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雀——宁洛云
时间:2021-05-09 08:32:50

  那人并非是李员外的对手,只能在马车周围与李员外周旋。利刃交错间,李员外一刀没杀到那人,却划到了马的身上,马受了惊,扬蹄朝天叫了一声便往拉着棺材撞开人群,往前疯狂蹿去。
  马突然失控,原本交手的两拨人逐渐停了手,杏子坡地势险峻,马受了惊一不留神就会连带着棺材坠落深渊。李员外心急如焚,扯着嗓子挥着胳膊怒喊:“还愣着干什么!快把那畜生给我拦下来!”
  原先还在交手的两拨人顿时齐齐朝马的方向追去。
  徐妙言在棺材里被颠的七荤八素,手下意识去找附着的点以求平衡。
  谢玴知道杏子坡的前面就是一段深渊悬崖,马若是再不被人拦住他们难保不会跟着这具棺椁一起甩到崖下去,但也不能等外面的人真的追上这匹马,他门必须得在马坠落悬崖和那些人追上来之前出去。
  谢玴镇定下来刚要抬手把棺材盖推开,右手就被身边的徐妙言攥住。
  他没有任何犹豫拨开她的手,结果马车车轮竟突然卡在了崖边,棺材也因惯性重重的陡了一下,徐妙言直接砸在了谢玴身上,膝盖好巧不巧磕在他下身的某处。
  谢玴闷哼一声,登时瞪大了眼,本来要推棺材盖的手忽然之间就没了力。
  徐妙言趴在谢玴身上,马车忽然停滞不前,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如绷紧了的弦不敢松懈。听着外面那一群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赶忙问身下的人:“怎么办?我们现在怎么办?”
  谢玴没出声。或者说,他现在根本说不出话。
  “来了,他们来了!”徐妙言越来越焦灼,“我们现在要逃出去吗?你怎么不说话?你倒是赶紧拿个主意啊!”
  ——这个谢玴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这种时候了还跟她冷漠个什么?
  谢玴不知此刻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和感受,他想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女子,可身下那处难以言喻的痛楚又让他一时没了任何力气。
  “喂,你不是死了吧?”棺材里黑漆漆的也看不见谢玴是个什么情形,但没听到谢玴的声音,徐妙言以为是不是刚才他磕碰到哪里。于是她在黑暗里凭着感觉摸向谢玴的脸,刚摸到他的鼻子,正往他鼻孔下试探气息,便听到谢玴那满含痛楚的声音沉沉响起:“手拿开,别压在我身上——”
  “你是不是磕碰到哪里了?有没有事啊?”徐妙言担心谢玴如果磕碰出事,就难带她从这里逃出去了。
  一股无名之火噌的在谢玴胸口燃起,他忍着痛楚拨开徐妙言在他身上到处乱探的手,“乱摸什么?手安分一点!还有——”谢玴缓了口气,“别压着我!听不见吗?”
  徐妙言这才赶紧从他身上挪开,只是刚挪开,马车突然倾斜,徐妙言又重新栽在谢玴身上。
  “我我不是故意的——”徐妙言可不想又被谢玴凶,便想赶紧从他身上爬起来。
  就在此时,马突然将马车拉动了。
  棺材跟着惯性,滑出了马车好大一截。棺材内的两人又重新撞在了一起。
  没了阻碍,马又继续拉着马车朝前狂奔,众人还未来的及阻止,原本就悬出马车外的棺椁直接被甩下了悬崖,掉入深渊。
  突然的失重让棺椁内的二人悬空而起,原本压在谢玴身上的徐妙言转而被谢玴压住。谢玴本来就比徐妙言重的太多,这样一下子压在她身上几乎没把她压的背过气去。
  下一瞬,徐妙言又重新砸在谢玴身上,让她差点没昏过去。
  等重心又一次调换方向之时,徐妙言心倏的一紧,想到谢玴整个人砸在自己身上的感觉,徐妙言当时便觉得,完了。
  千钧一发之际,谢玴却忽然抱住了自己,转身便将她护在怀里。
  后来徐妙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直到凉意刺骨,徐妙言才醒过来。
  他们还在棺材里,棺材里进了水,所以才会让她觉得那么冷。
  她仍然被谢玴护在怀里,只是谢玴还未醒过来。她唤了他几声,谢玴也没有任何回应。
  这具棺椁盖的严实,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推开,只是被关在棺材里好几个时辰,好一会儿眼睛才适应亮光。
  重见光明,徐妙言才发现他们正漂泊在山渊下的湖边上。
  徐妙言不由得庆幸,幸好是掉在湖里,不然就算不是跟着这具棺椁粉身碎骨,也是重残。
  她从棺材里爬出来,擦脸上的水时,忽然看到手背上的血。
  徐妙言又擦了把刚才擦拭的地方,摸到一丝丝黏腻。
  确实是血,但不是她的。
  她往棺椁里一瞧,才发现谢玴脸色煞白,嘴边也有明显的血迹。
  ——所以,她脸上的血是谢玴吐的?
