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开明的父亲。有问题解决问题。
纪荷双臂抱着,在一只单人沙发里横眉怒目了半晌,最后发怒,“说了我和对方没关系。只是朋友。你他妈像个神经病,又是查人家祖宗十八代,又是找人揍他,你当他和之前的小楼罗一样,被你揍了就揍了?”
“在你心里他不是小楼罗,是大人物喽?”乔开宇胸膛急速起伏,下颚线绷着,“纪荷,我哪一点对你不行,你这么向着外人?”
“你打我朋友。”纪荷心灰意冷,“我交友权被侵犯。”
“我没动过他。”
“你把蒋传兵叫来对质。”
乔开宇冷笑,“先不说其他人。我只是要提醒你——你是鸿升的二小姐。”
“所以呢?”
“不要和条子来往。”
这句话之后,厅里鸦雀无声。
纪荷干脆闭上眼,不再争辩。
“相互放完狠话,能歇歇了。”乔景良起身,两边子女一人看了一眼,淡定失笑,“本来有更多时间相处,用在吵架上,你们是活腻歪了。”
纪荷睁开眼,知道干爸生气了,毕竟是他生日当天。
她起身,整理着裙摆,垂头先认错,“我下次不和对方来往了。除了工作需要。”
“你呢?”他问乔开宇。
“看她表现。”乔开宇傲慢的这么回了一句。
他向来要在关键问题上压制她。
纪荷见怪不怪。
乔景良清楚两人的性格,一个嘴硬,得理不饶人;一个有事放心里,但千万不要认为她好欺负,狮子看起来在沉睡,实际只是伺机而动。
乔开宇当然清楚她性格,嘴上虽然压制她,行为上肯定有所收敛。
乔景良算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对两人罕见提出要求。
“小荷,你老大不小了,之前被你哥打断过不少姻缘。下周,我有个朋友的公子回国,你去见一面。好成,不好做朋友没关系。”
“爸——”乔开宇一吼,拳头差点捏碎。
纪荷没有意见,笑逐颜开举手,“可以!相亲,我可以!”
说完,和乔景良道了晚安,似乎看见乔开宇就难受,健步如飞进了电梯,回自己房。
客厅里,父子俩不知要聊到什么。
她不感兴趣。
回到久未睡过的房间,首先洗澡换衣,然后坐床上,将刚才从楼下带上来的十来张照片摊开。
夜色中的偷拍。
一个男人深弯的背影。
女人抱住他掌心或手腕,亲密依赖。
乔开宇真是疯子,找人偷拍他,口口声声他连大肚子孕妇都不放过,污秽不堪的言语。
刚才在底下能克制住真正情感,纪荷也是佩服自己。
不过她不收敛其他,将乔开宇骂得狗血喷头,既然已经闹到干爸面前,不闹大一点,反而不好收场。
她敞开着说瞧不上乔开宇,凭什么自己左拥右抱,人家江倾不比他差,却连个绯闻都不能有?一有就是花心,不真诚,对她别有用心?
那乔开宇明目张胆搞女人,不是更垃圾?
乔开宇鼻子气歪。
这会儿估计在楼下被.干爸狠狠修理。
纪荷盯着他和沈清的照片,出神望了许久。
也只有在自己的房间里,她才是真正的自己,此时,没有爆裂的情绪,也没有对不相关人的指责,她只是安静。
安静看着照片,安静想到,她和江倾的重逢不在上个月的市局,而是更久前,沈清丈夫壮烈牺牲的那个月。
当时秋末,阴雨绵绵。
她做一期关于空军烈士的选题,特意去了空军航空博物馆,正巧赶上英雄飞行员林深的名字镌刻仪式。
那堵英烈墙是由红褐色大理石砌成,近两千个壮烈牺牲的英雄名字簇拥在一起。
整面墙像张开的翅膀。
她撑着伞在墙下行走,望着鲜红的名字,沉默不语。
走着走着,遇到烈士林深的名字镌刻仪式。
她拿出相机,拍到烈士遗孀抚着墙上的名字,痛哭不止。
整齐的观礼人员自发的站成两个方阵,大多数是烈士战友,穿着空军制服。
一部分人来自家属,少量亲朋,这些人穿得随意。
一个男人在二排首位,抬头仰望高大的英烈墙。
纪荷当时按下拍摄键的瞬间,心头很奇怪的一跳,像也从高空坠落了一般,疼到炸裂。
等她再失神抬首,往那个位置看时,只有男人的背影。
他结束观礼,撑伞离去。
一身黑色,松柏掩映,出奇伟岸。
她调开照片,放大他的细节,可惜被挡住,放再大都徒劳,当时笑自己……
江倾可以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但绝不会是庄严肃穆的英烈墙下。
他可能和乔开宇一样,坐拥巨额财富,周游世界,女人无数,在一天夜里喝得烂醉,抱怨着想起当年身边的一个小跟班……
没想过会是这样……
那个伟岸、肃穆祭奠烈士的人就是他……
他的圈子干干净净、热血流淌……
做梦都想不到的局面……
纪荷叹息,嘴角勾起,精心收拾好照片,装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放在床头,拉被子躺好后,她转头看了一眼包,才安心闭上眼,最后想着,明早离开,绝对不能落下一张……
这里太污浊了。
第44章 蛊 “蹭一下会死?”
