是:“贺滕和孙躬现在还在府上?”
“我出来的时候还在,孙县令今日不曾去衙门,两人在一处不知道密谋些什么。”
祝星笑笑:“多谢你提醒我,正好我们现在要去孙府一趟,你一起回去吧。晚些时候我要你帮我做些事情。”孙县令虽然别的事干的不行,封城这件事却是阴差阳错地合了她意。
韩成连纠结都不曾有,爽快应下:“恭敬不如从命。”大不了他不在孙府干了,反正他也讨厌孙府上下一切,当时进县令府便是想查清坝村之事。如今祝姑娘有事用得到他,他一定尽心尽力。
祝星站起身来:“走吧,去孙府。”
两个人在一处最好。
孙府书房中。
“信已经送出了吗?”贺太守眼下青黑,难得有这么不体面的时候。昨日与孙县令通过气后,他就一直辗转反侧,生怕他的万两黄金跑了。
孙县令和他一样,黑眼圈深重,在书房中已经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听到岳父问话,他困得又张嘴打了个哈欠,才接话:“已经叫人走小门送出去了。”
贺太守皱眉:“你那小门后面……快到夏天了,早些处理干净,要不然城里都是味儿。”
“是。”孙县令想的也简单,大不了一把火都烧干净就是。
“霍骁呢?霍骁那里可有什么动静?”贺太守又问。
“不曾。”孙县令答。
贺太守皱着眉头,他昨日都表现得那样明显要将人认出来了,霍骁就那么自信他认不出他来?
竟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该说他是自负好?还是说他无所畏惧好?
“老爷。”门外的小厮小声叫门。
“怎么了?”孙县令板起脸来摆老爷派头。
“祝姑娘来了,说有事求见。”小厮答,“已经在正堂坐着了。”
孙县令立刻坐直,贺太守也转过头来,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想到祝星竟然会先一步上门,因此都有些吃惊。
孙县令问:“她带了多少人来的?”
“就几个护卫,还有那两个丫鬟。”小厮不确定地想了想后道。
没带着她那一堆护卫一起上门就行,只带了几个来,应当也只是防身用。
“她可说了是什么事吗?”孙县令不大放心地又问了问。
“祝姑娘说是大事,要请您相商。”小厮道。
孙县令恭敬地看了眼贺太守,意思是让他拿主意。
“去看看。”贺太守拍板决定。
孙县令点点头,二人一同往正堂去。”
正堂之中,少女高坐在主座上,俨然一副主人模样,没有半分身为客人的自觉。
二人一进来就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孙县令还想张口问祝星是不是坐错地方了。
贺太守反应地更快,立刻沉下脸道:“走!”
二人便要往外跑。
然而刀疤脸和瘦猴更快,一人一个,将刀架在两人的脖子上。
二人便不敢再轻举妄动。
也是他们一时不察,没想到祝星主动上门竟然率先发难,现在二人的性命被人威胁,倒是不得不落于下风了。
祝星用茶盖拨弄了一下茶碗里的香茶,慢条斯理道:“湄潭翠芽,好茶。”湄潭翠芽又称雀舌茶,是以嫩芽烘制而成的上等香茶。
若孙县令真是他说的如此清贫,断然是喝不上如此好的茶叶的。
孙县令缄默着,连头也无法扭,给贺太守递个眼神都做不到。
贺太守强行堆出好脸,客气地问:“祝姑娘这是做什么?刀剑无眼,快让您这些粗鲁的下人将刀收了去吧。”他摸不清祝星的心思,只好
“就是我让他们这么做的。”少女落落大方地吃了口茶,将茶盏搁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望着二人,缓缓笑开。
虽有轻纱遮面,可观她笑眼弧度,便能知晓她就是在笑。
“我有事需要你们帮忙,为了让二位能完全配合我,用了些小小手段,还请二位见谅。”祝星说话时柔柔的,眼神也极为诚恳,避重就轻地将刀悬在人脖子上说成是小手段,好像她真是小女孩的玩笑一般。
贺太守眼神冷了下来:“祝姑娘,这可不是玩笑,你在威胁朝廷官员!”
“很快就不是了。”祝星模棱两可地道,“对了,二位请坐。兹事体大,咱们坐下来慢慢聊。请二位大人坐下吧。”
贺太守和孙县令几乎是强行“被坐下”。
脖子上有刀,他们生怕哪里不配合,一个不慎,就被刀砍了脑袋。
他们倒不信祝星有如此大的胆量直接杀了他们,但是万一磕了碰了,也让人受罪,因此不得不从。
他们又怪起府上的护卫,竟然就这么放祝星进来,还对此处发生之事一无所知,真是要他们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