  徐妙言不知想到什么,赶忙去探谢玴的鼻息和颈脉,好在气息和脉搏都有,也不算微弱。
  她又连连唤了谢玴好几声,拍打他的脸,他都没有反应,这才费力的将他从棺材里拖出来。
  光将谢玴拖到岸边,都叫徐妙言累的气喘吁吁。
  她叉腰歇了好一会儿,又环顾了下这四下荒无人烟的地界,心想还是得尽量将谢玴唤醒。
  李员外不知道棺椁里装的到底是谁,迟早都会派人到这下面来寻。
  他们不能留在这里。
  “大人?谢大人?”徐妙言试探的喊了两声,见他依旧没有动静,便干脆直呼名字:“谢玴,你醒醒!”
  她推了谢玴几下,他都没有动静。她便直接踢了他两脚:“谢玴,醒醒!那群人可要追下来抓你了!”
  她可拖不动这么一个大男人。
  谢玴脸色苍白,又吐了血,之前躲在地窖里的时候,他也这样过,莫非又是受了内伤?
  徐妙言抬头看了眼不见顶的山崖——从那么高摔下来,确实是可能受内伤的。
  本想借这个机会补这个男人两脚泄之前的愤的。但刚抬脚,便想起摔下来时,在棺内他护着自己的情形。
  要不是那时谢玴护着她,就她这副身板,现在恐怕也不会比他好到哪里去。
  她收回脚,想想,还是先算了。
  ——这种时候趁人之危,良心上还是不太能过的去。
  徐妙言先将谢玴藏在一个地方,然后又四面探了探环境,只有南北两面有路可走。
  这里看似没什么人烟,但从南北这两条路来看,也不是没有人经过这里。
  若是顺着路走,万一上面的人追下来很快就能追到他们,所以徐妙言选择了东面的丛林。
  虽然东面没有路,但也不是不可走,而且这里丛林茂密,也是个好找藏身之处的地方。
  谢玴昏迷,她拖着谢玴根本走不远,至于下一步该要如何,还是得先等谢玴醒过来再说。
  ——
  谢玴转醒睁眼时,先映入眼帘是攀附着枯藤的岩石山壁。
  目光一侧,再是徐妙言的侧脸。
  她就坐在自己身边,袖子挽了起来,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肘,正把折断了的枯枝丢进火里。
  碎发落在脸颊边,给她的侧脸更添几分柔和。
  徐妙言下意识回头,便看到他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目无波澜,又不像是在看她。
  见谢玴终于醒来,徐妙言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她小心的捧起放在一边盛着山泉的芋头叶,对他道:“喏,先喝口水吧?”
  谢玴恍然回神,又瞧了她几眼,才艰难的坐起身来。
  徐妙言捧着芋头叶,觉得谢玴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便问了句:“看着我干什么?”
  谢玴不动声色的垂下眸子,接过芋头叶子,只淡淡回了句:“没什么。”
 
 
第20章 不臣之心。
  过了一会儿,谢玴才问徐妙言:“我昏睡了多久?”
  “差不多快一天了。”徐妙言说道,“幸好这下面是湖我们才捡了一条命,我怕有人追下来会找到我们,所以费了将近一个时辰才找到这个藏身之处。”
  谢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大概将近黄昏时分。从上面坠下来的时候他多少受了内伤,体内的软香散虽然已解,但还是要好一会儿才能慢慢调回来。
  他内损不轻,只能稍作静养,再慢慢恢复内力,绝对不能再像之前那般急于求成。
  谢玴的目光重新移到徐妙言身上。
  现在他还得靠这个丫头走出当下困境,也只能靠这个丫头。
  须臾,他问她:“有没有吃的?”
  徐妙言听罢,便从怀里拿出一个只有半个拳头大小长得歪瓜裂枣的红果子递给他:“这个,你要不要?”
  谢玴看着那果子犹豫了一下,问:“这是什么?”
