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谁会每天来下馆子啊?!谁会每次下馆子都点同一道菜啊?!一点点罂/粟/壳怎么就能吃死人了?!只要吃不死人,这就是药膳!”
“啪”
一个巴掌,就断送了他们师徒之间所有的情分。
即使如此林孝鹏依旧不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有问题,更加委屈自己明明是为了菜馆好为什么他的师父要将他逐出师门,而等到他离开菜馆过够了苦日子后,这些委屈尽数化为了恨意,让他忍不住在心底里产生了个念头——
他要打败方氏菜馆,他要让大家都看看,他林孝鹏开的酒楼比起方氏菜馆要好上千千万万倍,他要让他的师父为自己当初将他逐出师门而感到后悔!
于是他明明回了家乡靠着自己在方氏菜馆的手艺挣够了钱娶妻生子,却依旧选择带着妻儿到都城来,于是他明明可以用更少钱盘一个酒楼,却选择了花双倍的价钱盘下了方氏菜馆对面的店……
方氏菜馆,早已成为他的一个心病。
一开始,一切都和他想的分毫不差。
方氏菜馆这家老店就和他想的一样没有变化,十多年前他被逐出菜馆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是哪些菜式,十多年后他回来发现还是那些东西,他早些年就想好的打压方法连改动都不需要直接就可以上。
把他在方氏菜馆学到的那些菜式照搬过来,再请了在家乡找到的说书说的颇好的老乡来酒楼说书,云来楼从开业第一天起就可以说是把方氏菜馆摁在地上打,眼看着人家方氏菜馆就要被方老爹的不孝子,也就是他最小的小师弟给拱手让人了——
谁曾想,居然半路上冒出来个秦关之!
马上就要达成计划的林孝鹏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方氏菜馆又一次起来了,这让他如何不心急?
这一急,他就忍不住想要动歪脑筋,想着这方氏菜馆有什么地方是有漏洞可以让他打击的,这一想,就又想到了那位满脑袋都是人命官司的小说书先生身上。
既然祸头出在这臭小子的身上,那就让他从这臭小子身上入手吧!
于是打定主意的第二日,都城的大街小巷就开始传开了“方氏菜馆的说书先生之所以把杀人的故事说的那么好就是因为他这么杀过人”的流言,林孝鹏看着那群本该进方氏菜馆的食客们站在菜馆门口犹豫大半天也没进去,心中的不喜顿时散去。
该!就该是这样!
他相信,只要这流言再传上个十天半个月,就不会再有食客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方氏菜馆,届时,方氏菜馆必定又变成几个月前那半死不活的模样,最终倒地不起,直至败落。
他转身,正打算自己点一壶自家的茶水听一席逍遥子的新作,却不想身后正对着方氏菜馆的窗外又传来喧嚣,等他又一次转身,只见刚才还在方氏菜馆门口犹豫的那群食客不知为何统统往菜馆里挤,全然没有之前那犹豫的模样,看得林孝鹏目瞪口呆。
“这,这,这是怎么了?!”
怎么好好好的破败之相转眼又被救回来了?!
第9章 辟谣&反击
怎样处理不实的流言,秦门有自己的套路。
首先,辟谣是一定的,有误会了一定要解释,不解释指望着清者自清那是有一定境界的人才做得到的事,秦门自认自己没那个本事。
但即使是辟谣,那也是要讲究策略的,那种跑到大街上扯着别人一个个解释的辟谣手段是效果最差也是最费时间的,秦门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时间更没有那么蠢的脑子。
“所谓辟谣,就是拿更容易被大众相信的言论去覆盖原先的谣言.”
秦门露出一个与他目前这具身体画风完全不一致的高深莫测的笑容,坐在一边刚问了“敢问计将安出”的天然盟友之方氏菜馆老板方长看着这个笑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然后才静下心来听着自家这位小说书先生给出的解决方案。
方长细品秦门说的那句话,总觉找不到重点,继续虚心求教:
“那要怎样才能让大家相信咱们说的才是真的呢?”
秦门伸出两个手指,表示这件事要分两步走。
“第一,向群众解释之前那个传言都是假的,是不可信的。”
现代明星遇到这种情况就是这么做的,不过人家还会多一个步骤,就是发律师函,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时代的律法没有规定造谣犯罪,而这个时代也没有能发律师函的律师,他也想这么干。
“第二,就是巧妙地散播一个比前一个更值得相信的传言!”
