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黛——兜兜麽
时间:2021-05-07 09:00:11

  这是她头一回沾血。
  从此之后她再不是孩子了。
 
 
第24章 灵云派24   完了完了,这下只能杀苏长……
  灵云派24
  一夜血雨干透,黎明乘风而来。
  尘舟躺在一堆干稻草上喘息,与一只死狗无异。
  他那两只眼直勾勾盯着梁上蜘蛛网,看蜘蛛结网捕食生生看了一整夜。
  堂堂司刑大人,如今只剩下个空荡荡躯壳,一抹魂魄飘在破庙横梁上,正荡着两条腿,低头看他的肉身。
  陈怀安凑在苏长青身边,照顾他服下第二丸“固气丹”,一夜过去始终没见苏长青面色好转,单故剑的担心自然不减,正抓耳挠腮地想办法。
  陈怀安一边拧水壶盖,一边看着尘舟咕哝说:“这人熬了一晚上,眼下总算消停了,可也不知道这是好了还是死了,师兄,你说这到底是什么门路的毒?怎么连单师兄都看不出来?”
  苏长青皱眉,看向痴呆愣怔的尘舟。
  单故剑道:“从脉象上看,没有任何中毒迹象,我猜……这不是毒,是蛊。”
  苏长青沉吟,“多半是隐月教控制人的办法。”
  陈怀安把水壶收进怀里,点点头,“果然是魔教,真够狠的,昨儿嚎了大半夜,嗓子都嚎劈了,亲爹亲娘一通那个叫,方圆十里都别想睡个安生觉,这天一亮就安静,出气比进气多,怕不是真死了……”
  尘舟的脑子终于恢复正常,比一片空白多几张粗劣模糊的画面。
  他想到父亲。
  他许久不曾回忆起父亲的脸,大多数时候他都当自己是个孤儿。
  父亲长眉浓须,深眼高鼻,自有一派凌然正气,一出场旁人便都晓得这是位威望素著大侠客、行侠仗义的大好人。
  迷蒙中他想要再走近一些,将父亲看得清楚一些,父亲却突然转过身,只留给他一个背影,渐行渐远。
  他这才恍然大悟,父亲留给他的一贯都是背影,因此他的记忆才会如此模糊不清。
  他张了张嘴,企图叫一声“父亲”将他唤回来。
  “你说什么?”
  陈怀安伸手探尘舟鼻息,一句问话将他拉回现实。
  尘舟那片飘荡在梁上的魂魄落回肉身,他终于醒过神来,现如今身处破庙,他这破败的肉身是被冰冢折磨一夜的结果。
  柳黛——
  想到这两个字他便恨得咬牙,他迟早得杀了她,不,杀了她是便宜她了,他要将她扒皮抽筋、碎尸万段,他恨不得喝她的血、吃她的肉,恨不能用世上最难熬的毒折磨她,折磨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恨得自己几欲发狂。
  “我没事。”尘舟张张嘴,嗓子沙哑得仿佛被砂纸狠狠磨过,每个音都带着凹凸不平的颗粒,听得人耳根子生疼。
  他缓缓坐起身,盘腿调息,跟没事儿人一样。
  冰冢坏就坏在这里,它不对身体产生多余损耗,毒发之后一切如常,但一旦毒发则生不如死,如此循环往复没有尽头。
  生,是痛苦不堪。
  死,却又不舍。
  他与柳黛,两个只能活一个。
  尘舟恨恨地想着,再见面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他一生潇洒恣意,决不能如此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破庙外面一阵喧哗,陈怀安跑出去又跑回来,对着苏长青叽里咕噜往外倒话,“是谢夫人来了,还带着柳姑娘,还……还穿一身孝……”
  尘舟听见柳黛的名头,下意识地无法控制地抖起来,如同一头被驯服的猎狗,主人还未靠近便本能地想去讨好。
  他坚决不能给她半点好脸色,他月尘舟宁死不屈。
  随同孙敏仙一道下山的除了孙炽优还有灵云派几位师伯辈分的人物,想来孙敏仙一夜之间已然将灵云派局势牢牢掌握,山上即便留下个不肯信命的李念儿,再能闹腾也翻不出花来。
  “夫人。”苏长青起身相迎,与其他几位师伯师叔也相互拜见过,人虽然带着伤,但礼数一点不肯少。
  还是单故剑搀他一把,好歹让他稳稳立在跟前。
  孙敏仙打量苏长青,确是一通身正气的好后生,再看一眼娇羞躲在人后的柳黛,心里不知是该放心还是更该提起心。
  “昨夜门中遭人突袭,我夫君谢午力竭不敌,养子端阳亦遭不测。”
  孙敏仙说话时语气平缓,眼神淡漠,就像在说他人家常,与己无关,现下是连戏都不愿意演,不想再为谢午浪费心力。
  “我晓得你们在此处遭遇山贼,恰巧我儿端阳路过,救下柳姑娘带回山上,只不过他自己运气不好,回去时与那贼人撞了个正着。好在柳姑娘机敏,见势不妙便躲到假山后头,天亮时我才发现,这便将她送还与你。”孙敏仙略微让出半个身,把柳黛引到苏长青面前。
  柳黛迅速瞟一眼苏长青便立刻低下头,呆呆看着脚尖。旁人看她,只当她是没见过江湖打杀的闺中小姐,折腾一夜自然越发胆小,畏惧见人。但苏长青看她与之前眼神又有不同,他目光深邃,眼里掺杂着考量,更多出几分探究。
  这探究被柳黛悄然抬眼时捕捉个恰恰好,她低头窃笑,她晓得探究是万事起源,男女之间一旦起了探究之心,无论好坏,都难以收拾。
  苏长青却觉得柳黛的事情还在暗处,可按下不表,如今正有一处惊雷摆在眼前。
  谢午死了。
  昨日晌午还在与他道别的人不清不楚地死在前夜,六大门派掌门之一的谢午,怎就如此轻易交出性命?
