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惑——丁律律
时间:2021-05-08 09:39:16

  如果他没有一搂她肩,又在说话间单掌自然地碰触她腰际,人们还是非常冷静的……
  当一切亲密而自然的接触发生后,当事双方脸上显得极为平静,仿佛他们已经这样做过千万次……
  “到我办公室坐一下。”他对她温柔的安排。
  “我该做笔录。”她眉头拧着,看起来有些倔强。
  他抬手搓了搓她凌乱的发顶,动作利落、快捷到几乎一闪而逝,而后表情和声音都很自然,“先换件衣服。我柜子里有。”
  纪荷就把自己胸前一抱,用那件冰蓝色的衬衣……
  她可是真狼狈。
  那件衬衣虽然宽大,但扣子缺失,显然不足以敝体。
  男人看着窘迫的她竟然还笑了一会儿,在她的瞪视里,抬手叫来一个女警员,让领着带进他办公室。
  接着忙自己的去了。
  纪荷跟着女警员去了办公室。
  这名女警员于是现在成了八卦传播的中心,说江队柜子是多么整洁,里面衬衣是多么华丽,熨烫地一丝不苟。
  纪大制片挑了一件浅灰色,十分中性的颜色,而这件江队还从没穿过!
  纪荷套在身上,将两个袖子挽高,又将至臀部的长度稍微掖了一下,变成一件宽松休闲风的得体上衣。
  她的味道是超级特别的那种,静默时清纯过人,一旦脸部肌肉动起来,无论笑还是怒都风姿绝佳,媚骨天生。
  现在,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又穿着男人的上衣,清纯到令人起保护欲。
  “纪制片,你怎么不休息了?”办公室里正在准备询问材料的一名男警员朝她眨眼睛问。
  显然,即使是大老爷们,也被叽叽喳喳的女同事科普了一条重要信息:老大和纪制片有暧昧!!
  不敢怠慢,就差殷勤地直接喊她大嫂了!
  “呃……”纪荷心跳有点儿失序,觉得这里面的人都不正常,又发觉不出哪里不正常,所以和稀泥地先摆上微笑,“我来做笔录……”
  “哦,不用!”男警员立刻站起,朝她往下按手,示意她坐,“待会儿江队亲自给你做。不用急。”
  “……?”纪荷挑眉,“是不是有点不符合规定?”
  “符合啊。除非你们是夫妻关系。”
  “…………”
  嘴角僵硬扯了扯,勉强一笑,“哦,呵呵……好。”
  这个笑话可真冷啊。
  冷死她了。
  纪荷重新退出来,在走廊里走着,打算找一间询问室先等着,结果转了几圈,询问室没找着,迎面碰到的人尽对她怪异地笑……倒是把她吓几跳。
  大概一个小时后江倾才忙完,从楼上下来。
  在楼梯缓台因为步伐过快,差点错过她,往下冲了两阶才收腿往她这边来。
  “很忙吗?”纪荷脸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白皙的脸皮也被洗干净,不过这样反而显得更触目惊心。
  江倾抬手在她头顶撸了一下,“进来。”
  纪荷抗拒,“不要乱摸。”
  “怎么。”他挑眉。
  “你那些下属因为我身上这件衣服,神经兮兮几个小时了。”
  他眼底不服气,带笑看她,“你还我名节。”
  “这不是恶人先告状吗!”纪荷恼。
  “我怎么恶人了?不然让你半裸着到这儿来晃?”
