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也快生了,要给孩子做玩具。
都已经想好礼物——能自己动的纸船, 多好,让那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小家伙, 一出生就体会到奇巧的美妙。
再大些,就可以带他偷偷做奇巧了。
施知鸢坏笑地偷乐, 见女师看过来,连忙严肃绣花。
脑海里却还在神游, 也不知道安王爷逼迫商安歌给他带什么?那天太着急忘问了。说不定有什么阴谋。
自那天军营见到商安歌,施知鸢时不时地就在想这个事。
她心烦的时候就碎碎念给清儿。
清儿也觉得安王爷有蹊跷, 见到阿珲,她更是吓一跳, 也问过,“会不会商公子有事瞒你?”
“也没什么必须要事事坦诚,毕竟只是朋友。”施知鸢那时趴在床上, 摆弄床头的穗,“我只信他, 不会骗我。”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朋友嘛,既然当朋友, 那就大大方方的信。
当然,也做好被辜负的准备。
施知鸢向来坦然接受好的、坏的,所有她做过的事的结果。
最重要的是……她想信这个答案。
施知鸢抿抿嘴, 回过神,接着绣这个怎么都绣不好的鸳鸯。
奇怪,为什么绣针和毛笔差这么多,自己画得丹青明明很好看,绣却怎么也绣不好?
无奈又烦躁地长叹口气。
公主倒是笑得格外开心,钗上尚工局刚呈上来的彩色牡丹花钗,穿着霓裳,站在铜镜前转一圈,五光十色,流光溢彩,美得甚是夺目。
“父皇看见准会夸我的。”公主美滋滋地看着自己。
宦官轻言,“官家上完朝回垂拱殿了。”
“好。”公主轻快地笑着道,再对着铜镜整理好衣裙,在宫女宦官的簇拥下直奔垂拱殿。
皇上坐在成堆的奏折后,扶额,全是在逼自己立太子,一本又一本,一人又一人。
福掌事静静地呈上碗燕窝,放在桌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父皇!”兴奋的少女声隔老远就传来。
皇上疲惫的脸上不悦更浓。
守在门口的方掌事连忙迎上去,好言道,“殿下,今日官家疲惫,不如改日再来吧。”
公主怒道,“每次来你都是这个说辞,怎么见个父皇这么难?!”
“……。”方掌事也很无奈,也不知道为什么公主永远能赶上不好的时候。
“让开,别挡路。”公主豪横地推开他,转脸又笑容满面,“我今日心情好,不要扫我的兴致。”
方掌事想拦又哪里拦得住,就见她兴奋地直冲进去,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瞥见门口那影子,皇上扶额,蹙眉,舒口气,不想理她。
她倒也看出来父皇心情不好,敛了笑意,手脚一收,乖巧下来,缓缓走上前,轻唤一声,“父皇~。”
“何事?”皇上还是回应下她。
她大喜,立马眉开眼笑,“父皇心情不好,那看看儿臣吧,儿臣特意打扮一下,想博父皇一笑呢。”
皇上敷衍地抬眼,看清她后一下精神了。
公主立马更高兴,父皇神色有变化诶!
“你穿的什么?”
“霓裳裙。”
“你戴的什么?”
公主笑着摸摸彩色牡丹,骄傲道,“这是市井新出现的花品。”
“混账!”皇上愤怒地一拍桌子,吼道。
公主顿时吓得一哆嗦,无措道,“父皇……?”
皇上气得狂指公主,“霓裳羽衣舞是亡国之舞,你身穿霓裳而来,还头戴个什么乱七八糟的邪物?彩色的牡丹?这世间怎么会有这种花?!”
公主手忙脚乱地颤抖着把花拿下来,又慌张地脱外裳,“我……我只是觉得好看……,没……”
“好看?花枝招展,五颜六色的,好看?!”皇上怒不可遏,“公主不端正为表率,竟做这么轻浮之举。”
公主跪倒地上,低着头,哭得泪流满面。
皇上一指被丢在地上的花钗,福掌事连忙拿起来,递给他。
他阴着脸,摩挲下花瓣,“竟然是真花。”
公主呜呜地哭着点头。
“如今秋季,本不是牡丹盛开的季节,只有秋牡丹会开,是黄色的,为什么会有彩色的?”
皇上看她,“你从何处得来?”
公主边哭边擦眼泪,从何处?莫缕察给自己的,自己哪知道是从何处?!呜呜地哽咽说,说不出来个所以然。
皇上却握紧花,眉头越皱越狠,会不会……是他们来找我报仇?自己的儿女一个个夭折……,唯一一个可堪大用的儿子还出家……
现在又有这异象,会不会是他们?!