  苏长青道:“夫人请节哀,昨夜多亏端阳兄弟侄儿才能成功脱险,原想今日登门道谢,却不想端阳兄弟竟遭不测。昨夜行凶是何人所为,夫人可有头绪?”
  孙敏仙道:“那贼人已被我等联手治住,不过他抵死不肯开口,趁我不备,已咬舌自尽。”
  又是无头公案,苏长青皱眉,有些急了,“那人使的哪门哪派功夫?何种兵器?身上可有辨认之物?”
  “只搜出此物,不知长青你可曾见过?”孙敏仙掏出一张腰牌递给苏长青。
  此腰牌作八楞形,四周雕刻云花圜纹,正面中间阴识篆书“天命”二字,左为“壹拾肆号”。背面阴识楷书“缉事督卫悬带此牌,不许借失,违者治罪。”
  苏长青的眉头约拧越紧,陈怀安要来看,他却不给,匆匆还到孙敏仙手上。
  “夫人,此物复杂,还请夫人保存妥当。”
  “这是自然。”孙敏仙顺势将腰牌收入袖中,自始至终,众目睽睽之下,竟也只有他二人看清腰牌全貌。
  苏长青弓手道谢,“侄儿还有要事在身,不敢再做叨扰,这就动身出发,夫人若有吩咐尽管开口,你我两家交往深厚,侄儿自然尽心去办。”
  孙敏仙这才露出一点笑来,倒是忘了自己丈夫新丧,养子横死之事。
  “瞧见你如今这样,想必苏大哥也十分欣慰,我不知多羡慕他。”
  “夫人……”苏长青一时语塞,提到他爹,他竟也手足无措起来。
  孙敏仙道:“江湖险恶,长青要多加小心才是。”她忽然走上前,在苏长青耳边用只有他二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越是亲近,越不可信。”
  苏长青心下擂鼓,不知孙敏仙意指何处,然而孙敏仙点到即止,退回去又是沉稳老练神色,“你急着走,门中有事我也不便相送,昨夜只可怜端阳,年纪轻轻便去了,到底是技不如人……”她与苏长青并肩走到院外,仿佛刚刚想起来,“我那女弟子安慈也没能躲过,想来今年她命中注定有一劫,你们将她从崖山救回,躲过一次,却没能躲过第二次,这真是……命中注定如此,半点不由人。”
  命?
  柳黛嗤之以鼻,她从来不信命,只因她就是命。
  她正在暗自得意,不料苏长青突然回过头来,两人目光撞在一处,还有她嘴角未能及时消散的笑。
  完了完了,这下只能杀苏长青灭口了。
 
 
第25章 九华山25    “你就是柳姑娘?”……
  九华山 25
  苏长青的目光追着柳黛低垂的下颌。
  现如今他看她, 不再感慨莲花低首,娇不胜羞,他窥见的是无数的隐秘与浓重的阴影。
  而柳黛亦抬眼相对, 他二人之间隔着一个孙敏仙,就在重重人影环绕中对视。
  柳黛目光坦然,看得连苏长青都要败下阵来。
  好在郑彤呜呜渣渣的出现打破沉默。
  她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跳出来, 激动地一把抱住柳黛,“阿黛,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啊?都怪我没用,被人突袭打晕, 不然你也不至于又被人掳走了。快让我看看受伤了没有?我听师兄说那人很是厉害,大师兄那样上乘的功夫, 都被他打成重伤。”
  是吗?
  我这么厉害?
