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线民?”两人在大厅里坐下。窗户打开,有些燥热的临近初夏的街头,热闹非凡。
纪荷特意没去包间,上次和江倾一坐,觉得大厅反而自在和宽松。
万妮对蒋大伟有所耳闻,两年前,他那个幼童的女儿惨死,掀过好一阵风浪,后来凶手了无音讯,事情就不了了之。
当时台里是纪荷过来采访,一来二去和人家熟稔,还听说做了她线民。
万妮是第一次来,惊讶两年前还在街头开炒菜摊子的夫妻俩,这会儿竟然一店四铺,楼上楼下大八间规模,着实意外。
“不用说,是你这纪二小姐出手相助了?”万妮笑看对面女人。
纪荷用茶水烫着碗筷,“主要是他们自己勤快。我在里头每年还能分红呢。双赢。”
正说着,几个高大男人推门而入,中间夹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肌肉力量的阳刚,与小女孩娇柔可爱的笑声形成强烈对比,一进门,大厅其他客人和服务人员视线纷纷被吸引。
纪荷背对门而坐。
只听到声音。
万妮正对门口,忽然接碗筷的手一抖,不可思议笑呼,“是他们!”
纪荷眉头一蹙,正要问哪们,后头响起那帮分开是山,聚集是群山的干警们热火朝天打招呼声:“纪制片——万责编!”
纪荷眉心一跳,握大麦茶壶柄的手差点一软,摔碎茶壶。
好容易稳住了,抬眸就瞧到万妮兴高采烈扬手喊的画面:“来来来——来我们这桌坐!”
全然忘记下午她交代的,从此和江倾再无瓜葛,大家要避嫌的话。
纪荷放下壶,单手支额,手指挪到鼻梁,恨不得躲到地下去的念头之后,又紧随一念头——
拜托,江倾别在!
她祈祷,耳畔同时感到一大帮人带着小女孩走来的动静,身后温度都似乎被这帮男人燃烧。
她不适的微挺背,想将热汗与衣料扯开,这时,背后更加热了,有个人的脚步与气息与旁人截然不同……
她想锤死自己,并不想认出他……
江倾的声音响:“真巧啊。纪制片……”
阴阳怪气,与那天不欢而散,他那声“你又凭什么管”腔调一模一样……
纪荷:“……”
想掀桌。
第45章 蛊 “上来。”
乡记后巷。
一顿饭, 气氛尴尬。
两个女人站在巷口,一个细长的指间夹着一支猩红,吞云吐雾, 望着街头霓虹,眼神迷离。
一个百思不得其解望着她,激烈辨着什么。
抽烟的女人始终不作声。任凭旁边人心急如焚。
……
乡记正门面对着街道, 香樟树下站着两个男人,同样在激烈对峙。
只不过另一人沉静淡然, 半眯在烟雾中的眸子,叫人疑惑万分。
“刚才吃饭气氛可不行啊, 你是不是得罪她了?她可是和我们吃羊球还开怀大笑的女人。”宋竞杨倒出一支烟,低头在他烟头上强行点燃。
吐了一口雾说, “我知道是因为楚河街那颗哑雷,你俩抱在一起昏天地暗, 食堂大妈都传你俩有事。纪荷避嫌,从那天大半个月没来市局。后来请我们吃饭, 和你之间也挺奇怪,她一直在回避你啊。”
江倾冷笑了一声,转脖子活动着僵硬的关节, 意味不明终于开口,“你说, 那天我俩抱在一起,是我单方面多情吗?”
“不!”宋竞杨指着自己眼睛说,“我这是百步穿杨狙击手的眼睛——她当时也害怕极了, 怕你有事,不比你担心她少。”
“这就够了。”江倾夹着烟送到自己唇中,吸入肺部的尼古丁使他眼底更清明, “我在走近她,无论多难、多远,我在行动。等她回首,会猛然发现我和她已经负距离。”
“黄了你。”宋竞杨不可思议笑了。
江倾知道他想歪,这个蠢货向来四肢发达,所以好好的刑侦念不下去被隔壁特警拎走。
“哎,你眼神什么意思。”不是街头车来车往,宋竞杨撸袖子和他干战了。
江倾淡淡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宋竞杨又懵,指着他,“你最近真不对劲,经常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是不是有什么大行动?”