  “怎么就半裸了?”纪荷惊地差点离地跳起,但一想这样可能太过滑稽,会闹更大笑话,而转为瞪他一眼,越发搂紧胸前布料,含胸缩背往他办公室钻过去了。
  江倾注视她穿着自己衬衣的背影,眼底有千言万语,化作一捧烟,消散作罢。
  ……
  办公室阔气。
  之前纪荷来过几趟,和上任的韩停队长也算熟,这回再来竟然是来做笔录,有点世事真奇妙的感慨。
  他像小警员一样,拿着笔记本电脑、按手印的红泥盒、纸笔伺候着她。
  纪荷事无巨细的讲。他手指噼里啪啦在电脑记录。
  最后做文书的时候,纪荷又发现一个惊奇的事实:
  一般警员头大的文案工作,他做的不费吹灰之力,根本不见半点思考,半垂首,握着钢笔没两下就完成。
  “签字。”把东西交给她。很贴心的将签名角对住她,在她拿起笔后,又食指、指了指。
  然后按手印。
  他拿起印泥,在她猝不及防之际,柔扣她腕,比她明显宽一些的男性拇指、勾缠她拇指,按进印泥盒里,碰触之间皆是温热,甚至高热,足以麻痹她这一瞬间所有的感官。
  红色属于她的指纹在纸张上留下清晰痕迹。
  江倾放开她。
  大功告成轻吁一口气,“走,送你回家。”
  “我得去医院看同事。”纪荷觉得自己要被他关照成弱智儿童了,蔫在椅子里浑身提不起劲。
  相反,他却精神昂扬。
  好像下午活动开了精骨。倏地从桌前离开,在身后窸窸窣窣地弄着什么。
  纪荷问,“你密码我生日什么意思?”
  “你傻了。”他语气很淡,也许还扯着唇角吧,“我们生日同一天……”
  纪荷脸色明显放松了一些。
  窗户大开,夜风裹挟着楼下的花香,浓郁散入。
  可能快夏天了,身心才这么燥热,她笑了笑,“对的……我忘了……”又解释,“你知道……我从来不过生日……”
  所以在青海那夜和他通话,他说今天是她生日又同名,纪荷根本没反应。
  她从来不过生日。
  江倾过。很隆重。
  他们十年前分开那夜,就在他的生日聚会上。
  “我得走了,今天麻烦你。”心中疑惑解开,纪荷神情放松起身,和他打招呼没获得回应,她转身……
  入目是一堵沟壑分明的麦色背脊……
  左肩胛骨中段至脊柱沟,一道斜长的疤,狰狞扭曲着像诉说当时所遭受的痛苦……
  啪一声。
  一串清脆的响,打破室内的宁静。
  他双手撑在柜门上,闻声,扭过头……
  纪荷立即蹲下身,在地上摸索着笑,“你吓到我……钥匙都掉了……”没接收他眼神,径直勾起自己钥匙,缓缓站起身,才用密不透风的情绪、去看他。
  他已经在穿衬衣。
  随手扯了一件白色的,套上,正面地瞧她,一边扣扣子,眼神云淡风轻着,“那我还有枪伤,你岂不是晕倒?”
  “真有?”她随意笑着,轻淡地。
  “假的。”下摆没收进裤腰,只让衣领扣子多解了几颗,随意、休闲,正装衬衣穿成和她一样不着调风格,江倾拿起车钥匙,“走,送你。”
  看起来她无法拒绝。
  纪荷抬步跟上。
  电梯里,分开而站。
  光滑的轿厢壁,印出两人同款不同色、衬衣的影子。
  江倾白色,很清透;纪荷灰色,猛一看去像团浓雾。
  她说,“今天真开眼界……你竟然成了这样的男人。”
  “哪样。”他漫不经心,手上转着一个打火机,抬眸,锐利的眸光一丝一毫地、不放过她印在轿厢上的神情。
  纪荷有点出神,说,“优秀的江倾。”
  “……”他笑了,郁闷一扫而空,心里呐喊,老天真不薄!
  挨上一刀,两枪,她就能重生,天底下没这么便宜的事了!
  “纪荷……”电梯“叮”一声到达,江倾真心实意地、叫住她走出去的背影,“我一直没变。”
  她背影一僵。
  落荒而逃。
 
 
第16章 蛊   你能依靠我。
  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那在三月份,草长莺飞。
  她回老家祭拜父亲。江家那位少爷竟在傍晚不声不响地追来。
  当时她家里的瓦房已经快倒塌。四处漏风。
  幸好是春天。
  她好心好意搬了家里的老古董躺椅,擦干洗净还铺上了晒洗过一天的棉絮、床品。
  当然不能和江家少爷的档次比。
  他躺在上面,剑眉拧地像麻花。
  她睡在里屋,房门没关。一关江大少爷就吵,说怕鬼……
  乡村的春夜,寂静而安宁。睡到半夜,纪荷感觉身边躺了个人,热乎乎的……
  她惊叫。
  迅速拉灯绳,看到自己床上拱了一个毛毛虫样的人。不是江大少爷又是谁!