方长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又问了这件事该怎么操作。
秦门道:“前者,就由我在说书前给大家解释一番。后者嘛……得找可靠的人传一波了。”
方长:“传什么?”只对做菜有点研究的他在这一块上是一点经验和想法都没有,见自家小说书先生有所想法,就想听一听,若是可用便用一用。
秦门想了想道:“就传我之所以能把故事讲那么好是因为先祖是前朝的推官吧。”
反正《少年包三天》这个故事本身就不是他写的,全赖现代编剧的奇思妙想,既如此,他说这故事不是他写的而是其他人写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那该找谁传?”
秦门沉思片刻,很快有了人选。
……
……
讲《少年包三天》故事的说书人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这条流言传了两天,传得让一直在方氏菜馆追《少年包三天》连载的食客们都犹豫还要不要进去听这个故事,可就在大家还犹豫的时候,方氏菜馆门口出现了另外一伙人,他们神色激动,同样是站在菜馆的门口,却不像这些食客一样犹犹豫豫,反而是一脸恨不得马上进去的样子。
为首的是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健壮汉子,他抬头看了看方氏菜馆的牌匾,想要进去之前又忍不住转头问后面的老者:
“爹,就是这里吧?这就是秦大郎说书的地方吧?”
站在健壮汉子身后留着胡须的老者眯着眼睛,抬头仔细瞧了瞧牌匾点点头。顿时除这一老一壮之外的其他人立刻高兴起来,七嘴八舌地一边和身边的人说着有关秦大郎的事情,一边跟着领头人拥挤着往方氏菜馆进去。
一人说:“秦大郎人真好,富贵了也不忘咱们这些老乡,还自掏腰包请咱们到菜馆吃饭听他说书!”
另一人说:“那是,秦家人都是热心肠,当年他爹娘心眼儿就好,秦大郎当然也一样!”
几人夸赞了一番“秦大郎”的好,引得周围食客不住猜测,这些人口中的“秦大郎”怕就是方氏菜馆里说书的那位秦关之,而这些人就是秦关之的同乡。
秦关之是晋江下游水灾逃难而来的难民,这件事所有听过他说书的食客们都知道,而现在听秦关之的同乡说秦关之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那是不是那些传言都是假的?
这些同乡都是认识秦关之认识秦家人的,自然应该知道秦关之是否在家乡杀过人才对!
还没等他们想明白,那群正在往菜馆里走的人又换了话题。
只听那健壮青年道:“没想到秦大郎肚子里居然能有这么好的故事,以前在村里没发现啊!”
一人仿佛之前听过秦关之的故事,紧接着感叹:“是啊,那么多离奇的杀人案件,可谓是闻所未闻啊!”
正说着,那身后德高望重的老人冷哼一声道:“尔等懂甚!秦家曾有过在前朝当推官的先祖,这些案子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如今不过将其重新改编罢了,若非他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焉能将这些故事讲给你我听?”
一人震惊:“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那不听岂不吃亏?唉哟那得赶快去抢个前面些的座位!”
这人一开口,其他人也像是被点醒了一样,原本还慢悠悠的队伍顷刻间便全都进了方氏菜馆,原本寂静的馆内传来喧嚣声。
站在门口犹豫的食客们早在听到那老者说“推官”的时候就竖起耳朵仔仔细细地听了,对于秦关之之所以有满肚子的离奇案件故事是因为先祖中又推官一事,他们在肚子里转了三回,立刻深信不疑。
但凡家族都有所传承,比如做脂膏的人家,就会把做脂膏的方子一代代传下去,比如读过书的人家,就会把先祖做过笔记的书册流传后世,所以若是有户人家家中先祖是个推官,这位先祖将自己办理的有所耳闻的案件记录下来讲给后人听,以期后人继承他的断案本领……
这逻辑一点问题都没有!
听着可比秦家大郎是个杀人犯靠谱多了!
“怪不得秦小郎君知道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杀人手法,原来这些案子都是他先祖破的!”
一听秦家先祖曾当过推官,食客们连带着对秦关之的称呼都变了一变,原本还犹犹豫豫的神情立刻就变得狂热起来——
这可是传承之物啊!
就算不像是脂膏的方子那样能赚钱,也不像书册那样可以遗泽后人,但那也是一家从古到今传下来的东西!
听了说不定就能知道该如何审一个案子了!
“我就说不对劲,秦小郎君不过十几岁的瘦弱孩童,肩不能扛手不能挑,如何杀的了人?”
“就是,秦小郎君一看就不是能杀人的人!”
“……这菜馆里那么热闹,必定是秦小郎君开讲了吧?”
“……也不知包拯他们上京赶考走到哪里了?”