江倾掐灭烟蒂,眼底仿佛簇着两团火,沉默不语。
这时候,刚才离开他视线的女人,和同事一起转去后巷,不知聊个什么,时间过久,突地,两个女高音合奏一曲《惊魂曲》!
哇——
一声。剧烈而短促!
江倾惊滞,身边同僚、连大街上路人、饭店内部员工,甚至五岁的圆圆都被吓半死。
个个面色惊恐,猛地朝饭店后巷方向望去。
那道合声极其惨烈,单纯用声音就能让听者毛骨悚然。
出大事了!
所有人内心不约而同的惊吼。
“干活——”江倾暴喝一声,抬脚踹开一辆胡乱停放的电动车,踩着车身上张牙舞爪的雨棚,一步跳到饭店滴水坡,迎面从门内冲来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拿酒瓶指着他。
“——你踹老子车!”
“妈了逼的滚!”江倾目眦欲裂。
那男子带着同伴,在饭店吃饭,看到这一幕暴喝连连,抄起桌上酒瓶,七八个大汉全部堵塞门口。
宋竞杨被塞在外头,伸手指冲里面吼:“警察办案——快滚!”
一片混乱。
一个特警小兄弟负责照看圆圆,小姑娘吓得大哭,她的警察爸爸们难得聚齐,带她出来玩,碰到这么火爆的场面,五岁的小孩子哪里经得住,不住哽声大喊。
“江爸爸!江爸爸!”
江倾本来快人一步,被一挡黄花菜都发凉,抄起一把椅子猛掷了出去,那帮人本来就没公德心,吃饭时同在大厅,粗俗喧哗,不顾女士儿童黄段子齐飞,江倾早憋了火,这一出手没轻没重。
那帮人被砸得惊吼退散。
外头有带着证件的兄弟早亮了证,这帮人不知是真目无法纪还是黄汤入肠浑然忘我,有带了刀子的往江倾猛刺。
圆圆更加惊颤的哭叫起来,“江爸爸——”
宋竞杨掏出收缩警棍,不客气的上去一阵猛捶,江倾脱身,连带着撕开一条路,后方交给宋竞杨,刑侦的兄弟全部跟着他冲。
……
“不要过来——”
后巷黑布隆冬。
如一个四方形。四条边是临街商铺,楼高显赫。
中间是低矮的灰败老楼,经岁月洗礼,爬满浓阴的青苔;人类活动轨迹又赠与垃圾与腐臭,整一个不见天日。
纪荷的声音距离饭店后门二十多米的位置,是一处稍大空地,建有一座公厕和臭气熏天的垃圾箱。
她和万妮就在垃圾箱左侧的小道上。
两个女人不知是蹲还是坐的姿势,簇拥相靠,纪荷手上似乎还捧着什么物件……
她一声大叫后,制止了饭店后门男人们的脚步。
纪荷整个牙关打颤,发出隆隆火车压轨一般的动静,她盯着后门那束光亮中为首的男人,再次重申,“不要过来——”
他一改在席间对她的冷漠,声音嘶哑问,“活着、死的?”
他看到了她脚下躺着的人。
“有气……”纪荷牙关颤,“你们……”
话没完。
他那边开始命令,“通知辖区分局带足勘踏板——立即过来!”
保护足迹!
纪荷和万妮从南巷口过来,本来要陪万妮上厕所,结果走到垃圾箱位置,见地面躺着一个人,以为是小姑娘走夜路摔倒了。
纪荷走上前询问,期间踩到一团软乎乎的东西,以为是泥地没在意,结果一走近,魂不附体。
原来她踩的不是旁的,是小姑娘的……
当场和万妮尖叫。
……也就是说凶手没从南巷口离开,也没有从饭店的东巷口,只剩下西北两面。
她现在所在的案发空地有她和万妮足迹的破坏,不能再来更多人了!