  大发雷霆。
  让他滚,现在就滚,半夜就滚!
  她只是回家放个假,为什么不放过她!她还有没有自己的人生,难道一辈子就这样了吗?
  江倾一开始可能觉得问题不大,不过就钻了一下她的床,他还解释,是自己发烧了,外面很冷,他不是故意进来的……
  做为江大少爷,他当时口吻真的算和颜悦色、甚至诚恳了……
  但是他哪里知道,纪荷这一天过得生不如死……
  如果他没有追来,她可能会抱着父亲的遗像静默一夜,然后绝望的自杀……
  他来的正是时候,天光转暗,她一身狼狈被橙红的夕阳带入地平线、湮灭。
  两人像真正平等的身份,一齐进入她的房屋,黑灯瞎火吃了一顿清水挂面。
  江倾问她,你家没有灯?
  纪荷回,是的。
  他又问,那我晚上在哪里洗澡。
  门前有河,你可以下去。
  这是春天……
  她置之不理。
  江倾还算识趣,可能怕戳伤她自尊心,难得关闭了大少爷随心所欲的嘴,和矜贵挑剔的身体需求。
  直到他在堂屋躺椅睡下,纪荷红肿的双眼都未曾暴露。
  其实就算暴露,她是回来上坟,找个哀思的借口就能敷衍过去。反而藏着掖着,让他发现猫腻。
  ……
  你眼睛怎么了?灯开后,他语气很糟。
  显然,她家是有灯的。
  为什么不开?还撒谎说没有?
  江倾可能觉得,她发生了很不好的事……
  除了眼睛,她十个手指头的指甲盖也全部翻了,红丝丝的肉暴露在灯光下……
  当时,他简直暴跳如雷,在她反复沉默后,一下扣住她手腕、将她摔在床上……
  老式木床当场就塌掉。
  纪荷为寒酸的自己笑出声,很绝望……
  你发生什么了,嗯?
  纪荷,你说……
  是想父亲吗?不,你被人伤害了……
  纪荷……跟我说……我一定不放过对方……
  你说……
  ……
  他问了很多话,温柔的,暴躁的,无力的,又试图哄着。
  但是纪荷一言不发。
  她只感觉到按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的确很热,他没有撒谎,他身体不舒服,滚烫滚烫……
  既然这样就回去吧。或许一开始就不该来。
  她想对他说这两句。
  话到嘴边,才发现不是自己不愿意说,是浑身绝望到发抖,声带无法发声……
  天亮后,两人分道扬镳。
  江倾很生气。
  他性子相当骄傲,可想而知,再三问不出,他如何的暴躁……
  临走时,将车子的音浪轰地最大,在她家门前的土路上滑出两道深重车辙,决绝。
  纪荷没想过他会回来。
  下午她收拾了东西,打算离开家,到县上宾馆去住。顺便去趟公安局。
  结果,她刚背着包到村口,同族的那位叔叔就带着人将她捆绑。
  光天化日,塞进村外围一个废弃的公屋里。
  里面养了很多牛,门窗紧闭,她像一个牲口一样被关起来。
  大约十分钟不到,迈凯伦的音浪就赶来。他一踩油门将房屋大门彻底撞塌。然后拉着她跑路。
  族人被惊动,从牌九桌上操着家伙追来。
  他们跑了很久,车子在高速却被截停。
  那天下午大雨倾盆。
  雨花在柏油路面上一朵一朵的跳跃。
  那时候的江倾只是一个少年,肩膀薄弱,赤手空拳,可他却为她撑起一片天,没让雨花淋着她,也没让别人的拳头和武器伤害到她半分……
  江倾……
  她不知道叫了他多少遍名字。缩在座椅与他的胸膛之间,努力伸手去抱住他背,他已经满头是血,混着雨花挂进她眼眸和锁骨……
  你能依靠我……
  他从头到尾只有这么一句对她。直到后来神志不清,还是这句……
  你能依靠我……纪荷……
  纪荷绝望极了,被关进牛棚她没有绝望,得知身世她还有一丝为自己讨回公道的愤慨,但是当时却全部没了……
  害怕他会被打死……
  从此世上再没有人对她说……你能依靠我……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散去,公路响来警笛,大雨停歇。
  他搂抱她的姿势变得僵硬,交警废了许久力气才将他和她分开……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