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姑娘……您可带够了干粮?这是我自家腌的腊肉,您带上吧!”有人从家中抱着腊肉出来试图追车。
“这是我家地里长的瓜果,姑娘带着吧,都是新鲜的。”
“姑娘,我们也送不了什么大礼,这些小小心意您一定要收下啊。”
……
百姓们追在马车后面,往马车后车辕上投了许多东西。
青椒听着乒乒乓乓地投掷之声,人都傻了。
“姑娘,他们也太热情了……”她不知所措地扒在马车上,这时候连伸出头去车窗外看一看也不敢,怕被人们的热情灼伤。
花椒也涨红了脸,头一次遇到被万人追逐的情况。
“大家不要再送了,不要再送了。”祝副管家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注意安全,当心不要被踩到,不然出了什么意外,姑娘会自责的。”
他一提到姑娘,外面的脚步声瞬间小了许多。但不舍更占据上风,百姓们只想和祝姑娘再多待一会儿,很快又跟了上来。
前面的路上百姓越来越少,路也越来越宽。
祝副管家一挥马鞭,马儿跑得稍快了些,很快将后面还想继续追车的百姓远远甩开。
薛郡中百姓们追到自己完全没有余力再追的地步,才缓缓停下脚步,转为目送。
红日初升,城楼上高悬的“薛郡”二字在日光下格外耀眼。
城门大开,祝家车队畅通无阻地驶出薛郡,终是和这里说了再见。
第113章 她就是为了钱
薛郡之外, 还有村庄。
村民们更加热情,甚至将家中的小牛犊牵出来硬塞给祝副管家,让他们带着一起上路, 不带着不让走。
还是祝副管家假意将牛犊牵走让村民们放松警惕,又让人悄悄送回来后骑马狂奔,不让村民追上才算了结。
路行十余里, 上了官道,才无人相送。
祝副管家额头上爬满了汗, 感慨不已:“善意比恶意更难让人拒绝啊。”
霍骁看他应付百姓吃瘪,难得露出个笑。他见过这样的场景, 他爹次次从西北离开时百姓都是这样。
仔细算来祝星和他爹一样。他爹保卫西北死守国门是为了百姓,祝星救人于病痛之中也是为了百姓。
他们都是为了百姓, 百姓也知道谁对他们好,所以千百倍报之。
“各人做好准备。”祝副管家抒发完感想后立刻平静下来, 向着各护卫道。
车队在官道上以正常的速度行着,让外人看不出丝毫异常。
一声令下, 弩箭上弦的咔嗒声渐次响起。
霍骁面色冷了下来,看向祝副管家:“我会解决他们。”
麻烦是他招来的,自然该由他解决。
“哎, 萧霍,你不会现在还以为你是霍大将军的儿子?”祝副管家坐在马上, 身体被颠得一晃一晃,面上挂着和气生财的笑。
霍骁沉默了一瞬:“难道我不是么?”虽然他和他爹的关系微妙,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听人质疑他不是亲生的。
“你现在是萧霍。”祝副管家表明态度, “萧霍是我们祝家的护卫,谁要是欺负你,那就是打我们祝家的脸。”说起这话时他自带着凌人倨傲的气势, 和平日里与人为善笑眯眯的模样全然不同。
霍骁的心情复杂极了,侧目而视祝副管家,半天说不出话。
祝家人大可以不管他。若不是他,也不会给他们招致这一次的麻烦。但哪怕知道前路有危险,祝家人骨子中的重情义还是将他留了下来。
他确实有些感动,但他不说。他不善言辞,更不想让祝副管家知道他的心思。
祝副管家看他抿唇不语,便问:“你不会很感动吧?”