江倾有条不紊安排完人手追击北面,自己顺着楼房墙根朝她走来,一边小心翼翼踩着年久失修的下水沟,一边安抚她,“别怕,一切交给我,别怕,别怕。”
“我不怕……”纪荷泫然欲泣,不是恐惧,是被歹徒的残忍惊骇到,“江倾……”
“我来了。”他抬眸焦急寻找她。
彼此一对上视线。
纪荷倍感自责。
在生死面前,他们没到有必要互相伤害的地步。
一切困难都会迎刃而解。只是时间问题。
她目光倏地变得坚定。
两人距离拉近到五米。
江倾再次撞上她的眼神,怔了一秒。
她深深注视他,似乎给予鼓励一般,努力勾唇角,然而勾了半天,她都因肌肉僵硬而徒劳。
最终,用稍微冷静些的音,告诉他,“你放心去追人,这里都交给我,已经叫过救护车。”
“大概走多少时间。”他问得凶手。
纪荷看着他,准确答,“顶多十分钟。受害者身上还是热的,气息很微弱,是被先勒颈昏迷后才遭暴行……”
江倾问,“是强.暴?”他站在排水沟位置,离中央现场刻意保持距离,瞧不清状况。
“不是……”纪荷回答。
此时,万妮猛地发出一声大喘气,之前惊吓过度,一直打颤,此时才回了神,所有恐惧爆发,哭喊,“她……她肠子被掏出来了……从阴.道!”
哗然——
饭店后门围观人群一下炸开锅。
“别怕……”江倾眼角变红,被夜色遮住,原来她双手捧的那物件不是其他,而是受害者脱出体外的肠子。
受害者岔开着双腿,腿.心也堆了一摊东西。
人体大肠小肠总长大约7米左右,依江倾瞥的这两处,加受害者脖子上挂的那根,至少被拉出三分之二……
危在旦夕。
“我会抓到人。”江倾音落,离开下水沟,没往她那边去,直接冲进西巷,追捕。
“能抓住吗?”现场已经围了很多人,但案发地只有纪荷和万妮两个能大喘气的。
万妮软了,无法移动,被迫停原地,然后可怜兮兮的扯纪荷衣袖,问能不能抓住。
纪荷一边听着万妮牙关打颤的声音,一边谨慎盯着人群方向,以防止有人过来破坏。
她说,“会的。”
万妮说,“热点真来了……”
纪荷快被吓出病来了,低着嗓子喝,“捧着人肠子的热点我他妈不想要——”
“救护车来了——”蒋大伟做为饭店老板,事情发生在他后巷,可糟心死了,声音和万妮差不多,直牙关打颤,喊着姐,我给你找东西垫着,让救护人员先过来。
纪荷让他别忙,辖区干警马上到,让他维持下现场群众秩序,别乱靠近现场。
“我知道,我知道!”蒋大伟吼着,立即拿起扫把,和店里小工一人一个,堵住巷子南面,和自己店的后门。
大约三分钟,辖区派出所先到。
派出所条件不错,竟然带了几十张勘踏板,一一铺开。
救护车的声音在狂叫。整条美食街估计都炸了。
一开始昏暗的后巷,周遭楼房低迷的灯光,一下子在瞬间拉开炫丽大幕。
有的楼上住户甚至拿着强光手电疯狂往下照。
纪荷于是弯背。尽量遮住这可怜小女孩的身体。
万妮扯着她胳膊,声音仍是喘,“纪荷……”
“干嘛?”纪荷抽空聊天,不然万妮恐怕得是台里第一个因惊吓过度而殉职的同志。
“我我……尿裤子了……”
纪荷:“……”
“你……尿了吗……”尿裤子也要拉个人一起的万妮,真令人哭笑不得。
纪荷僵扯唇角,“很抱歉,不能陪你。”又安抚,“没关系,我带了一块披肩,等会儿给你围住。”
万妮低呼,“地上还有怎么办……”
“……”纪荷再次失语。
“他们不是要现场勘查?我尿液会被提取吗?”万妮又惊恐,“不对……先不能想自己……我是破坏现场了吧?”
纪荷无奈安抚,“没关系……我就说是我尿的。”
万妮不客气,“谢谢。”
纪荷:“……”
……
今夜,明州不眠。
抢救室的主刀医生第一眼扫到患者惨状,惊了半天纹丝不动。
受害者遭受到了惨无人道的酷刑。
各路第一手的现场视频与谣言同时扩散。全城震动。
纪荷等在手术室外,听着家属的撕心裂肺哭声,不住踱步。
接着,抛下其他人返回台里,彻夜的寻找资料。
当清晨第一缕光线升起,医院传来消息,十七岁的姑娘手术勉强成功,正在重度昏迷,能不能活看造化。
她在电脑敲下第一排字:明州变态掏肠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