  “应该是林檎果吧。”徐妙言也不太确定,只是这果子的味道确实很像林檎果,“找路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我就顺手摘了。你放心吃吧,我尝过了,虽然味道酸涩了点,但是可以吃。”
  林檎果并不是这种时候结的果子,只是兴许是这里的气候与别处不大一样,所以果期稍微与别处不大一样,她遇见的那棵林檎树上的果子大多都熟透烂掉了,能勉强入口的只有寥寥。徐妙言路上不敢滞留,只摘了三个,她吃了两个,现在给谢玴的这个是最后一个。
  “你尝过?”谢玴皱眉看了那果子一眼。
  徐妙言没明白他这道质疑的眼神是什么:“我是尝过,怎么了?”她以为他在质疑这果子是不是有毒,便又解释道:“我尝了两个,没什么事,你放心吃就是了。”
  又或者他这副表情是以为她会在这种时候害他?那这男人可就太小心眼儿了——
  在她说完那句话后,谢玴便接过了果子。
  果子确实如她所说,酸涩,口感并不算好,但也不是难吃到难以下咽。
  徐妙言以为谢玴吃了一口就会吐掉,没想到谢玴只是皱了一下眉,便将那果子吃了个干净。
  她知道这果子有多难吃,至于酸涩也不是只有一点酸涩。因为前面她吃掉的那两个果子也不是完全被她吃掉,因为实在是又酸又涩,咽不下去。
  而谢玴吃的这个是最不好的那一个,口感可想而知。
  这果子是徐妙言故意留下来给谢玴的,却不成想,他竟吃了下去。
  徐妙言试探着问了一句:“大人不觉得……难以下咽吗?”
  谢玴垂眸看着手中的林檎果,淡淡的:“算不上。”
  曾经最难的时候,他吃过比这个还要难以下咽的东西。
  徐妙言突然无话。过了片刻,又从怀里拿出那张用油纸包裹,却早已压扁的不成型,却还有余温的烤饼,分成两半。为避免谢玴嫌弃,她还是特地的隔着油纸分的,递给谢玴:“大人要是不嫌弃,我还有这个。”
  烤饼一直放在她的怀里,所以还是温的。
  谢玴看着那半张饼,瞬间回想起她对这烤饼做过什么。
  徐妙言看他这副表情,便知他在介意什么了,“今时不同往日,大人你莫要嫌弃了,还是将就一下吧。”
  ——就算当时她为了搓暖自己的脚,可后来的雪水也相当于洗过她的手了不是?
  姓谢的这时候了还要跟她嫌东嫌西?
  要是谢玴还是不吃,她是不会劝他的,饼就这么一个,谢玴要实在不领情她也没有办法。反正他的内力也快要恢复了。
  正当她打算收回手时,谢玴却接下了。
  徐妙言递饼的手在半空顿了顿,压根就没想过谢玴会接她的饼。
  须臾,徐妙言又把自己的那半块饼分成两半,把大的那块又递给谢玴,两口吃掉自己的饼起身:“我出去找找有什么吃的。”
  现在天还没黑,徐妙言打算去周围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野果子一类,如果能找到一些野味那最好。
  谢玴受了内伤,又正是恢复内力的时候,总不能就靠着这点饼。
  不管怎么说,从上面掉下来的时候他也护着自己了。
  现在谢玴恢复是大事,如果谢玴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也脱不了身。
  “等等。”谢玴忽然叫住了她。
  徐妙言停住回头,只见谢玴沉默片刻,随后叮嘱道:“不要走得太远。”
  “不会。这深山密林的我怎么敢走的太远?”徐妙言说道,“你放宽心就是,以现在我们的处境,我若是撇下你逃走,对我也根本没有半分好处。”
  徐妙言觉得谢玴是担心她会跑。别说她对这里不熟,就算是对这里熟悉,她也不可能做那蠢事。
  谢玴顿了顿,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这里冬日即便没有蛇虫鼠蚁,但也难免会有野兽出没伤人,天要黑了,找不找得到都罢,早点回来就是。”
  徐妙言怔怔的瞧了他两下,对他这番话有些意外:“你担心我啊?”
  “确实担心。”谢玴道,“你要是死了,这荒郊野岭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来帮我了。好了,你快去吧。”
  说罢,便盘腿打坐闭目调息。
  徐妙言闻言,逐渐敛去笑容。看着谢玴那张斯文却无半分温和的脸,咬牙切齿低声忿忿的说了一句:“狼心狗肺。”
  谢玴掀开眼皮与她视线突然相对:“你说什么?”
  徐妙言一见他那脸色,忙打了个哈哈:“没什么,我先出去了,很快就回来。”便赶紧钻了出去。
  ——惹不起,实在惹不起。
  待徐妙言走后,谢玴板着的脸色逐渐缓和下来,看着她消失的位置摇了摇头。
  垂眸,便看到她放在自己身边的那一小块饼。他拿了起来,陷入沉思。眸底像是覆了一层薄雾,让人难以辩清其中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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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妙言怕自己找不到回去的路,便没有敢走太远。
  找了一圈没见再有什么野果子,她便去扒木丛,那些野味可能会出现的地方。只是除了扒到两窝野鸡蛋,其他什么都没有找到。
  眼看着天快黑了,徐妙言只能揣着野鸡蛋先回去。
  虽然没找到别的,但这两窝野鸡蛋还是能让他们撑过一个晚上。
  黄昏被夜幕一点点悄无声息的取代,天慢慢的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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