皇上眼里全是惶恐,像无措地惊猫,炸起毛,手脚慌乱地躲到桌后,蜷缩着,浑身战栗。
吓坏了垂拱殿众人,福掌事忙把那些宫女宦官全赶出去,跑到皇上身边,抱住他,轻拍他的肩。
公主更是怕极了,担心极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父皇,央求道,“珍儿错了,珍儿再也不这么穿了,我去把全天下的这花全烧了!”
“不!不要。”皇上抱住头,瑟瑟发抖,呓语般道,“不要轻举妄动……,不要。”
公主想上前照顾皇上,却被福掌事叫住。福掌事愁得叹口气,“殿下,您先回去吧。官家我会陪着。”
看着她此刻狼狈的模样,福掌事又补充道,“从无人的小道走,别让任何人知道殿内发生的事。”
公主哪敢再闹,无措地乖乖的点头,跌跌撞撞地出门,满眼的歉意和懊恼。
正巡逻的庞席瞧见,慌乱地忙上前,“殿下?”
公主哭的红着眼,失魂落魄地看他,嘴轻抿,哇得哭了。
皇上被这个可能吓得眼眸乱颤,脸色忽怕忽狠,最后猛的一下拉住福掌事,“你去让商宁进宫!快!”
第99章 往事
商安歌被宦官催的, 一边穿官服一边往门口跑,然后骑上早早就备好的马,随宦官一路绝尘。
“宁儿!”皇上看见他就三步并作两步地扑上前。
商安歌面色担忧地行个礼。
皇上握住他的肩, 把他扶起来,手却依旧不撒开,越看他, 眼睛的笑意越浓,惶恐越少, 最后甚至笑得有些变态。
“宁儿阿宁儿,你真是无论样貌、才能, 都出类拔萃。”
“都是官家体恤。”商安歌行个礼。
“出类拔萃好啊,好啊。”皇上松开手, 笑得宽心般感慨,一步一步晃悠着走回椅子。
你好, 他们的怒气就会少些,便能少报复朕些。
皇上吩咐宦官再拿个椅子, 让商安歌坐在他旁边。
也不让他干嘛,就让他陪着自己。
安心许多。
当年五王夺嫡,先皇属意让商安歌的父亲继承皇位, 以让其入主东宫。当今却在正式颁令之前,设下天罗地网, 不仅逼死先皇,迫写诏书,更是埋下伏兵, 屠杀东宫,片甲不留。
那夜皇宫血流成河,哭嚎声漫天。
当今更是杀红了眼, 见人就杀,鲜血四溅。
提着杀得滴血的刀进入内殿时,商安歌的母亲抱着刚刚满月的幼子,跪在地上不停地叩头,只求他留幼子一命。
当今颤抖着声音,为难地道,“不行啊,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不能不死呀,怎么办呀?”
着急又无措的模样,痛苦得比母亲还痛苦,却抬手一刀杀了他们母子二人。
“怎么办呀?!”
他慌乱地缩着胳膊,像自己才是被人拿刀指着的人。
浴血奋战的准太子被侍卫射·穿双腿,拖进来,看见血珀中的爱妻和小儿子,怒目圆睁,眼眸里全是血丝,恶狠狠地盯向当今,“人面兽心,我恨不得生剥了你!”
当今痛苦又惶恐地走向他,像极被真爱抛弃的女子,不敢置信,“哥哥!我的好哥哥,你不疼爱镫薷了么?我可是特意让他们留哥哥一命的。”
“呸。”吐出一嘴血到当今脸上。
当今不躲,心若碎了般,“我是那个对哥哥唯命是从的镫薷啊。”
“我宁可站在我面前的是老四,最起码有个痛快。”商安歌父亲梗着脖子,誓死不屈。
商镫薷委屈的瞳仁乱颤,随又转而大笑,哈哈大笑,“莫急莫急,他们应该已经在黄泉路上等你们了。”
商安歌父亲怒而想起,却腿根本动不了,憋恨地嘶吼一声,“为什么我没早发现你的真面目,是我瞎了眼。”
商镫薷委屈地直摇头,逼近他的脸,“我却不后悔跟在皇兄身后,庇护之情不敢忘。”
他一个猛子,狠咬住商镫薷的耳朵,竟狠得直接咬下来一块,疼得商镫薷啊一声惨叫,捂住血流不止耳朵连连后退。
商安歌父亲吐出耳朵,痛快地笑,恶狠狠地看他,“你登上这皇位又如何?天下你坐得稳么?我们死了又如何,化成厉鬼也会和你生生世世地纠缠,一笔一笔偿还回来!”