霍骁眉头猛烈地跳了起来,直觉告诉他祝副管家接下来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你若是死了,欠姑娘的钱咱们上哪要去?”祝副管家严肃起来,一板一眼,“霍大将军为国为民,咱们也不好意思要钱要到他跟前啊?”他说着说着自己又笑了。
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霍骁心里那点感动被搅和地烟消云散,策马走得快了些,不理会祝副管家了。
官道上就这么一队行人,十分扎眼。各地瘟疫尚在平息之中,自不会有人能如他们一样在这个时候上路。
熟梅时节,晴光尚好。
路上渐渐升腾起暑气,热从脚底向上传来,隐隐约约似站在蒸笼上。
人尚且能抵挡这份热,还不到炎夏,而且也没用脚走路。马儿则不然。
“暂时休整。”依旧和以前一般,他们走一走便歇一歇,保持最优越的行进状态。
官道两旁衰败颓唐,官府也并不会管,因此很难寻一片绿荫遮阳。还好路两边野草生得倒是旺盛,他们不用刻意拿出草料给马儿吃,只管让马儿埋头啃草就是。
祝副管家低头折了捧草送入马车中。
不多时,马车里传出青椒甜丝丝的声音:“这草没毒,可以让马儿吃。”
马儿们这才被允许吃草。
霍骁看着祝副管家熟稔的动作,也真有些好奇,不知道他一个大户人家的管家哪里来的这么多警惕心,也难怪他们一路走来如此顺利。
太阳爬得越来越高,日光晃眼。
护卫们哪怕是休整,貌似休闲,或坐或立,实则武器都不离手,且每人都以马车为中心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旦有刺客,他们能立刻做出反应。
阳光更晃眼了些,晃得人不由自主眯起眼睛。
霍骁下意识想眯眼遮光的同时脱口而出:“刺客!”不是日光,是日光反射在刀上的刀光。
他一声暴喝之后,不远处的草丛大动,从中乌乌泱泱地站起一大批密密麻麻高而壮实的黑衣刺客,二话不说冲着他们杀上来。
“藏得够深。”霍骁冷笑,为了杀他还真是够下血本。
他刚要提刀上去,身边的祝副管家就伸手将他拦住,还附赠一句从喜公公那里学来的:“粗俗。”
霍骁听得头大,又闻祝副管家沉声道:“收队。”
本来站着坐着的祝家护卫们在一瞬间以马车为圆心收拢聚起成圈状,自外向内由蹲到站,黑黢黢的弓弩对着各方位,保证没有任何疏漏。
黑衣刺客们上前的动作明显滞涩下来,面对未知的武器,他们惊疑不定。
“将霍骁交出来,你们可以走。”其中有人用不太顺口的周话缓缓道。或许是感受到了面前一队人并不好惹,他们试图交涉。”
祝副管家看了身边的霍骁一眼:“交吗?”
霍骁不理会他,冷冷望着不远处的胡人。
胡人以刀格挡在身前,完全一副不信任的姿态。但迫于那些没见过的武器以及这队人迅速的反应,他们硬碰硬并不一定能成功,于是协商。
祝副管家对着他们平和地笑笑,像是要答应了似的,然后含笑开口:“放箭,不留活口。”
一招吃遍天下说的就是这黑弩。
无论是打发山贼、杀霍骁他们头一次遇到的刺客、抑或是摆平眼前的胡人,数十把黑弩够了。
祝家护卫们的武功可能并没有那么高,可他们的服从性强。祝星也是因为这一点才造出黑弩做防身之用。
遇到敌人时手长打手短很能占据先机,何况黑弩还是连发,操作简单,有手就行。而黑弩最大的秘密其实在箭而不在弩。
箭尖尖中更带螺旋,一入人体简直是以钻之势将人血管钻裂,是以弩箭才会有如此打的威力。
每次杀完人他们要将弩箭回收,将尸体处理干净也是因为这一点。不然被有心人发现尸体上的伤口,他们又要多许多麻烦。
“杀!”刺客们见沟通不成,立刻发狠迎上。
密密麻麻的箭雨再度落下,晴好的蓝天被遮天蔽日的箭雨覆盖,一下子黯淡无光。
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饶是对方武功再高,但箭雨的密度已经不是可以用武功躲避的程度。而没有人会在刺杀时带上一面盾牌,虽然盾牌不见得有多少用。
尸山血海,血流成河,茵茵绿草上被染了殷红血迹,昭示出这里发生的一切。
“哎,快快清理,别让血腥味冲撞了姑娘。”祝副管家吩咐。
一众人拖尸体的拖尸体,拔箭的拔箭,点火的点火,都是熟能生巧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头一次干这种事。
霍骁半蹲,一把揭开尸体上的蒙面巾。
异瞳深目,果然都是胡人长相。
这还是一小队来刺杀的胡人,潜藏在周国之中的胡人还有多少他都不敢细想。而这一切中若没有周国官员的照应,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
周国与胡国势同水火,便是普通胡国百姓误入周国也会被拿下,自不必说这些胡人。
胡国待周人亦然。
而在不知不觉之间,胡国竟然悄悄渗透了周国的官员内部,能在周国行刺杀之事。霍骁握着蒙面巾的手,心中激愤与齿寒并存。
他爹在西北守国门守得好好的,没想到周国内已经乱成这样。如贺滕与孙躬这样只报他位置给胡人的已经算是心肠柔软,再歹毒一些的甚至不会通风报信,直接下手杀他了。
更何况想杀他的又何止是胡人?周国人中也有不少人巴着他死在路上。
譬如上一次行刺的那批人,绝对是如假包换的周人。至于背后是何人,他也无法断定。
“发什么呆呢?”祝副管家撞他一下,让他回神,“当心人没死透跳起来给你一刀,在敌人尸体前面发呆。”
霍骁无语,又觉得这话耳熟。他第一次上战场时,也有老兵这么对他说过。而面前的祝副管家并不高大威猛,也没有丝毫浸淫沙场的锐气,有没有武功都不好说,说出此话应当只是巧合。
他目光微沉,刚想开口,又被祝副管家打断:“怎么?是熟人?”