早起, 乔开宇做的早饭。
破天荒。
放在她面前,神色和气,“吃吧。昨天的事哥对不起。”
认识快十年, 两人吵架次数屈指可数。
乔开宇对她向来只有呵护和大方。
即使乔景良分了三分之一股权给她,上下震动,最直接的损失人乔开宇也没废话, 反而站在她这边,给予最强力的支持。
纪荷吃了一口对方做的蛋包饭, 又热又香,嘴角笑了, “干爸教训你了?”
乔开宇动作斯文,今早穿得是一套轻薄改良版汉服, 米白色调显得玉树临风,压了一些纵情声色的萎靡气, 语调温和。
“不算。”他摇头,“我是后悔, 一向对你爱护,突然因为外人这样,不值得。”
“他是我朋友。”纪荷撇清, “我有很多朋友,你知道的。”
“我知道。”乔开宇抬眸, 意味深长表态,“哥也有很多。不过从今天开始,不再将精力给别人, 全心全意对你。”
纪荷装听不懂,笑着戳给他一颗草莓,“吃吧。兄妹之间没有隔夜仇。”
虽说没有隔夜仇, 有些事还得申明。
“干哥,我就是奇怪,江倾那伤是你干得吗?”她纯粹一副好奇,加敞开心扉,不如给她一个实话的无所谓态度。
乔开宇的表态没被回应,心里有点难堪,不过,她如果好追,自己就不会找了那么多替代品,正因为难度高,才有意思。
轻声笑了笑,背靠向椅子,“是楚河街有人在干他吧。”
“嗯?”纪荷惊讶。
“楚河街窝了多少网上逃犯,你一锅给人家端了,那帮人和外头都是千丝万缕联系,能不找你算账?”
他说的实话。
楚河街不止肖为民一家。
还有两个悍匪。
这两位在十来年前,天网监控系统和侦查科学不健全时,犯下大案,然后逃之夭夭。
江倾围剿楚河街,事前的情报工作做到几乎完美。
可以想象,他新官上任,就在楚河街战功赫赫,将来前途多么坦荡光明。
招到自己人,加收获一批仇家,不冲突。
向上的道路,总充满荆棘。
纪荷恍然大悟似失笑,“原来这样啊。”
“你要不信,我找蒋传兵当面对质。”他说着拿出手机,要叫人。
纪荷伸手阻止,眉头拧着,烦躁,“算了。我信你。那颗子弹本来就不能说明什么。不过……”话音一转,又真心劝。
“鸿升做到今天成就,树大招风,您还是少用蒋传兵这类人,以免将来被拖下水。”
“好。我让他们收敛。”乔开宇放回手机,在桌下突然蹭了一下她腿。
纪荷浑身一僵,踩着拖鞋的脚往后退了退,脸上作恼怒笑,“你干嘛。这么大地方不够你放?”
他笑得肆无忌惮,“就你敏感。蹭一下会死?”
纪荷无奈,没再说什么,径自拿勺子,将人家一大早起来做的蛋包饭一口不剩吃完。不然一定缠着她没完没了。
乔开宇对她虽然哪里都好,但有一个缺点十分明显——啰嗦。
这餐饭快结束,又不依不饶绕回来。
“昨天那么重要的场合,我们一家人团聚,你因为江倾跑出去,他是不是故意的?”