“你怎么忍心?”商镫薷捂着耳朵,委屈无措的泪留下来。
“日日夜夜,月月年年,都不会放过你!”
“啊!”一刀穿心。
商安歌父亲停在诅咒中,永远定格在这。
刀被怕得颤抖的手松落在地上,发出叮铃声响。
商镫薷痛苦挣扎地捂住头,委屈又惧怕的颤抖着吼,“是你们逼我的!逼我的!我也不想呀。不能来找我,不要来找我!不要!”
又一批人被带进来。
“殿下,如何处理?”
商镫薷抱着头,缩蹲在地上,颤抖着,“杀……,杀!杀!!”
越说声音越高,笑声越笑越大,最后仰脖哈哈大笑,“杀!”
皇上脑海里一片红,红的有些热血沸腾,又有点刺眼,扶了扶颇痛的额,“宁儿……”
商安歌看他。
“你说朕是好皇上吗?”
“官家管理的疆土,国泰民安。”
皇上松口气,抬眼看他,他的侧脸好像皇兄,“你还怪我吗?”
商安歌握紧袖子里的拳头,面上却依旧没心没肺,茫然地看皇上,“官家在说什么?”
皇上摆摆手,笑笑,“没什么。”又道,“边疆素来战乱,你一去,便战事平息,保北方安定。如今回汴梁,也会再保汴梁安定。”
“臣尽力而为。”
皇上笑容慈祥,“朕信你,你从未让朕失望,也只有你可以。”
商安歌垂眸,算是默认了。
“朕再送你个小礼物。”皇上唤来福掌事,“将府令赐给安王爷。”
商安歌受宠若惊地看他,“官家这……”
府令,可代表官家随意进入任何一朝官府邸,抄家搜查,畅通无阻。
就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也不例外。
“朕思来想后,总觉得你战胜的奖励少了些。”皇上为难道,“也就只有这个能送的手了。”
“臣惶恐!”商安歌跪下。
皇上又连忙把他搀起来,笑道,“别动不动就跪,你还是我侄子呢。”
皇上拿起来桌上放的彩色牡丹,垂眸,阴郁地在手指间转,不知在想什么。
看见它,商安歌惊愕地愣一下,怎么会在这一朵?
皇上叹口气,“哎……,果真凶兆不停么……”
把他召回来了,都不肯停吗?
商安歌蹙眉,意识到事情不对,思虑一瞬,笑道,“官家手里把玩的什么?好漂亮,别致,头一次见到。”
“漂亮?不是妖邪吗?”皇上呆呆地看他,见他伸手想拿,便递过去。
商安歌一副第一次见到的模样,越看越喜欢,“古有彩凤下凡赐祥瑞,若是祥瑞有形,怕也不过如此。”
皇上眨眨眼,“祥瑞?”
商安歌笃定地道,“当然,貌美又奇,不是祥瑞,又会是什么?”
皇上哈哈大笑,“对,不是祥瑞,又会是什么?”
拍了拍商安歌的肩,皇上想起来,自打他进京后,儿女们没再生病,噩梦都少做许多,更别说天象有异了。
此时的异象,怎么会是灾呢?不会不会,哈哈哈。
皇上顿时精神抖擞起来,“就是我那逆女穿个破衣裳,害我想错方向。多亏宁儿。”
商安歌扯出一丝笑。
“混账东西!”公主拎住个小宦官的衣领,恶狠狠道,“就是你,告诉我这彩色牡丹,什么稀有?!妖邪玩意!”
小宦官吓得整个人抖起来,脸色煞白。
公主咬牙切齿,用力地把他一摔,“乱棍打死。”
“公主!”怎么会?!以前不过是踢踢骂骂,这还是头一次要把人至死,小宦官彻底吓慌,抱住她的腿,苦苦哀求,却被人生生拽了出去。
公主怒气丝毫不减,眼睛半眯着,恶狠狠地念,“莫缕察,好你个莫缕察,拿来这种东西害我。”
袖子一拂,砸碎一桌子瓷器。
公主气得一脚踢开身上的大碎块,“还有,把那个从天师那偷听霓裳稀有美艳的宦官也一并打死!”
都是他们!
让父皇难过!!
都该死,全该死!
公主突然松垮掉所有力气,软塌在椅子上,“我又惹父皇不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