“不是熟人,是胡人。”霍骁冷声,“周国内混入如此多胡人,显然不妙,朝堂之上应当有人……”
祝副管家摆摆手,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霍公子,我听不懂这个,您歇歇。”话中满是揶揄,显然是对霍骁的话并没什么兴趣。
霍骁抿了抿唇,自觉方才话说太多,实在是祝副管家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他很可靠”之感,从而对他袒露心扉。
“和上次不是同一拨人吧?”祝副管家对任何事都持着打趣的态度,哪怕刚经历过一场刺杀,他依旧以八卦的口吻问。
“……不是。”这不涉及什么机密,霍骁坦白。
“你还挺受刺客欢迎?”祝副管家哼着歌弯腰拔出尸体上的箭,“也不知道你一条命值多少钱。”
霍骁很难对祝副管家生气,甩了两个字:“无聊!”去拔另一边的箭了。
“你放心吧,将这些人灭了口,他们就找不上咱们了。”祝副管家笑眯眯的,“姑娘说了,贺滕和孙躬顾忌她和江凭的关系,并没有提她的身份,只说你在薛郡之中,住在客栈。这些人之所以能找上咱们,应当是碰运气。毕竟从薛郡出来的,也就咱们这一趟人马。薛郡之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
霍骁的一颗心慢慢放下。他不怕别的,就怕这些刺杀他的人源源不断地找祝星麻烦。若真是如此,他只能一走了之。
他张了张口,干涩地挤出一声:“多谢。”不止是谢祝副管家,也谢祝星,谢一路上祝家所有人。
他清楚什么钱不钱的都是托词,钱哪里有命重要?他们肯一直收留他一定不是为了钱,或许因为他霍家人的身份……
祝副管家手呈扇状贴在耳背:“大点声,没听见。”
霍骁不理他。
祝星并不知道他这些想法,若是知道一定要很诚恳地告诉他,她就是为了钱。
谁都别想阻拦她拿救人的酬劳,都是她应得的。
第114章 东宫还是交州?
京中瘟疫虽然小范围的蔓延开来, 然而因为禁卫军的铁血手段,京中所有与疫者接触之人无论贵贱皆被关押至京郊的金佛寺中,因此京中还是安全的。
太医们百般挑剔, 不是说寺中香火太盛不便行医,便说禁卫军安排不当,未将人好好安置。
这一拖, 其中便死了好多病患。
直到祝严钏的方子发下,太医们才不情不愿胆战心惊地前去治疫。
太医院的推脱和祝严钏的为民形成了鲜明对比, 太医院的名声一落千丈,院中各太医恨透了祝严钏。
怎么偏偏让他想出了方子来?不是更显得他们无能了!
他们并没有为天下人能从瘟疫之中解脱而感到欣慰, 只恨祝严钏抢了功劳,还把他们衬到了尘埃之中。
一起无能为力多好, 偏偏有人要做那有能力之人,将无能之人衬得更无能, 实在面目可憎。
一去半月,京中已经解禁, 城中恢复正常。
只是出入把守得十分严格,无论高低贵贱,进京还是出京都要经过层层检验方能通行。
祝侍御史府。
通过李令玉, 祝清若与京中许多贵女都有了交际。虽然她出身低微,但不少人看在她和李令玉关系好, 想借她来讨好李令玉,于是平常有什么集会也都叫她一起。
祝清若在贵女们面前甘愿做小伏低。她又擅长看人眼色,总能将每个人的情绪都照顾到最好。
其中有人闹矛盾时, 她会不着痕迹地偏帮家世高贵的那一个。
贵女们只是娇气,不是傻子。多少有人看透,不愿再叫她一起玩, 也有真觉得她性子好,愿意和她一起玩的。
总之祝清若成了府上姑娘们里的香饽饽,大房的那些姑娘们原先不爱搭理她,如今也是常常到她房中去坐坐,只盼着她也能将她们带到贵女的圈子中去。
祝清若享受着众人追捧,却没打算让任何人占她便宜。
每当有谁旁敲侧击问问能不能带着她一道去集会,祝清若总是满脸愧疚地摇摇头拒绝,说贵女们看重身份,不好带人一道过去。
偶尔她也会带一两个人去寻李令玉,但这些人最后都被李令玉给刻意刁难。原因还都是一样的,李令玉觉得祝清若在府上受欺负,这些人是她被迫带着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