“不可能。”纪荷斩钉截铁,“是我一个线民打电话给我,他根本不知道我去。”
“你真了解他吗?”
“不至于过多了解,但你说的这种可能,完全天方夜谭。”纪荷笑,回想着昨天的细节,“大伟打电话给我是巧合,他和大伟没熟到,那小子会背叛我的地步。”
“他是警察,最擅长心理攻势,或许,那小子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不会的。”
乔开宇还意犹未尽,纪荷却直接起身,“我吃完了。上班去。”
“我送你。”他准备大展拳脚,刚站起来,她拎包健步如飞的逃出去。
乔开宇烦躁,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她汉兰达启动的声音。
像捉不住的小鸟,在他眼前掠过一抹白影,转瞬不见。
……
到了台里。
先开栏目例会,讨论了一下楚河街案纪录片的进展。
“得等法院流程完毕,我们才好总结罪名。”众人讨论的热火朝天,围绕着楚河街深挖。
纪荷却打不起精神,新闻是有时效性的,在她这里,楚河街早过了风头,她得找下一个热点。
例会结束,她抽空和自己手里的线民一一联系。
结果两个小时过去,没有任何值得枕戈待旦的热点事件。
万妮进她办公室,跟她谈工作,见她胃口大开,实事求是嘲笑。
“怎么可能天天有楚河街这样的大新闻?要这样,咱们国家还不得完啊?”她干脆建议,“你还是去谈个恋爱。别总老挖新闻。”
纪荷蹙眉不语。
万妮又叨叨,“听说江队被上头大力表扬,前途不可限量……”
“哎呀,别说啦!”纪荷烦躁的关上电脑,捧起茶杯,离开座位,在办公桌前踱步,“他前途怎样关我什么事!”
万妮惊,“那天你扔手.雷,两人抱在一起爱感天地的画面是假的吗?”
“是不是在你们外人眼中,我和他都成了?”纪荷停下脚步,眼底虎视眈眈的笑意,似乎万妮不谨慎回答,马上就要迎来一场风暴。
万妮淡定的一拢自己发,没把她威胁当回事的笑。
“不然呢?我是听老蔡他们回来说,那天,江队脸都吓白,面对敌人重重火力他面不改色,那一锤子破窗,多大风险啊,他是真爷们,秋秋都快爱上他。结果人家因为你一个哑雷,吓得抱着你六神无主……”
纪荷冷声,“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和他清清白白。毫无瓜葛。”
万妮准备反驳,可一见她心情的确不像多好样子,尴尬“呵”一声,老实收声。
纪荷满意。
像是对外整体表明态度,她心情骤然开朗。
坐回桌前,翻资料。
“你找什么。”万妮凑过来。
“一个陈年报道。”
“哪个事儿?”
“西南一地产商强拆不成,找□□当街捅死人家儿子的新闻。”
“这不是你们鸿升集团的事吗?”万妮惊讶,一把按住她忙碌的手指,慎重的语气,“你今天状态可疑。找那种老新闻干嘛?”
纪荷笑,“怎么可疑了。虽然是鸿升的子公司,当时报道这场新闻的报社也被罚三百万,恢复子公司名誉权,但事情发生了,不是鸿升干的,总有一个凶手吧?”
“是不是鸿升有麻烦了,你要找出凶手,彻底撇清你们的干系?”
纪荷懒得辩解,笑着点头,“是啊,我不允许我们鸿升有一丝污点,现在刚好闲着,我整理出来,看看有没有头绪。”
“那行。”万妮如释重负,“以为你们鸿升出事了呢。”将她电脑转过来,“我帮你找。是我放的。”
万妮不愧是她责编,三下五除二将当年的事翻得底朝天。
这年代纸媒本就艰难,当年报道这件事的报纸还输官司,赔偿鸿升三百万名誉损失费,雪上加霜,没支撑到一年就倒闭。
两人整理一下午,打印出厚厚的一份。
纪荷拿在手里,笑着表示要请万妮吃饭。
万妮不客气,“吃什么?”
“酸菜鱼。”
……
乡记酸菜鱼在老城区有口皆碑。
蒋大伟少年吃尽苦头,没爹没妈,常调侃自己个子矮就是当年做活被压弯的。
其貌不扬,老婆却白皙好看。
结婚后小两口到明州讨生活,由小排档开到大排档,到现在的上下两层楼家常菜饭店,一路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