几人在门口叨叨了几句,忍不住就往方氏菜馆里伸脖子看,当他们看到前面四排已经坐满了人,就再也忍不住冲了进去。
等到晚上,秦门再一次来到方氏菜馆说书的时候,冷落了一天半的方氏菜馆又一次回到了之前说书时那热闹的模样,甚至比之前更加热闹。
秦门看着那群围在角落里之前从未见过的士人,心下了然。
……
虽说是要找人散播更真实的流言,但秦门并不是真的让方长花钱雇人去“炒作”的,有林孝鹏的前车之鉴,雇人“炒作”出来的流言传播速度虽快,但要被反驳也很容易,无根无据,只要稍加解释难有人信。
秦门自认自己段位比那云来楼的老板高多了,不愿效仿那小人的行径,自己在家里与方长商量了一下,当即便掏腰包到市场上买了口锅出了城,往郊外的老村长家去。
老村长一家人在郊外认领了一块田,住在村里,如今算是都城农村人。秦门到村长家已经是晚上了,他先送上了贵重的礼物——一口锅,表达了一番对当初老村长在他重病时候没有放弃他的感激之情。
这些感激当然都是真的,之前他特地请了和他一起逃到都城的同乡们吃饭,为的就是表达这份感激,而他对有亲自照顾他的老村长和宋家两兄弟的感激更深一点,宋家的那口锅已经送了他们,村长家的却因为那时候钱不够没能送过去,如今他领了端王府的一月一两银子的工钱,自然有钱能补上给村长的那口锅了。
老村长收下了锅,便留了秦门吃饭住宿,一边喝着酒一边和秦门忆往昔。
老人家都格外喜欢忆往昔这个环节,他们会从面前这孩子小时候开始回忆,一直回忆到现在,然后就会忍不住开始回忆这孩子的父母,和他有过接触的这孩子的亲眷。
秦家并非一开始就是这个村子的人,秦家是前朝末年民不聊生逃难而来的一户人家,逃到晋江下游后,村中的族老良善,将他们留下,所以老村长并不了解秦家先祖,只识得秦门的爹娘和秦门而已。
村长先回忆了下当初秦门出生时候的事情,然后感叹了一下当年秦爹秦妈逃难而来的狼狈和秦家夫妻俩为人的善良,又欣慰地表示若他们夫妻看到自己儿子能在都城立足,必定很高兴云云。
而秦门也趁机加入了感叹,不过他的感叹不是感叹爹娘,而是自陈先祖——
他说自己之所以如今能在都城当一个说书先生,全赖先祖遗泽啊……
嗯。
嗯?!
刚才说的啥?!
有八卦的地方就有人民群众闪亮的眼睛,这话一出,顿时惹来了老村长一家人的注目,他们纷纷用眼神暗示着秦门多讲讲有关他祖上的事情。
秦门当然也响应广大人民群众的号召,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
秦门编故事和讲故事的本事那是经过整个都城的食客盖章认证的,加之秦家祖上确实也有过当小官的祖先,他依托着原身脑袋里他爹妈给他讲古的记忆,再发挥自己同人大触的技能,最后结合自己的现实情况,起承转合各大要素齐备,把自己从一个身无分文即将被赶出廉租房的小可怜到后来依靠先祖的教诲编写《少年包三天》,最后成为都城知名说书人的一个励志故事讲得生动形象深入浅出生机勃勃……
总之就是讲得老村长一家人随着故事的发展一会儿泪眼汪汪一会儿又露出如同自家孩子长大成材的老父亲笑,感同身受。
与此同时,“秦大郎的《少年包三天》是根据他家先祖的故事改编的”这一“事实”也随着他们对故事的信任度加深,成为了一个他们脑中的既定事实。
换句话说,秦门通过一个精彩的故事成功让老村长一家人相信了他有个推官先祖,而只要老村长相信了这一点……
很快所有人都会被感染的相信这一点。
连谣言的宣传者都坚信自己说的是对的,更不要说接受这些谣言的其他人了。
果然一切都不出他所料,在秦门邀请包括老村长在内所有老乡中午到方氏菜馆来听他说书之后,不过半天时间,加之他之后遮遮掩掩又一板一眼的澄清否认,那个诬陷他为杀人凶手的流言很快就被新的听上去更真实的“秦关之之所以能讲出这么好的故事是因为他家有个推官先祖”给覆盖住,并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都城。
等到第二天秦门再一次踏进方氏菜馆的时候,就见人群黑压压的一片,看着比之前的人更多了,连他要走到台上都得费劲儿挤进去。
他坐到属于自己的说书人的位置上,一拍惊堂木,继续讲述着《少年包三天》的故事,看着台下听得津津有味的众人,他忍不住思考起了另一个问题——
前两步既然都走到位了,那也是时候准备第三步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