  柳黛瞟一眼苏长青,瞧见他脸色极不自然, 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假装咳嗽, 几乎是慌乱地与孙敏仙说道:“多谢夫人相送,如今山中有事,我等不敢耽搁, 就此拜别,他日必当登门道谢。”
  孙敏仙颔首道:“来日方长, 不必客套。”
  说完招呼孙炽优准备回山,孙炽优跟在孙敏仙身后,亦步亦趋, 却不忘回头看柳黛,越看越是痴迷,越看越是留恋, 越看越是想跪倒在她脚下,诚心诚意拜师学功夫。
  只可惜被孙敏仙拉住手腕,满是警告意味。
  孙炽优这才偃旗息鼓,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她近期最最崇拜的女怪物。
  孙炽优走了,换苏长青继续看柳黛。
  看柳黛几乎成为一个接力项目。
  柳黛深情不变,顺势亲亲热热拉住郑彤的手,满含犹疑地问:“你刚才说的都是真话?我一直以为苏公子武功卓绝,天下少有敌手,怎就伤得如此之重呢?怕不是遇到什么天下第一、隐世高手吧?”
  郑彤浑然不知这是柳黛在做套子,闷着脑袋就兴高采烈往里钻,兴奋说道:“哪有那么多隐世高手!要真是这样的高手,谢端阳如何能从他手里把你救走?我只听说那是个三百多斤的壮汉,内力刚猛,估摸着跟钟馗差不多,因此才将师兄伤得如此之重……”
  “三百斤?”柳黛惊愕。
  她几时长到三百斤重,且还是个刚猛壮汉,生成了黑脸钟馗?
  苏长青看人就这水平?
  郑彤一挥手,想要打个哈哈糊弄过去,“也可能是四百斤,反正……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偶尔不小心也是常事。只是谢端阳那人看着不怎么样,没想到功夫不错,最起码……轻功不错……”
  “确是如此,我瞧着谢公子为人亲切,功夫了得,总能在关键时刻救我于水火,当下听你说那贼人那般厉害,我便对他越发敬佩,只可惜……”
  两个女人越说越起劲,只差把谢端阳捧到云上,顺带把苏长青踩进泥地。
  苏长青脸色铁青,再也懒的理会眼前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没等柳黛歇口气,苏长青宣布启程,半死不活的尘舟也照样被拖起来,带上脚铐绑上绳索,五花大绑死猪一样上路。
  经过柳黛身边时,他还听见柳黛轻飘飘问道:“怎么样?舒服吗?”
  没有半点不忍,他眼前活脱脱站这个女魔头,最可恨是这女魔头装腔作势扮柔弱,轻而易举便捏住他命门,让他求生无门。
  且这句话如此熟悉,印象中他说过无数遍,隐约记得下一句应该是……
  “要不要再来一次?”
  柳黛!
  他咬牙切齿,咬疼的是自己,伤不着罪魁祸首一分一毫。
  柳黛躲在郑彤身后,故作小声却又让他听得清清楚楚,“尘舟大哥是怎么了?平白无故气成这副模样,别一个不小心气活活死了吧……”
  郑彤扶着柳黛上马,自己一个翻身坐在柳黛背后,干净利落,混不在乎地说:“鬼知道他干什么?陈怀安说他昨夜发0春,嚎了一晚上。”
  “噢,发0春呀?”柳黛似懂非懂,“发0春是什么意思?”
  郑彤面不改色心不跳,正要耐心与她解释,“发0春就是……”
  “师妹慎言。”
  苏长青的马踢踢踏踏跑过,连带他那片全无好转的脸色一道闪过柳黛眼帘。
  “哦,不说就不说嘛。”郑彤委委屈屈,一扬鞭子,赶马启程。
  尘舟咬牙咬得牙根子都发疼,开始琢磨第一百零一种折磨柳黛的方法。
  他眼下人生目标只剩杀死柳黛这一个。
  务必勇往直前,到死不悔。
  经过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赶路,苏长青一行四十余人终于抵达九华山下。
  郑彤看着家门口熟悉的人与物,几乎要激动得落下泪来。想来出山已有月余,这一路波折不断,当好歹不辱使命,把该带回来的人带回来,师兄弟们虽有损伤但也一个不少地回来了,父亲母亲不知多想她,山上必是有一桌子丰盛午餐等着她才是。
  郑彤伸手扶柳黛下马,圆圆脸蛋上荡漾出快活的笑容,仿佛有万丈阳光落在她眼底,是这世上最应当最美好的少女模样。
  “我爹我娘一定想死我了,这回我可得跟我爹说,我也是扶危济难、救人水火的女英雄了,看谁还敢小看我!”
  “扶过谁?”柳黛眉眼含笑,“不就是我么?”
  郑彤被她说得面子上挂不住,瘪瘪嘴说道:“这次下山你就是最要紧的人,扶你就够了。”一看山门,又想起来,“对了,我娘做的五色米糕最最最最最好吃了,你可一定要好好尝尝。”
  “五色米糕呀……那可是南边的饮食。”
  “对呀,我娘是南边人。”郑彤蹦蹦跳跳拉着柳黛上山。
  九华山迎客殿不像灵云派一样设在山顶,而是在山腰一处平整谷地建出一座热闹城镇,远看如空中楼阁,巍峨秀美。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